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背后一刀
吕娴用自己横眉冷对和傲视群雄的态度找回了自己的尊严,却也明显地失去了人心。她所分管的文教卫生系统女干部多,女能人、女强人也多,这些女能人、女强人若说在工作上各有特点,在性格上却共有一点,那就是都特别注意自己的人格尊严。她们可以为了工作废寝忘食,却不允许别人轻视、忽视她们,更不允许别人当面羞辱她们。而吕娴这种不管张三李四一律倪而立之的态度,难免会伤害部下的自尊心,所以,不到几天,人们就对她这种近乎变态的言行表示了异议;继续下去,这异议就变成了抱怨、愤怒甚至是攻讦。
攻讦在私下里展开,这种攻讦不是明火执杖的,而是温文尔雅的。杰出的女人们都有这种智慧,她们能把攻讦的实质隐藏一个个有趣的故事之中:有一天,省教育学院的女院长来汇报情况。这位院长像往常那样,汇报时先讲了近期的重点工作,接着又讲存在的问题和需要领导拍板的大事。然而,吕娴听了几句,就觉得不耐烦了。她胡乱翻了几页打印好的汇报材料,劈头就问:你们学院一年招生多少?毕业多少?就业率怎么样啊?
这……女院长听到副省长这么问,一下子懵了。我们教育学院是培训在职教师的,怎么会招生?怎么会毕业?怎么还莫名其妙地出来个就业率呢?一个分管教育的副省长,连这起码的常识都不懂,真是一块烤白薯。
面对副省长的无知,她们正要窃笑一番,没想到吕娴却板起面孔,一拍桌子,大声批评道:招生、毕业,就业率,这是高校最基本的情况。这几个数字你都回答不上来,你这院长是怎么当的?回去,想好了再来汇报。于是,院长还正懵着,就被副省长下了逐客令,轰了出来。
不过,这位在政界久经沙场的老干部,也并未被吕娴的气势所吓倒。她立刻反击:省长同志,就算是我回去,你要的这几个数字我也回答不上来。我建议,你还是充实一下自己的基础知识吧!
训斥部下,碰几个钉子,还倒没什么。过不了几天,她的绯闻也跟着出现了。
知道吗?咱们这位副省长,当年很风情哦!她与北辽那个副市长梁台,听说有一腿。为这,她老公打过她吔!
哼,看她穿的那个妖艳的样子吧!天天乜个眼睛,谁也瞧不上,就是看见龚歆,才有个笑模样。
别瞎说,人家龚歆省长可不会看上她。人家的香港小姨子媳妇漂亮着呢,听说开了个大酒店,特别有钱。她吕娴一个老豆角子,还想攀帅哥?她就是主动脱了裤子,人家也不能上她……
嗨嗨,这事儿,也别那么肯定。情人这东西,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就行。哪儿有什么理智?哪儿有什么社会常识?
也是,现在,社会上时兴“姐弟恋”呢!
这些话可以瞒一天、瞒两天,但是,久而久之,一些风言风语就难免会被吕娴察觉。她毕竟是副省长,愿意当“眼线”的人肯定少不了的。
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她立刻觉得有些不妙。可是,自己当年的风情故事,怎么会传到省政府来呢?除非是龚歆……
那不可能吧,龚歆在仕途上的运气正盛,怎么会自己作贱自己?再说,这事儿传开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哇!
可是,她总觉得此事必有出处。有一天,她找到了龚歆。
龚歆一听,也有些懵懵的。现在是文明社会,这儿又是省府机关,怎么会有副省长的流言蜚语满天飞呢!不过,他对这些话的出处倒是不在乎,他注意的是影响。尤其是他和吕娴正与庾省长闹矛盾,如果庾明知道了这些事情,一定会瞧不起他们的。
“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消除影响。”他为吕娴出了个馊主意。
他只知道吕娴是个讲究面子的人。他不知道她会在关键时刻什么都会豁出去。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吕娴就坐在了庾省长的办公室里,将门关上,说是要谈一件特殊的事儿。
于是,她第一次向省长敞开了心扉,讲起了她与梁台过从甚密的工作关系。她讲了梁台如何对她图谋不轨。她还精细地讲到了那个不眠春夜,她如何心事重重地走到梁台家中,梁台借着酒醉抱住了她。但是,她挺住了。她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接着,在庾省长近乎惊讶的神情中,她又讲了当年自己与龚歆的前、后任关系。讲了她当初冒着突破政策的危险给龚歆为个农民身分的乡长办理了录干手续,为龚歆在仕途上的飞黄腾达铺平了道路。她甚至讲到了自己曾经对龚歆的爱慕和好感。最后,她才阐释了自己谈话的主题:她吕娴是清白的。她与梁台,在**上是清白的;她与龚歆,在情感上也是清白的。那些疯传的谣言全是无中生有,全是无稽之谈。她要求庾明在适当的场合向班子成员传达这一信息,避免这种绯闻有可能给她和龚歆带来负面影响……
庾明听了,差不多是大吃一惊:“这个女人,啊,不寻常!”她不但自私、有心计,还这么不要脸!以往,他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
就在吕娴说话的工夫,电话铃响了。省委书记告诉他,中央考核组来了,主要是对省党政班子进行年度考核。明天,省直机关要召开部委厅局级干部大会,做考核动员。
庾明接到通知,立刻找来秘书长,让他通知到政府班子每一个成员。
年度考核,是公务员管理的一项重要内容。按照上面的说法,考核的目的是优胜劣汰,奖勤罚懒,激励人们奋进向上的精神。这种考核制度刚刚实施时,还真挺吓人的。后来,年复一年地考核下去,人们也没发现哪个优秀的人得到什么提拔奖励;更没见哪个素质差的人被淘汰下来。大家对此也就麻木了。但是,由于这毕竟是一种考核,所以,尽管大多数人对此不以为然,仍然有两种人对这种考核顾虑颇多,这两种人,一种是特别优秀的人,他们希望通过考核,能让领导和群众肯定、张扬自己的成绩,最好能提个一官半职或者是得上一笔奖励,对自己的一年的辛苦有个交待。另一种就是特别差的人,他们平时工作不卖力,领导不中意;再加上人缘处得不好,在某件事儿上惹了众怒,弄不好就会在群众测评中丢票又丢人,最后连官职也丢掉了。
吕娴这个曾经担任过北辽市人事局长,并在任期内亲自推行了公务员制度的人,面对这次公务员考核,不知怎么也紧张起来。
她之所以紧张,原因并不在于自己的工作差,因为她是初来乍到,谈不上政绩斐然,也没有多大的毛病。谁也不会在考核中拿她的工作说事。她最担心的是,自己的群众关系太紧张了。尤其是这一阵子,为了与庾明叫劲,自己一点儿笑容都没舍得露出来,群众已经议论纷纷了。如果搞无记名投票测评,弄不好她就会大量丢票,甚至可能会过不了关。
女人心眼儿小,有点儿心事就睡不着觉,晚上,她想来想去觉得危险,就拨通了北京杜大哥的电话。
电话里,她哭诉了自己目前的境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最后,又禁不住骂了一通庾明。
然而,听了她的电话,杜大哥却不以为然,轻松地告诉她:没事儿,这次去北省考核的头头,是我的一个心腹!
年度考核的动员大会比较别致。平常开会,台上总是坐满了省里的领导,省委书记呀,省长呀,副书记、副省长呀,总是要满满地坐上一长排。而且,会议的程序也特别麻烦:先是主持人的主持词,开宗明义;接着是分管领导做报告;最后是最高领导做“重要”讲话。最高领导讲完了,主持会议的领导还要强调一下今天会议的重要性,最高领导讲话的重要性,然后指示大家回去认真传达,好好领会,抓紧落实。不管大小会议,都是这么个路子。
然而,年度考核会议就不同了。由于上面来了人。省里的会议模式就得改变了。
今天的年度考核动员会上,主席台上没有那么多领导。一大长排座位上,只坐了两个人,一个人是主持会议的省委书记,另一位是中央考核组的头头,也就是考核组长。省里那些副书记呀、常委呀,省长副省长呀,人大主任、政协主席,还有那些离退休的老干部,通通都坐到了台下听会。所以,在这种会议上,台上坐的是大领导,台下坐的可不是一般老百姓。凡是被通知前来参加会议的,都是参与考核省级干部的人。他们是:省直机关部委办厅局的主要领导,省属企、事业单位的“一把手”,够级的民主党派、统战团体的领导者,优秀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总之,他们都是在评价省级干部时能够有资格说三道四、能够对中央考核施加影响的人。可谓是出入皆贵客,往来无白丁。
按照会议日程,省委书记首先介绍了中央考核组的组长——中央某部机关的贾处长,接着又逐个介绍考核组成员。不外是中央某机关的副处长、副处调等等,除了考核组长坐主席台上,其他成员都坐在了台下,介绍到某个人,他便站立起来,朝着热烈的掌声摆摆手。
省委书记介绍完毕,还没有资格讲话,他得让大家欢迎组长做考核动员。考核组长在热烈的欢迎掌声中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是用微机打印好的讲话稿。讲话的大致意思是:北省是一个工业大省,在全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中居于十分重要的地位,建设好省领导班子,对搞好全省工作至关重要。这次年度考核,是中央的一次重要工作部署,希望各位同志配合我们的工作,积极反映情况,提出问题和建议,协助我们做好这次考核工作。我们住的是北省宾馆818房间,联系电话是********,大家有问题可以随时和我们联系。
坐在台下的人,本来是想聆听中央领导重要讲话的,没想到对方拿着稿子念了一气。于是下面就开始有了议论:
这么大的领导,怎么还念稿子呢?
是啊,他应该甩掉稿子,来个即兴讲话。
这么严肃的场合,不拿稿子发生口误怎么办?人家这叫庄重、慎重。
算了吧,故作深沉。没劲!
他这张稿子,是个万能稿子,到了哪个省都是这么一念。只要把省的名字换了就可以了。
有个副省长甚至开玩笑直接开到了庾明身上:庾省长,过去,你关部里下去考核干部,是不是也拿着这套稿子到处念?
庾明听到这声问,回过头来,朝那个副省长做了个弹脑壳的手势,然后笑了笑。
呵呵,就是这个样子嘛!看来,这位考核组长念的还是当年庾省长用过的稿子哪!
接下来,周围是一阵吃吃的偷笑。
不过,考核组的工作安排可不像人们议论的那么简单。考核组长讲完了话,接着就真刀真枪地动真格的了。省委组织部的人一个人拿了一迭《考核问卷》,逐个发到与会者手里,要他们当场填写。
《考核问卷》一共有四张,其中省委、省政府、省人大、省政协每套班子各占一张。每张的问卷上都印了各班子人员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分列了思想道德、工作能力、出勤情况、工作业绩四项内容,第项内容下面划分了优秀、良好、称职、不称职四个等次。拿到问卷的人都要在相应的人员、等次对应的空格里打上勾,按照问卷设计的初衷,似乎只要这么一问,一答,一个干部的德、能、勤、绩情况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然而,虽然接到问卷的人都是些高级人物,但是他们对回答这个问卷的问题似乎显得很不耐烦。有些人拿过问卷草草一看,就忙不迭地在优秀等次的空格里打上了勾。“人家肯定都优秀,不优秀以当领导吗?”他们一边飞快地打着勾,嘴里还不停地为自己的做法解释着,这样,有的人刚刚接到问卷,几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划完了,然后急不可待地要往会场外面走。考核组长大概也看出了这部分人的浮燥,立刻在台上提醒说:五分钟之内不得退场!
于是,这些已经站起来的人不得不重新坐下,在划好的问卷上描了描,看看手表的指针到了规定时间,便腾地站起来,一个个赛跑似地将问卷投进了预先设置好的考核箱里。
人们投卷完毕,考核组委托省委组织部的工作人员将问卷收起来,放到信息中心的计算机上进行扫描汇总。不一会儿,汇兑结果出来了。考核组长拿过来结果一看,不由地大吃一惊!
考核组长之所以吃惊,是因为这次问卷结果出现了意外。
通过多年的考核实践,他认为这种问卷考核不过是在正式考核之前搞一次民意测验,了解一下领导班子在民众中的基本评价。一般情况下,问卷的结果都是得优秀等次的人多,得称职等次的人少,而不称职那一档,基本就没人填写。即使个别有填写的,也是个别人为了泄一下私愤。通常,这种问卷不会影响考核大局。
但是,今天的考核问卷一汇总,却出现了两个十分意外的情况:一是在副省长吕娴的总体评价中,有一半的人填写了不称职;二是在副省长龚歆的总体评价中,有一半的人留下了空白,采取了弃权的态度。
一半,这是个不小的数字。今天,参加会议的人总共500人,一半人就是250人。如果一个副省长得不到半数的赞成票,今后的工作可怎么做下去呀!
不过是一次火力侦察似的预测,结果就出现了这种问题。今后开展正式考核,说不定还会出现什么意外哪!
面对这个不应该出现的结果,在场的人员不仅是感到惊讶、意外,吃惊,甚至都有点儿害怕了。因为,这种情况,是他们不想看到的,也是上级不愿意看到的。但是,事情却毫不留情地出现了……
“处长,怎么办?”考核组的副组长看看组长,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着急。”贾组长沉下脸,眼睛眨了眨,“请示一下老板再说吧!”
老板,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主管考核的杜局长。这种意外的情况,他是处理不了的。况且,这事儿还不能拖延下去,因为,按照通常的情况,考核组应该向省委领导通报一下测评结果。如果汇总结束了迟迟不通报,势必让人家多疑。
他在那儿守着计算机出现的汇总结果怔怔地看了半天,没有说话,想了想,还是回到了自己住的屋子里。
为了谈话方便,省委给考核组的人租用了宾馆整个八层楼的房间。考核组的人加上省委组织部的接待人员,每人住一间,组长则住了一个套房。组长回到自己的套房,拿起了电话,给北京的老板打了过去。
对方的电话响了,却久久没人接电话。
难道……组长看看手表,离吃饭时间还早呢,这位局长,干什么去了?
就在这间歇的工夫,他突然感到,自己拨这个电话,有些盲目。这个情况非同一般情况,说说就拉倒。这情况处理不好,有可能会影响到一个人政治前途。自己向老板汇报,必须得先掂量掂量,想想怎么说才好。龚歆和吕娴都是杜局长看好的干部,现在考核遇到了意外,他肯定不会承认这个事实,他一定会设法补救。如果补救,就得想方设法掩盖事实,回避真相,让他们两位“过关”。这其中,必有“厚黑”成份、“厚黑”手段,而这种厚黑成份或者厚黑手段的执行人,非他这个当组长的人莫属。这种事,做好了行,做不好,就容易自己搭进去。如何既取悦于领导又保护自己的安全呢?这时,他突然发现这是一台录音电话,他想,如果把杜局长的指示录下音来,以后出了问题,自己就可以逃脱责任了。
想到这儿,他禁不住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高兴。于是,在第二次拿起电话听筒之前,他先是看看屋里屋外是否有人偷听;然后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录音键,这才壮起胆子来汇报情况。
“喂?”这一次,电话铃一响,对方就拿起了听筒。
“杜局,我是老贾。”
“哦,测评怎么样?”
“不太理想。”
“怎么,不太理想?哪儿出了岔子?”
“吕娴和龚歆。”
“他们俩?怎么回事?”
“龚歆的测评问卷上弃权的很多;而那个吕娴,竟有50%的人填写了不称职。”
“不称职?怎么搞的?是不是省委书记在会议上发出了错误的信息导向?”
“没,没有。省委书记在会上什么也没说。”
“那……就是庾明捣了鬼,在台下做了手脚。”
“不会吧?”组长使劲儿晃起脑袋,“这次考核,事先他根本就不知道消息。省委书记通知他之后,他才知道的;这……他会做什么手脚?”
“老贾呀,那个北省,复杂着呢!嗯,当初提拔吕娴,他庾明就反对;他坚持要提拔那个鞠彩秀。后来,既成事实了。他又暗中排斥吕娴。这样的话,那个吕娴的得票能多吗?”
“可是,我观察了一下情况。看不出庾省长有什么动作啊?”
“老贾,对于省级班子,我们不能看表面现象。要看实质。”
“实质?”
“是啊,你想想,在一个省级政府班子里,两个副省长连下属50%的支持率都得不到,这不是很怪吗?”
“是有些怪。局长,你说,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这个结果不能公开。”
“好,我现在还封锁着消息呢!”
“嗯,再重新测评一次。”
“重新测评?”
“嗯。”
“要是省委书记不同意呢?要是人家问重新测评的原因呢?”
“你就说,这是工作安排。”
“好。我懂你的意思。”
放下电话,贾组长又将录音重放了一遍,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对自己的做法很满意。
“重新测评,为什么?”庾明一接到省委书记的电话,就迷惑不解了,“是不是第一次测评的结果不合乎他们的心意?”
“别问那么多了。你就让秘书长安排接待吧。注意,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态度。”
直到庾明明确答应了,省委书记才放下电话。
冰是第二次重新测评,其实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召开500人的大会,而是小规模的测试。测试的对象不是省级几套班子,而只限于政府领导班子成员。
这一次使用的《测试问卷》中重新设计的,名称改为《省政府领导班子成员专项测试问卷调查表》,这一次测试不是发卷让大家填写,而是用了十台笔记本电脑让大家点击鼠标选择点击,内容比第一次细了些。譬如,在思想品德一项里,又分了政治理论水平、群众关系、个人品质等等小内容。在工作能力一项细分了组织能力、协调能力、演讲能力,应急能力等等,反正是让你一看,就与第一次测试有了很大的不同。象征了一次特殊的意义。
参加测试的人员,这一次也扩大了。第一次参加测试的是部委厅局级干部,这一次是政府机关的处以上干部。由于测试对象是政府班子成员,政府机关以外的人员就没有参加。
虽然这次测试的内容增加了,参加人员扩大了范围,但是由于使用了现代化的笔记本电脑,效率还是加快了。从早晨八点开始上机,输入的数据随时积累,不到十一点,测试就全部结束了。而且,按照设计好的软件,只要轻轻一点鼠标,测试结果马上就会显示出来。
“慢……等一等。”贾组长一看操作员要击打那个汇总键,急忙上前按住了她的手。
“为什么?”操作员觉得组长的样子很怪。
“你再检查一遍,看看输入的数据有什么不妥?”组长编了个理由。
“不会的。”操作员当即否定了他提出的问题,随后解释说,“这个软件有自动纠错功能,万一谁不按规定输入数据,电脑就会发出警报。肯定没问题的。”
“那也得慎重一点儿。”组长找不到理由了,依然坚持不让她显示结果。
几个工作人员像是嗅出了其中的味道,立即走开,回避了。
看看屋子里没有了人,组长这才告诉操作员,现在打开看看吧。”
啊,组长一看结果,禁不住又吃了一惊,这一次,汇总的结果比第一次还糟糕!
参加测试的人员共计1000人,这其中,对龚歆弃权的人达到了60%,认为吕娴不称职的占到了70%.在“建议”一栏中,个别人甚至填写了“让吕娴滚出省政府”的话语。
“混蛋,这个北省,简直是翻天了!”杜局长听到第二次的测试结果,立刻怒吼起来,“他们口口声声要与党中央保持一致,对我们下派的干部怎么就这么排斥呢?那儿是他们的‘家天下’吗?”
“杜局长,对不起,是我工作失误。”贾组长十分抱歉地点着头,“你看,下一步该怎么办呢?那个省委书记,一遍一遍地催要汇总结果呢!”
“这样的汇总结果,不能告诉他。”
“不告诉……怎么说?”
“就说,电脑故障……”
“电脑故障?”组长一听,暗暗叫起苦来,开发这套软件的,是北省著名的软件专家。你要说他的产品出故障,人家不骂死你才怪?
可是,上面有令,他也没办法。好在自己是中央考核组的人,位高嘴大。自己说有故障就是有故障,他专家就是再专业,也得服从政治需要!
于是,这位老实厚道的考核组长,第一次做了这种违心的事儿。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样说理不直气不壮,但是,省委书记听了这话,只是“哦”了一声,没多问什么。倒是那位软件专家,听说这件事便三番五次地打电话来,要求上门检查软件运行情况,找出故障原因。
但是,组长不同意他来。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他接触考核组。一旦让他接触了这个测试过程,所有的问题都会大白于天下,他与杜局长背后的猫腻也将会彻底曝光。
“庾明啊,你这两天忙什么呢?”庾明刚刚赶回家,省委书记就来了电话。
“书记,我在了解李英杰研制风能发电设备的情况。”
“呵呵,风电设备。好哇!”省委书记赞赏地点点头,“又是国务院那位领导提出的项目吧?”
“嗯,他说,一旦有了眉目,他就派专家前来验收。”
“好哇!要是这个项目成功了,‘北方重化’就不愁没有订单了。不过,你呀,也别光是忙着工作。”
“书记,有事吗?”
“呵呵,中央考核组来了,你不能总是这么疏远人家啊!”
“书记,我寻思,有你陪着,我就别往前凑了。”庾明说完,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声。
“我陪是我陪。你也不能溜边儿呀。嗯,从明天起,你陪他们吃早餐吧。好不好?”
“好。”庾明知道这是书记为自己考虑,立刻痛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庾明没吃早饭,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省宾馆里。
他没有去餐厅,而是直接奔向八楼,来到818房间门口,叮咚叮咚在按响了蜂鸣器。
“哪一位?”屋子里传来贾组长的问话声。
“是我,庾明。贾组长,该吃早饭了!”
“哦,原来是省长驾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贾组长嘴里连连说着“不好意思”,穿着衬衣衬裤开了门。
“我先下去,你招呼同志们吃饭吧!”庾明朝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走下了楼梯。
“咦,这庾省长历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架子大着呢,今天,怎么想起陪我们吃饭了?”一听说省长来了,考核组的人还有些受宠若惊呢。
通常,他们的早饭是被安排吃自助餐的。今天,庾省长来陪餐,立刻升高了规格。一伙人被让到一个精致的中式小餐厅里,餐厅的厨师专门做了宫廷御膳。其中有满族风味儿的八大碗、还有豆面小窝窝头、苏子叶、豆浆、驴打滚风味小吃等等。一换口味,考核组的人不由地多吃了些。餐后还连连夸赞:这顿饭吃得太饱了!
餐后,庾明没有走开,而是来到贾组长的房间里,随便聊起了天。
“组长同志,这些日子,我光忙那个风电设备的事儿了。没来照顾大家,请多包涵。”
“省长客气。”贾组长抱抱拳,“听大家说,这风电设备是国际市场的抢手货。要是研制成功了。‘北方重化’不愁没订单了。”
“呵,这事儿,多亏那个留学回来的博士后了。人家设计的思路、技术起点明显高咱们传统工程技术人员一筹哇!另外,国务院领导高瞻远瞩,早就要我们下手研制,还拨了专项资金哪!”
“呵呵,庾省长搞经济,管企业,真是行家啊!”贾组长赞扬了一句。
“哦,组长同志,这次考核,同志对我有些什么看法吗?”庾明顺便问了一句。
“看法吗,倒是没有……”贾组长显然有些思想顾虑。
“说说嘛!我也是部里出来的人呀。我这个人性格太直,看见别人的毛病就不留情面情面,大家肯定有接受不了的地方。不过,有缺点,咱就正视。不必忌讳。组长只管说好了。”
“好吧,既然省长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嗯,别的事儿,也没有啥。你的威信吗,蛮高的。就是、就是……今后注意一点……”
“嗯?”
“请你注意发挥副职的作用。譬如,那个‘北方重化’,你何必亲自去抓它?不是有分管工业的副省长吗?”
“噢!”庾明听到这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随后便解释了关于“北方重化”管理体制的历史沿革。
这次早餐,真没有白吃。虽然没有因为这一顿饭增添他与考核的感情,但是,至少,他得到了一个信息:龚歆对北方重化的事儿没有死心,他甚至把这事儿当个问题反映给考核组了。
唉,不就是一个企业吗?给他!听完了贾组长的话,他心里立刻做了一个决定。
“叮铃……”房间电话响了,贾组长连忙接了过来,是副组长问他:今天的谈话是否继续?
“继续继续,按照原来的安排照常进行。”贾组长吩咐道。
“组长有事,我不打扰了。”庾明见此,立刻起身告辞。
“省长再见!”贾组长客气地与他握了手。
庾明走出房间,刚刚要下楼梯,突然,走廊里一个打扫卫生的女孩子抬头喊了他一声“庾大哥!”
大哥?庾明不由地一楞,自己这把年纪了,这小女孩儿竟喊自己“大哥”,开什么玩笑?
“庾大哥,你不认识我了?”女孩儿执著地看着他,“我是季小霞的妹妹,季晓纯呀!”
“呃,你是晓纯?”庾明认真一打量,可不正是季小霞叔叔家的妹妹晓纯嘛。自己刚当省长时,听说宾馆要招临时工,他想到卧地沟的女孩子就业很难,就让宾馆经理专门去卧地沟办了个招聘会,没想到,竟把她给招来了。
“庾大哥,自从你当了省长,我姐姐天天念叨你……她以为我来到省城能天天看见你。可是我真的看不见你。”
“晓纯,你在这儿好吗?活儿累不累?”
“不累。”
“挣的钱够花吗?”
“够。”晓纯高兴地说,“除了我自己消费,每月还能给奶奶寄500元呢!”
“嗯,真是个孝顺孩子。”庾明夸奖了她一句,接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晓纯,我要上班了。你有事儿就打我的电话。”
“嗯,”晓纯认真地看了看名片,问,“我打你秘书的电话,就可以找到你吗?”
“可以可以。”庾明连忙回答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因为,他看到,吕娴与龚歆并肩走来了。大概是要向考核组反映什么情况吧!
季晓纯看到了庾明这个省长大哥,心里特别高兴。来到八楼,她拿起工具,便从818房间开始,一一进行清扫。
这个房间的客人,听说是个重要人物。她每次来,屋子里都坐满了人,弄得烟熏火燎的,开半天窗户味儿也跑不净。今天,倒是分外清静,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按照工作程序,她先打扫了卫生间、换了被褥,收拾了柜橱,然后开始擦拭电视机、电话等电器用品。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毛巾,轻轻地擦起了电话机,不知道怎么碰了免提键,电话立刻呜呜地响了起来。
她怔怔地看着电话机,正想把这免提键消掉,可是,不知道怎么不对劲儿,她碰撞了另一个开关,接着,响起了一个男人怒气冲冲的喊声:
“那……就是庾明捣了鬼,在台下做了手脚。”
“不会吧?”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次考核,事先他根本就不知道消息。省委书记通知他之后,他才知道的;这……他会做什么手脚?”
“老贾呀,那个北省,复杂着呢!嗯,当初提拔吕娴,他庾明就反对;他坚持要提拔那个鞠彩秀。后来,既成事实了。他又暗中排斥吕娴。这样的话,那个吕娴的得票能多吗?”
嗯?这是谁?敢说庾省长的坏话?季晓纯一下子惊呆了。接着,她知道自己碰了电话录音键,这是房间客人与别人的通话录音。
“怎么办?告诉庾大哥……”她的脑袋转起弯儿来。可是,宾馆经理有规定,服务员不能介入客人的活动,自己暴露客人的秘密,是缺乏职业道德的。
可是,这人说的是庾省长啊,自己总不能充耳不闻吧!?
她拿出了那张名片,想找他的秘书,给他打电话,可是,又觉得自己太唐突。
怎么办呢?
突然,她想起了姐姐季小霞。她熟悉官场的事儿,一定会给她出个好主意。
庾明回到办公室,就反来复去地考虑起了一个问题:把北方重化交给龚歆,是不是妥当?贾组长这么一说,自己就决定把这家企业交出去,是不是一时冲动,欠考虑呀?
是的,按道理,作为一省之长,他不能老是陷在一家企业的具体事务里,社会经济发展,有多少更重要、更急迫的问题需要他考虑,需要他处理,自己常常陷在一家企业的具体事务里,终究不是个办法,既然有分管工业的副省长,而这副省长又是自己往日的朋友,人家又几次提出分管“北方重化”,如果自己总是揽在怀里不放,也显得太小气了。在别的省分,没听说有省长亲自抓一个企业的。算了,交出去吧,那样,自己减轻了一个负担,好有精力去抓全局,去抓大事啊!再说,这个龚歆虽然对抓企业不太在行,但是来势汹汹,一副要接班,要夺权的架式,如果上面真要有那意思,自己早晚不得把企业交给人家吗?
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他抓起电话,正想把龚歆叫过来,谈谈企业交接的事情,这时候,电话铃声提前响了。
来电是一个长长的手机号码,一看,这号码有点儿眼熟,却一下子又想不起是谁来。
“喂?”
“庾总裁,你好!”
“啊,小霞?你好吗?”
“总裁,我很好。”
“你在哪儿?”
“我在省宾馆哪。”
“宾馆?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到。”
“来省城有事儿吗?”
“有件重要的大事儿。”季小霞的声音很平稳,一点儿也没有惊惶失措的样子,但是,听上去,她却是为一件大事而来。
“需要我做什么吗?”
“如果方便,请你马上过来。我在宾馆818房间。”
“818房间?”他觉得很奇怪,这818是考核组长的套房啊!季小霞怎么会去了那儿?
“总裁,你过来吧,我说的事儿,是关于你的事儿。”季小霞嘱咐了他一声。
“我的事儿?”他摇摇头,但还是让秘书叫了车。
等庾明赶到宾馆的818房间,他看到为他开门的是季晓纯。
“这房间的客人呢?”他问季晓纯。
“他跟着龚歆、吕娴去北辽了。”
“噢!”他掩住门,往里面一走,看见季小霞挺了个大肚子,疲惫地半卧在床头上。
哦,她怀孕了!
“小霞!”他走进屋子,喊了一声。
“哦,总裁,你来了!”季小霞看他进了屋,立刻挺起身子,就要坐起来。
“不用不用,你身子不方便,就躺着吧!”
季小韦坚持坐起来,张嘴便问:“总裁,你当这省长,很操心吧?”
“事情多一些。”他坐下来,问小霞,“你怎么样?大亮好吗?”
“谢谢总裁,我很好,大亮也很好。我总想来看你,又怕打扰你……”
“哦,你要找我,可以去我家。这些日子,我天天回蓟原家里住。”
“你不准备搬家了吗?”
“呵呵,在蓟原住习惯了,舍不得离开呢!”
“可是,将来庾虎结婚,总得在省城买房子吧?”
“庾虎?已经结过婚了。”
“你又不告诉我!”季小霞挑礼了。
“呵呵,婚礼是在北京办的。”庾明解释说,“蓟原的朋友,我一个也没告诉。不信你问老金,连他也不知道。”
“可是,老金知道后,就补了礼了。就是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头。”季小霞说着,噘起了嘴。
“小霞,对不起。今天……你找我有什么事?”庾明很忙,实在不想在这儿耽误更多时间。
“总裁,这次来的考核组,是干什么的?”
“考核省政府班子啊!”
“他们对你,好吗?”
“好?人家是秉公考核,实事求是。谈不上什么好不好?”
“唉,总裁,你呀,太善良了。遇事总往好里想。要是人家来整你呢?”
“整我,凭什么呀?”
“就凭你把那个姓杜的纪委书记抓了起来,人家他爸爸在中央就得报复你!”
“他被抓是罪有应得。他爸爸报复我,不会吧!人家那叫中央机关的司长啊!”
“好吧,如果你还执迷不悟,就请听听这个录音吧!”说完,报小霞的手指往电话上一按,一段录音播放出来:
“杜局,我是老贾。”
“哦,测评怎么样?”
“不太理想。”
“怎么,不太理想?哪儿出了岔子?”
“吕娴和龚歆。”
“他们俩?怎么啦?”
“龚歆的测评问卷上弃权的很多;而那个吕娴,竟有50%的人填写了不称职。”
“不称职?怎么搞的?是不是省委书记在会议上发出了错误的信息导向?”
“没,没有。省委书记在会上什么也没说。”
“那……就是庾明捣了鬼,在台下做了手脚。”
“不会吧……这次考核,事先他根本就不知道消息。省委书记通知他之后,他才知道的;这……他会做什么手脚?”
“老贾呀,那个北省,复杂着呢!嗯,当初提拔吕娴,他庾明就反对;他坚持要提拔那个鞠彩秀。后来,既成事实了。他又暗中排斥吕娴。这样的话,那个吕娴的得票能多吗?”
“可是,我观察了一下情况。看不出庾省长有什么动作啊?”
“老贾,对于省级班子,我们不能看表面现象。要看实质。”
“实质?”
“是啊,你想想,在一个省级政府班子里,两个副省长连下属50%的支持率都得不到,这不是很怪吗?”
“是有些怪。局长,你说,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这个结果不能公开。”
“好,我现在还封锁着消息呢!”
“嗯,再重新测评一次。”
“重新测评?”
“嗯。”
“要是省委书记不同意呢?要是人家问重新测评的原因呢?”
“你就说,这是工作安排。”
“好。我懂你的意思。”
接下来,是另一段录音:
“混蛋,这个北省,简直是翻天了!”是杜局长的声音,“他们口口声声要与党中央保持一致,对我们下派的干部怎么就这么排斥呢?那儿是他们的‘家天下’吗?”
“杜局长,对不起,是我工作失误。”贾组长的声音,“你看,下一步该怎么办呢?那个省委书记,一遍一遍地催要汇总结果呢!”
“这样的汇总结果,不能告诉他。”
“不告诉……怎么说?”
“就说,电脑故障……”
录音结束了,庾明怔怔地盯着电话机,简直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怪不得测评结果不公开,原来这个结果对他们不利啊!
省委书记催问他们,他们还一口一个电脑故障。省委组织部请专家来修复,他们又不让。
这哪儿是什么年度考核,分明是一场整人的阴谋行动!
“小霞,这录音,你是怎么知道的?”庾明甚至怀疑这段录音的真实性了。
“庾大哥,是我……”季晓纯立刻接过他的话说,“我早晨打扫房间,无意中碰了电话的键子,就听到了这段录音。我听到录音中说了你,觉得很害怕,又不敢告诉你。就先告诉了姐姐。姐姐一听,非常着急,就连忙从蓟原赶来了。说要与你好好核计核计,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看看季小霞沉重的身子,还时刻挂念自己的事情,庾明不由地一阵感动。
“小霞,谢谢你、谢谢你们姐妹俩,为我的事儿,让你们费心了!”
“都到这份儿上了,还客气什么呀!庾总裁,这些人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想整你。但是你没毛病,整不动。他们就极力拉上吕娴、龚歆,想让他们早日成势,然后取代你……”
“嗯……”庾明点点头,觉得季小霞分析得很有道理。
“庾大哥……”季晓纯又提供了一条信息,“今天早晨你走之后,那个龚歆和吕娴就来到这个房间,大声地议论起你来……他们说,”
“说什么?”
“他们说,当前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把‘北方重化’抢到手里。那个组长还说,看你的意思,你也不想再管‘北方重化’的事儿了。他断定,几天之后,你就会把‘北方重化’让给龚歆。”
“胡说八道!”庾明生气地拍了一下床,“我根本就没那意思。”他也奇怪,自己竟忽地一下就推翻了自己心中的一个重要决定。
“庾总裁,你这么想就对了。”季小霞对他的决定竖了大拇指,“这‘北方重化’啊,是你的福地,也是你的根据地。只要你把这家企业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里,你就拥有了自己的地盘,拥有了自己的实力。我看,这省城、省政府,比蓟原市政府还复杂。万一将来有什么不测,只要你手握住‘北方重化’这张王牌,你就有回旋的余地。再说,‘北方重化’的职工都对你有感情,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他们都不会疏远你。”
“嗯,小霞,谢谢你,给我提供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又给我出了这个好主意。”庾明这时才感觉到一股阴谋之风渐渐逼近自己了。他必须采取必要的措施,不然,就会在一场阴谋中糊里糊涂地败下阵去。
“庾总裁,我是个小秘书,按道理不应该参政。可是,我实在不想再看到你吃亏啊!”
“小霞,你给我出的主意,很好。你考虑问题比我实际。我呀,书生气十足,对政界的丑恶,估计不足;对那些坏人的伎俩,也看得不透。这样吧,‘北方重化’我不放弃。董事长的位置我坚持做下去……”
“嗯,你这么想,就对了!”季小霞赞赏地点点头,“那个姓杜的,虽然我没见过面,可是,我觉得他干的这些个事儿,和那个吕强一样,这种人当你的上司,你不得不防啊!”
好悬啊!等送走了季小霞,他的背上不由地感到一阵颤栗:官场有风险,他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没想到这其中会这么严重。一场整人的阴谋,竟隐藏在一次光天化日下的年度考核里。
他离开宾馆,没有回省政府,而是让司机把车开向了省委大院。
“妈的。这个老杜,太不像话了!我找他。”省委书记听完了庾明的汇报,就气冲冲地抓起了电话。
“书记,别别别……”庾明见状,急忙上前阻拦。
他并非不同意书记找老杜算帐,而是了考虑到了全省的工作大局。现在,自己一个人与老杜交惡,已经对省里的工作很不利了。他不能再把省委书记牵扯进去。
省委书记尽管德高望重,在中央领导心里也很有威信,但是,在老杜看来,省委书记不过是个基层干部。他如果对省委书记动了坏心思,全省的工作怎么办?老省委书记定下的北方沿海战略怎么落实?俗话说,投鼠忌器。为了稳定,还是忍了吧!
“庾明,这个老杜,我和他打了多年交道。你怕他,我可不怕他。”省委书记并没有他那么多虑,说完就拿起电话,找到了省委组织部长,“喂,你告诉那个姓贾的组长,晚上我找他有事。”
晚上,在818房间里,省委书记依然象往常一样,询问测评的结果。
“书记,我不是说了吗?是电脑故障。”
“电脑故障?哼哼,”省委书记冷笑了一声,“新买的电脑,怎么就会有故障?贾组长,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们的脑袋里发生了故障啊?”
“我们的脑袋?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我知道,这次测评,龚歆得的是弃权票最多,吕娴,50%的不称职。对吧?”
“书记,你……这事儿,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贾组长一下子慌了。
“贾组长,我知道,你们中央机关的人很聪明,可是,北省的人,也不都是傻子。我们党历来讲实事求是。你们竟敢在省级干部考核这么严肃的大事上弄虚作假,掩盖真相。这也太过分了吧!”
“书记、书记,你听我说……”贾组长立刻放下架子,苦苦哀求起来,“这是我们杜司长……”
“老杜?”省委书记一听,眼睛瞪圆了。
“书记,杜司长的意思是,这件事影响重大。早早公布出来会影响省政府班子稳定。所以……”贾组长决定出卖上司,但是不能彻底出卖;他们的底子,不能全抖落出来。唉唉,先过去省委书记这一关再说吧!
“呵呵,这个老杜,这么干倒是好意……”省委书记听组长这么说,也不得不给对方一个面子,“可是,这测试结果,不对外公布,难道对我这个省委书记也保密。你们这么干,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异己分子?”
“书记,看你这话说的。我们杜司长,对你可尊重了!”贾组长忽悠了几句,接着做了个自我检讨,“这事儿,主要是怪我。”
“怪你,怪你什么?”
“我的工作,缺乏灵活性。”贾组长随后解释说:“杜司长只说不公开,但没说对你保密啊。你看,这事让我办的……”
“好了,组长同志,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不怪你了。嗯,你们……明天是几点的飞机?”
“不,不坐飞机。我们让省委组织部预订了‘动车组’,几个小时就到了。”
“明天我让秘书长送你们。”
“书记不必客气,省委组织部安排好车辆了。呵呵!”
贾组长结束了与省委书记的谈话,觉得这汇总结果泄密泄得好奇怪。自己带来的人员,都是守口如瓶,在保密问题上让领导信得过的。这种结果怎么会泄露出去呢?省委组织部的人,不过是来帮帮忙,根本就不知道这测试结果的事儿。这怎么就泄了密了?
已经十点钟了,他没让大家睡觉,而是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他严厉地批评了这次泄密事件,强调了今后考核工作中保密的重要性,随后又追根问底,顺藤摸瓜,排查有可能泄密的漏洞。折腾了半夜,看看人们都摇头晃脑地打起了瞌睡,也没弄出什么结果来,最后不得不草草收场,弄了个不欢而散。
看来,这北省的人,表面上四分五裂,实际上是铁板一块呀!想一想这次泄密,他不由地摇摇头。
当然,他也没忘给北京的杜司长打电话秉报:出现了意外,省委书记知道测试结果了。
“无所谓。”杜司长开始对此不以为然,想了想,又觉得事情已经这样了,就这么贸然离开不礼貌,便嘱咐贾组长:“离开之前,你向他们搞一个考核情况通报吧,使劲忽悠他们一下,尤其是那个庾明。”
“嗯……”贾组长心领神会,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早餐,庾明照旧前来陪餐。在餐桌上,贾组长使劲儿地表扬庾明。说在考核中人们对庾明评价甚高。接着,在临别前举行的考核通报会上,贾组长表明了三点态度:第一,这次考核,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周密安排和积极配合,考核组表示衷心感谢;第二,考核非常成功,无论是问卷测试还是谈话了解情况,北省的基层干部、人民群众都充分肯定了省委、省政府的工作,尤其是省委书记和省长二位主要领导,处处以身作则,清正廉洁,带出了一个团结的、奋进的、战斗有力的好班子。在金融危机、经济速度放缓的大背景下,北省的经济保持了9%的增长速度,难能可贵。“北方重化”研制的新产品占领了国际市场,直接利用外资额度成倍增加,北方沿海发展战略实施得当,不仅促进了全省经济发展,也为保证全国可持续增长奠定了基础。第三,考核组回到北京,一定会客观、真实地向中央汇报这次考核情况。
考核组走了,庾明觉得,心中一块沉重的包袱卸了下来。一切工作进入了正常轨道。今天开会,明天视察,后天汇报;今天接见外宾,明天看望群众。大会讲话,批阅文件,研究工作,天天忙忙碌碌,天天又不知道究竟干了些啥?事事都重要,事事又都看不出什么直接效果。机关工作,官场生涯就是这么无奈。转眼间,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他与龚歆的关系,显得缓和了不少。虽然他始终没有交出“北方重化”,但凡是涉及到这个企业的事情,他都征求他的意见,而且,逢到新产品下线、剪彩呀、庆祝呀,类似的出头露面的机会,他都让给了龚歆。龚歆对此是如何想的,庾明不得而知,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做的仁至义尽了。至于那个吕娴,他们之间还是不冷不热。她对庾明、对机关干部,对部下,依然是冷若冰霜。甚至更加变本加厉地严肃。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测试结果,群众的满意率很低。所以,她就继续用横眉冷对来增加自己的威严,久而久之,人们给她起了一个绰号:“吊脸子。”
又到了“七一”,又到了党的诞生纪念日,按照惯例,又要召开民主生活会了。按照上级部署,这次的民主生活会有提前做好准备,找好主题,畅开思想,不掩盖矛盾,同时,上级还采取了一个新措施,各省的民主生活会,将由中央派出的考核人员列席参加。
一谈到“考核”二字,杜司长必然要充分表演一番。他旧伎重演,再次把贾组长派到了北省。
“杜司,这一次,万一庾明和吕娴‘掐’起来,怎么办?”
“那才好哪!”杜司长像是非常盼望这训情况的出现,“那样就说明,庾明缺乏包容能力,他没有能力驾驭一个班子,没有能力领导自己的部下。呵呵……”
看来,只要这个吕娴在,北省的政府班子就没个好!贾暗暗叹息了一声,“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这句古话,竟应到北省这块土地上了。这吕娴、分明是杜司长安插在庾明身边的定时炸弹啊!
按照规定要求,在民主生活会之前,班子成员之间要相互谈心一次。庾明的工作虽然日理万机,依然抽出晚上时间与几个副省长谈了一遍。当她通知吕娴谈心时,吕娴说自己没有时间。恰好庾明也正有事儿,就没来得及谈上。这一件事儿,就成了民主生活会上的导火索。
“庾明,这次谈心,你为什么就单单抛开了我?你是瞧不起我,对不对?在你的眼里,我还是个副省长吗?”民主生活会刚刚开始,吕娴就举手抢先发言,上来就是一句厉声质问。
要是在平时,庾明肯定会大声呵斥她“放肆!”然而,今天是民主生活会,而且有中央考核组的人列席,他必须得忍耐、忍耐、再忍耐……
“吕娴同志,我找了你;你不是没时间吗?”庾明反问了一句。
“我没时间,你就高兴,正好借故不谈了是不是?”吕娴毫不让份,强词夺理。
“不是那个意思。”庾明不得不解释了,“我手头这么多事情,只能在下班之后的时间找大家谈心。这几天,我每次约你,你都着急下班回家。我怎么好一个劲儿地找你?”
“那是你没说明白。”吕娴简直有些不像话了,“如果你说找我谈心。就是再大的事儿,我也得放下。”
“好吧,吕省长,谈心的事儿不要再提了。”列席会议的贾组长觉得实在听不下去了,劝阻了一句,“你看,在工作上,你对庾省长,有什么看法?”
“感情是工作的基础。”吕娴抛出了一个奇怪的定论,“两个人如果没有感情,没有起码的尊重,怎么能在一起共事?就像两口子过日子,如果没有感情基础,怎么能趴到一个被窝儿里睡觉?我看,你庾省长对我,就是缺乏感情。”
不像话!贾组长听到这儿,嘴里不好说什么,只好使劲儿摇了摇头。
“不说别的,去年我出国访问美国。别的省的省长都到北京为自己的女省长送行了。你为什么不能到北京送我?让我很没面子嘛!还有,去年‘吃火锅’的事儿,你让我在北辽安排,我都安排得妥妥贴贴的了,你又临时决定在食堂里吃,你这是玩儿我吗?对我的工作,你怎么就这么不放在心上?你理解一个女人的心情吗?啊?”
玩儿我?吃火锅?贾组长拿起笔,觉得实在无法记录了。这么大的省级干部,竟纠缠这些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的琐碎事情上,真是无聊透了!
“吕省长,咱们能不能谈谈工作上的问题?这吃火锅的事儿,咱不说它,好不好?”贾组长再次提醒了。
“怎么,谈心的事儿不让说;吃火锅的事儿不让说;你让我说啥呀?”吕娴忘记了前面这个人是中央的考核组长,竟像是要撒泼的样子,“通过这两件事儿,就可以看出,你庾明分明是轻视我,你这一轻视,机关干部就瞧不起我。他们看见我,连个招呼都不打;汇报工作时,也是轻描淡写,敷衍了事。我一批评她们,她们就到你这儿拉长舌头告黑状。你说,你是不是支持她们、暗示她们疏远我,冷淡我?鼓励她们在背后投我的反对票?”
“吕娴,这些事儿,可都是原则问题。”庾明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不得不反问一句,“这些事儿,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可是我觉察得到。凭一个女人的敏感,我嗅到气味儿了。咱们这个政府大楼里,处处不欢迎我。人人都厌恶我……庾明,你不是要建设和谐社会吗?现在,我这个副省长心里就很不和谐。我郁闷啊!”吕娴几乎是呼叫起来!
“吕嫌同志,请冷静。请注意态度。”这一次,连龚歆也觉得看不下眼了,不得不善意地给予提醒,“贾组长也参加我们的会议哪!请……”他本来想说“请保持形象”,又觉得这句话有些重,不得不改口说:“请别太激动。有话好好说。”
庾明坐在那儿,心里气得直冒火,这哪儿是副省长,整个一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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