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过:“虎毒不食子,连老牛也知道护犊子。”可见爱子之心,人皆有之。然而,让爷爷最犯难的是摆平我爸爸和我大伯的关系。
爷爷从关门山胡子窝回到西南岔第二年,奶奶生下了我爸爸。
爸爸小时侯就很聪明伶俐,五岁起就分得清谁是家中掌权人,千方百计讨好奶奶,奶奶也因此娇宠爸爸,由他任性行事。而比爸爸大两岁的大伯,生来憨厚愚笨,分不清家中站占主导地位的是谁,愿意围着爷爷转悠,多干了不少活,凡事还得谦让爸爸。爸爸十岁、大伯十二岁那年,两人同时背上书包到青石镇寄宿上学,考试时爸爸的成绩总是在大伯之上。一直到三年级,奶奶又生下我老姑,家中生活开始困难,供两个孩子上学已有些吃力,奶奶只得让大伯退学回家,跟着爷爷打猎打鱼,种自家的几亩旱田,爸爸继续上学。大伯为了爸爸,尽管无怨无悔地退学干活,但依然眷恋着读书。每当爸爸放寒暑假回来,大伯晚上就在油灯下翻看爸爸的新课本。
后来,大伯和爸爸都渐渐大了起来。大伯当了国民党兵,娶了我大娘。爸爸刚考入吉林市国高,也退学了,参加了**游击队,娶了我妈妈。爸爸和大伯都已各为其主,爸爸为**做事,大伯为国民党做事,经常不在家。妈妈、大娘都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爸爸和大伯经常不在家,还有个众所周知的原因,就是他们都不想在家里照面。那是。国民党和**游击队经常拉锯,西南岔是国民党的地界时。大伯回家的次数多。西南岔是**游击队的地界时,爸爸回家的次数多。只有在共同打日本鬼子那阵子。爸爸和大伯毫无顾忌地同时出现在家中。这时,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妈妈大娘和老姑,都高高兴兴,其乐融融。
再后来,西南岔成了解放军的地界,大伯几乎不再回家,爸爸则经常回家。回家后和奶奶显得近乎,和爷爷表现出冷漠。
爸爸总认为爷爷没有正事。怨恨爷爷没能供他和大伯读够书。公证地看,这决不应该成为爸爸怨恨爷爷的理由。爸爸正因为退学及时,才参加了革命,后来又当上了区长、局长、副县长,他应该感激爷爷才对。而我大伯由于退学过早些,才当了国民党兵。虽然后来又当上班长、排长、连长营长,但被人误传解放军围困长春那年得急病死去(后来证实跑台湾去了),我大娘也改嫁他人。
其实,大伯是很有资格怨恨爷爷的。可他偏偏特别孝顺爷爷,到家来爸长爸短地叫着,常带回一些军用衣裤给爷爷穿。爷爷还担心地嘱咐过大伯:“拿官家的东西可别犯纪律呀?”大伯说:“你就别操心了,这都是我自个节省下来的。”若干年后。爷爷去县城开劳模会穿的军用大氅和大头鞋,就是大伯孝敬的。
奶奶说我爸爸像她,长得象。秉性象,说话靠谱。因而偏心爸爸的习惯一直不改。她好像不怎么喜欢大伯,说大伯很象爷爷。长得象,秉性象,也爱吹牛。大伯说:“关东的大城市我都到过,长春、吉林都让我把屎都拉遍了。”奶奶说大伯说大话没边。
西南岔进驻土改工作队那年秋天,大伯最后一趟来家。是穿着便服,趁着黑夜偷偷溜回家的。
当时爷爷因家中家中的洋炮引发的事件,不仅被拿走了地契,牵走了仅有的一头牛,还挨批斗游街,被吊在一棵老榆树上打悠悠,后来又罚站,晚上被土改工作队叫去训话。爸爸在县城里忙着为解放军筹运军粮,对家中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当时家中只有奶奶和九岁的老姑、妈妈和四岁大的大哥、大娘和她未满周岁的儿子。
那天晚上,大伯先偷偷溜进村子,溜进了自家院子,见爷爷和奶奶的房间里还亮着油灯,就在窗外偷听了一阵子,确信没有危险,才推开房门溜进屋里,咕咚一声跪到地上。当时,奶奶和老姑正在等爷爷的信息,还没有睡。冷不丁见进来一个像刚从灰堆里爬出来的人,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听来人冲奶奶说道:“妈呀,我可又到家啦!妹子呀,想死你们啦!”
“是大哥!”七岁的老姑最先认出了大伯,忙下地把大哥扶了起来,亲昵地搂住了大伯的胳膊。
奶奶也认出了儿子,顿时大哭起来:“儿呀,你咋才回来呀!”
哭声惊动了妈妈和大娘,都来到了奶奶屋里。大家悲喜交加地听大伯讲他这次回家的艰辛历程后,奶奶让大伯随大娘回自己西屋去了,妈妈开始给大伯做饭。
这顿饭,大伯吃了三大碗大米干饭,喝了两大碗鸡蛋汤。
原来大伯已经整整三天没正经吃饭了。三天前,他为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化妆成老百姓,坐火车来到吉林市。任务完成后,就随身带些干粮和三盒罐头,搭上一辆马车往家乡方向赶来。马车整整跑了一天,跑出二百多里路程,到达县城已经掌灯。大伯付了车钱,没敢在县城停留,连夜徒步走出县城,游过辉发河,一路东行六十多里,到达红石镇天已经放亮。大伯在镇外的一处树林子里,吃掉了随身携带的一盒罐头和最后的干粮,就在一堆蒿草上睡了起来。不想,这一觉就睡到太阳落山。大伯又吃掉了第二盒罐头,就趁着夜色上路。这一夜,又赶出了六十多里,赶过了青石镇,来到金沙河边已经天亮。虽然离西南岔只剩下五里路,大伯也不敢走了。他怕碰见熟人,只得躲在河边的一堆刚收割的苞米秸秆中,吃完了最后一盒罐头,倒地再睡。这一觉。直睡到中午,就再也睡不着了。归心似箭。几次想往家走,又强忍住了。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又听到河边有两个人抓鱼人在说话。等说话人顺河走远了,大伯才匆匆忙忙走过河上的独木桥,一溜小跑,赶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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