“看不出你倒是个多情种子！”女子话中带刺，似乎隐含着什么：“那贱人有什么好？杨嗣龙为她神魂颠倒，你一个小小外臣，居然也念念不忘！”

    “尔敢——”这才恍然对方口口声声侮辱的，正是自己的意中人，顾迩然心头火起，也忘了自己是光着身子的，跳起来便要挥拳相向。

    见他如此激动，那女子全无惊惶之意，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只轻轻伸指一点，顾迩然只觉得胳膊一麻，半边身子已失去了知觉！

    他正又惊又怒，却见那女子微笑道：“尝听人言顾丞相少年英俊、文武双全，今日看来，前一句是真的，后一句似乎名不符实啊？”

    明白对方是在嘲笑自己武艺低微，更兼赤身露体，顾迩然面红耳赤，羞愧欲死。好在那女子不为己甚，只略略刺了他几句，挥手已解除了他的禁制，随后一指榻旁的案几，“你的衣物火器尽在此间，且收拾好了再说话罢。”言罢侧过身去，竟是丝毫不做防备。

    ……

    顾迩然默默披上衣服，却没有再去碰那几把左轮——尽管内心颇有持枪大开杀戒的冲动，但这样做根本于事无补。何况，静下心后，从先前种种细节中，他已猜到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上位者的口吻与姿态、对杨秀清的熟稔与不满、惊人的美艳与武功、如此豪奢的画舫……能同时拥有这一切的女子，当今天国上下，只有一个人啊！

    待他整理停当，那女子才又开口：“顾丞相是聪明人，此番所为何来，如何收梢，不消多言，就看你以后……”

    “哼！”不待对方说完，顾迩然已截口反问过去：“顾某一时不察，为尔所趁，这是有的——但若要陷我不义，责以天条，锦绣营一女官足矣！若是以色相诱我，顾某区区一个外臣，西王娘又何必如此自辱？”

    这一下变起突然，那女子脸色一寒，原本要说的话也窒住了，怔了半晌才讪讪道：“不错，我就是洪宣娇——久闻顾迩然思虑周全、辩才无碍，果然如此……”说到此处，这个天国第一女强人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但今日之事，休说我将尔拿下，就是现在杀了你，又有谁能说我的不是？”

    “小臣这一条命，原也值不得什么，但恐陛下有意于上海之策，不能如愿尔。”反客为主，顾迩然此刻益发气定神闲。

    “你……”

    “小臣斗胆再问一句，西王娘所愿，是为了洪家江山，还是九千岁的心呢？”天王一系盯着自己绝非一日，东殿里埋伏的钉子肯定也不少。但此时此刻急急下手，日间东殿一场问对便是导火线了——如果不考虑战略大势，光听自己的陈述，上海简直就是兵源、财赋的不竭宝地，不欲东殿势力再行扩张的天王想必急不可耐了吧？

    一步错、步步错，自己吹嘘的丰功伟绩，反而成了吸引注意力的矛盾焦点，再要韬光养晦是不可能了。顾迩然此时只能赌一把：洪宣娇选择这种方式设局，多半属自行其是——洪秀全再怎么看重自己，也不会拿亲妹妹来做诱饵的——除非，她是以此方式报复杨秀清……

    爱的反面就是恨，一个女人，在经历了怎样的心路之后，才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报复曾经爱着的男人呢？

    看洪宣娇的反映，以前从稗官野史中了解的信息，十有**是真的了……

    “小臣亵du王娘，赔上性命也难消罪衍。但如今危急存亡之秋，和衷共济才是人间正道，请王娘以天国大局为重，莫要做亲痛仇快之举……”主动权既已悄然异位，自当温言细语缓和气氛，见洪宣娇怔怔不语，他又续道：“便是东王殿下，一时糊涂也是有的，或者回心转意……”

    无论如何，先得把眼前的危机应付过去吧！得知幕后的主持正是眼前这个女子，诗帕的来历也就不难解释了——各王府邸中侍应的女官，都从女营选拔出来的，以洪宣娇的手腕能耐，锦绣营在其中安插人手易如反掌，即使英明如杨秀清，也断断无法将这些女子完全控制吧？有此凭依，要窃听军国大计或许不能，偷藏几方丝绢手帕有何难处？

    何况，比起为哥哥打听情报，洪宣娇在东殿安插暗探，用来监视情郎的成分更多也说不定……

    如果真是如此，就还有转圜的余地。顾迩然对自己的一番话到底有多大用处毫无信心，也不指望洪宣娇就此能放下怨念，转而弥合洪杨两系的裂缝。但成事在天，自己却不能不把握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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