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小丑跳梁，我带两个伍，打他个……”范汝增的大话刚说了一半，就让顾迩然给瞪了回去，只得讪讪地低头继续给张小乙包扎。

    “周女侠，有僭了。”说实话，比起沉不住气的小兄弟来，顾迩然心中恼火只有更甚，偏偏大事未定，该有的风度还得继续保持下去。双手抱拳，冲着那女将一揖，刚才还怒发冲冠的顾丞相已是满面春风：“多亏女侠仗义出手，顾某铭感于心！”

    “你……莫非顾丞相认识小女子？”那女将闻言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她也只是中人之姿，虽然未施粉黛，但一身戎装披挂，却显得格外英气勃勃。

    “顾某与周老英雄曾有一面之缘。”既是避开官衔称谓，顾迩然本就存了拉关系套近乎的心思，恭维的好话更是张口就来：“英姿飒爽五尺枪，不爱红妆爱武装——人言虎父无犬女，今日一见周女侠，诚不我欺啊！”

    顾迩然虽是一副长辈的口吻，奈何他二人年岁相仿，这夸奖又多少带着亲热的意味。饶是周秀英也算提得刀上得阵的女中豪杰，此刻也不免飞红了脸，倒胜似涂抹上胭脂一般。

    这般小女儿情态虽让人心动，但顾迩然实在另有苦衷：发生的冲突是个绝好的提醒，无论天国的招牌再如何响亮，这里首先是上海，没有小刀会的支持，任何事都将寸步难行。别的先不说，如何保住缴获的银子就有操不完的心!现在看来，觊觎的人还不少呢。好不容易跟洋鬼子们谈妥的交易，要是因为银钱栽了跟头，可就冤枉至极了。周秀英代表着周立春一系几千号能战之士，而且打下了嘉定——虽然注定是要丢掉的，但至少现在，地盘就意味着势力！

    从方才的形势看，至少周秀英还是倾向自己这边的：至于是顾全大局还是单纯为了跟福建人对着干，推敲起来意义不大——顾迩然本来也没想独占所有的缴获，只不过这笔钱由他掌握支配，换成军火总比给陈阿林他们花天酒地好……虽然周立春对天国成见颇深，但并非没有合作的余地，只要安排得当，卖个人情，对自己的计划总有好处。

    “丞相过奖了，女侠什么的，没得让人笑话。陈元帅也是一时冲动，我只是劝他几句。总是我们小刀会的家务事，得罪之处，还请丞相海涵。”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女将军，虽然一时失态，周秀英很快便调适过来，几句话倒说得顾迩然一窒。

    “劝他几句？好家伙，有用刀劝别人的吗？感情我们是在劝说清妖行善啊……”心里这般盘算，对眼前这位姑娘，顾迩然是刮目相看了。

    “唉，有道是孙子有理服太公，大家自己人就该多担待，姑娘好见识！”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顾迩然终于耐不住揭开了底牌：“当下令尊军势正盛，恰是进取的好时期，不知周女侠此来所为何事啊？”

    按说，小刀会的指挥部，几个头领都是可以来的。但刘丽川此时多半还在和老同乡兼阶下囚吴健彰蘑菇“反正”事宜——这位刘总盟主的天真让顾迩然很有些不以为然；而潘启亮等人则忙着划分地盘整顿军队，暂时对这个空壳子指挥部兴趣阙如。陈阿林这个夯货，若不是为了银子估计也不会来讨这个没趣……

    此时此地，上海四周并非太平无事，以顾迩然的了解，为了防止清军反扑，尽快拓展生存空间，小刀会的义军至少还有好几仗要打。在这样的时刻，作为周立春的代表，周秀英不在前线协助父亲，反而出现在这里，令人颇生疑窦啊。

    ……

    两人正说着话，一干服侍照应的护兵已经把道署的大堂收拾了出来：一个天国丞相，一个大明国的女将军，总不能就在院子里客套个没完吧？

    “小女子实在惭愧，这次来其实是向总盟主讨援兵的。”顾迩然虽也想到过有此可能，但周秀英的直白还是让他颇有些措手不及，“不过眼下既然冲撞了陈元帅，恐怕……是白来了……”

    “开门见山到这种程度啊？听过刚才的那套外交辞令，还以为多少要在太平天国前撑点面子呢……”眉头微蹙，顾迩然端起茶杯来借喝水掩饰心情的激荡，“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暗示需要天国方面的支持？以周家老爷子的性格，可不太像啊！”

    “周老英雄那边不是很顺利吗，何来求援一说？倒是总盟主，眼下四处都在交兵，一些方面顾不过来也是有的……”这样的说法难以让人信服，顾迩然却苦于不能作出有效保证——与刚开始进军时的高歌猛进不同，眼下北伐西征两支大军都是锐气将尽，迟迟打不开局面。更别提天京围城战事紧张，现有的军力把守“小天堂”已经很吃力了，哪怕上海有的是金山银山，太平军也决然没有力量东顾的。

    周秀英怔怔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道：“清妖已经在筹划反攻了，嘉定城外来了好几千人，领头的鞑官叫许乃钊，枪炮齐备，这会多半已经跟爹爹交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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