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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诱惑:花花世界:第三十之七章 :狂欢之夜(1/2)

    第三十七章:狂欢之夜

    董耜之所以敢守着女弟子大骂副省级干部吕娴,并不是因为他的心理素质多么好,也不是因为他的学术水平高出老汤多少倍。他之所以敢对吕娴这个副省级出口不逊,完全在于这篇文章的始作俑者是庾虎。他这篇文章是庾虎授意写的。庾虎是省长的儿子,吕娴是庾明省长的部下,就冲这一层关系,她吕娴就不敢把他董耜怎么样!况且,这篇文章除了有点儿玄幻风格、合理想像,并没别的毛病。现在写文章为了吸引读者,哪个不编造?哪个不危言耸听?哪个不一惊一乍追求效果?如果吕娴敢把他怎么样,他就去找庾虎。庾虎让他写这篇文章。现在,他圆满地交差了。出了问题,他总不至于坐视不管吧!

    一想到庾虎,董耜的胆子壮了不少。但是,在依仗庾虎这棵政治大树的同时,他也犯了一份核计:九龙岛是庾虎开发的,这是北省人都知道的事儿,吕娴想必也是知道的。既然她知道这是庾省长儿子的项目,为什么还要抓住这篇文章整人呢?难道是庾省长在哪儿得罪了吕娴,吕娴现在要寻机报复不成?

    想来想去,董耜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庾省长因为有病,将省长的位置让给了龚歆,自己当了个党组书记,基本上不理朝政了。哪儿会得罪吕娴这种下台的货色?

    不过,有一种情况倒是可能存在的。那就是:吕娴有什么事儿要求庾省长去办。庾省长至今没有答应。所以,她就拿出这篇文章来说事儿,给庾省长将一军,看你如何处置?虽然一篇文章翻不了大浪,但是,毕竟九龙岛刚刚开发,如果因为一篇文章坏了名声,对其今后的商品房销售及吸引旅客观光是很不利的。想来想去,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立刻打电话邀庾虎出来,要详细汇报这一情况。

    庾虎看到了董耜的那篇文章,心里正高兴着。他将那张《滨海日报》买下一千张,逢客人来访就送一张。他想,这个董耜真不亏为是文物专家,撒谎都撒得这么圆满!什么九龙探海?什么村水冰柱?什么八功德水?纯粹是瞎说乱造!但是,一经这位专家的笔写出来,不由地你不信。人家有史料依据呀!至于这史料准确与否?就是专家们的事儿了。嗨,这市场经济嘛,要想造势,就得靠唿悠,天下哪来那么多真实?只要这谎言说得合理、圆满,就不由地你不相信了。可是,就在他高兴的时候,董耜打来电话,说是吕娴亲自批示,要处理这篇文章,说什么有人举报。《北省日报》还为此专门发了《内参》。这让庾虎大为恼火。一个落选的副省长,给你个闲职你就老实呆着算了,还突发奇想地无事生非,真是闲得难受了!再说,你要抓低俗之风,就抓抓那些黄色录像、抓抓网络上那些**照片,也就行了,怎么忽然想起拿这篇九龙岛的文章开刀了,你不知道这九龙岛是我庾虎开发的吗?你装蒜啊你!要不是看在我爸爸还是省级干部的份上,我非揍扁了你这个屄养的婊子不可!

    庾虎心里骂是骂,气是气,却没有在表面上表现出来。到底是当了几年团长,遇事他还是能沉住气的。他看看那份《北省日报》内参,心想爸爸也会看到这篇文章的。至于吕娴为什么要拿九龙岛这篇文章说事儿,想必爸爸分析得更透彻。也许是吕娴有什么事求爸爸办,爸爸没有答应她。她就演了这么一出。等爸爸出面求她,她再提出自己的条件,与爸爸来个人情交换吧!真要是这样,自己岂不是给爸爸惹了麻烦?

    晚饭后,庾虎借口想孩子,回家看蕊蕊,就把公司的事儿交给丈母娘和老丈人。开着车和花儿一起回了蓟原老家。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刚刚吃过晚饭,正领着蕊蕊在小区院子里玩耍。看到庾虎和花儿,爸爸就笑了。说:“是不是那篇文章让人家逮着了?”

    “爸爸,你看那篇文章了?”花儿问。

    “嗯,我看了《北省日报》内参。”爸爸点点头,“实际上,这个吕娴多此一举。”

    “爸,她不是主管文教卫生系统吗?”

    “什么主管?新闻媒体,真正的主管是省委宣传部。至于副省长,不过是财政保障,业务协调。真正的大事,根本就不需要她管!”

    “哦……”庾虎听明白了。可是,又一想,不对呀!既然她不主管;为什么弄出这么个内参来呢?她这么干,是不是给九龙岛开发抹黑呀?

    “那倒不至于。”爸爸听了庾虎的话,摇摇头,“你开发九龙岛是经省委书记同意的。龚歆亲自批准的。她想抹黑也抹不了的。”

    “那她为什么弄这一手?”

    “她呀,是想让我欠她一个人情。让我答应她一件事情。”

    “事情?”庾虎一想,果然如此,“爸,她要你为她做什么?这事儿重要吗?”

    “嗯,也没什么大事。她呀,曾经拿出一百万元投在北辽的郁美大酒店里。这个郁美就是你龚歆叔叔的妻子。郁美为了创造更多的利润,曾经央求吕娴将郁美大酒店与花花世界合资经营,这事儿我当初没同意。郁美就把吕娴的一百万投资到花花世界,作为风险投资。但是,花花世界年终分红时,却没分给吕娴一分钱。吕娴生气了,找到了杨总,杨总不想给钱,又不想得罪她,就把球蹋到我这儿来了。说只要我同意,花花世界就可以给她分红。可是,这种事儿中央有规定,干部不能到企业投资分红。我要是同意,就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于是,我就把球蹋给了龚歆。没想到龚歆想的与我一样,至今也没同意这件事儿。这不,她又盯上我了!”

    “要是分红,能分多少钱?”

    “10%的收益,十万元吧!”

    “一个堂堂的副省级干部,就为这十万元,还这么死乞白赖的盯你和龚歆。真是没意思!”庾虎不由地撇了撇嘴。

    “庾虎,作为挣工资的党政机关干部,十万元算是大数目了。我那些工资,要不是季小霞理财,爸爸恐怕也是个穷光蛋呢!”

    “嗯,既然这样。爸爸,你想答应她吗?”庾虎问。

    “当然不能答应她。”

    “那……我的事儿?”

    “虎子,你看该怎么办?”

    “我要静观其变;看她下一步到底想干什么?”庾虎想了想,“如果她没有别的动作,我就继续利用这篇文章,大力炒作九龙岛的历史文化;逼她再次出手。如果她继续搬弄是非,我就以猛虎公司的名义去找她算帐!”

    看到庾虎毫无畏惧的样子,庾明赞赏地点点头,随后却说:“依我看,她的表演也就至此结束了。”

    “你是说,她就这样偃旗息鼓了?”庾虎觉得这不可能,“她毕竟闹了这么一出戏。难道会草草收场?”

    “她不收场也不行!”爸爸不容置疑地告诉庾虎,“因为,还有更麻烦的事儿在等着她呢?”

    “更麻烦的事儿?”

    “对。”爸爸告诉他,“省里开人代会时,那篇博客文章你看了吧?”

    “看了呀。听说,吕娴就是因为这篇博客才落选的。”

    “是呀!”爸爸点点头,“她不但把宏泰宾馆那个服务员送进了精神病院,还雇凶要‘做’掉人家,为这,那个黑大个儿警察也被开除公职了。我估计,那篇博客就是黑大个儿写的。”

    “写了又怎么样?人家还是个副省级干部呀!”

    “可是,她的副省长落选了呀!这个落选,是她最大的失败。所以,她至今不肯原谅那个黑大个儿。那个黑大个儿呢,扬言不恢复公职就告个没完。要是事情闹大了。别说她的副省级保不住,弄不也连你龚歆叔叔也得受牵连呢!”

    “这个娘们儿,心可够狠的了!”庾虎感慨了一声。

    “所以,庾虎,你既然选择了经商,就一心一意做买卖。官场的事儿,尽量不参与。好不好?”

    “爸爸,我记住了。下一步,我就抓紧施工的事儿。等道路、电力系统完工,就请你参加主楼的开工仪式。嗯,我要把仪式搞得隆重些。力争一年完工,明年就投入营运。”

    “好哇好哇!”庾明高兴了,接着又嘱咐他,“工程的事儿,你狄叔叔和李阿姨是行家,你要多听取他们的意见。嗯,勤去滨海市委看看你王叔叔。那个人是很讲交情的。”

    “是的。爸爸。”庾虎记下了他的话,又逗蕊蕊玩了一会儿,一家人就进了屋子。

    刚刚洗完了澡,庾虎、花儿正要带蕊蕊上床睡觉,滨海的丈母娘来了电话,原来,滨海市要搞一年一度的“国际服装节”,政府派人来公司拉广告,要赞助费。她问庾虎要不要拿钱?

    “拿!”庾虎立刻决定了,“嗯,让广告部把九龙岛的形象广告赶紧设计出来,就在服装节上打出去!”

    三平的黑大个儿虽然没有恢复公职,但是,由于吕娴那边催得紧,这边的领导也并非无动于衷。他们采取了一个缓冲措施,将黑大个儿安排了别的工作:到市局保安公司做职员。

    保安公司是全市保安的管理部门,正经事儿没多少,就是负责给保安办证、发服装,然后从保安人员的收入中扒皮收费。好歹也算是个衙门。但是,由于这部门属于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进不了公安编制,与那些公务员序列的警察还是差了不少;在这儿工作的,最早都是些公安局的离退休人员,后来,也有一些家属子女安排到这儿,缓解就业压力,像黑大个儿这种犯了错误的人来到这儿工作。算是破例了。

    除了重大活动,黑大个儿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办公室里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务:整理卷宗、收发传真、接听电话,会见访客。这种单调、机械的办公室生活让习惯于冲冲杀杀黑大个儿很不适应,他觉得长此下去就会磨圆了自己的性格,软化了自己的肌肉,麻木了自己的神经。只有全市保安在户外有重大集会,他才能觉得恢复了往日的斗志,觉得自己是在工作。

    该下班了,他瞥了一眼手表(这是他与李有龄订婚那天李有龄送给他的雷达表),离下班时间还有一刻,他琢磨着怎样打发最后一点儿时光。他把双手举过头顶,然后交叉十指抱住后脑勺,把双脚搁在办公桌低下的横档上,然后舒服地躺在皮圈椅上。他相信在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采用这种斜躺的姿势等待下班时刻的到来,晚上十二点则是以横躺的姿势迎接睡眠的到来,就像早晨七点钟大部分人中以直立的姿势迎接迎接上班时刻的到来。一天的三个主要动作:立、坐、躺,也许还有几个打哈欠的不雅动作贯穿其中。

    早不来,晚不来,一名满身油渍、头发篷乱的青年工人偏偏在这个下班时间过来,他拿着一个纸条,指名要找他。写纸条的是李有龄的一个亲戚,站在他面前的,是她亲戚的亲戚。他的两根手指用绷带包着,据说是踩车床时被截断的,依照他的判断,应该属于二级残废。显然,他原来的目的是要老板付给他工伤津贴、伤残抚恤金以及伤残补助金,但老板拒绝付这笔钱,因此他就来找他,想让他给老板施加压力。这样的事情他处理的多了。往往是这些人求你时低三下四,等你给他办完了事就看不见人影了。他告诉他自己现在不是警察了。他还告诉他,警察是政府的狗,老板见了他们这些狗就会害怕;可现在他是保安了,保安是老板的狗,是靠老板施舍过日子的。所以,他现在去找老板没什么作用。可是这个青年仍然迟疑不走,他脸上流露的屈辱表情并没有博得他的同情,这使他有些失望。主刀的医生对于喊痛的病人是从来不会手软的。保安或者警察也一样,不能向世俗的仁慈屈服。天要擦黑时,那个青年还赖在他的办公室不走,反复谈一些琐碎的工伤细节,分明是要混一顿晚饭,或者是希望能借一点钱。他起身拉拢折裥窗帘,无疑是暗示他那个青年应该及时结束谈话,可他接着又转移话题居然谈起他的婚恋来了。黑大个儿理解他的心情,他不希望让人觉得他是个没有人爱的小青年。这时,电话响了。一听,竟是蓟原的老同学杜晓龙打来的。他说他已经到了三平,就住在宏泰宾馆。他邀请他和未婚妻李有龄一起吃晚饭。他满口应承了。顺手从皮夹里掏出五十元钱,递给那个小青年。他给他钱并非出于可怜,而是出于厌烦。是想让他早点离开。那个小青年没有收下,却是摇摇头,就走开了。

    华灯初上时,李有龄来到他的办公室。两个人走到大街上,被洒水车冲过的路面一片光净,十分干净。他走在大街上没有放弃斜瞟一眼过往行人的癖好。当然,他的目光期待的,主要是在他目光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突然出现的漂亮女人。他的目光沿着她们的脚踝慢慢移升到摆动的髋部,微微起伏的前部、漂亮或不漂亮的脸蛋。假如他的目光不期然碰到了她们的目光,他就会被一种致命的感觉突然攫住,甚至会在冲动的情况下想方设法去寻找一种与她们交谈几名的可能性;假如她们的目光故意避开他的目光,那么他就怀着一种斗胆犯忌的快感直视她们,那时他总会放慢脚步以拖延这种莫名的快乐。但是,他现在与未婚妻一道走着,他的目光投射范围就收敛了许多,他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斜瞟那些让他忍不住要多看败眼的女人。他和未婚妻手拉手正要进入宏泰宾馆酒巴时,两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从他身边唰的一声窜过去,排气管后喷出一股呛人的蓝烟。摩托车经过前面两个并排走着的女人时,分成左右两路,他们各自伸出手捏了一把女人那丰满的臀部,然后抛下粗野而满足的狂笑。两个女人同时尖叫了一声,惊魂初定后,她们朝那两辆远去的摩托车恶狠狠地骂开了。“这些人太放肆了!”进酒巴的转门时,未婚妻仍然为那两名女同胞愤愤不平。“你们公安局应该把他们全部给枪毙!”他的未婚妻还以为他是警察,以为她最有资格说这种狠话。

    酒巴里弥漫着甜点、香烟、葡萄酒、啤酒以及各种饮料的混合气味。这种气味暖和、诱人,让人亢奋。一进门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印工不够精致的米勒的油画、一顶草帽、几根芦苇,一个仿制的牛角,靠近墙壁的一辆旧风车在缓缓旋转,车叶把灯光切割成条状。中间地势略低一些的地方摆放着几张牙黄色胡桃木餐桌,杜晓龙就坐在那儿,正拿着一份菜单向服务员点菜。看见他们来,他扬起手高兴地喊了一声:“你们好!”这个杜晓龙曾经是蓟原市纪委书记,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庾省长,一下子进了牢狱。现在靠着老爸的势力,早早出来了。这一次,他到三平来找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呢?

    他们坐在了一起,这时,黑大个儿才注意到,杜晓龙的发型是新弄的。前额的头发往后梳成对半,抹了油,一丝不乱,后脑勺留着一撮披肩长发,用橡眼筋束住。他真的全变了。过去,他的家教极严,父亲从来不允许他打扮成嬉皮士的样子,总是要他规规矩矩。这次牢狱之灾,将他的思想解放了。说话间多了些流气,官腔一句也没有了。看到李有龄,他衷心祝福他找到了一位美丽贤惠的未婚妻,将来能过幸福的日子。接下来,他一直敬酒,畅谈着他们在学校里的友谊和美好时光。这个杜晓龙家在蓟原,本来是应该报考蓟原大学的,因为他学业太差,估计考蓟原大学肯定名落孙山。所以,他爸爸就将他送到了三平来上大学。所以,三平就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他的青春时代是在三平渡过的。他的青春好友(包括那些社会上的流氓地痞)大部分都在三平。这次来三平,不知道了到底是干什么来了。人家不说,黑大个和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三个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喝着闷酒。不一会儿,一瓶白兰地就被他们喝得见了瓶底儿。

    “喂,请问,哪位先生点了一杯兑制的干红葡萄酒?”这时,一名穿蓝靛色制服的侍者举着一个托盘站到了黑大个儿身边。

    黑大个儿过去是这个酒巴的常客。自从当上派出所所长,他和他的战友、朋友们常常把呕吐物和牢骚留在这里,然后醉的旬一滩乱泥那样被出租车运送回家。他和李有龄就是在这儿认识的。所以,他瞧不起这儿的服务员和侍者们,所以,尽管那个侍者在他身边站了半天,他也没有抬头,只是挥手说了个没有。但是,这时,他明显地感到了那个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辨认什么。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发现那个侍者正用惊愕的目光打量着他。

    “先生,请问你是不是姓陈?是位警察?”那个侍者悄悄问他。

    他先是点点头,然后又说,“现在不是警察了。是保安!”

    “难道你忘记我了?”那个侍者惊讶地问。为了使他迅速地搜索记忆,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三个月前,你和这位女士去北京的路上,咱们在京省高速公路交界处服务区会过一次手。呵呵!”

    “啊,怎么,是你?!”黑大个儿蓦然想起了那个中午,在绿草包厢里,他们之间那场恶斗。可是,现在他换了一身服装,怎么看也不像那个焗了绿色头发的小流氓啊!

    “陈大哥,看来,你是没认出我来。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克。”

    “马克?”黑大个儿盯着他,还是一副疑惑的样子,“你要是不说,我真认不出来你。”

    马克看到对方对自己毫无印象,略显出些失望,随后退了出去,脸上挂了一种尴尬的微笑。等到他转身走进那条通往吧台的拱形走廊,李有龄收回疑虑重重的目光说:“马克,就是他呀。他不说,我也认不出来呢!他是刚刚来我们这儿打工的。”

    “这小子是个亡命徒。”杜晓龙好象是知道这个人,“大概是在北辽呆不下去了,跑到这儿混来了。”

    “可是,这家伙很有钱。”李有龄接着说,“别看他是个打工的,却天天开着一辆桑他那来上班。人们称他是打工贵族呢!”

    “哼哼,打工贵族?”杜晓龙朝厨房蔑视了一眼,“再有钱也是靠卖命挣来的。”

    “老同学,你了解他的底细?”黑大个儿不由地追问起了杜晓龙。

    “呵呵,我也是听监狱里的朋友们说的。”杜晓龙不好意思地一笑,随后不再说什么,又一次热情地举起了酒杯,“来,老同学,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再干一个!”

    黑大个儿没有干这一杯酒,而是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座位。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晃了一下,便绕道去了环形吧台后面的调剂室。他想问问马克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觉得今天晚上有些怪:北辽的马克、蓟原的杜晓龙、三平的他像是上帝安排,竟然走到一起来了。而凭站直觉,他感到杜晓龙一定是向他隐瞒了什么……

    调剂室里只有马克一个人拿着刀切一盘水果,动作纯熟快速。黑大个儿想自己就是忘记了马克,也不会忘记他左手握刀的样子,以及那麻利的刀法。

    “喂,能不能把这盘水果送给我?”黑大个儿走近马克微笑着说。

    此时,水果呈弧状均匀地排列在一个金属托盘中。刀刃闪烁着冰冷的水光。

    “哦,是陈大哥?陈大哥,请救救我,救救我啊!”马克扭头一看是黑大个儿,立刻变了个人似的,扑嗵跪倒在地,面吓得如土色,捣蒜般磕起头来。

    “马克,你这是怎么了?”黑大个儿觉得好生奇怪,“为什么让我救你?谁欺负你了?”

    “陈大哥,你看不出来吗?今天,那个杜晓龙来三平,分明是杀我来了。”马克战战兢兢,说出了实情。

    “杜晓龙?他为什么要杀你?”黑大个儿更奇怪了。

    “因为,我没有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

    “‘做’人的任务。”

    “做人?”

    “是啊。陈大哥,你不知道吗?上次我在京省高速交界处服务区与你打斗,就是他指派的任务,他要我们务必解决掉李有龄。若不是你的英勇护卫,她恐怕早就是我们的刀下之鬼了。提起这事儿,真是罪过啊!”

    “杜晓龙,他为什么要杀李有龄?”

    “因为李有龄举报了一个高官对她强奸未遂,影响了人家的前程。有位省级高官就指派杜晓龙找黑道的人解决掉她。杜晓龙就通过监狱的牢友介绍,找到了我们。可是,你们后来又上网写博客揭露了这件事儿,让一位副省长落选。所以,人家对我不满意。几次警告我小心点儿……”

    嗯?!听马克这么一说,黑大个儿像是明白了。但是,他确实还不敢相信,杜晓龙竟是这种狠心的人,敢起杀人的念头。可是,又一想,杜晓龙毕竟是官场中人,身不由己。也许是利益驱动,不利己而为之吧!但是,李有龄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妻了。这小子今天来干这种事儿也不打招呼,未免太不仗义了。自己虽然不是警察了,毕竟还算是江湖中人。你老同学来我的地面上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就想在我跟前瞒天过海,哼,真不是个溜子!

    “马克,客人要上水果了!”这时,一个女服务员探进头来,催促着马克。

    “陈大哥,我……”马克慌忙端起了果盘。

    “好,把手机号码留给我。你快去忙吧!”黑大个儿见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先掏出自己的手机,将马克的号码输进去,又试着打了一声;听见对方的手机响了,才闪身走了出来。

    他回到原座上,继续跟杜晓龙聊天、喝酒。杜晓龙频频比划着手势渐渐显得杂乱无章。黑大个儿心想,他一寂是醉了。就掏出钱大喊“买单!”

    应声而来的人竟是马克。看到杜晓龙醉熏熏、黑大个儿准备付钱的样子,他立刻摆手说:“二位,今天晚上的酒我来付钱。先请上楼休息,我一会儿就到。”

    服务员将他们领到楼上,杜晓龙进入了预定的房间。马克策略地将李有龄支走,给黑大个儿开了与杜晓龙相邻的房间。

    他们在杜晓龙的屋子里说了几句话,劝他早些休息;然后出来进了邻近的房间。

    “陈大哥,你真得救救我啊,我心里真的好害怕!”一进门,马克又苦苦哀求了。

    “我怎么才能救你?”黑大个答应了救他,反问了一句。

    “今天晚上,你看住他。别让他出这个门就行。”马克嘱咐说。

    “要想吸引他留在房间里,你最好给他找个女人来。”黑大个儿想出了一个主意。

    马克心领神会,立刻下楼找来了两个女人。给杜晓龙一个,再给黑大个儿一个。有一个年轻些的,黑大个儿让给了杜晓龙。自己留下的那个,身体略微有些肥胖,肌肉是松驰的。她嘴里叼了一根香烟,很有经验地在黑大个儿面前吐烟圈。这些烟圈是带辣味的飞吻。烟圈不断地在空中作站缓慢地圆周运动,黑大个儿的手指伸进烟圈轻轻地搅动。撩拨女人的情绪。说实在的,他对这个女人并没有好感。一会儿,就算他压在她身上,也仅仅是为了挥霍一点冲动而已。

    当胖女人发出杂乱的声音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他仔细一听,发现是那个服侍杜晓龙的年轻女人在叫门。他打开门,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怎么,你没堵住那扇门?”他问。

    “是他堵不住我。”这个女人发出倦怠的声音,“他现在睡得像一头死猪。”

    女人摊开了手,黑大个儿知道想要什么,就给了她二百元钱,打发她继续去服侍杜晓龙,自己又将肥胖的女人弄进了怀里。

    肥胖的女人强烈,一遍不满足,又要了第二遍。弄得黑大个儿大汗淋漓,筋疲力尽。夜渐渐深了,外面霓虹灯被玻璃折射到床头,两缕交叉泊光线一漾一漾的。黑大个儿感到腹部有些空虚。唉,他听人家说,这活儿就像劈木头,有节制的人不能连续干的。他躺下没多久,就听到了手机的铃声。是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自称是三平市的交警。交警问他是否知道一个叫马克的人?他迟疑了一下,说:我认识。交警用低沉的声音告诉他:马克在夜里两点死于车祸。希望他能赶赴现场,以便取证。他急匆匆穿上衣服,经过杜晓龙房间时,里面没有一丝动静。他想杜晓龙此刻可能睡觉正香,就没有唤醒他。也许他会在梦中把已经死去的马克再一次干掉,而明天早晨醒来,会惊讶地听到马克的死讯。

    外面风很大,他出来时深深地打了个冷噤。他掖紧衣服时,胃里泛起一股酸味,并且开始不住地打着呃逆。他想,这马克死的真不是个时候,他这边还防着杜晓龙,那边他就死去了。十分钟后,他赶到了事发现场,但马克已经被抬走。两辆车(一辆是货车,一辆是马克的桑他那轿车)呈夹角形歪歪斜斜地停靠在公路边。地上是一堆触目惊心的血迹和玻璃碎片。站在拖车旁边的一位年轻交警向他作了事故分析:那辆无牌无照的货车车主已经逃之夭夭,但可以看出肇事车与马克的桑他那第一接触点是右后轮,其次是右后翼子板,根据划痕弧形的直径和位于圆周的一点至两点半的位置来分析计算,两辆车的最大时速不地超过每小时20公里,也就是每秒三米左右的相对速度。他听到这儿,立刻补充说:“你的意思,两辆车从相向而驶到相撞之间应该还有三秒时间。如果我的朋友及时减速,就能未免于难了。”年轻的交警一边点头,一边记录了前轮毂变形、玻璃碎裂、保险杠仪表盘脱落的情况。这本记录薄上还记下了大致的时速、车用表的指针停止时间。两点十分,死神毫不客气地拽走了马克。他感慨了一声,再一次深深地打了个冷噤。他想,马克这么小小的年纪就死了真是怪可怜的。

    回到家里,他早晨睡了足足两个小时的回笼觉,感到嘴里有点儿苦涩,他合拢双掌罩住嘴巴,呵出一口气,仍能闻到一股烟酒的混合味。他刷了牙,正准备出门,未婚妻打来电话,问他新房子的家具是否备齐了?他不耐烦地敷衍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开始盘算书橱上蜡餐具购置太阳能热水器安装等等费用。几乎把马克死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在半路上,他出乎意外地接到了刑警大队的传讯,对方让他过去谈话。他问是不是传错了人?对方电话里传来了杜晓龙的声音:“老同学,我是冤枉的。刑警大队怀疑马克的死与我有关。”他安慰杜晓龙说:“你要保持镇定,我马上赶到。”这个消息使他刚刚打消的倦意又回到了身上。

    走进刑警大队审讯室,他看到杜晓龙正颓丧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看见他进来,眼睛忽闪亮了一下。刑警队长没让他们坐在一起,更没让他们说话,而是把他带到另一个屋子里。这位刑警队长是与他同年进入公安队伍的,因此对他还算客气。他给他点燃了一支烟后说:“我知道你是一位老警察了,这一次事关重大,请你以公正态度作证。”

    “让我作什么证?”他问。

    “有人指控,马克并非死于交通事故,而是蓄意谋杀。”

    “当时我去现场了,所交警分析,谋杀的可能性似乎极小。”他分辨说。

    “这正是凶手的高明之处,但是他瞒不过我们。我们有可靠证据,证明马克是他人指使别人撞死的。”

    “证据?”

    “是啊,所我们调查,这个杜晓龙曾经在蓟原雇凶抢劫,被关进牢狱。嗯,他是有前科的人啊!”

    “过去雇凶抢劫,不等于这一次他雇凶杀人啊!”他反驳了一句。

    “更重要的是,马克昨天晚上与杜晓龙在一起,大概杜晓龙威胁了马克,让马克感到了死亡的恐惧。”

    “这事儿,好象是没有。因为……当时我也在场。”他说出了一点实情。

    “今天早晨,我们在宏泰宾馆抓住了杜晓龙。我们一提马克,他就问马克怎么了?是不是出事儿了?这使我们进一步怀疑杜晓龙就是谋杀马克的凶手。”

    “那么,杜晓龙自己怎么辩解?”他试探地问了一句。问的时候,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

    “他说昨晚他一直跟你呆在宾馆里,还有两名妓女作陪。是不是有这回事儿?”

    “没有!”他断然地否认了这个事实,说这两个字时,他的舌头颤抖了一下。但是,手和脚并没有发抖。自从当了警察,撒谎成了他智慧的一部分。人说真话有时难免上传出惨痛的代价,一个不慎的词也许就是致命一击。现在,为了保护自己的声誉,他必须依靠谎言了。因为,他正在努力要求恢复公职呢,要是承认了这件事,别说公职,就是李有龄也会离他而去了。在这个着急时刻,他知道背叛朋友是他的明智选择,当然,心里多少有点儿愧疚,但是,为了长远,他还是理智地说服了自己。

    接下来,他只是敷衍地跟队长交谈了一些有关杜晓龙的事情,谈话结束后,他没有勇气再面对杜晓龙。来到门外,他把烟头踩灭,心想,杜晓龙啊,对不起了;你爸爸是中央的大干部,还是让他来救你这个不孝子孙吧!

    第二天中午,刑警大队队长打电话告诉他:今天凌晨杜晓龙已经“畏罪潜逃”。他提醒黑大个儿上注意杜晓龙随时对他进行威胁或者报复。他一下子陷入了惶恐不安的状态中整整一个星期,他不敢让自己绷紧的神经略事休息。夜晚,一种恐惧如同癌细胞那样在他身上扩散,他觉得自己对抗黑暗的勇气被一点点地削弱了。折腾了几天,他觉得自己的淋巴结有点发肿,而且变硬,咽一口水都觉得隐隐作疼。

    难道我真的吓病了?黑大个儿为了治愈自己的淋巴结痛,连续吃了几片消炎药片,一点儿也不见效。他给刑警队长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这几天情绪紧张,脾气暴燥,喉咙紧涩,大便不畅。意思是不要随便去打搅他。刑警队长却告诉他不必紧张,因为他们一直在追捕逃犯,假如他真的冒险来犯,只能是自投罗网。他让他宽心,一有消息,就立即给他打电话。这样,他的恐惧才像进入宽阔河床的流水一样慢慢平静下来,但另一种潜在的恐惧如同暗流,依然在他内心深处涌动。他呆在家里,无事可干,天天蒙头大睡;睡眠过了头,反而觉得更加疲劳了。有时他干脆把门敞开,等待杜晓龙马上破门而入,这至少要比那种折磨神经的等待要好。

    这样等了七天,杜晓龙终于来了电话。他怀疑此时的杜晓龙就在楼下的某个隐蔽地方。或者就在他家门外。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打开窗户四下里张望。

    杜晓龙的语气十分阴冷、低沉,他第一句话就说:“老同学,你出卖了我!”

    他立刻向他解释:“我没有出卖你,因为我不希望自己卷进这个案子。你知道,我是个警察,正申请恢复公职,而且又快要结婚了,把宾馆那件事捅出来……”

    “闭嘴!”杜晓龙生气了,“你根本不配当警察。你是个胆小鬼、懦夫、孬种!”

    “你可以找宾馆里的那个妓女替你作证,证明你不在现场。”

    “鬼才相信那些臭婊子的话。”杜晓龙嗓门提高了,“警察早就认定我和那个婊子串通好了。”

    “那……让我再想想别的办法。”黑大个儿迟疑了一下,觉得摆脱这个杜晓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还有什么好办法?除非你亲自出来作证。”

    “这不太可能。”

    “我们见一面吧?”

    “在哪儿?”

    “我随时和你联系。”杜晓龙说完,放了电话。

    黑大个儿没有通知刑警队长,他认为自己可以单独处理好这件事儿。来到大街上,阳光直射他的脸,他觉得自己像一块移动的阴影变的十分虚幻。经过桥头时,他看到一个康巴汉子正蹲在地摊上,腰里挂着几把小巧玲珑的藏刀。他走过去,问他藏刀的价钱,康巴汉子伸出五个骨节粗大的手指头。他拔出一把藏刀,紧紧握住它,感到有一股杀气迅速逼近他的右手。那一刻,他对这把藏刀肃然起敬……

    一个月后,杜晓龙的死讯出现在北省电视台的法制频道上。杜晓龙没有回蓟原,而是去了北省的省城。他是在城郊一间租用的民房里被人用刀砍死了。闻到死讯,他在北京工作的爸爸赶到省城,指示警方迅速破案。案情不久便被告破:砍死杜晓龙的人是几个社会流窜的歹徒。他们是受雇于别人砍死了杜晓龙,价格是60万元。至于受雇于什么人?电视台没有说,只是提醒大家出门要提高警惕,防止类似悲惨事件再次发生。

    人们对此并没有太多的议论。只有黑大个儿看了之后唏嘘不已:一贯善于雇凶害人的杜晓龙,这次竟让更高的雇凶者算计了。看来,强人更有强中手啊!

    随后,他觉得身上的一副重担卸下来了。他马上与李有龄举行了婚礼;决定放弃恢复公职的努力。做一个保安,也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啊!

    就在他的新婚之夜,北省的吕娴被免去了副省级调研员的职务。北省电视台播送这个新闻时,黑大个儿没有收看,因为,这时候,他正趴在李有龄的身上……听着新婚妻子的低吟,他心里想,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就为了弄她一下,北省那个副省级干部差一点儿丢了官,还连累出这么多血腥的事件来!

    据说,李有龄被免职,是杜晓龙爸爸下的决心。他在殡仪馆送走了儿子火化后的骨灰,就立刻愤怒地发出指示,把李有龄免职!

    开始,人们很不理解他这个决定。李有龄的副省长落选,已经够惨了,你怎么还对一个女流之辈下手呢!再说,他这个副省级调研员只是分管文教卫生,不负责政法和公安工作,你凭什么因为儿子死了就免人家的职务?难道是李有龄雇人杀了你儿子不成?

    对此,杜司长是这样解释的:李有龄被免职与我儿子的死无关。是她自己党性观念淡薄,政治素质太差导致的。

    起因嘛,只是一件小事:

    龚歆代省长职务后,发现省政府机关财务超支严重。而且超支主要体现在会议费、差旅费上。有的部门开会,专门到风景区去,将会议变成了公款旅游。省委党校组织干部培训,结业时竟安排到香港澳门去“考察”。于是,为了刹这一股歪风,他就限定了机关人员报销报销差旅费入会议费的限额。一旦超支,一律不报。恰好,这个月吕娴去北京参加某部门会议,去了一趟新加坡考察;回来报销时,当月费用花完了。财务处长就要她等一等,或者让龚歆省长特批一下。吕娴等了两天,龚歆也没批示同意,几千元钱的票据就压在了自己手里。她心中很是不满意。说来也巧,这几天正是交党费的日子,财务处长是机关党小组长,就朝吕娴要党费。吕娴一看,就急了眼了:“党费着什么急?我的会议费还没报呢!”那意思是说:你不给我报销会议费,我就不交党费。

    “吕省长,报销与党费,这是两码事儿。”财务处长开始做她的思想工作了。

    “不行!你不给我报销,我就不交党费!”吕娴的直率性格再次发作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差劲?怪不得落选呢!”财务处长让吕娴抢白了一句,觉得有些委屈,省委组织部来催缴党费时,就顺便汇报了这件事儿。

    “这种干部,别说是当副省级调研员,连个副市级她也不配!”北京来了杜领导听说了这件事儿,立刻发火了。

    于是,志得意满的吕娴同志就这样遗憾地离开了副省级领导岗位。她本来再想利用女性告状的优越条件去上级领导那儿哭鼻子。可是,杜领导这个地方就是中国管理干部的最高层面了。他现在发了狠,自己还上哪儿说理去?!算了吧,都怪自己太贪,落选了还恋着这个位置,要是及早离开省政府,要求重新安排工作或者干脆就赋闲在家,也不至于有今天这种后果,这些男人呀,玩腻了你就一脚把你踢开,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就连龚歆也不是个好东西。自己这些年跟着你鞍前马后的,容易吗?怎么一张三千元钱的单子你就不能特批一下,让财务处给我报销了呢?!

    她今年才55岁,就遇到了这种事情,真是不幸啊!若是不下台,她还有翻盘的机会呢!可是,这一下,完了!55岁,一混就是60岁,官场的女人讲究年轻漂亮,你到了这把年纪,又犯了这种错误,以后谁还理会你这个倒霉的老太太!

    滨海国际服装节是个特殊的日子。到了开幕式这天晚上,市民们就像过年似的,纷纷人家里涌到星海广场上来看热闹。庾虎接到花儿的电话,立刻从九龙岛工地开车赶过来。这时,不但广场上的建筑华灯齐放,就连附近海里的轮船上也是光芒耀眼,很远就能看见。高高的电视塔和会展中心大厦在夜空中闪光,体育场里的中心会场已经开幕了,星海广场上还到处是人,而且,好象正变得越来越多,漂亮的姑娘,稚气的学生,跑来跑去的小孩,大人,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都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到了这里,最有趣的是一些年轻人,他们有的拿着汽球,有的挥舞着巨大的充气榔头,有的响亮地吹着喇叭,还有的戴着夸张的面具,穿过马路,向广场靠海的防波堤走去。身穿黑色短大衣的警察也比平时多了很多,几乎随处可以看到他们身上黄色的荧光条在反光,在这个充满节日气氛的喜庆时刻,他们的态度也明显比平时好了许多,有很多人甚至当着他们的面横穿马路,他们也并不阻拦。

    庾虎停好了车,按照老习惯走地下通道进入广场。没想到地道里和上面一样嘈杂、喧闹,里面人来人往,空气也热烘烘的。走道两边站满了出售各样东西的小摊贩,有卖手机配件的,有卖女孩子们用的发卡和挂饰的,还有卖充气玩具,塑料面具的。一个瞎子男人坐在地上正在拉二胡,他表演十分投入,随着琴弓的拉动,他大幅度地摇摆着身子,头也忽高忽低,似乎完全陶醉到了自己的音乐里。虽然琴声悠扬,可二胡凄凉的声音和眼下的气氛多少还是有些不协调,所以他脚边小瓷盆里的钱并不是很多。庾虎有些同情他,就把口袋里的硬币都扔到了他的小瓷盆里。听到那些硬币砸到小瓷盆里发出的响声,这个瞎子拉的更有劲了,琴声也一下子尖锐起来。庾虎穿过人群,继续往前走去。可他没走几步,就被一个手里拿着一支小手电筒的中年妇女拦住了,这只手电筒用的是五号电池,比大拇指上粗一点儿,有一要筷子那么长,灯头带有彩色透明的长塑料丝,灯光一照,七彩缤纷,非常好看。

    “先生,买一个吧,”中年妇女把手电筒兴到他眼前,“你看看,很好玩有。”

    “质量怎么样?”庾虎随口问了一句。

    “质量,那还用说。”中年妇女拿起手电筒就往旁边的水泥墙上撞了一下,然后把仍然亮着的小手电筒递给了庾虎。

    “这是咱们滨海制造的,质量你就放心好了。”

    庾虎试了一下开关,问她卖多少钱。

    “很便宜,只要十块钱。”中年妇女爽快地说。

    买一个,一会儿给蕊蕊玩儿!庾虎掏出十块钱给了她,拿着那只小手电筒向地道出口走去。到了广场这一边后,庾虎才知道今天来的人有多少,用一句话来讲,那就是数也数不清,眼前的景象很像春节前夕的火车站广场,大家几乎是排着队走路。他跟着人流一步一步上到海边的堤岸上,看到滨海路像一要流光溢彩的项链朝西伸展过去,街道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他们像河道里的水一样,正一浪接一浪地向广场涌动过来。

    这种景象只有在中超联赛的足球场里见到过。但他可以肯定,就是把足球场的那些座位坐满,也没有今天广场的人多。难怪花儿打电话要他一定出来看看热闹,这个时候躲在屋子里看电视确实没什么意思。他看看表,还不到八点。离开幕还有一段时间。他拿出手机,给花儿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广场。花儿打电话来的时候,特意告诉他,她和爸爸妈妈已经出来了,现在正陪着蕊蕊吃肯德基,马上就完了。结束以后他们立即赶到广场来和他碰头。这时,广场上的人们突然停住了脚步,仰起头看起了广场矗立的大屏幕。大屏幕上直播了体育场开幕式的现场情况,容纳九万人的座位已经基本坐满,主席台上还空着,人们知道领导和贵宾就座之后才会演出节目和进行时装表演。不少人开始席地而坐,准备就地欣赏了。

    滨海市的服装节是很有特点,也很有水准的大型文化活动。凡是应邀参加服装节的,都是国际名模、当红歌星,著名主持人。就连邀请贵宾和领导人,也是很有档次的。别的城市搞这个节那个节,不过是小打小闹,自娱自乐,滨海的服装节每年却都是央视转播。不说别的,就是邀请的领导,也是极有说道的。别的城市搞大型活动,能请到省级干部就欢欣鼓舞了;滨海市根本不把省级领导池回事儿,他们只要发请帖,就是中央政治局领导或者是国务院副总理。有时候,还常常能请到外国元首级的人物。今年的服装节,就有一位副总理被市委王书记请来了。而且,央视春晚上走红的歌星、笔星基本上都被邀请来参加演出,所以,尽管不去现场,在广场上看看大屏幕的实况转播也是一种精神和艺术享受。这就是为什么服装节为什么这么容易集聚人气的缘故。

    在各式各样灯光照射和映衬下,广场周围一幢幢笨重的欧式建筑都变得玲珑剔透,已经丝毫看不出它们都是由一块块粗糙的石头堆砌而成,这些拥有高大立柱和拱劵的房屋,轻盈、雅致,像神话传说中的水晶宫,可又雍容华贵,金碧辉煌,让他如在梦中。这时,隐隐传来一声浑厚的钟声,接着又是一声,庾虎看了一眼会展中心大楼上圆形的大自鸣钟,已经接近八点了。在柔和的灯光下,表盘上黑色的指针正以人们不易察觉的速度缓慢地移动,时间在悄悄流逝着。在这个时候,庾虎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喊“爸爸”的声音。庾虎扭头一看,是花儿抱着蕊蕊,与丈母娘、老丈人一齐赶来了。庾虎连忙从花儿非常的臂弯里接过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亲了亲,与两位老人打了招呼,然后将手里拿的泡沫垫放在附近的一个花坛平台上,让他们坐在那儿,然后一齐盯住大屏幕,观看即将开始的开幕式。

    最后一声钟声拖着长音停止了,开幕式现场响起欢快的曲子,领导们在礼仪小姐引导下一个个走向了主席台就座。庾虎看到那位副总理坐到了主席台正中间的位子上就座。他的左边,坐了省委书记,他的右边,坐了爸爸。爸爸的一边是代省长龚歆。

    “爷爷、爷爷!”看到大屏幕上出现了爸爸,蕊蕊高兴地喊了起来。

    开幕式主持人开始介绍在主席台就座的领导,当介绍到“北省政府党组书记庾明”时,爸爸微笑着站立起来,会场上响起了一阵欢呼。介绍完了领导,滨海市委王书记以东道主身份致了欢迎辞,接下来是文艺节目表演。第一个大型舞蹈还没开始,音乐响了,随后,舞台背景上出现了蔚蓝的大海、鳞次栉枇的高楼大厦,宽阔的星海广场和花团锦簇的街心公园,这都是滨海市标志性的风景。然而,等到大型舞蹈结束,新的时装表演开始时,舞台背景突然出现了令人惊异的转换:蓝蓝天空下,大海风平浪静,蓦地,一声隆隆巨响,天空乌云翻滚,接着,一声声尖厉的呼啸里,九条世龙从云中探下头来,接着,平静的海水里突然欢腾地喷出了九条水柱,直插九条龙的头部……庄严、古朴的编钟古乐响起了,在华丽的龙宫背景下,美丽绰约的龙女们翩翩起舞,引起了人们无限美好的情思和联想。下面的字幕,隐隐地打出了九龙岛胜景几个艺术体大字。

    “虎子,这不是我们的九龙岛吗?”花儿高兴地喊叫起来。

    “是啊,是啊,这画面,做得真美!”庾虎也禁不住陶醉于其中了。

    “呵呵,就这一个画面,要了我们一百万元呢!”丈母娘心疼地叹息了一声。

    “一百万,不多呀!”庾虎连忙接过话碴,“妈,这可是央视转播的节目,如果做广告,也不是一个钱俩钱就能拿下来的。这种艺术广告,效果最好了!”庾虎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个画面的出现,不仅是宣传了九龙岛开发,而是将九龙岛列入了滨海市的标志性景点,这对九龙岛开发好处是不言自喻的。

    其实,庾虎并不知道,今天晚上舞台背景上出现九龙探海的画面,包括邀请他爸爸参加开幕式,是经过市委王书记深思熟虑的结果。过去,庾省长在位时,对滨海的举办服装节给予了大力支持,现在,由于身体原因,人家主动退居二线,担任了党组书记,自己不能忘恩负义,冷落了人家,一定得把他请到主席台上就座。另外,人家的儿子开发九龙岛,也是为了滨海的发展做贡献啊!别的不说,这次服装节拉赞助,庾虎二话不说,张口就拿出了一千万元,对于这样的公司,他们此时不宣传,什么时候宣传?所以,他指示组委会,要把九龙岛的广告打好,还要把那个艺术传说通过美妙的画面体现出来。这样,在这次国际性的大型活动中,九龙岛的内容就跃上了重要位置,九龙岛美丽的神话传说通过卫星信号,一瞬间传遍了大江南北。

    人们虽然来到了广场上,但是似乎对看电视节目并不放在心上。他们刚刚看了头两个节目,就似乎忘记了那个大屏幕,依然熙熙攘攘、嬉笑着,吵闹着,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庾虎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大屏幕,他看到爸爸正与那位副总理微笑着谈关什么事情,两个人不时地用手比划比划,然后又会意地笑一笑,气氛显得非常和谐、非常融洽。他不由地欣赏起了爸爸的神采和政治风度。虽然得了脑血拴病,但是坐在主席台的他像是健康人一样,谈笑风生,十分自然。他想,要是换自己得了这种病,他可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

    “爸爸,我要去看大海!”蕊蕊看到人们纷纷朝海边走去,终于耐不住寂寞,向他伸出了一双小手。

    “好,爸爸抱你去看海。”庾虎站立起来,抱着蕊蕊,与丈母娘、老丈人、花儿几个人融入了人群。

    装点着大大小小石砌花坛,式样别致的路灯和黑色弧形铸铁栏杆的防波堤上,南来北往的游客川流不息。庾虎一家跟着人群慢慢往前走,每走几步,都得停一下,因为前面总是有人停下来拍照,照相机闪光灯刺眼的亮光像白色的烟雾一样一会就升起一片,还有一些姑娘和小伙子挥舞着手里的充气玩具在互相追逐,打闹,庾虎几个人像其他人一样,只能走走停停。

    这真是一个快乐的夜晚,也是一个让人无忧无虑的夜晚。在这样宏大的场面里,又有谁不能暂时忘记日常生活中的烦恼呢?庾虎想,也许,就是因为每一个人都有生活中各种烦恼,这个城市的决策者才会举办如此盛大和狂欢活动,让市民们在繁重的生存压力之下释放自己。在这里,不管是官员也罢,平民也罢,富翁也罢,穷人也罢,内心里想的,心情上感觉的都是一样的。尤其是他庾虎,今天晚上竟有了一个意外的惊喜,他的九龙岛神话在这场重大的活动中披挂上演了。难道这仅仅是一千万元赞助费起的作用吗?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要知道,每年的国际服装节,开幕式的电视广告是要竞争的。今晚,九龙岛的胜景几乎成了滨海的新地标,九龙探海几乎赋予了更新、更高、更神秘、更迷人的近乎图腾的意义。这说明,他的这次开发,将要轰动社会,为世人所瞩目了。他除了把这件事情做得更好,没有其它选择了。想到这些,他的心情更加愉悦了。虽然这个广场他不是没来过,这些日子上下班也都会经过,但是与家人在一起享受这种散步的快乐,还是第一次。他像身边的人一样,一边观看广场和海上的夜景,一边慢慢往前走。

    庾虎与花儿和家人往前走着,经过一个花坛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回头看了看坐在花坛边上休息的一大排人,里面好象一个人也不认识,他想自己可能是听错了,就转过身子继续往前走,谁知刚走两步,一个人就从后面赶上来拍了他肩膀一下。

    “庾虎叔叔,你没看见我?”

    一个留着披肩长发,脖子上围了一条纱巾,头上戴了一只浅色金属发箍,穿着灰色格裙的姑娘站到了他的面前,对他大声笑着说。

    “你是——”庾虎犹豫了一小会。

    “我是芦鹤呀。”

    “芦鹤,原来是你!”

    庾虎抓住她伸出的手就握住了。

    在这个地方碰到芦鹤,他感到很意外。虽然这小姑娘就和爸爸、妈妈在他的工地上打工做饭,可是平时也很少见面。记得芦鹤刚到九龙岛时留的是短发,现在换成了长发,脸型也变了,难怪他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你怎么自己在这儿,你爸爸、妈妈呢?”庾虎一边走,一边问她。

    “我爸,烦死了。他刚才碰见一个战友,两个人就在酒馆喝上了……到现在也没完。还不知道醉没醉呢!”

    “你爸爸酒量大,没事的;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躺在家里看电视,根本就不愿意出来。”

    “爸爸,我要找妈妈!”蕊蕊看到爸爸与一个陌生阿姨说话,大概是不满意了。

    “呵呵,蕊蕊啊,快叫姑姑。”

    “什么姑姑呀?”芦鹤立刻撅起了嘴,“也应该叫我姐姐。”

    “姐姐?”庾虎一楞,可不是吗?自己与庾顺子是同辈,蕊蕊与芦鹤当然也是姐妹俩,他怎么连这种关系都弄不清楚了。

    在蕊蕊喊“妈妈”的声音里,花儿与父母快步赶了上来,庾虎向她介绍了芦鹤,芦鹤叫了一声“嬸!”倒弄得花儿不好意思了!

    “虎子叔叔,你看这么多人,多热闹!我把爸爸找来,咱们一块儿玩吧!”说着,就掏出手机打起电话来。

    听说芦鹤要把爸爸找来与庾虎一齐玩。花儿就抱着蕊蕊,与父母往海边的大排档海鲜摊走去了。

    庾虎与芦鹤站着,等待庾顺子到来。

    “虎子叔叔,这个蕊蕊,是哪位嬸嬸生的?你为我娶了几个嬸嬸呀?”芦鹤逗他开起了玩笑。

    “傻丫头,当然是一个嬸嬸。娶多了不是要犯错误吗?”庾虎瞪了她一眼。觉得这女孩子今天晚上显得很漂亮。

    “虎子叔叔,你怎么就没认出我来呢?是不是我来到滨海变丑了?”芦鹤继续与他逗嘴。

    “不是变丑了。是变漂亮了。所以我不敢认了。”庾虎笑着随口说。

    “虎子叔叔,你也学会恭维女人了?”

    “哪里,我说的是真话,你是比在庾家庄漂亮多了。”庾虎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小手电筒,同时惊讶自己刚才怎么没把这东西交给蕊蕊玩呢?

    “那我就漂亮一次吧,你说的话就是假的,我也很高兴。叔叔嘛!”芦鹤说着,随手做了一个优美的拢头发的动作。

    庾虎听了芦鹤的话,就下意识地仔细看了她一眼,他觉得自己的话没有错,这孩子是比过去漂亮多了。他想起滨海人的一句口头禅:再丑的女人来到滨海也会变成仙女。尽管这句话有些夸张,但是你不能不承认滨海这个浪漫之都打造人的气质的魅力。

    芦鹤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是庾顺子打来的,他说自己还要喝一会儿;让她自己先玩着。如果着急,就往那个小酒馆去找他。芦鹤一听,倒是巴不得了。

    “虎子叔叔,他一见酒就没命的喝;嗯,不来更好。今晚,咱们俩玩儿!”

    快到海边,过马路的时候,庾虎还是想从地下通道过去,可芦鹤看见前面在翻越马路上的护栏,正准备横穿马路,就没让庾虎下去,拉着他的手直接从马路上来回穿行的公交车和小轿车中间跑了过去。

    到了马路对面,芦鹤松开了庾的手。滑稽的是,庾虎这时突然发觉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这当然和他的体力没有关系。他感到自己的脸在偷偷发烧,他想要是军红和花儿看见他拉芦鹤的手,一定会批评他这个当叔叔的不庄重。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到了海边,大排档里坐满了黑压压的人。他看见花儿她们也在那儿坐着,芦鹤买了一瓶儿童饮料,送到蕊蕊面前让她喝。蕊蕊友好地亲吻了她。花儿让芦鹤坐在了身边,两个人说起了什么。不一会儿,就与她们招手拜拜,又回到了他身边。

    “虎子叔叔,你带我去那边照相吧!”她调皮地指了指花儿,“嘻嘻,我给你请假了!”

    海边沙滩上有一尊美人鱼雕像,现在伏在那上面照相的人特别多。芦鹤挤了上去,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最佳位置,然后叉开两个手指,做出个怪态让庾虎为她拍照。庾虎按下闪光灯为她拍了两张。这时,站他们斜对面的一个大胡子老外满脸笑容,伸手朝芦鹤招了招。芦鹤理也没理他。庾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问芦鹤认不认识他,芦鹤说不认识。

    “是吗?”庾虎问。心想,不认识他向你打什么招呼。

    “这些老外,特别骚性,看见漂亮姑娘就胡思乱想。”芦鹤瞟了庾虎一眼,“他也不看看,今天是谁在我身边?”

    “真的,别的不敢吹。凭我这身手,把这个胖老外揍一顿肯定没问题。”庾虎握起拳头对那个还在色迷迷地望着芦鹤的大胡子老外摇了摇。

    那个老外看见庾虎的拳头,对着他们耸了一下肩膀,把头扭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芦鹤用手遮住额头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虎子叔叔,你是个护花使者啊!怪不得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

    “保护女士,是男人的责任啊!”

    芦鹤听了他这句话,扑哧笑了出来。把嘴里刚刚喝下的饮料都喷了出来,“女士太多了。你能保护过来吗?”

    “什么女士太多了?”庾虎觉得这孩子有点儿像她的妈妈,说话太随意了。

    “军红嬸嬸、花儿嬸嬸、甄珠儿嬸嬸……也许,将来还会有我妈妈,她们都需要你的保护,你能吃得消吗……”

    “小孩子,别瞎说!”庾虎得制止她了,不然,她会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

    “嘻嘻,小孩子?你看,我这儿还小吗?”芦鹤说着,挺起鼓鼓的两座山峰,用力地拍打了一下,“虎子叔叔,我已经发育成熟了!可以做女人的事儿了。”

    “傻丫头,你知道什么是女人的事儿?净说傻话。”庾虎再次制止了她的随便。

    “女人的事儿,就是和男人拥抱、接吻、亲热啊……现在,我觉得自己也有那种欲求了。”芦鹤不理会庾虎的制止,依然我说我素。

    “好了,照相照完了。咱们回去吧!也许你爸爸在找咱们呢?”

    “嗯,回去。听说一会儿要放烟火了!”

    从海滩上走回来,广场上的人更多了,连马路上都挤满了人。大大小小的汽车排起了长队,嘟嘟嘟地鸣着喇叭,可人们置若罔闻,在车子的缝隙中穿来穿去,以至于汽车只能一点一点往前挪动,看到这种情景,他们也从马路上穿了过去。来到广场边上,庾虎买了两个汽球,自己拿了一个,又给了芦鹤一个。走进广场中间,不时有三五成群的人在欢呼和叫嚷,气氛热烈、动人,芦鹤一到里面就受到了感染,立刻尖着嗓子喊了一声。会展中心钟楼上的大钟似乎变亮了,而且也变得更清晰了,尽管听不到指针走动的声音,但庾虎明显感到,钟表上的指针速度越来越快,人们在焦急地等待开幕式结束,放烟火开始。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今天晚上很有意义。他像是年轻了许多,一想到九龙岛的形象搬上了开幕式的背景舞台,他的心情不由地又亢奋起来。

    他和芦鹤在人群里挤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用花岗岩砌成的长方形花坛前找到一个空位站好。花坛上站了很多人,大家都在大声议论九龙探海的故事是真是假?因为意见不一致,他们互相尖着嗓子争吵着,可声音很快就被旁边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和吵闹声打断了。

    似乎春天在今天晚上才真正到来了,紧随着几声陈闷的雷声,大海上空出现了一朵朵五彩缤纷的烟花,在一阵毕毕剥剥的响声之后,那巨大的烟花在夜幕中又绽开无数朵更大更多的闪亮的花朵,把广场、海滩照耀得如同白昼。芦鹤抓住庾虎的手就跳跃起来,像站在这里所有的人一样,被眼前这一片瑰丽无比烟花带来的奇观所激动,所兴奋。

    庾虎也跟着大家嗷嗷叫了几声,但他跳了几下之后,就捂着肚子不动了。刚才喝了那么多饮料,现在他有些内急了。他得方便一下。

    “这个时候,你上哪儿去找卫生间?”芦鹤着急了,“来,去那边小树林里。”

    广场边上有一片小树丛,树木很低很矮,庾虎有些犹豫,这儿……太暴露了呀!

    “你犹豫什么呀?守着我还不好意思?”芦鹤抢白了他几句,“我是你侄女儿呀!嗯,我背过身子,你快点儿!”

    庾虎三下五除二,立刻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他扣上裤扣,刚刚要走,芦鹤却伸手拽住了他,“等等,我也要来一下。嗯,你背过身去,千万别看呀!”

    庾虎笑一笑,赶紧转过了身子,烟花的爆炸声很大,但是,他的听力似乎在身后,他听到了她哗哗的急促的排尿的声音。

    好了!回头吧!背后的芦鹤在提醒他。他回过头去,看见她正整理着自己的裤带。

    可能是天气热了,芦鹤整理完裤带,将上衣脱下来递给了庾虎。

    “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她委感慨地说,“这烟花真漂亮,我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北京**广场放的烟花。”

    “我也是。”庾虎说,“不过,那是很小的时候了。我觉得,今天晚上这儿的烟花比哪个地方的都好看。”

    两个人说着,走回了花坛那儿。庾虎主动拉了芦鹤的手,把她拉到了花坛上。她像是累了。有些气喘吁吁的。

    空气中飘来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璀璨的烟花像一朵朵怒放的菊花一样在空中闪烁、发光,在人们的脑海深处留下一朵朵亮的光斑,似乎在眼睛后面,还有一只只小小的萤火虫一样在看不到的地方忽明忽暗地飞舞、颤抖。

    庾虎握着芦鹤的手,突然产生了一个设想,将来,能不能把九龙探海的形象编制成烟火,腾放在空中,那样,天上的烟花会更加灿烂、绚丽。

    烟花一颗颗在空中炸响,绽开,似乎要真的不停地放下去。人们的欢呼也随着灿烂的烟花一阵又一阵起伏着。

    一个戴着红鼻子头小丑面具的人叫嚷着,从他们身边挤上了花坛,一转身把他们撞了下去,芦鹤猝不及防,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幸亏庾虎拉了她一把,她才站住了身子。庾虎以为这上人会道个歉,可这个人的脸上紧扣着咧着嘴笑的小丑面具,手里拿着一个充气的塑料榔头,在空中一边挥舞一边尖叫着,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庾虎有些生气,但他没说什么。他猜这个小丑可能是个激动的过头了的小伙子,也许他并不是故意的,只是有点儿毛手毛脚而已。

    芦鹤被撞下来的时候,手里的汽球一下子飞了,只一小会儿,就消失到了夜空中。庾虎就把自己那个汽球交给芦鹤,接着抓住她的手,准备重新爬上花坛。可意想不到的是,那个人却拿着充气榔头重重地敲了芦鹤手时汽球一下,气球碰到了芦鹤的头上,砰一声爆炸了。芦鹤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头,把发箍摘下来看了看,然后又戴了上去。

    气球一定是碰到芦鹤头上的金属发箍才爆炸的。

    那个小丑看见芦鹤没什么事后,怪叫了一声,又拿着充气榔头在芦鹤和庾虎面前挥动了起来,庾虎感到,这上小丑似乎没那么单纯,很可能是故意这么做的。

    烟花继续在大海的上空震响,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周围的人们都不知不觉地张大了嘴,随着烟花的升起发出一阵阵惊讶的感叹声。几乎没人会注意到在这个不干起眼的花坛旁边发生的这个小小的摩擦。

    庾虎一把抓住那个小丑,把他从花坛上拽了下来。

    “朋友,你想干什么?”

    那个小丑像是聋哑人一样,呜哩哇啦地嚷了几句之后,举着充气榔头在地上蹦了起来,像在花坛上一样,他一边蹦,一边在庾虎和芦鹤和身边舞动着那个不透明的充气榔头,庾虎亲眼看见,他拿着榔头又敲了芦鹤的头一下。这一次,芦鹤有点不高兴了,说了一声“讨厌!”,往旁边站了站,想躲开迷个小丑。庾虎发觉,芦鹤的手很热。

    量这个小丑却跟着他们,也往旁边走了一步,接着又挥舞起了榔头。

    也许,他马上就会为自己的这种行动感到后悔,他不知道,他是和一个服役多年的转业军人玩这种小儿科的游戏,了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譭虎忽然抓住他拿榔头的手,握着那只一直握在手里的小手电筒往他的身上捅了一下。

    这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丑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仰头向后面的花坛倒去。

    可能是摔下去的时候脑袋撞在了花坛的边沿上,这个小丑抱着头在地上弓成了一团。庾虎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些。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把这个小丑从地上拖了起来。他就像喝醉了酒的人一样,竭力想站起来,可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子一个劲儿地往下坠。

    这个小丑真是喝多了,他满嘴酒气,还站直身子,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庾虎也跟着蹲了下来。

    芦鹤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到庾虎已不再和那个人推推搡搡,就走过来看了一下。

    庾虎揭开那个红鼻头小丑的面具,他还没看清楚这幅面具下的脸,就听见芦鹤惊叫了一声。

    “爸爸?!”

    真的,眼前这个人就是庾顺子。庾虎的头嗡地响了一下,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小丑居然会是庾顺子。

    庾顺子紧闭着眼睛,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庾虎顾不上糊里糊涂的芦鹤,把庾顺子平放到地上,伸出手,握紧拳头,使劲往庾顺子的胸口砸去,拼命为庾顺子做起了人工呼吸。

    从庾顺子的头下面,缓缓流出了一滩黑色的液体,庾贞闻到了一股腥味,他知道,那是血。庾顺子的头一定是被花坛的石头边沿磕破了。

    芦鹤在旁边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对头,她忙用自己的纱巾把爸爸的头裹了一下,把身上的衣服垫到了他身子下面。她告诉庾虎,她立刻去叫救护车,要庾虎一定坚持一下,她马上就回来,然后迷迷糊糊冲进了人群中。

    庾虎苦笑了一下,拿出手机,拨了120急救中心的电话,对值班医生说了庾顺子的情况和他现在大致的位置,就挂掉了电话。

    烟花已经放完了,那个期待已久的安静时刻终于到来,钟声在敲响,空中飘满了淡蓝色的烟雾,就好像晨曦即将到来时的暗淡的天空。在依然拥挤吵闹的人群中庾虎拿着即将耗尽电池的手机,疲倦地坐到已处于昏迷状态的庾顺子身边,他看到到处都是人们随着钟声的敲击一蹦一跳的身躯,这是一种多么古怪的节拍呀!

    恍惚中,他的耳朵边突然响起了开幕式上《九龙探海》舞蹈伴奏合唱恢宏的歌声:

    九天之云下垂,

    四海之水皆立。

    是的,就是这首歌的节奏。他至今还能记的这首歌的最两句:

    天外黑风吹海立,

    五洲祥云颂和谐。

    他低头看看庾顺子,又抬头看看天空还未飘散的烟花的烟雾,闻到了一凤淡淡的火药味。

    昨天晚上在广场上玩了一通,又为庾顺子的事儿在医院忙了一气,庾虎几乎是彻夜未眠。等急促的电话铃声将他吵醒,已经是早晨八点钟了。

    “虎子,快起来。”是丈母娘的声音,“你爸爸要去九龙岛。嗯,也许副总理还要去视察呢!快过来,我们商量一下接待方案。”

    “什么,爸爸要陪副总理来岛上视察?这怎么不早说呢?”庾虎听了电话,睡意全无,立刻翻身下床,迅速穿好了衣服。

    其实一想,这也怪不得爸爸。副总理视察的事儿,大概是临时决定的。爸爸事先也不一定知道。昨天晚上,星海广场上人声鼎沸,他根本就听不见爸爸打来的电话;下半夜,手机没电了,难怪自己得不到信息。唉唉,你这个庾顺子啊,可耽误了我的大事了!

    他驾车赶到公司,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丈母娘、老丈人、北方重化建筑公司总经理、还有各部门经理都焦急地等待他的到来。

    丈母娘用极快的速度和简洁的语言说明了情况:昨天晚上的开幕式上,副总理看了《九龙探海》的大型歌舞,对这个岛的开发产生了兴趣,听说这个岛是庾明的儿子开发的,就想来看一看。她认为,国务院领导在百忙之中来岛上视察,是公司事业发展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建议公司要利用好这次机会,最好趁副总理视察之际,举行主体工程开工典礼,请副总理为工程剪彩。

    庾虎一听,非常高兴。他知道,国家领导人对一个私人开发的工程进行视察,是很少见的。这一次,他们公司主要是借了滨海国际服装节的光,副总理也算是顺路偶尔为之。如果在平时,你是绝对请不来这么高层的领导的。如果能让副总理为工程剪彩,那是太好了!不仅会给工程的宣传带来巨大的正面影响,更主要的是,按照中国人的思维方式,高级领导人的光临会给九龙岛未来的开发带来一种吉祥的信息,国家领导人的到来会为这块宝地,赋予一种福音。

    “嗯,李顾问的建议我赞成。现在的问题是:时间太紧,只有几个小时了,各部门的准备工作做得如何?来得及吗?”庾虎立刻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其实,自从道路、水电系统工程结束,建筑公司就已经做好了主体工程开工的准备工作,现在,山顶的楼址位置已经清理完毕,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打桩开工。北方建筑公司总经理信心十足地介绍了自己的工作情况。

    “可是,我们这儿不行!”宣传部经理发言了,“前些日子,我们都忙于服装节开幕式《九龙探海》的制作了。如果今天下午就搞典礼,我们的节目演出总要彩排一下吧!另外,昨天晚上刚刚演出了《九龙探海》,今天下午就不能重复演出了吧!我们得让副总理和庾老爷子欣赏点儿新鲜节目才行。更重要的是,副总理驾到,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肯定随身录像。上《新闻联播》节目,那样,我们的九龙岛更得向世人奉献上几个精彩镜头了。”

    “你说得对。”庾虎频频点头,同时又表扬了宣传部的工作,“可是,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我们的节目演出再精彩,也上不了央视,上不了《新闻联播》呀!”

    “总经理,你的意思是……”

    “现在立刻集合你的人马,进入工地彩排,下午一时准时演出;场面要宏大;有岛屿特色。嗯,多花几个钱没问题。只要是精彩,本经理舍得花巨资。别忘了,机会难得,稍纵即逝。你们要拿出强行军的精神来!”庾虎心情着急,竟用上了军事术语。

    “可是,保安工作怎么办?庾顺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丈母娘提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保安的事儿不用我们发愁。”老丈人点了一支烟,悠哉悠哉地在那儿喷云吐雾,“副总理出行,省公安厅、滨海市公安局肯定会布置安全保卫工作。咱们公司的保安呀,兴许连靠近都不让你靠近呢!”

    庾虎觉得老丈人说得很有道理,立刻指示:散会,全力以赴准备开工典礼,重点是保证演出成功。车辆、资金、人员都要优先保证,一定要在下午一点准时典礼。

    果然,庾虎没有猜错,副总理这次视察九龙岛,是在服装节开幕式上与庾明临时说定的。

    副总理的行程很紧张,原来只是打算来看看滨海的工业园区,参加开幕式,可是,看了九龙岛的情况介绍,就想起这项目是个以康复治疗为主的民生项目,就想来看看具体环境,是否适合病人康复?他并没想到,他的临时之行会给猛虎公司带来如此巨大的振动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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