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屋子里没有别人,她才打开围巾,摘下墨镜、口罩,黄呢子大衣脱下,被美蓉接过来挂到衣架上。现在再看,她有一张白净的脸,闪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一绺绺飘逸的长发披散下来,显得风流潇洒。眉目间又透出一股清秀。
呵呵,姑娘,你这么苗条的身材,这么漂亮的脸蛋,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美蓉看到真正的她,不由地部了一句。
呵呵,大姐,不慢你说,我是怕被他们看见啊!
“他们?”
“是啊,医院的这些同行,特别瞧不起我这个中医,尤其是瞧不起我这个针灸大夫。我要是一出现在这儿,他们立马就得赶我走人。”
“这些人,怎么这样?”庾明听姑娘地说,生气了。
“呵呵,你就是患者吧?”金针看看床上的庾明。
“是啊。”庾明点点头。
“这脑血管的病啊,也怪。有时候,打十几天滴流不起作用;可是,我们扎几针就有了效果。患者一称赞我啊,这些西医就恨我们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我们赶尽杀绝才好。”
“这……这成什么了?这岂不是‘武大郎开店’吗?”
“不管什么人开店?院长听他们的啊!现在,人们都信西医。大病小病都挂西医的号,做个检查医院就挣钱。谁还相信中医?”
“金针姑娘,听说,你的医术很高。我们这儿着急找你呢。”
“是啊,听了你们的情况,我才特意赶来看一看;要不是苗护士再三央求,我还不敢来呢!”金针一边说话,一边拿过凳子坐在病床前,抻出庾明的手开始号脉。
“脉象还可以。”金针换了一下手,接着问,“头疼吗?”
“不疼。”
“头晕吗?”
“不晕。”
“吃饭呢,可以正常吞咽吗?”
“可以。”
接着,金针又像主治医生那样,抻了抻庾明的胳膊、腿,又让庾明用左手握了她的手,告诉他使劲握,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庾明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嗯,还行。”姑娘像是很有经验,“我听你说话还行;这说明被压迫的是右边神经。我试试吧,喂,以前扎过针灸吗?”
“小时候在农村扎过。”
“嗯,我给你扎一扎吧?如果感觉有效,我就多来几次。也有不见效的。如果出现那种情况,我再想别的办法。”
“主要是,我现在站立不住。我得站起来呀!”
“嗯,一般情况下,我的技术会让患者站起来的。来吧!”
金针姑娘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小兜子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铁盒,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不多,几十颗银针,还有一些酒精棉球。
金针掏出一个酒精棉球,先在庾明的小腿穴位上擦了擦,接着,捏着一根银针捻了下去。
“疼吗?”她轻轻地问。
“不疼。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庾明确实没有疼的感觉。
奇怪,明明看见这针扎进了膝盖的肉里面,怎么就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呢?庾明小声嘟囔着。
“这是因为,你的感觉神经被压迫了。你的感觉麻木了。所以不觉得疼。等你好些的时候,就会觉得疼的受不了了。”金针向他解释,“这针灸啊,一是为了恢复你的感觉神经,二是为了恢复你的运动神经。通络通络,就是这个意思。”
脚上的、小腿上的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让庾明感到眼晕。接着,金针抬起了他的那支病腿。她使劲往上抬,庾明却反作用似地往下落。为了找到穴位,金针不得不让美蓉帮忙。
这个穴位像是不好找,金针在他的大腿根部摸索了半天,才拿出酒精棉球对着穴位擦起来。
“注意,这个穴位反应会强烈一些。”金针提醒他。
果然,小小银针往里轻轻一捻,庾明突然觉得麻酥酥一惊,随后整个一条腿立刻绷直了,那针刺的感觉像过了电,一下子从大腿窜到了脚尖上。庾明毫无思想准备,身体猛然一抖,呻吟了一声。
“到脚尖了吧?”金针问他。
“是啊,麻酥酥的。”
“这就对了,说明这条经络通了。”
扎完了大腿,接着,金针的手抚在了他的头顶上。
“这儿也要扎吗?”美蓉担心地问。
“对。这儿是百会穴。是治脑神经最重要的穴位。”
金针姑娘消毒之后,两支银针巧妙地一捻,交叉地扎在了穴位上。
“疼吗?”美蓉有些心疼自己的丈夫了。
“不疼。”庾明嘴上轻松地说着,心里却格外紧张。毕竟是两支银针扎在了头顶上。他紧张地简直是一动不动了。
“这儿、这儿,……”金针一边擦着他的鼻子下方的人中穴,一边提醒他,“嗯,可能会疼一些……可是,你的嘴还有些歪。必须扎这儿才能纠正过来。”听那意思,如果嫌疼,她也可以不扎。
“扎吧,没事儿!”庾明轻松地回答。
果然这地方很敏感。针刺下去,庾明就疼得吸了一口气。但是,一想到歪嘴由此可以正过来,他还是忍受了。
“你,很坚强啊!”金针称赞了他。
“为了治病嘛!”庾明悄悄说了一声。他不敢大声说话,也无法大声说话。他觉得鼻子下面那支银针像将他的嘴封住了,稍一讲话就觉得了疼。
“好了。”金针第一次为他治疗,边找穴位边扎针,像是很累了,脸上露出疲惫和样子。“姑娘,你辛苦了。嗯,这是给你的钱。够不够?”美蓉掏出了50元一张的大票。
“不,不,不着急。”金针连连摇头,“再说,你就是给,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听说,这是你在诊所的价格。拿着吧!”美蓉把钱塞到了她的手里。
“不。诊所是诊所,医院是医院。我在医院的收费是每次20元。就按这个价格收吧。”
“可是,你已经不是这医院的职工了。”美蓉觉得不好意思了。
“可是,你们是住院的患者啊。”金针一边说着,一边推辞,“一会儿,我到药局找他们,让他们列到医保里,给你们报销。”
“姑娘,我们请你是为了治病,不是为了省钱。”美蓉讲着自己的道理,“如果你能让他站起来,可就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这几天,他为这,苦恼着呢!”
“嗨,我呀,本来是发誓不想回这医院的。可是,我听说是得病的是庾省长,就不能不来了。哦,庾省长,你为蓟原老百姓办了多少好事啊!那些棚户区的居民,常常念叨你哪!现在,你有病了,我尽点儿微薄之力,是应该做的呀!这钱,按道理是不应该收的。既然你们坚持要给,我就按医院标准收。我不带零钱,无法找给你。这些钱,算是三次的费用吧。嗯,这针下去,需要运行半个小时,我去药局办那个事儿。一会儿回来起针。”
“这姑娘,会看病,还会说话。多仁义啊!这医院,怎么就让人家下岗了呢?”美蓉嘟哮囔地说着,接着又问庾明,“怎么样?你真得不疼吗?”
“针扎到肉里,能不疼吗?”庾明笑了笑,“可是,她那支手一抚摸,像是按住了穴道,就不感到紧张了。”
“呵呵,你这是强咬牙装像,硬挺啊!”美蓉讪笑他了,“你呀,疼就喊,别忍着……”
“呵呵,这就叫‘花钱买罪受’。愿打愿挨!”庾明苦笑了一声。
浑身上下扎满了钢针,庾明觉得自己被钢丝绳捆紧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直挺挺地呆了将近半个小时,金针姑娘回来了,脸上的神情却十分沮丧。
“唉,药局这些人,我好说歹说也不行。”姑娘的游说显然是失败了,不由地发起了牢骚,“我又找到了收款处,他们也不敢做主。看我下岗了。谁也不给我面子了。”
“姑娘,让你费心了。”美蓉做了个抱歉的动作,“其实,我们真不差钱,差的就是他们治不了病。你想,一个省长得了病,还会花不起钱吗?不能报销就不报。我们宁可付现金,也不要收据。只要你能让他站立起来,我们就千恩万谢了。”
“咦?我光顾生气了。你感觉怎么样啊?”金针突然想起了观察针效的事儿。
“现在,没觉得怎么样。”庾明浑浑噩噩地告诉她。
“嗯,我先把针起了。”金针说着,伸出了纤纤十指,十分灵巧地将针拔下来。右手拔下一颗针,就放在左手的指头缝里夹着,从脚到腿,从腿到面部,最后到头顶,几十颗针夹在她的手指缝里,白花花的一堆,看上去挺吓人的。半天没敢动弹的庾明听她说了一声“全完了。没有了!”如释重负,立刻伸了个懒腰。
“伸伸胳膊伸伸腿。”她提示他,“能伸多长伸多长。”
“这儿……有感觉吗?”姑娘捏住了他的一根脚指头。
“有。”
“我捏你哪儿了?”
“脚指。”
“第几个脚指?”
“小、小脚指。”
“嗯,有效!”姑娘舒了一口气,接着鼓励他,“下地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站住?”
庾明翻身下床,左脚往地板上一踩,右脚随后发力,竟稳稳地站住了。
“庾明,你能站住了!”美蓉乐得拍手大笑。
“啊,我站住了!”庾明稳稳地站在那儿,心里一阵愉悦。
可是,等他身子往前一倾,想走出去一步时,身子一歪,一个趔趄,差一点儿跌倒在地板上。
“小心!”金针立刻扶住了他。
“唉唉,这左膝盖,怎么一点儿劲儿也没有呢?”庾明说着,使劲地拍了拍左膝盖。
“明天,我就让你有劲儿。嗯,今天先练练站立吧!劲儿要一点一点地长啊!”
“金针姑娘,你要是扎得让我能走路,我就能运动了!”站立起来的庾明突然又有了新的**。
“呵呵,省长,你开始只是要求站住就行。现在却又提出要走路……嘻嘻,不要得寸进尺嘛,你想一口吃个胖子啊!”姑娘开了个玩笑。
姑娘说完,伸手按了一下服务铃,叫来了那个负责输液的小护士,商量以后的事。
她说,她来这儿针灸是秘密进行的,最好能躲避开那个主治医生。最后约定,主治医生夜班时,她就白天来;主治医生白班时,她就夜间来,一个疗程十天,扎针不能间断。美蓉听后,又是千恩万谢。姑娘交待完。又留下手机号码,嘱咐护士有事打她的手机,,才穿上大衣,戴上头巾、口罩、墨镜,乔装一番才走了出去。
“救死扶伤做好事儿,还要像做贼似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就是市场经济的恶性竞争。竞争到一定程度就会放弃道德。”庾明发表起了高论。
“这就是你们政府创造的社会环境。”美蓉讥讽了他一句,“你这省长是怎么当的?”
“现在我不是省长了。我是个病号。老百姓。唉,这一下,我可体会到什么是‘看病难’了!”
别看庾明唉声叹气,心里却为自己能够站立起来而兴奋。他说着说着就下了床,扶着墙,慢慢朝窗台走去。
“等一等,我扶着你呀!”美蓉看着他一人走开,急忙向前扶住了他。
嘿,你别说,庾明还真的能走几步了。只是,左边的膝盖软软的像棉花。影响了他的步子。
“明天,我就让你有劲儿。”此时,金针的话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也许,这个姑娘能创造奇迹!
想到这里,他心里充满了希望。看到窗下那挤满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他再没有那种近乎绝望的心情了。
咦,美玉呢?
“铁羽的饭店有事,人家得先顾自己老公啊,谁能天天在这儿侍奉你?”美蓉的话里,一半是幽怨,一半是吃醋。
“我没要她天天侍奉我。”庾明反击道。他想,女人们怎么都这样,连自己的妹妹也容不下。
他突然觉得要去厕所了,就挪动脚步,一点一点儿地往前磨蹭着,虽然费力,却也一步一步挪到卫生间里了。
他看到,卫生间已经让美蓉收拾得干干净净,特别是大便器上,美蓉换上了新的座垫,这一下,他可以放心使用了。他伸出右手,扶着墙壁,慢慢坐到了便器上。
他抬手一看表,从窗台到卫生间,不过十几米,却花了十分钟;而且,像是长途跋涉似,他现在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
坐在便器上,他只是撒了一泡尿。尿完了,他又试着蹲下来,拿出手纸,看看能不能自己用手去擦屁股,结果,试验成功。他想,即使将来大便,也不用美蓉来帮忙了。
自己的问题,自己可以解决了。他有点兴奋,哼起了小曲。
“干什么呢?上厕所还唱歌?”美蓉在外面问了他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可以自理了。”他愉快地告诉她。
他确实很愉快,因为,从此之后,他可以自理这件最麻烦的事情了。他不用再发愁了,也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了!
尽管他声明不用她帮忙,她还是走进来扶住了他。还代他冲洗了便池子。
他忽然觉得,美蓉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唠唠叨叨的了,也许是美玉告诉了她,警告了她。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他真有些自责。如果他一时糊涂了,现在的美蓉、虎子该是多么悲伤,多么凄惨!他们该如何面对世人的责难呢?!
回到床上,美蓉递过了降压药给他吃。吃完了药,实在是没事可做,他拿起手机,给美玉发短信:美玉,你干什么去了?告诉你,我可以自己上厕所了;我可以自理了。
美玉回应:市卫生防疫站来饭店检查卫生。我得应付一下。祝贺你可以自理了。看来,你不用害怕我帮助你上厕所了。哈哈!
小姨子总是这么风趣,真有意思。他本想再发一条逗她玩儿,一听说是防疫站来找饭店的麻烦,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一会儿,手机响了,一看,是美玉的。
“美玉,什么事儿?”他接过来,问。
“他们硬说饭店卫生不合格。要封我们的门。”
“怎么不合格?前些天区里不是刚刚发了许可证吗?”
“不知道。我看,他们纯粹是来找麻烦的。”
“是市防疫站的人吗?”
“不是。是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的。”
“爱委会?”他皱起了眉头,“这个部门轻易不管具体事儿的,今天怎么也执法了?”
“姐夫,我好说歹说也不行。你找找鞠市长吧!”
“不用。”他突然想起市爱委会的主任就是他的一个老部下,立刻告诉美玉,“我找他们的主任。”
主任一听是省长的电话,立刻抱歉说:“对不起,老领导,给你添麻烦了。呵呵,‘爱委会’执法也是被逼的。省里卖给我们的灭鼠药,市财政至今也不给钱偿还。我们就得自己想办法呀。呵呵,省长,对不起,让你的亲戚买点儿灭鼠药吧!少买点儿。”
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是,人家饭店里没有老鼠,你凭什么让人家买灭鼠药?他本想训斥对方几句,可一想对方是一位女同志,就不好意思张嘴了。
于是,他让美玉买了100元钱的灭鼠药,问题解决了。
妈的,纯粹是土匪行为!美蓉骂了一句:“美玉有你这省长姐夫还得拿钱买耗子药。要是平民老百姓,还有个活吗?”
这就叫,逼良为娼!
他发现,自己这几天,说话不注意影响了。
不过,这事儿也真没地方讲理去。如果说爱委会的人不应该逼铁羽的小饭店,那么,为什么省里要逼蓟原市爱卫会买耗子药?省里逼市里,市里不给钱,你要这爱卫会主任怎么办?只好运用权力,向老百姓下手了。这事儿,怪不得爱卫会,应该怪省里。可是,国家向省里推销了那么多耗子药,他不层层推销怎么办?说了半天,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他这个当省长的,对这事儿也没有好办法,所以,即使是麻烦到自己的亲属身上,他也只好委曲求全,凑和着给人家一个面子,要是硬,他也硬不起来。这就像是乌鸦落到了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了。
庾明正琢磨着这件事儿,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哇哇的哭声,是一个妇人的声音。这妇人一边哭,一边喊:“你这个老东西,怎么说走就走了?你这一走,让我们娘儿几个可怎么活呀?!啊呀呀……”
“喂,这是怎么了?”看到护士端了药盘来挂滴流,庾明随口问了一句。
“哦,对不起,庾省长,是一个患脑血拴的患者死了。他的妻子儿女来这儿哭闹呢。
“死了。为什么?是抢救不及时吗?”
“不是。”护士接着说,“是他们家太困难,付不起药费。医院就把药给停了。”
“医院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庾明发怒了。
“这也怪不得我们医院。”护士解释说:“今年,社保已经欠我们三个月的医保费用了。就说是财政没拨钱,社保没法垫付。这样,医院的资金就周转不开了。被逼无奈,院长只好下令:欠款就停药。”
“唉!”听着外面失去了丈夫的妇人的痛哭,庾明深深叹了一口气:改革改革,各部门都在报喜:采取了多少措施?节省了财政多少开支?可是,改革中出现这么多弊病,怎么就没人来正视,来提出解决办法呢?想一想也没办法。吕娴这副省长就是分管医疗战线的。这个女人一天到晚想的根本不是工作,而是如何整人?这样的人掌握了大权,老百姓能不遭罪吗?
“庾明,你现在是个病人。自己的病还治不好呢,咱别管人家的事了。好不好?”美蓉看见他皱起了眉头,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只得连连劝解。心想,现在组织也不让你管事了,你何必操那份儿心?
“护士,这种事儿在你们医院里多吗?”庾明还是放心不下。
“这事儿,别说在我们医院,哪个医院都不少。嗯,尤其是心脑血管疾病,严重的糖尿病,几乎每月都会有人因为停药而丧生。省长,是不是打扰你了。我把门关严。”
关门?假装听不见。这岂不是掩耳盗铃?
护士正要去关门,美玉却突然进来了。她一看见庾明美蓉,便惊讶地告诉他们:哎呀,那女的哭闹得真邪乎!脑袋撞在墙上,都出血了!
“男人死了,她没有活路了。闹一闹也是人之常情。”美蓉倒是看开了,说着自己的道理。
“哇!”的一声,美蓉的话还没说完,庾明却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大声哭了起来。
“庾明、庾明,你怎么了?你有病,可不能激动啊!”美蓉赶忙上前,扶住了他。美玉则赶紧上前,伸出拳头为姐夫捶起背来。小护士看到省长这么激动,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儿道歉:“省长,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该多嘴!”
“啊啊,这医疗改革改的是什么玩艺啊!”庾明边哭边骂起来,“老百姓连病都看不起,死在病房里,她还在那儿评功买好,胡说医疗改革取得新成效。这是什么玩艺儿啊!”
“庾明。你冷静一下。人都死了,你就是当着省长也没办法。何况你现在不管事儿了。”
“姐夫,你可不能这么激动。你刚刚能走路,我们正为你高兴呢。你要是这样,人家护士就不让金针姑娘来了。”美玉假装吓唬着他。
庾明在几个人劝阻下,终于止住了哭声。但是,大家知道,他的心里很苦。改革改革,处处形势大好,老百姓却连生存的权力都没有了。这是改得个啥呀!
“喂,你们外面……肃静点儿!”小护士朝门外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果真有效,只听见走廊里一阵脚步声,人们纷纷撤退,哭声也嗄然而止。
“对不起,庾省长,刚才吵了你。对不起……”这时,主治医生慌忙走进了屋子,点头哈腰地道起歉来。
“医生,你告诉我,这人欠了多少钱的药费?你们就停药了。”
“不多。才200元钱。”医生告诉他。
“什么,200元?是200元钱重要,还是一条命重要?你们医院办成这样,还有没有人性?!”庾明又火了。
“对不起,庾省长。这种事,下不为例。一定不会再发生了!”来人是孔田,医院死人的事经常发生。家属吵吵闹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可是,今天,这个病人却死在了省长的病房外边,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前些日子,为了庾省长住院的事儿,吕娴把他一顿好训。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儿,省长要是一高兴,就会像捏一支小鸡儿那样把他作弄下台去。所以,他觉得有必要来立刻赶来道歉、赔罪。
看着孔田那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庾明觉得好笑,也觉得可怜。欠款停药的事儿是缺德,但也不能都怪他。是体制问题……
“喂,孔田!”庾明觉得自己与他老子是同事,这孔田就算了儿子辈,于是就直呼他的名字了。
“庾叔叔!”孔田反应很快,立刻改变了称呼,“你老,有什么吩咐?”
“哦……”庾明拿出一副长辈派头,“我请了一位中医给我针灸。她可以来医院行医吗?”
“针灸?呵呵……”孔田摇摇头,“这种病,针灸只能是辅助治疗。要想解决问题,还得靠输液啊!”
“输液?”庾明摇摇头,“从我住院,就开始输液。结果呢,来的时候,我大踏步从门诊部走到住院部,现在,输液输得半身不遂了……”
“庾叔叔,如果你觉得针灸有效果。也可以。”
“可是,我听说你们有些人排斥中医。”庾明说着,瞅了主治医生一眼。
“不会不会。现在号召中西医结合,我们哪儿会排斥?”主治医生答话了,“呵呵,过去,咱们国家没有西医时,治疗脑中风不全靠中医嘛!中医是咱们的宝贵文化遗产啊!”
“那就好。一会儿,我就请她来这儿,给我针灸。你们不能难为她!”
“不会的。我们一定配合好!”孔田再一次点头了。
“哪儿没劲儿?”金针扎完了针,问他。
“就是这儿。”庾明指了指膝盖。
“好,我加几针。”
左边的膝盖,是薄薄一层肉皮,里面是包着的骨头。然而,眼瞅着一颗钢针刺进去,却毫无疼的感觉,自己真是麻木不仁了。
金针扎完了针,没有走出去,而是与他聊起了天。
“姑娘,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爸爸送我上的北省中中医学院。可是,他不相信学院那些东西,只教我家传的方法。”
“嗯,针灸可以创造奇迹啊!”庾明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电影《春苗》、《红雨》,耳畔又响起了歌唱赤脚医生的歌曲。
“嗯,这得看病情。”姑娘并不吹嘘,只是据实而述,“有的病人,可能一针见效。有的病人,可能扎多少针也不管用。”
“你爸爸,他一定很厉害吧?”庾明问。
“嗯,他是家传的。不过,他也上过卫生学校。”提起爸爸,金针显得非常自豪,“去年,蓟北县城有个交通局长患脑血拴瘫痪,让我爸爸扎好了,连拐棍都甩掉了!”
“是吗?那个人,多大年龄?”美蓉问。
“他都六十多岁了。”金针看看庾明,“庾省长,你这年纪,恢复会很快的,不用着急啊!”
“一个好人成了瘸子,能不急吗?”庾明叹了一口气。
“庾省长,如果想锻炼,你可以去走廊啊!”金针突然提了个建议,“走廊的墙上安装了扶手,是专为偏瘫病人锻炼准备的。”
“是吗?一会儿我扶他出去走走。”美蓉说。
“我看,不用扶也行,在一旁瞅着点儿就行。”
“大夫老说让我锻炼,这病锻炼有用吗?”庾明问。
“当然有用,起码,通过运动,可以增加心肺功能。心脏泵血有力了,血液流通就舒畅了。”
“嗯,有道理。”庾明点点头,决定试一试。
来到走廊里,阳光明媚,比屋子里敞亮了许多。对面的大屋子是玻璃窗、玻璃墙,阳光照射进来十分透明。走廊墙上果然钉着一条长长的铝合金扶手,庾明左手抓住光溜溜的扶手走了几步,觉得比在屋子里好多了。一步一步迈下去,竟连续走了十来步。这一下,他觉得有了希望,不必天天卧在床上了。
美蓉和美玉姐儿俩后面一个,左面一个,双双保护着他往前走,一步一步地就越过了护士站,迈向了走廊尽头。
“哈哈,庾省长,你能走路了!”几个小护士祝贺他、鼓励他。但是,到了大门边,她们却伸手拦住了他们。
“怎么,不让出去么?”美玉问。
“阿姨,我们CPU是封闭管理的。你没看脚下的标识吗?这儿是经过消毒的地段。”
“啊,”美玉明白了,立刻扶着姐夫往回走了。
开始,是她们扶着,后来,不用她们扶了;开始,只能往前走,后来,自己可以往回拐弯了;开始,只能扶着栏杆走,后来,连栏杆也不扶了。终于,他能够独立行走了!虽然一瘸一拐的非常难看,可是他心里很舒畅。他离开了别人的搀扶,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了。
就在庾明开始在走廊里行走锻炼时,庾虎正开车从滨海往蓟原回奔。他这些日子够忙禾的,这边挂念爸爸的病,那边工程有很多事找他。岛子已经是自己的了。现在正征集设计书。省内几家大型设计院都画出了绝好的兰图,但是,他看了,都觉得不中意。
也不能说人家设计的不好。原因在于他这儿,这个岛子到底想建成个什么东西?他现在也拿不定主意。
按照丈母娘和房产界人们的看法,最好是搞房地产开发。可是,现在,大陆上的房地产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可不想弄这老一套,他要在这个宝岛上另辟新路。然而,这条新路到底是什么?他还没考虑好。
除了这件事儿,还有一年让他感到焦心的事儿,这几天,甄珠儿不断地联系他,说要到滨海来看望他。他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她?目前,军红和花儿两个女人他够糟心的了。如果甄珠儿来了,三个女人就具成了一出戏了。可是,他突然想起了爸爸的病。甄珠儿是个好医生,她也许会有办法治好爸爸的病。可是,爸爸的病情,他不想告诉她。甄珠儿是个讲义气的姑娘,如果知道爸爸得了这种病,免不了要破费的。这会让他于心不安。
“虎子,我看,就搞房产开发吧!”车子快到蓟原时,丈母娘来了电话,“咱们盖上一百栋别墅,修建配套的娱乐设施,搞会员制的休假村。把咱们的九龙岛变成有钱人的海上乐园。”
“嗯,妈,我马上到家了。回家再与和你商量。”叫完了妈,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了,自己宾里有个妈妈,军红家有个岳母妈妈,这个妈妈算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庾虎的心里又十分敬佩这个妈妈,这不仅是因为花儿为他穗子个女儿,更重要的是自己转业后,她对自己创业的指点。这个妈妈不仅懂房地产业务,而且在省内人脉不错。如果不是她指点,自己根本就不明白房地产是怎么回事儿,也许他还在为创业的事儿彷徨苦闷呢!这一次,她看准了这个岛子,建议自己下决心买下它,无疑是为自己事业开辟了一条金光大道。
车子进了收费口,往市中心奔驰。不知不觉,竟开到了中心医院门口。
“我得去看看爸爸,这几天怎么样了?”庾虎嘟囔着,将车停在院子里。
走进CPU的大门,他不由地惊呆了:此时,一个老人,正一拐一瘸地,艰难地往前行走呢!一看这熟悉的身影,这不是爸爸吗?
“爸,你能走路了!”庾虎惊叫了一声,赶忙上前扶住了老爸。
“呵呵,虎子,你回来了!”爸爸拍拍儿子的肩膀,“设计搞出来了吗?”
“老爸,进屋再说。”庾明伸出两支胳膊,几乎是把老爸抱进了屋子。
“虎子回来了!”看到虎子,妈妈、阿姨又是一阵欢呼。倒是庾明沉着冷静,坐到床上就问他岛上设计的事情。
“爸,现在,很多人还是劝我搞房地产开发,要我盖上一百栋别墅,修建配套的娱乐设施,搞会员制的休假村。把九龙岛变成有钱人的海上乐园。”庾虎学了丈母娘的话,可是,他没告诉爸爸这是她的主意。
“休假村,这个主意不错。这样,九龙岛在我们手里就不是一走一过。而是我们要长期经营它。”
“长期经营?”庾虎追问了一句,他觉得爸爸的话里意味深远。
“虎子啊,你知道,为什么现在北省、滨海的商界对你和你的猛虎公司侧目而视?就是因为你有了一笔可供开发的财富,没有人能准确地估量出九龙岛的潜在价值。一百栋别墅会卖不少钱。但这钱是死的,是有限的。而这九龙岛是活的,是无限的,它是一个大说法,是一个无限的憧憬、一个美好的童话,只要它掌握在你的手里,你就像是拥有了一个金色的钓钩,随时可以钓取无限的财富……”
“爸爸,你的意思是,要把九龙岛当作我们自己的领地,好好地长期经营下去。”
庾明点了点头。随后告诉他:“有了这个钓钩,你就可以迅速打开商界、金融界的大门,让你的公司在省内外的房地产行业中占有自己的份额。这个岛的价值应该是无限的。”
“爸爸,我明白了……”庾虎觉得爸爸不亏是省长,看事儿比他的眼光更深远。
刚刚聊到这儿,甄珠儿的电话又来了。
他看看来电显示,没想接,可是,爸爸要他接,就不得不按了接收键。
“庾虎,为什么才接电话?”珠儿毫不客气地质问他。
“我,我……我在病房里。”
“病房里?!虎子,你怎么啦?!”
“我没怎么……是我爸爸有病了。”守着爸爸妈妈,他不好意思撒谎了。
“伯父?他怎么了?”珠儿听了,显得很着急。
“是脑血拴。”到了这个份上,庾虎只能实话实说。
“什么?脑血拴?多长时间了?”
“三天了。”
“三天了,为什么才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是个医生吗?”珠儿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我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吗?”
“什么麻烦?有病人我不帮忙,我什么时候才能为你做点儿事。喂,现在病情怎么样?”
“稳定一些了,刚刚能走几步。”
“那……一定是落下后遗症了。快,你告诉主治医生:家属请求进行康复锻炼。”
“康复锻炼?”
“对。快些呀!事不宜迟……”珠儿像下命令了。
“虎子,这是谁呀?”妈妈觉得奇怪,不由地发问了。
“是我们部队的女军医。”虎子的脸有些发烧。
“女军医?不是一般的关系吧?”美玉立即反问了一句,“我听得出来,她对你爸爸的病很关心啊!”
“康复锻炼?”庾虎没有理会阿姨的开的玩笑,仍然想着珠儿说的康复锻炼的事儿。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他立刻按了呼叫铃。让主治医生过来。
“什么,康复锻炼?”主治医生来到屋子里,听庾虎一说,也懵了。“我们医院,没有学康复专业的医生啊。”
“你不懂吗?”庾虎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这……”主治医生让庾虎将了一军,不好意思了,“我倒是懂一点儿,可是,康复治疗,很复杂呀,那些动作很细致,不是专业医生做康复治疗,弄不好就会让患者形成错误的运动模式。还是谨慎一点儿好。”
“医生,你要是不懂,我可要请人来了。”庾虎看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十分生气。
“那,我们只好悉听尊便了。”主治无奈地摊开了一双手。
“珠儿,你现在在什么位置?”庾虎把电话打了过去。
“我现在在北京**实习。怎么啦?”
“这个医院的医生,不懂康复治疗的事儿。”
“什么破医院,连康复治疗都不懂?”珠儿气得骂了一声,“这样吧,我马上飞过去。喂,伯父住哪个医院?”
“蓟原市中心医院。”
“好,我马上过去。”珠儿下了决心。
“喂,珠儿,登机前来个电话,我去省城机场接你……”
可是,珠儿着急,把电话撂了。看来,她确实为庾虎父亲的病担心。
这、这、这……该怎么办?她怎么说来就来呢?庾虎急得冒出了汗,在地上转来转去。
“人家来看你爸爸的病,你急什么呀?”妈妈安慰儿子,“反正咱们家有地方住。来了咱就欢迎呗!”
“来了就欢迎?姐,我想的太简单了。”美玉奚落了美蓉一句。
“来了不欢迎怎么办?难道还要赶人家走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美玉解释说,“你瞅虎子那发愁的样子,他是不是怕这女的来了,花儿要吵他呀?”
“花儿,她凭什么吵?”美蓉不以为然,“再说,就是她吵,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老头子的病治好。”
“老头子?”美玉重复了一句,“姐,你怎么管姐夫叫老头子?”
“不是老头子,难道他还是小伙儿?”
“你不怕把姐夫叫老了。”
“本来就老了嘛!五十多岁,年过半百了,还不该老?”美蓉说完了,又看看儿子,说:“虎子,人家来给你爸爸看病,你发什么愁啊?”
“发愁?没、没有哇!”庾虎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嗯,她坐飞机来,我得找辆车,去机场接她啊!”
从北京到北省省城,动车组的速度够快的了。珠儿坐飞机来,不过是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焦虑的心情,显示她对虎子父亲疾病的重视程度。
下午,金针的针灸刚刚结束,她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病房。
甄珠儿穿了一身军装,领章帽徽闪闪发光,她笔挺的身材在病房里穿来穿去,让那些小护士都看楞了:好漂亮的女兵啊!
“伯父,你好些了吗?”看到庾虎的父亲,珠儿就俯上前去,坐在床头问这问那。
“好多了。”庾明欠了欠身子,禁不住又难过起来,“孩子,你说,我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得上了这种病呢?”
“伯父,你别伤心。现在,得这种病的人很多呀。嗯,这也算是老年人的常见病了。”珠儿在大医院实习,对这类病人见得多了,知道如何安慰病人,“伯父,我看你现在的症状,还算是不错的。虽然走路有些障碍,但是,没有压迫语言神经,不失语,吃东西也正常,不错不错。如果是失语、失忆,昏迷不醒,就更难治愈了。从明天,我教你康复训练动作,让你忙恢复功能。好吗?”
“太好了。谢谢您从北京飞来!”庾明心里非常感动。
“不客气。”珠儿摇摇头,“在部队,庾虎是我的团长,对我的工作很关心。现在,你有了病,他着急,作为战友我也着急。让你早日恢复健康,这是我应该做的。”
接着,珠儿按呼唤铃叫来了护士,问了患者的血压、血脂、血粘绸度、血糖等等情况,又问注射了什么药?了解了情况,然后又拉起庾明的手,让他使劲握拳,点点头说:“还不错,你拳头的力量,足有四级。”
“四级?四级是什么概念?”庾虎问。
“健康人的握力是五级。伯父达到四级,说明肌肉没有严重萎缩。”
“姑娘,你说,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呢?”好不容易盼来个明白人,美蓉和美玉都想问究竟。
“怎么,主治医生没给你们讲病理吗?”珠儿问。
“讲个屁,”美玉一听就来气了,“他们医院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催款收钱,病理知识,一句话也不说。问他们,就带搭不理的。可缺德了!”
“呵呵,大姨,这病的原因啊,就是人年纪大了,血管内壁的表面就变得粗糙不平、弹性降低、动脉壁变硬,或者由于动脉粥样硬化,斑块溃破脱落,导致供血阻塞,脑组织缺了血,神经细胞就会部分死亡。死亡神经细胞影响了哪一部人体功能,这功能就会出现障碍。”
“哦,我明白了。我这腿走路不好使,就是压迫运动神经了吧?”
“是的伯父。不过,出现障碍也不要紧。我们可以通过康复训练慢慢恢复这些功能。”
“康复训练?为什么这儿的大夫都不懂呢?”庾虎问。
“庾虎,这康复训练是新兴的学科分支,说实在的,我读书的时候还没有这一科呢!这一次去301实习,才听说了这一科。不然,我也不懂的。”
“嗯,这孩子一来,总算把我这病说明白了。”珠儿出去后,感慨地对美蓉说,“你看医院这些大夫,牛皮哄哄的,能耐不大,架子不小。简直属于半瓶子醋!”
“你这省长住院,他们都这样,老百姓更别想从他们嘴里问出啥来了。”美玉叹息了一声,“这医院,简直是越办越黑了!”
“大姨,伯父不活动时,要使他瘫痪的这条腿处于抗痉挛体位。嗯,仰卧时在胳膊这儿放一个枕头,让它稍呈外展、外旋,肘关节稍微弯曲一点儿,腕子这儿要背伸,手里应该握一圆柱物体,像手纸卷啊,球儿啥的。背部垫一垫,让他保持向前向上;下肢外侧臀部垫起来,让髋关节内收,骨盆前挺,膝关节下面,垫一个软枕头,使膝关节屈曲,踝关节应保持90°,这样可以防止足下垂。仰卧时,头高30°左右,不可过高。侧躺时,尽可能让瘫痪肢体在上位,胸前、下肢前各放置一个枕头,上肢可以伸展、下肢则要屈曲放在枕上。”第二天,甄珠儿来到病房,就向美蓉交代护理知识。
前面的话,珠儿说的慢,美蓉还能够听懂。后面,说了一些术语,她听着有些费力了。珠儿不得一边说,一边做示范动作。
“俺就只知道给他按时送饭、吃药,没想到护理病人还有这么多知识。”美蓉一边听,一边啧啧地赞叹着。
不一会儿,医生查房来了。这些医生看到病房里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女军人,而且还非常内行地为病人讲解护理知识,知道来者不善,一个个肃然起敬。只是,那个主治医生心里不服气,难免挑衅了一句:“请问这位军医女士,你治疗心脑血管病临床几年了?”
“本人是外科医生,对此病毫无经验。”珠儿索性来了个反唇相讥,“喂,你就是主医师吧?你们这儿这么大规模的医院,这儿又是在cpu病房,怎么大夫连康复训练知识都不懂呢?如果耽误了病人康复的最佳时间,请问你们谁以负得起这个责任?!”
珠儿一声质问,弄得那个主治医师顿时“没电”了。倒是孔田来得机灵,他立刻回答珠儿,“这位军医,欢迎你的到来。康复训练的人才,我们暂时还没有寻到。不过,我们医院会尽快创造条件开展这项业务。请放心,庚省长的病决不会耽误在我们手里。”
接着,他客客气气地向庾明请了安,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然后带领一干人马慌忙出了病房,在走廊里,传来了他大声呵斥主治医生的声音。
医生们走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医院的治疗并没有新变化,就是输液。护士们将医生开出的药勾兑完了,就把药瓶端进病房里,挂在支架上,对病人进行注射。尽管这些药液注射到肌肉里如同凉水,一点儿作用也不起,但是,你还得乖乖地躺在这儿让她们在你身上扎针输液。不然,住院就白住了。
庾明躺在床上,眼看着药液一点一滴地流入到自己的血管里,不知道这些药能否像医生说的那样把拴塞的血管冲开,让血流畅通起来。医生将药的作用夸大的神乎其神,其实,除了感冒发烧输液会立刻见效,像他这种病会不会有效果,病人哪儿知道?
人啊,再有多大志向,多大本事,一旦得了病,就得把自己交给医生,将给医院了。就像是乘飞机,只要飞机上了天,你的小命就交给飞行员了,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情。
自己这病也真怪,脑袋不疼不晕,半个身子却瘫了,腿却瘸了;另外,还有一个毛病,今天早晨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胳膊伸不直了,举不起来了。
当时,美蓉打开了房间的电视,他看到电视上有人晨练做扩胸运动,自己模仿了一下,没想到胳膊不遂人愿,伸到一半就伸不开了。
“医生啊,这是怎么回事?”查房时,他问主治医生。
“这就叫,丧失活动能力。嗯,是后遗症的一种表现。”主治医生告诉他。
妈的,谁不知道这是丧失活动能力?谁不知道这是后遗症表现?
可是,这怎么办呢?
遇到这类问题,医生不是摇头,就是无奈。或者还是那句话“慢慢恢复吧!”
他觉得,现在一天到晚躺在这儿,已经毫无意义了。虽然他可以付得起床费、住院费,但是,天天输这些毫不见效的药液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有效用的只有针灸,或者还有甄珠儿的康复训练,可是,这些事情医院都不能做。
一帮子庸医!
他刚刚骂完,主治医生就匆匆忙忙进了病房,“喂,省长,你的颈椎疼不疼?”
“不疼啊,怎么啦?”现在的庾明,学会了反问医生。
“我怀疑,是不是颈椎不通,影响了往脑部供血啊?”
“你的意思是……
“嗯,做个彩超吧!”医生说。
哼,就知道用仪器挣钱。医生走后,美蓉骂了一声。
不一会儿,庾虎推来了一辆轮椅车,“爸,走吧,咱们去做彩超。”
“我不坐这玩艺儿。”庾明一看轮椅,就摇头了,“我走着去!”
“不行。爸,外面下雪了,路滑。还是坐轮椅吧!我推着你。”
庾虎和妈妈帮忙,将他扶到了轮椅上坐好,然后推他出了CPU病房,乘电梯下楼,接着双推他出了住院部大楼。
室外已经是初冬天气,庾明感到了明显的凉意。天上飘舞着细碎的雪花,轮椅的四个轮子骨碌骨碌地滚在院子的水泥路面上。
“喂,您好,要出院了是吧?”前面一个人热情地打招呼。庾明以为是熟人与自己说话,连忙抬头寻找,却没看见任何熟人。
连续十几天呆在病房里,心情闷闷的,来到室外,他觉出了空气的新鲜,人群中的暖意。可惜,这些人只是在他面前匆匆走路,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医院,真不是好人呆的地方!他叹息了一声。
进了检验楼,做彩超的人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起了队。
这时,后面来了一个轮椅。轮椅由两个小伙子推着,他们目中无人似的,来到庾明的轮椅前面没有停下来,竟想抢到庾明前面“加楔”。
庾虎瞪大了眼睛,厉声问那两个小伙子:“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哦,我们这是急诊,着急。”说着,那两个小伙子还要往前推。
“不行!”庾虎上前一步,拦住他们,大喝一声“来这儿的,谁不是急诊?你要特殊找医生去,别在我前面加楔!”
美玉交款回来,看到这个场面,生怕庾虎与他们打架,劝庾虎让一让。庾虎却瞪起眼珠子,紧紧盯住了那两个小伙子。
两个小伙子看到庾虎五大三粗的身材,立刻害怕了,乖乖在后面排起了队。
进了检验室,庾明看到自己颈椎的彩色图像清晰地显示在电脑屏幕上,
“没事儿,挺好!”检验室负责操作的小伙子看了看影像,立刻下了结论。
“谢天谢地,没事儿就好。”美玉感到这个结果很幸运。
“妈的,这医院又骗了我们一次钱。”听到结果,庾虎却骂了起来。
回到CPU的走廊里,碰见了主治医生,他一看见轮椅上的庾明就问:“检查有事儿吗?”
“没事儿。”庾虎告诉他。
“没事就好。”医生咕哝了一句,“嗯,该出院了!”
出院?庾明听到这儿,心里禁不住一楞,我一个好好的人,来这儿治病治了个半身不遂,现在,我瘸了腿还没好转的迹象。怎么就该出院了?
可是,这样的医院,这样的医生,如果继续住下去,还会有什么效果?只能是白白往里扔钱!
回到病房,金针和甄珠儿两个人正说话呢!
躺到床上,金针姑娘开始了针灸。她选择每一个穴位之前,都要请教一下甄珠儿,
“取这个穴位可以吗?”甄珠儿却谦虚地说,“我也不懂针灸。只知道这种病常用的穴位就是内关、人中、三阴交。”
“我还配了殷门、委中……”
“嗯,不过,你要注意,不要取内侧穴位,那会加重病人的痉挛程度。”甄珠儿嘱咐她。
“我取穴都在外侧。只有百会在头顶,必须取中位。”
“好。金姐,你的针法挺不错啊!”甄珠儿看着她的动作,夸赞起来。
“嗨,针灸这东西,就是熟练动作。不神秘……”
庾明像是渐渐恢复了感知神经,扎到敏感穴位,禁不住疼得咬紧了牙关。十几根钢针刺进去,像是受刑一般。直到行针结束,金针姑娘全部将针拔下,他才松了一口气。
“伯父,需要休息一会儿吗?”甄珠儿看到他的样子,问了一句。
“不用。开始吧!”庾明知道她要开始康复训练了,就点点头。
“伯父,这康复训练与输液同是治病。可它们的重点不一样。输液是为了融拴,解除生命危险。康复训练是为了解决遗留的行动障碍,恢复身体的功能。嗯,你在床上翻身费力吗?”
“是啊,左侧不好使,翻身很吃力。”
“翻身也要训练。有动作要领。这样……”珠儿做了个示范动作,“注意用肩部力量,右胳膊这样配合,翻起来就省力了。还有,坐起来,也要注意动作要领。伯父,你从床上坐起来我看看。嗯,身子有点儿斜,你的身体重心明显在右侧,要坐正,上身要直。两个脚要放平,现在,你的左脚不是平行着地,只是外脚背沾在地面上,这叫做内翻,以后我会专门纠正你。好,能站就站起来。站也是歪的,要把身体重心均匀地放到两只脚上。现在你的身体承重都在右侧。好,这就对了。不着急,慢慢来,这都是神经压迫的原因,这错误运动模式通过训练会慢慢纠正过来的。”
“嗯,想走几步,也可以呀!”
庾明吃力地迈了几步。
“伯父,知道你走路为什么是瘸的吗?”
“是身体不平衡?”
“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可是,具体的原因是……”甄珠儿不得不学了他的一个动作,“你没有分离运动。”
“分离运动?”
“对。我们健康人走路迈步,是用小腿带动大腿。可是,你现在小腿无力,走动时是用髋部带动小腿的。小腿的动作靠大腿带动,这叫做共同运动;或者叫提髋。为了克服这种错误运动模式,你必须红一个动作,‘拱桥’。拱桥运动是这样做的。”说着,甄珠儿自己躺在了美蓉睡的护理床上,开始示范,“嗯,先仰卧,上肢放于体侧,双腿屈膝,两脚支撑在床面上,然后将臀部主动抬起,保持骨盆成水平位。伯父,你看看我现在身体的形状,象不象一座桥?”
“象。”
“所以,医生把这个动作称为‘拱桥式运动’。这是偏瘫病人必须做的一个运动,也是经常做的一个运动。”
“这……就像俯卧撑反过来做。”庾明感悟了这个动作。
“俯卧撑?”
“是啊。”庾明说,“俯卧撑是俯下身子,这是仰卧身子,俯卧撑是两手支撑身体,这是用双脚支撑身体……”
“确实有点儿像。伯父,你真会想像,哈哈……”
从此,庾明的治疗进入了新的程序。过去。一天仅有一个点滴。现在,点滴之后,先要扎针灸,然后做康复训练。而且,他觉得后面这两项更重要,点滴倒像是成了辅助治疗手段。
医疗程序的改变和疗效的出现,让庾明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感觉:他应该出院了!
他曾经询问过主治医生:“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主治医生开始只是客气地挽留一下,“省长,再输几天液吧!不着急啊。”
院长听说他想出院,也假模假式地带着副院长来到病房,征求他的意见。那意思是再住几天不迟。
实际上,在这儿住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我现在需要的是恢复运动功能,这事儿,你们医院能办得到吗?既然你们毫无办法,我住这儿岂不是白白扔钱?
最让庾明感到不能容忍的是,作为一个综合性大医院,医疗设备竟然这么贫乏。
美蓉天天早晨打开电视,看晨练节目。庾明看到人家晨练,总要抬起双臂,做一做扩胸动作。可是,左边的胳膊伸不开,让他觉得十分沮丧。甄珠儿告诉他,这个问题可以通过自己摇胳膊解决,最好是能有一个康复训练用的滚轮设备,只要用手攥住摇把,轮子可以带动胳膊做全角度的内旋、外旋运动。庾明问医生有没有这种设备?医生说,这种专用设备很昂贵,不是专门医院不会购置的。他让他打听一下。结果是,市内几家医院都没有这种康复设备。只有矿区的精神病院才有。
精神病院?妈的,你把老子当顾精神病来治了?庾明骂了一句。随后让庾虎去打听,果然这家医院有。那家医院的院长是全国人大代表,与庾明很熟悉,他还邀请庾明去他那儿做康复治疗呢!这一下,庾明出院的心情更迫切了。
就在庾明要求出院的第二天,他的座骑,那辆黑色的本田车开到了蓟原市中心医院住院部楼下。
按照美蓉的意思,既然回家,距离也不远,打个出租车算了。可是,庾明却坚持向秘书长要车过来接他。他还是省长,坐车是正常待遇,不算特殊化。另外,自己出院,也算是一件大事。那位司机嘴快的很,自己出院的消息传出去,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本田车里除了司机,还有庾明的秘书。自从自己不主持工作,庾明就告诉办公厅,自己不需要秘书了。但是,秘书也没什么工作好干。庾明就找到省委组织部,将其安排到北辽市任市长助理,享受副厅级待遇,也不枉他跟了自己一场。秘书非常感谢他的安排;他住院后他来看望过一次。这一次,听说老领导要出院,依然抽时间过来,表示自己对老领导的尊重和关心。
其实,对于庾明出院,孔田是巴不得的事儿。一个省长住在自己的医院里,而且又是久治不愈的病,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块心病,一个思想负担。自己就是千方百计地服务,也不可能赶上省城医院的水平。再有个闪失什么的,更是得不偿失。听说庾明要求出院,他挽留一下不过是出于礼貌。第二天,他听说接庾省长的车子来了,一溜烟似跑了过来。
当着庾明的面,他拿出手机,直接联系了矿区精神病院的院长,告诉他好生照料,如此这般地表演了一番,最后还是如释重负地将省长和家属送到了车上。
秘书很负责地为省长检查了病房里物品,直到美蓉说东西都带齐了,才陪省长钻进车里,下午,他又把省长安排到矿区精神病院住下,办好了一切手续,才离开蓟原。
“庾省长出院了。身体恢复的很好。思维、语言,什么都不受影响。”秘书回到政府机关后,向政界散发了这条消息。
“庾省长进精神病院了!”司机回到省政府,则向周围的人传出了这么一条信息。
“放你妈的屁!什么精神病院,简直是胡说八道。”秘书长一听,就把他狠狠骂了一顿。
“秘书长,这是真的啊。不信,你问问他的秘书。”司机还觉得委屈。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这么说。亏你还是给‘一把手’开车,简直是四六不懂。白痴!”
“我们这个医院,别看是精神专科医院,可是,它也有自己的辉煌历史呢……”院长看见庾明,就兴奋地吹嘘起来。
“你们这煤矿行业,怎么还办了个精神病院呢?”庾明倒觉得很奇怪。
“呵呵,省长同志,这煤矿矿工啊,天天从事‘地下’作业,心情郁闷啊。所以,就容易患精神抑郁症。还有,每当矿井出现事故,矿工们受伤的不只是胳膊腿,还有大脑、精神创伤,所以,国家就在矿区设立了这精神病院,五十年代那会儿,我们医院属于煤炭部直接领导,一到年末,云南、新疆矿区的领导都带领文工团来慰问他们的病号。当时,蓟原被誉为煤都,我们这儿号称是煤都第一院。呵呵,当时,我们医院的医生,都是国家派来的专家、学者,最次的也是大学本科生。”
是啊,作为企业的附属物,医院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过去,医院依靠计划经济体制,沾了企业不少光,掌握了大量的医疗资源。可是,进入市场经济时代,企业垮了,这医院也完蛋了,一天到晚地靠打广告招揽病人,这精神病院的名字不雅,新上任的院长就打出了康复的新战略,倒也招揽了不少病号,让医院的经营有了转机。光是“北方重化”送来疗养的病号,一年就得付他们几十万元呢!
本来是要安排庾明住高级病房的。可是,院长认为没有必要花那么多钱,就安排了一个很宽敞的优诊病房。这病房里除了没有淋浴,其它设施与中心医院的高间一模一样。
隔壁的高级房间里住了一个脑瘫十年的病号,医生说他原来是公安局的,因为骑摩托执行任务摔成了脑瘫。他本人走路一步三晃,弱不禁风,妻子却穿戴很风流。据他妻子讲,他们的儿子是影视界的男明星,很帅气。老公住院,她不能照顾,就雇用了一个男护工照顾丈夫的起居。她说,她现在主要是在北京照顾北漂的儿子。
那位脑瘫警察的妻子很牛气,看见谁都昂起头来,人送他们外号:扬脖子女人。
听说来了一位省长住院,开始她不信,看到庾明,又拿起报纸上的照片对了对,才点点头。心想,省长怎么也得这种病呢?这年头,什么事都有哇!
比起那个孔田院长,这位精神病院的院长可显得热情多了,由于庾明多次与他一参加全国人代会,彼此说话就随意了许多。
庾明刚刚在房间住下来,院长就叫来自己的车,拉着他在病院转了一周。这个医院别看对外天天哭穷,家底还是十分雄厚的。除了一般医院都具有的门诊大楼、住院大楼,这个病院还特殊建造了一个康复小楼。庾明就住在这个康复小楼的病房里。从小楼走出来,沿着平整的油漆路往前开去,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上铺满了正在疯长的绿草,冬季里还显得那么翠绿、那么旺盛。更让惊奇的是这草地的地势,起伏不平,宛若山丘,如果中间再开辟几条河流,就是绝好的高尔芙球场了。
“什么,高尔芙球场?嗯,人们来了都这么说。呵呵,我才不建那玩艺儿呢!”院长轻蔑地抽了抽鼻子,对庾明说,“如果建成了高尔芙球场,我这儿可就热闹了,嗯,真正来玩的富人没几个,我一天到晚光招待那些个贪官污吏了;他们一伙一伙的来这儿骚扰我,除了吃喝,还要拿东西,要纪念品,我受得了吗?算了算了,我才不惹那个麻烦呢!”
“可惜这一片绿地了!”庾明叹息了一声。
“我就故意让它这么闲着……保留这片环保绿地的风貌,至于开发,以后让继任的院长来考虑吧!”
“你这也是为后人着想,属于可持续发展啊!”庾明称赞了他这种态度。同时,心里在想,国家虽然提倡可持续发展战略,但是,有几个官员真正履行呢?他们为了创造政绩,一个个急功近利,破坏性地开发资源,连孙子辈的资源都用上了!这种近乎缺德的政绩,几乎形成了一股恶习。再不制止,恐怕后人就要找我们算帐了!像这个院长这样的好干部,真正为子孙后代着想的人,组织部门的人怎么就发现不了呢?
汽车绕过草地,前面就是百花园了。虽然是冬季,由于天空暖阳高照,这儿的花园倒依然春意盎然。人造的湖面平滑如镜,一座假塔的影子静静倒映在湖中,湖畔杨柳依依,假山上松柏森森,小桥几座,修竹数丛,几尊少女的人工雕塑立在花丛里,遥遥相望,其间小径交叉,情侣徜徉,病者拄杖,小儿登高,简直是一幅和谐恬静的画卷了。
“这儿,怎么这么多人?”庾明问。
“呵呵,附近的人都知道我们医院环境漂亮,常常有人来散步,游玩,他们把这儿当成公园了。呵呵!”
“院长,真有你的。”庾明禁不住称赞起来,“看来,环保部门应该授予你们‘花园式医院’称号了。”
“什么称号不称号,我就想要个品位。让大家知道我在当院长期间,我干了些什么?对得起后人就行了。”
两个人在花园里倘佯了一会儿,庾明一瘸一拐,已经累得不行了,院长却依然没有回去的意思,他说:“省长,再坚持一会儿,到了我这儿,你一定要看看我的‘宣泄园’,嗯,这是老朽上任之后的得意之作。你一定得赏脸,看一看啊!嗯,就是附近的这座山。”
院长这么一说,庾就不好意思回去了。
从花园的一个侧门出去,有一条登山的小路。庾明随着院长往山上走,只见树林越来越密,到了半山腰,粗大的柞木树几乎荫天蔽日了。
“这儿,竟有这么厚的林子?”庾明看了看那些粗大的树木,禁不住暗暗吃惊。
“是啊,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我可不敢破坏它。”院长拍了拍一株粗大的树干,告诉庾明说,“前几年,有些**搞开发,总想打这座山、这片林子的主意,我一看,赶紧派个用场吧,不然,就容易惹祸了。于是,我就建了这个‘渲泄园’。”
“渲泄园,顾名思义,是让精神病患者来这儿发泄情绪的。对吧?”
“基本是这样的。”院长已经带庾明爬至山顶了。这儿,四面空旷,远离尘世,头上是蓝天白云,如果有精神负担的人来到这儿,都不由地会产生大喊大叫的**。
“庾省长,你在这儿也可以大喊大叫……也可以唱歌、唱京剧,反正没人听、没人看……”
“我不喊……”庾明笑了笑,心想要是靠这种办法渲泄,那自己的心理素质也太差了。
“你不好意思喊,我替你喊几声……”院长说着就张大了嘴,可最大嗓门儿大喊了一声:“吕娴,我**!”
“喂、喂,打住!”庾明看到他这个样子,想要又不敢笑,连忙制止,“别别别……”
“怕什么?现在,北省的人民都知道你是让这个婊子整下台的。我代表人民骂她几句还不应该吗?”
“老哥,不能这样。我们毕竟是一个班子里的同事。再说,好男不跟女斗啊!”
“庾省长,你就是太仁义了,才吃这种女人的亏呀……”话没说完,院长接着又来了一句:“吕娴,你这个臭婊子靠你有个臭屄陷害忠良,你她妈的不得好死!”
“算了算了,走吧!”庾明连忙拉院长下山了。他想,要是在这儿呆下去,他还得骂个没完没了。
回到房间,医院院长倒是不护短。他说:“庾省长,我这儿的医疗条件、环境,你都看了。还算可以吧。唯一让人不满意的,就是伙食。嗯,为这事,我已经换了三次食堂管理员了,也不见效。如果你吃不习惯这儿的饭,我就让食堂给你开小灶,或者,你让弟妹在病房做饭也可以,我特批。”
“不行,哪儿能在病房做饭呢?”庾明连忙谢绝了,“我是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没有吃不下去的饭菜。只要治病有效,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一天晚上,院长就派了一位老医生来拜访庾明,说是要向他介绍一下医院的状况。
老医生一头白发,虽然有些老态龙钟,却是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
“庾省长,你既然来本院治病,就与我们有缘。嗯,既然你是患者,我是医生,老朽就斗胆问一句:‘省长,你得病之前,是不是心情很郁闷?”
当然,如果组织不是让副省长主持工作,自己能得这训病吗?可是,这种事,怎么能对医生讲呢?
“医生,我想我是累的吧!白天工作太多,晚上还有那么多应酬。我的身心有些疲惫。”庾明想了半天,才说了这么几句。
“得了这种病,心理调整是很重要的。嗯,一个好好的人,尤其是你这种高干,生活自理及工作能力突然丧失了,在感情上是难以承受的,因此,如果出现抑郁、焦虑,喜怒无常等情绪变化,甚至是人格改变。这都是正常的。家里的人啊,应当积极配合医护人员,安慰鼓励病人配合治疗及康复锻炼。尽量避免让病人情绪激动才好。”
“谢谢医生指点,我会注意的。”庾明一想,这哪儿是什么老医生介绍情况,分明是给我搞心理话疗来了。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能把人家赶走哇!
“省长,听说,你已经在市中心医院住院治疗过了?”
“是啊。可是,效果不好,至今我的腿还瘸呢!”
“哦,这个么,属于运动神经脑细胞在血管闭塞时由于缺血缺氧死亡而致。因此,尽管医生采取了许多积极措施,但病人仍不可避免地要留下不同程度的残疾,也叫“后遗症”。这些后遗症是不可能在医院内尤其是以挽救生命为主要目的的综合性医院得到解决的,需要在我们这样的康复医院进一步疗养,开展康复治疗才能解决。”
老医生的这番话,像在做广告了。
“老医生,请问,我现在这个样子,需要服什么药呢?”庾明想,人家来了,总得询问点什么,才不至于太尴尬,于是就随意聊起来。
“嗯,虽然你现在出院了但是仍然要注意预防再次复发。仍然需要按医生嘱咐规律服药,主要是控制好糖尿病、高血压等动脉硬化的基础病变。”
“需要服些什么药呢?”
“常用的药物,就是抗血小板聚集的药物,如小剂量阿司匹林、抵克力得。还有就是脑保护药物,如尼莫地平;氧自由基清除剂,还有,也可以吃些维生素E、维生素C等营养药。”
“现在广告上有很多治脑血拴的药。说是效果很好。可以吃吗?”
“别别别,庾省长,别听那些骗人的广告宣传。”老医生说到这儿摆了摆手,连连劝阻,“有的病人啊,恨病吃药,凡是广告宣传的药物都想试一试,或者认为药吃得越多越好。事实上这样做对身体不利。”
“不利?”
“是啊,且不说药物的疗效未必都像广告中说的那样神奇,单说任何药物都要经过肝、肾代谢,服药太多必然会加重老年人本已不太健康的肝、肾负担。那副作用才大呢。另外,从药理上来说,过多的药物进入身体,相互之间会发生作用,降低各自的疗效,甚至加重副反应,给身体造成危害。吃什么药、如何吃?最好听从医生的劝告,不可盲从广告。不瞒庾省长说,老朽也为一些药做过广告,现在一想,那都是用自己的名声配合厂家骗人的。呵呵,后悔莫及啊!”
“老医生,如果我坚持在这儿进行康复治疗,会有明显效果吗?”庾明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只要庾省长配合治疗,一定会有疗效。像脑血栓形成后留下单瘫、偏瘫、失语等等,药物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只有通过积极、正规的康复治疗,病人才可以达到生活自理,有些人,还可以回到工作岗位呢。”
“是吗?”庾明想,要是能达到这个效果,也不枉来一次了。
“当然,除了治疗,省长也要注意日常生活的训练。患病以后啊,以前的生活习惯被打破了,除了要正规地训练患肢,还应注意开发健肢的潜能。譬如,右侧偏瘫而平时又习惯使用右手(右利)的患者,此时要训练左手做事。当然,庾省长你是左侧偏瘫,这很幸运啊!右手依然可以完成大部分肢体活动。衣服要做得宽松柔软,便于穿脱。穿衣时,尽量先穿瘫痪侧,后穿健侧;脱衣时,也是先脱健侧,后脱患侧。”
“谢谢老医生指点。”庾明看看表,将近七点,他要看新闻联播了。
“唉,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此话用在脑血管病人身上,是再贴切不过了。”老医生感叹了一声,劝慰说,“不过,既成了事实,庾省长也不必焦虑。你应该调整好情绪,积极进行康复以尽早重返社会。我觉得,你的病情很希望能治好。嗯,如果出现严重的情绪障碍,我这儿备有百忧解、抗抑郁剂等药物,对抑郁焦虑情绪有良好作用。”
“好的,如果需要,我会找你的。”
“庾省长,打扰了。老朽告辞!”
庾明起立,送走了老医生。他觉得,老医生一番言谈,对他还是很帮助的,尤其是最后那些安慰和鼓励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