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言，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烛泪滴落的声音，相对而坐的两人各怀心事，气氛倒显得有些暧mei起来。

    “扑哧——”洪宣娇不知为何笑出声来：“一年多了，没想到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说他好话的人！你的心上人成了他的禁脔——你就没有怨气，就不会委屈？”

    怎么没有？顾迩然几乎忍不住拍案而起，但终于只是用平静的语气答道：“此情可待，夙夜思之。然臣终不以私欲害大业也！”

    “不以私欲害大业？这是你们男人的想法——我早就不信了，若非我哥哥当年……”气血翻涌之下，洪宣娇几乎失言，好一会才又叹息：“其实，都是一样的命，我为难你又有什么意思？”

    “王娘宽宏，小臣实在感激。”起身行了一礼，顾迩然却不肯就此溜之大吉：“小臣冒昧，东殿簿书，一弱女子尔，身不由己之处甚多，还请王娘放开心怀，勿多留难——但有需要小臣做的，一定遵照吩咐。”

    这便是利益交换了。以顾迩然的立场，断然不能公开改换门庭，但为身为御妹的洪宣娇略尽薄能，却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了。

    许是也累了，听了他的话，洪宣娇出人意料的没有恼羞成怒，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同意。那一瞬间流露的柔弱情态，倒令顾迩然看得一呆。

    生怕对方察觉自己的失态，他匆匆一揖：“如此，小臣这便告辞——只不知此船如此醒目，为巡河道所见不会有碍吗？”

    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洪宣娇颜色稍霁：“顾丞相高居庙堂，毕竟不知个中奥妙——左江巡河道正在船后头掌舵，你明白了吗？”

    ……

    真是好算计啊！若不是自己应对得宜，今晚能不能平安下船还在未知之数呢！

    推门出去，他不多的成就感很快就荡然无存了——果然如洪宣娇所言，左江巡河道正侍立在外面，一见面就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一礼：“小弟拜见大哥！”

    ——不是别人，正是郜云官！

    经过一场大变，人的思路总会敏捷一些。仿佛撩开了一层薄纱，很多以前隐约不解的问题豁然贯通，脑海中一张天国高层的生态结构图正越来越明晰……

    “你是天王的人？”顾迩然面沉如水。所谓何震川陷害云云不过是个幌子而已——现在，他总算明白郜云官的自信是从何而来了。

    “回大哥的话，小弟是天国的人。忠君报国，职分尔！”少年的回答毕恭毕敬，语气中不见丝毫的做作。

    “哈哈哈哈，原来你是个大忠臣……”指着这个一脸正经的新晋巡查道，顾迩然气急反笑，“罢了罢了，总制官（注1）且办你的公务去吧，可不要辜负忠君报国（注2）这句话！否则——”他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我必亲手取尔性命!”

    前途漫漫，任重道远，不知道前方还有何等坎坷？郜云官的阴险、洪宣娇的闺怨，再一次提醒他：暗流汹涌，已非一日，天国的危机，正在萧墙之内……

    ******

    注1：太平天国设天朝总巡查一员，职同指挥。天京各街道巡查无定员，天京左江巡河道一员，天京右江巡河道一员，都职同总制，是第六等朝内官衔。

    注2：郜永宽（？－1863年），又名郜云官，清末湖北人。1852年太平军攻占武昌前加入太平军，初无名，隶李秀成部，于1860年夏二破江南大营攻占苏州后，续攻上海郜始著闻，功爵封“简天义”、“简天安”，太平天国后期重要将领，守苏州，封“纳王”，后杀慕王谭绍光献降苏州，与2000名太平军因李鸿章毁约皆遇害——一个很出名的二五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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