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次世界大战

    两天后。

    “墨远这孩子怎么搞的？我就说不该让他买电脑的。好了，这下心野了吧！唉！”

    清河镇上，林妍儿的父亲暴跳如雷。

    而林妍儿握着电话听筒，神色呆滞。刚刚笑墨白的一通电话，宛如晴天霹雳，狠狠砸在她的心里。

    “妍儿，我外出真的有事，苏州是不去了，至于我去干什么，说了你也不会懂。我只能说，我足够养活我们一大家人，所以不要来找我了，我会保重的。你要是还愿意和我结婚，那么等我年底回去吧，布坊的生意，我不会接管的，向伯伯道歉了……”

    “墨远，你为什么都不说？”林妍儿看着许墨远朝夕使用的“游戏机”，眼中含满了泪水。

    而这时的许墨远，正站在1、2号线的换乘地铁口，拿手机给竹小桃发短信。

    许墨远：呵呵，我在等你哦。

    竹小桃：我好像……坐过站了……

    许墨远：没关系，慢慢来，呵呵，就在换乘站。

    竹小桃：啊，对不起，我这就坐回去！

    半小时后。

    许墨远：到了吗，小桃子。

    竹小桃：到了啊，换乘站吧？大神你在哪个出口啊，我好像没看到你耶。

    许墨远：4号出口，看到了吗。

    竹小桃：啊……我在2号出口，怎么走到那边去了？等等我这就来！

    许墨远：呵呵，不急不急，你往左走第二个拐弯处，再笔直走到头，右拐就行了，一直走就到了。

    竹小桃：大神您一年才来一次A市吧？这都记得清楚，您简直就一活导航仪啊。太牛了！

    许墨远：呵呵，我旁边有个地图牌。

    竹小桃：……

    又过了半小时。

    许墨远：还没到吗？你不会迷路了吧！

    竹小桃：哎，不对，哪边是左？

    竹小桃：啊，到了到了，看到4号出口了。哈哈哈哈哈！

    许墨远：人呢？

    竹小桃：人呢？

    许墨远：你真的在4号出口？

    竹小桃：是啊，可是没有看见大神您，也没有地图牌……

    许墨远：不会吧？

    竹小桃：大神是不是您走错了？没关系，您一年才来一次A市，作为一个忠实粉丝，等待您是我的义务！

    许墨远：1、2号线人民广场换乘站，4号出口，没有走错啊。

    竹小桃：是啊，没错啊。

    竹小桃：等等！大神您说啥？

    竹小桃：人民广场？为什么我在中山公园？

    许墨远：笨丫头，你走到2、3号线换乘站了吧？

    竹小桃：（别拦我！我要卧轨！）

    所以说竹小桃这种路痴绝对不敢跟别人说自己在A市上了三年大学。

    又过了近一个小时，竹小桃总算平安来到许墨远面前。

    明明自己比他早出发，准备等他的，结果却让他等了近两个小时。

    竹小桃看到一身黑色风衣站在地铁出口招手的许墨远，不禁泪流满面。

    而这个时候，正在医院养伤的临江仙，一边奇怪着今天桃子怎么没上线，一边打开网页看新闻。

    由于未来文学网的造势，网络上已经铺天盖地满是笑墨白签售会的预告了。

    可惜临江仙对这些根本没有兴趣，他只瞥了一眼，就关了，然后打开中华黑客联盟的主页。

    悬棺这孩子，管网站倒是有一手。

    他看着井井有条的论坛，欣慰地笑了，然后打开后台，开始整理资料。

    “总有一天我会洗手不干的，到时候，我会留给你一切，就像当年，他留给我的一样。”

    “毕竟网络永远是网络，最美好的东西还是在现实里。临江仙，你若不明白这一点，就算成神，也是个伪神。不过我口上说也没用，这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体会。”

    燕归来当年也不止一次对他这么说，可他直到最近，才开始慢慢理解这句话。

    这时QQ蹦了起来。

    临江仙点开一看，是悬棺。

    悬棺：师父，在吗？

    临江仙：在。

    悬棺：师父在啊，是这样的，有个T市的暴发户找到我，想让我请你去帮他个忙，还说价钱随我们开。

    临江仙：暴发户……帮什么忙？

    悬棺：好像是一个网络投票吧。

    临江仙：哈哈，他竟然能找到我们。

    悬棺：也许暴发户追求名牌吧？

    临江仙：网络投票，这种低级的东西，太没技术含量了吧？不过，他既然不在乎钱，那你就接了，宰他一顿也好。

    悬棺：师父您这是夸奖我还是鄙视我。

    临江仙：以后这些你都自己做主，不用来问我，你也不小了，该找老婆过日子了。

    悬棺：师父，您不也还光棍么。

    临江仙：滚。

    悬棺：晕，那人说非要您出马。

    悬棺：131xxxxxxxx，他的手机号，他说除了师父您，别人都不放心。

    临江仙：……

    悬棺：他点名了要站长亲自上阵。

    临江仙：这年头的暴发户都是冤大头吗？

    临江仙：把地址给我看下。

    临江仙推了推眼镜，打出去一行字，究竟是多么严密的网站，需要他临江仙亲自出马才放心，他自己也好奇了。

    严密与否，在他眼里，都没有任何挑战性。

    悬棺立刻把《醉卧美人膝》的地址发给了他，又说了一些具体要求。

    临江仙点开看了，连带着简介都是满屏XXOO的内容下，一个硕大的“未来文学网年度最受读者喜爱作品，点击为本书投票”按钮。

    他顿时收回了手，双手抱在胸前，脖子往后一躺，舒服地靠在枕上，镜片后的双眼，只定定地看着屏幕。

    脸色依然像往常一样平静，可尽管如此，仍有那么一刹那，闪过一丝不自然。

    这一切，别人或许不会注意，但我们的情感专家大浪，却尽数捕捉在眼里。

    老板他又在看什么了？

    大浪一边生吃着西红柿，一边心里纠结地斗争着，究竟要不要去看一眼呢？

    大浪又狠狠咬了一口西红柿，同时心里怨恨没有黄瓜吃。

    这辈子再也不看老板的屏幕了，大浪当初也发誓。

    但现在，他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一颗脑袋凑了过去。

    所以说这年头发誓就如白开水。

    就如大浪吃了两天西红柿后又忍不住开始嚼黄瓜。

    “老板，恭喜啊，您的性取向终于正常了。”

    大浪看着屏幕上XXOO的内容，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临江仙的肩膀。

    “滚。”

    临江仙冷冷吐出一个字，随后说，“你这一年的工资都没了。”

    大浪听到这句话，死机了三分钟，终于反应过来，猛一个哆嗦，手中啃了一半的西红柿顿时掉在床单上。

    “量体温了。”

    在大浪哆嗦着捡起西红柿扔进垃圾桶，然后诚恳地俯身向临江仙道歉的时候，护士正好推门进来。

    然后她看到了半躺着面色仍虚弱的临江仙，半俯的神色很迫切的大浪。

    白衣天使也死机了三分钟，然后反应过来。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过会再来……”

    她赶紧关上门，一阵风似的逃走了。

    “大浪……”临江仙眯起眼睛，用一种大浪无法琢磨透的语气，向他问道，“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大浪心怀忐忑，然后定睛一看，嘿，这不是天佑大帝的书么？老板你进了未来文学网不去看笑墨白却看天佑大帝！你这品味忒低俗了吧？

    瞬间，临江仙的形象在大浪心里轰然倒塌。

    但想着这是老板喜欢的书，大浪只得违心地回答：“似乎不错啊。”

    原来你也和桃子一个品味啊！

    大浪的形象也在临江仙心里轰然倒塌，瞬间沦为笨蛋级的生物。

    不过眼下也只有大浪一个人可以说话，临江仙沉吟一会儿，又问：“那我们收人钱，让这本书得第一，好不好？”

    大浪嘴中叼着的西红柿再一次滚落到床单上。

    “老板！”大浪义正词严地抗议。

    作为一个笑墨白的忠实粉丝，大浪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就算丢了工作，也不能背叛偶像。

    “嗯？”临江仙眼中是隐约的笑意。

    “这样的书，怎么可以得第一？老板你不是经常说不能做违心的生意么，这样苍白无力空洞的H书，就算通过歪门邪道的手段拿了第一名，又有什么意思呢？不好看终究是不好看，老板你这样做，不但不是帮他，反而是害了这个作者啊，要是他得了第一，笑墨白的粉丝会把服务器刷爆的！”

    笑墨白？临江仙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记性极好的他，想起这就是网络上铺天盖地宣传的人物，是即将在A市开新书签售会的江南第一才子。

    不过，这些吟风诵月的高雅文学，都和他没有关系。

    “人总是被虚荣心蒙蔽的。”他微笑着对大浪说。

    况且，就算不喜欢，但她……也会想要这本书得第一的吧？

    临江仙想到满脑子XXOO的某人，眼中笑意更浓。

    “那就接了吧。”

    他对悬棺发过去一行字。

    为了防止作弊，未来文学网的投票制度很是严格。

    而且由于去年出现了几个利用计算机技术刷票的家伙，严重影响了公平，今年网站制订了更加严密的规则。

    在投票的同时，系统会自动记录你的IP地址、MAC地址、CPU序列号、硬盘序列号等信息，以防止重复刷票。

    同时也有中文验证码，以及邮箱和手机号码的验证。

    而且，只有消费达到三块钱以上的账号，才能为最喜爱的作品投票。

    其实前面几点都不难，稍微有点计算机技术的人，就能轻易对付。

    关键是最后一点。

    未来文学网日流量上亿，注册用户上千万，但付费用户，不到五分之一。

    这一举措，导致了虽然不付费，但给网站带来主要流量的另外五分之四用户的不满。

    网站也是有苦难言，为了防止刷票，万不得已，才出了这个规则。

    无论如何，有各自的狂热粉丝投票，第一笑墨白、第二天佑大帝的位置是铁板钉钉的，刷票的，都是为了抢夺第三名。

    不过再怎样的严密规则，在临江仙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为了桃子开心，他想，让这本流氓书得第一又何妨。

    临江仙看着天佑大帝的作者主页笑了，这人还妄称作家，完全没有任何竞争力嘛。

    他可以瞬间把他捧到天上，也可以瞬间把他摔到地上。

    连挑战性都没有，他想。

    临江仙好奇地打开得票排行榜。

    笑墨白毫无疑问地排在第一。

    在投票刚开始的第一天，他就已经有了十万多票，而排在第二的天佑大帝，才不到两万票，显得无比寒酸。

    当然更寒酸的是十名之后的，都只有寥寥数百票。

    “老板，你把那H书弄成第一，会引起民愤的啊！”大浪试图挣扎。

    “民愤？”临江仙不屑地笑，“在这数据的世界里，是靠实力说话，其他的，都是虚无。”

    竹小桃正和许墨远在A市的书城里，这是即将召开签售会的地方，长长的历史书架前，许墨远认真地翻看着书，一边和竹小桃讲解。

    “这就是正义……”许墨远微笑着，眼中的浓墨仿如五千年历史的深邃悠远。

    “那善恶呢？大神您书中的善恶观，很不一样哦。”历史向来不及格的某人第一次听得津津有味，挠了挠头，回忆着，“似乎您的故事里，从来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许墨远点点头，也第一次觉得和女孩子聊天并不乏味，仿佛黑白的照片，一下子还原了色彩。

    “何为真善？善我者为善；何为真恶？恶我者为恶。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东西。”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用很平常的语调，竹小桃却听得如惊雷炸响，似乎一下子懂了很多，却又说不上来，只有一种言语无法表达的惊悟。

    也许自己真的是笨蛋吧，她泪流满面。

    “你不喜欢看书吗？”许墨远见竹小桃无所事事地待在一旁，便合上书，不忍冷落了她。

    在偶像面前总不能说自己文盲吧，某人继续挠头傻笑：“喜欢啊，最喜欢看大神您的书嘛！”

    “除了我的书呢？”

    “欸？这个……”

    “我最喜欢看历史，呵呵，最动人的不是，而是历史。”许墨远说，“看这些史书，我总有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每年来A市，我都要从这里搬一堆书回去，你呢，最喜欢看什么？”

    某人想了想，含糊其词地说：“艺术……吧。”

    “艺术？”许墨远笑了，“哈哈，想不到你还是多才多艺啊。”

    “哪有哪有……”某人窘了，“顶多就是欣赏一下摄影啊、造型啊，还有看看电影啊什么的……”

    “电影我最喜欢《海上钢琴师》，呵呵，你们女孩子，应该比较喜欢言情一类吧。”

    竹小桃嘿嘿傻笑：“我最喜欢动作片。”

    “你真可爱，还喜欢看动作片，那就推荐几部给我吧，”许墨远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孩有趣，“我下本书打算写都市黑道，哈哈。”

    竹小桃一时语塞，大神真的能接受她喜欢的动作片么？

    不过，这个问题不用她来回答，很快就有人替她说了。

    吕婷挽着她满脸宽面条泪的男友老远就见到竹小桃。

    “哟，桃子你也绑着男朋友出来玩啊！真巧……”

    瞬间兴奋的女高音贯穿书城三楼。

    “那是我偶像啊！”某人虚弱的挣扎淹没在吕婷狂、蜂、浪、蝶般的大笑中。

    “上次我发给你的那几部动作片看了没有啊？”

    “哎？”

    “就是《密室束缚》、《十男子作战》”

    “吕婷。”

    “咋了？”

    “你可以说轻一点么？”

    竹小桃偷偷看了眼许墨远，不知他听到没有。

    不过看他一脸疑惑的样子，显然是听到了，却没听懂。

    竹小桃拍着心口暗自庆幸，吕婷继续眉飞色舞：“桃子啊，你姐姐我年底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喝喜酒啊，你男友也要来啊！”

    吕婷又看了一眼许墨远，终于发觉不对。

    “他去整过形了？”她问某人。

    “你没发现不是同一个人么？”某人再一次泪流满面。

    吕婷又仔细看了看，“好像真的不是同一人呢，哈哈，对不起啊。怪不得和上次见到的不像，终于发现了。”

    竹小桃也终于发现，原来吕婷今天没戴眼镜。

    “果然上次那个才和你有夫妻相啊，哈哈，你和你男友一定要来我婚礼哦！姐姐我先走了，老公答应给我买《耽X王朝》五周年合订画册了，哈——”

    “好的，再见，一定去！”

    哎？

    等等。

    什么叫好的？

    什么叫一定去？

    什么叫……男友！

    竹小桃心心念念着那五周年合订画册，和许墨远走在人民公园里。

    公园里正好举办着周末相亲大会，以相亲角为中心，呈辐射状密密麻麻聚集了无数真正的中老年妇女妇男。

    看着他们为子女到处张贴寻亲启事，更有人直接在脖子上挂了大字报四处飘荡，竹小桃和许墨远穿行过人群，顿觉有些尴尬。

    “这边，”许墨远唤她，“别迷路了。”

    某人赶紧颠颠地跟上去，想起刚才去书城，也差点被她带错了路口。

    居然还要偶像为她带路，实在是丢脸啊。

    天下起雨来，相亲的人群散了大半，除了仍在雨中坚持不懈的老大妈们，偌大的公园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

    竹小桃和许墨远在小山顶部的亭子里躲雨，亭子一侧，还有接吻拥缠着的奔放男女。

    某人更觉尴尬，但眼下也无处可去，许墨远似乎毫不在意。

    “我在镇里的时候，最喜欢听雨声。”他说，声音落在雨中，也随之清凉下来。

    “清河镇的雨声，我听了足足二十八年，却仍未听厌。”

    他眉目间仿佛漾开了雨中苍茫山水，修长的背影当风而立，黑色的风衣染上雨沫，又被风吹起。

    都说喜欢听雨的人最寂寞。

    竹小桃眼前又浮现出那一个在万千灯火中依然平静微笑的男子，当风临江的仙人也好，一笑墨白的才子也罢，无论面上是什么表情，他和他，神与神，在心底的深处，终归是一样的吧？

    那样孤傲，那样遗世而独立。

    南方多雨，北方却是晴天。

    远在T市的Eric，此时拍桌大笑。

    “哈哈哈！这回有临大神亲自出场，笑墨白我看你还笑到哪里去！”Eric又点了根烟，坐回皮椅上，两条腿顺势搁在办公桌上，得意地抖动着，“赶紧把五万预付金划过去！”他吩咐黄毛。

    “可是……”黄毛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有屁快放！”

    “那个临江仙又说，保你得第一没问题，但是害别人成最后一名，这样的事情，你出多少钱他都不想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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