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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诱惑:花花世界:第二十九章 :决裂(1/2)

    第二十九章:决裂

    铁器叮叮当当碰撞着,在静寂的夜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电焊机呜噜呜噜地叫着;它甩出了枝枝蔓蔓的电缆线连接了一杆杆焊枪;枪头上的焊条一从焊件上掠过,黑暗里便溅出一朵朵耀眼的花朵来。

    李英杰攻破了技术难关,第二次试车马上要开始了。李金铸率领自己的队伍来到锅炉生产工地,开始了夜战。

    “喂,‘老八级’,这个位置很关键。”李金铸指了指炉壁上的管子,“干脆,你上吧!”

    “好。”“老八级”拿了一把焊枪走了过来。

    “这个地方……”李金铸用小锤子敲了敲一条管子的拐弯处,问张工,“不会有事儿吧?”

    “不会。”张工说,“为了保持它的硬度,我让锻爷亲自冷煨的。”

    “锻爷?嗯,行。”李金铸满意地点起了头。

    “李主任,英杰的电话。”团书记推开办公室的窗户,喊着他。

    李金铸转身就往办公室走。可是,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正是英杰打来的。他在电话里着急地问:“老爸,你们的锅炉,明天上午能完工吗?”

    “杨总裁告诉我明天下午交货。你怎么把时间提前了?”

    “我想……先秘密地小试一把……”英杰在电话里小声地告诉他,“你的锅炉得提前安装好才行啊!”

    “好吧好吧。浑小子,指挥起你老爸来了。我们抓紧干就是了。”

    “哈……”

    李金铸关了手机,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他一看,原来是杨总裁带着老金、总工程师,还有林工,来到了工地。

    “哟,杨总,你亲自督战来了!”李金铸赶紧上前打招呼。

    杨总裁一边向大家分发着香烟,一边风趣地说:“这不是你儿子着急,催促我来的嘛。怎么了,你儿子下达命令,你不想接受?”

    “这个浑小子,谁都敢指挥啊。”李金铸假装不满意,话语中却显示了一股自豪感。

    “嘿,这就叫……萝卜头儿不大,长到垻(辈)儿上了。你不服?”

    “我服我服,连你杨总都这么说,谁敢不服啊?”

    众人大笑起来。

    总工程师看到“老八级”正在焊接锅炉上的循环管,随即想起了那台锅炉爆炸的部位。他把嘴凑近了李金铸的耳朵,小声说:“这个地方,你注意点儿。”

    “我知道了。”李金铸压低了声音告诉他,“你看,这台锅炉的循环管子,我完全是按照原来的工艺焊接的。只要这次不爆炸,就证明是别人用了不合格的管子。”

    “喂,老总,你和金铸说什么悄悄话儿哪?”杨总裁看到他俩嘁嘁喳喳的,开了句玩笑。

    “哈……杨总啊!”总工程师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神情,指了指眼前锅炉说,“你看看这炉子。这骨架、线条……多美啊!一看,就知道是金铸他这些老哥们儿干的。”

    “是啊。”杨总裁看了看新制锅炉在夜色里显出的高大轮廓,赞叹道,“现在呀,咱们的企业不缺白领、不缺蓝领,最缺的是灰领。像金铸他们这种又懂技术、又会制作的全能人才,越来越珍贵喽!”

    “杨总裁你说什么呀?”李金铸半开玩笑、半发牢骚地说,“人家现在都看文凭、看职称;我们这样的人,也就配卖个苦大力吧!”

    “金铸,又牢骚上了是不是?”总工程师指点着他脑袋,随意地说了一句,“将来呀,咱们选拔厂长,就选你这样的。干不干?”

    “嘿,要让李主任当厂长,我们一百个同意。”“老八级”借话赶话,高兴地来了一句。

    “对,我们也拥护。”团委书记也跟着来了一句。

    旁边的林工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尴尬。

    “哦……”总工程师发觉自己说走了嘴,急忙掉转开话题,“金铸啊,明天上午完工没问题吧?”

    “没问题,你和杨总裁就放心吧。”李金铸说着,拍起了胸脯。

    “喂,大家饿不饿呀?”杨总裁看到大家的劳动热情,非常高兴,“要不,我弄两瓶酒来,咱们喝几盅,热呼热呼!”

    “不了。等试车成功时一块喝吧。”大家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虽然是秘密试车,主机启动后那隆隆的巨响,还是将试车的消息传了出去。等杜小龙确认了这个消息,急得就像患了疟疾,一阵冷一阵热地在房间里晃来晃去。

    昨天,上海那家公司来了个电话,说是蓟原来了一对父女,将那套源程序“买”走了。

    “混!”开口就骂了一句,“我不是嘱咐过你们,那套软件的核心技术不准泄露吗?”“可是,人家不干呀,按照惯例,我们应该提供产后服务,其中包括提供源程序。”

    “不行!”杜书记觉得自己事关重大,不由地恼怒起来,“刘老板,我要求你们想尽一切办法,把那套软件要回来。

    “可是,卖出去的东西,我们怎么能再要回来?”对方为难了。

    “嗯,反正,你们得想办法……不然,今后,我们就无法继续合作了。”他不得不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别别别,杜老板,我们一定想办法。嗯,保证让你满意。”刘老板答应了,“不过,你在蓟原,最好配合一下。”

    “配合?”

    “是啊,听说他们试车很保密的。你得运用职权,想办法让我们的技术人员进入他们的操作位置。

    “好,我想办法。”

    明天就要第二次试车了,为了不出纰漏,下午杨总裁召开了准备工作会议。

    会议结束后,老金正带领保安布置安全保卫工作,工厂大门口突然来了一辆闪着蓝色警报灯的面包车。

    厂门口拉上了一道警戒绳。没有经过批准,任何车辆不得入内。

    然而,这辆车子不听保安人员的警告,擅自闯进了大门。

    直到老金气冲冲地站在了车前,这辆车子才不得不熄火停了下来。

    “你们是哪儿的?”保安上前质问。

    “我们……是省政府、技术监督局的。”车上了的人傲慢地回答。

    “省政府……省政府怎么了?你们为什么硬闯警戒线?没看见这道红绳吗?”

    “对不起……”车上了下来一个戴了近视眼镜的中年人,“我们着急,没注意到。”

    “请问,你们这时候来,有何公干?”老金看看手上的表,已经下午四点了,政府人员哪有这个时间不检查工作的?

    “哦,你就是金副总裁吧?”戴近视镜的中年人像是认识老金,“我们来,主要是检查一下你们那台洋设备的控制软件;看看是不是有病毒?”

    “洋设备?”老金听到这儿,不由地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有病毒?”

    “呵呵,我们不能肯定有病毒。但是,还是谨慎一些好哇!听说,它的主同还要与我们国产的配套设备联结,我们更要谨慎了。”

    “嗯,如果你们怀疑这套洋设备……那就不劳你们动手了。”老金说完,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

    “因为,海关、商检局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他们提供了检验报告。”

    “一般来说,海关、商检通过的产品,我们是不过问的。可是,这套设备事关重大,龚歆省长特意指示我们亲自检测一下,免得发生问题。”

    “问题,早就出现了。”老金一听说是龚歆派来的,心里就老大地不乐意,“这台主机的控制软件与国产设备联结不上,你们能解决吗?”

    “嗯,技术问题,应该是专家们解决的事儿,我们,只负责检测……”

    “我们不需要检测,请你们回去吧!”老金干脆来了个逐客令。

    “金副总裁,我们这是例行公务,请你们配合。”

    “我们企业需要的是政府的服务,不需要你们做这种无谓的检查。”

    “对不起,这是龚歆省长的指示。”

    “对不起,我这儿也有庾省长的指示。”

    “庾省长怎么说?”

    “庾省长说,这套洋设备是我们花巨额外汇买回来的。涉及到商业机密,没有他的批准,任何人大批量不得接触这套设备的技术资料。这一回,你听明白了吧?”

    “如果我们非要检查不可呢?”

    “那得经过庾省长批准。”

    “这……”戴近视眼睛的中年人语塞了。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检查,好像是掉入了一个什么别有用心的圈套,怎么做怎么别扭。

    然而,龚歆省长有令,他不能就这么回去,于是,他拿起手机,找到了自己的局长,局长找了龚歆副省长,龚歆副省长又找到了庾省长,转了一大圈子,他们总算是进了工厂大门。

    “既然庾省长同意了,那么,请进吧。但是,按照保密规则,你们对这套技术资料只可以查看,不得复制,更不能做任何改动。否则,出了问题,你们要负一切责任。”老金警告他们。

    “那当然、那当然……”载近视眼镜的中年人频频点着头,把随身带来的软件工程师找了过来。

    软件工程师进了屋子,迅速将门反锁上,然后贼头贼脑地向四周看了半天。确定室内无人了,才打开电源开关,熟练地开启了小型机。

    “啪啪啪”,他的双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显示器上出现了提示语:你将进入机密文件,请键入密码。

    他靠着自己的记忆与推测,输入了数字、拼音、汉字混合的密码符号。

    显示器上又出现了一行汉字:即将进入输出指令文件。

    看到这道指令,他按了回车键,那套英语、汉语、数字混杂的源程序文件慢慢显示出来。

    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文件符号,他的手立刻收了回来。

    那副光光的额头上,一道道皱纹开始了紧张地搐动。

    他知道,这是一套设计严谨、技术含量很高的软件系统,自己要是破坏它同,无疑是一次技术犯罪。但是,上司有密令,他又不敢违抗。犹豫间,他的脑海里,渐渐浮出了一个幻想的场面:

    试车的主控制台上,年轻潇洒的李英杰举起了胜利的鲜花。

    “我们成功了!”台下的人们欢呼起来。

    接着,另一个场面出现了:

    “皮工程师!”那个小纪委书记急败坏地告诉他,“如果这件事儿你都做不了。你就等着被辞退吧,嗯,上海公司的红利你也别想拿了。”

    “哼!”他思索了半天,恨恨地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动静。最后,那两支罪恶的手,终于朝着计算机的键盘伸了出去。

    现在,为了自己的饭碗,为了自己的前程,他只能铤而走险了。

    他的手指头颤抖着,不停地敲打起来。那张脸,越发显得阴险而恐怖。

    叮铃……提示的警报响了一下。

    他将身子俯在显示器前,屏幕上显示了醒目的警示符号和语言:

    你修改了一份重要文件。

    这次修改会影响控制系统的指令输出,造成严重后果。你确认修改有效吗?

    他的手指剧烈地抖动起来。

    最后,随着脸上咬牙切齿的神情,他的右手重重地打在了“Enter”键上。

    第二次试车开始了。

    军乐队奏起了庄严的乐曲。领导和来宾缓缓走上了主控制台。

    一队一队的小学生,手里擎着五颜六色的花朵,等待着胜利时刻的到来。

    学生队伍的后面,摆放了十几尊扎了红绸布的礼炮。炮手们分别站在各自的炮位上,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成功的渴望。

    在盛装的秧歌队里,人们手里拿着彩扇,不停地做着准备动作。

    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工人,双手紧握着鼓槌,摆好了随时擂响庆祝锣鼓的姿势。

    李英杰胸前戴了“总指挥”的标志牌,英姿勃勃地站在了主控制台前。

    龚歆与市纪委书记杜晓龙一起,站在了来宾的队伍中。杜晓龙看着李英杰英气逼人的样子,觉得这个比自己还年轻书呆子竟担当这么大的重任,眼睛里不免放射出一股妒忌的目光。

    总工程师认真地检查了三个操作台上的准备情况,然后暗示李英杰:可以开始了。

    李英杰会意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大喊一声:“启动!”

    随着操作员的键盘操作,仪器上的各种信号灯顺次闪烁起来。

    然而,当信号灯的亮光到达最后一颗灯泡时,那个绿色的灯泡却无序地颤动着、忽明忽灭地闪个不停;接着,警报系统却发出了一声一声“吱吱吱……”的怪叫。

    来宾们开始嘁嘁嚓嚓了。

    “怎么回事儿?像是启动不了哇。”有人悄悄地问了。

    “是啊,这么半天了,汽笛怎么还不响呢?”

    “机器也没有轰鸣声啊。”

    “是不是又出了故障啊?”

    “唉,这小小的年轻人,缺乏经验啊!”有人叹息了。

    杜晓龙听着大家的议论,脸上像是显出现了几分得意。

    此时,杨总裁着急了,大步走到李英杰面前。

    “报告,所有的设备都不接受启动指令。”一号操作员向杨总裁报告。

    “什么?”杨总裁听到这儿,焦急地面向李英杰,用自己的神情询问着。

    “关闭电源,三十钞之后重新启动。”李英杰没有理会杨总裁的神情,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是。”一号操作员关闭了控制系统,接着又重新启动了。

    信号灯重新挨次亮起来。

    但是,到了最后一颗灯泡,它依然是颤动着一明一灭。警报声仍然“吱吱吱……”叫个不停。

    看到这种意外的现象,李英杰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英杰,沉住气……”看到眼前的局面,老金慢慢走过来。他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安慰起他来。

    “怎么回事儿呢?”总工程师懵懵的,不知其所以然了,“昨天下午秘密开车时,主机运转很正常啊。”

    这时,杜晓龙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笑眯眯地掏出了一支烟。

    “杜书记,这儿不能吸烟。”身旁的工程师提醒他,“一会儿,主机启动了,危险啊!”

    “哈……”杜晓龙竟幸灾乐祸地裂开了嘴,“启动?哼……等我抽完了这包烟,恐怕也启动不了哇!”

    “嘎──”正在众人焦虑时,台下的院子里响起了急刹车的声音。一辆出租车不知道怎么冲破了门口警卫的阻拦,飞快地开了进来。

    “英杰啊!”车门一打开,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便被妈妈搀扶着下了车。她看了看台上的人群,立刻大喊:“现在不能试车。台上有鬼!”

    “奶奶?”听到奶奶的喊声,李英杰愣住了。

    几十年战斗的岁月、如火如荼的革命生涯,练就了她一双奇特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虽然昏花了,却依然能够洞悉人世间的纷纭争斗。今天,在儿孙们决战的关键时刻,她那双洞穿一切的火眼金睛再次明察秋毫,显出了老革命家不尽的余威。

    她睁大眼睛,向主控制台了望过去,视线里的人物一个个被她的眼睛滤过。

    他──杜晓龙那副狰狞的面孔,在她眼前一掠而过……

    “英杰,台上有鬼啊!”老太太盯住了这张面孔,再次大喊起来。

    这……听到老太太的喊声,杜晓龙倒真的害怕了。他胆战心惊地问总工程师:“这个老太太,瞎喊些什么呀?”

    总工程师脸色焦急地盯着主控制台,没有理睬他。

    杨总裁看到这儿,觉得有些怪啊。他立即问李英杰:“英杰,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她知道今天试车吗?”

    李英杰沉思着点了点头。

    “老太太是心里着急,急得眼花了吧?我去看看……”总工程师说着就要走下台去。

    “不,你留在这儿。”李英杰觉得奶奶的行为很奇怪,想了想,快步跑下了主控制台。

    “你看他们这祖孙二人,像是疯了似的?”杜晓龙见总会计师不理他,勉强地掩饰了一下自己胆怯的神情,朝着周围的人冷嘲热讽了。

    “奶奶,你这是怎么了?”英杰来到厂院里,急忙跑上前去搀住了老人家,“你是不是急花眼了,快进车里去吧!”

    “不。”奶奶认真地告诉他,“英杰啊,你们这些搞技术的人呀,千万别忘了防备坏人。当年,你爷爷就是中了敌人的冷枪牺牲的啊。”

    “啊!”英杰听到奶奶这样说,猛然回头一望。

    杜晓龙阴冷的奸笑,攸忽间闪过了他的视线。突然,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省技术监督局的那场突然袭击;当庾省长同意他们检查软件时,他曾经提出反对意见,尤其是反对那些人进入控制室。然而,那些人像中了魔,非要打开那套程序不可。

    “奶奶,孩儿看见鬼了。”英杰想到这儿,立刻明白了什么,他立即转过身,大步跑上了主控制台。

    “英杰,是不是哪儿疏忽了?要不,让技术监督局的人来看看……”杜晓龙堆了一脸伪装的笑容,殷勤地走上前来。

    “谢谢你的关心。”李英杰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随后大声地向杨总裁要求说,“杨总裁,控制系统出现了特殊情况。我请求:所有人员撤离现场,我要重新检查控制指令。”

    “需要多长时间?”杨总裁看了看手表,着急地问。

    “20分钟。”

    “好吧。别着急。”杨总裁看了看李英杰,眼睛流露出了无限信任的目光。

    “各位来宾,”杨总裁惋惜地告诉大家,“由于仪器出现点儿小故障,试车推迟20分钟。请大家先回贵宾室休息,20分钟以后准时开始。好不好?”

    人们听到这儿,相互疑惑地看着,脚步迟缓地离开了主控制台。

    “英杰,怎么办?”总工程师看到人们都走了,迫不及待地问道。

    “切断小型机的联线。再重新联接。”李英杰下达了命令。

    “是。”三个操作员站立起来,分别跑步到一个各自的仪器旁。他们扳动着不同的开关,重新接通了与小型机的联线。

    “这……”总工程师不理解地看了看李英杰,小声嘀咕道,“昨天我们试车时,输出指令没有问题啊!”

    “总工程师,今天我让你见识见识,小型机怎么做鬼儿。”

    “做鬼儿?哪儿的事儿?英杰,你是气糊涂了!”

    “总工程师,你看……”李英杰指了指显示器上的文件,“这还是昨天的文件吗?”

    “有人动过了?”总工程师看了看,大吃一惊,“我们不是加了密码吗?”

    “我们的密码……嗨,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啊。”

    “真可恶!”总工程师气愤地骂了一句,从自己的文件包里掏出了指令文件,与显示器上的文件对比了一遍。

    “不好,有几道命令被删掉了。”他立刻发现了问题。

    “嗯。”李英杰点点头,从衣兜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U盘,问身旁一号台上的操作员。“你会修复文件吗?”

    “我……不懂德语。”一号操作员抱歉地摇了摇头。

    “报告总指挥,我会。”三号台上的小伙了站立起来。

    “太好了,立即修复指令。”

    小伙子接过李英杰的U盘,插入机器,手指在键盘上忙碌起来。

    “哼,这种人,连搞破坏都抓不住要害……还想从人家手里捞钱哪!”李英杰撇了撇嘴,轻蔑地说道。

    “是不是他们……”

    “除了他们之外,谁还能推测出小型机的密码啊?”

    “也好,这一下,他们的狐狸尾巴总算是彻底露出来了。”

    这时,三号操作员迅速修复了文件,大声报告说:“指令修复完毕。”

    “启动!”李英杰下达了命令。

    “英杰,我们还是……等一等吧。杨总裁和来宾他们还没有出来呢。”总工程师看了看手表,建议说。陈调度

    “总工程师,他们现在盼望的不是登上主控制台,而是盼望听到汽笛的欢叫声。听我的命令,启动!”

    一号操作员按照李英杰的命令,狠狠地敲下了“Enter”键。

    仪器的指示灯迅速地亮了。随着最后一盏绿灯的亮起,汽笛鸣响了;接着,庞大的装置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配备设备现场,李金铸、陈调度、“老八级”、团委书记和孙水侯、林工,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设备的运行情况。

    陈调度大声报告:“总指挥,加压后的锅炉运转正常;要求再次增大压力!”

    锅炉前,几缕白色的蒸汽喷发出来,加大压力后的汽笛欢快地叫着,像是奏响了胜利的乐曲。

    “我们这儿运转正常了。”陈调度提醒大家说,“各位请看一下生产车间的情况吧。”

    人们听他这样一说,不约而同地把眼睛转向了大屏幕。

    大屏幕上出现了生产车间的实况。那儿的工人们正欢笑着,亲手为新设备披上了大红花。

    那位身临现场的记者又出现了。他手持话筒,站在屏幕中间位置,心情激动地面对大家说:“各位领导、来宾、职工同志们,这儿是第一生产车间。现在,我们自己生产的配套设备与进口主机顺利联结了。整套装置运转正常,第一批产品质量上乘。我们感谢矿山机械厂的老大哥给我们生产了一流的加工设备。事实说明:我们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听到最后一句话,李金铸带头喊了起来。

    人们欢呼着抱成了一团。

    “我们成功了!”贵宾室里的杨总裁看到大屏幕上的情况,大喊了一声。

    此时的老金,大踏步地走到李英杰面前,像个孩子似地使劲儿地搂住他,狂声呼喊:“爷们儿,我们成功了!”

    贵宾们高兴地鼓起掌来。

    “我们成功了!”孩子们举了手里的鲜花,欢呼起来。

    军乐队奏起了欢快的乐章。

    工人敲起了锣鼓。秧歌队里的人们开始了欢快地表演。

    庆祝的礼炮炸响了。

    喜乐声声,歌舞阵阵。宴会大厅里,人们推杯换盏,热闹异常。为了庆祝试车成功,“东北重化”举行了盛大的招待会。

    一张圆型的桌子上,李金铸和自己的一帮老哥们儿坐在了一起。他们每人拿了一个大碗,爽快地碰撞着、豪饮着,口无遮拦地说起了心里的话。

    “金铸,试车成功了,该准备我们自己的事儿了!”总工程师红着一张脸,醉意朦胧地拍了拍李金铸的肩膀。

    “是啊,李主任,孙水侯的租赁期就要到了。新一轮租赁招标就要开始了。咱们……还得往前冲啊!”团委书记提醒他。

    “你去了一趟德……德国,手里有……有了新技术,还带回这么个好……好儿子来,咱怕……怕谁呀!”“老八级”摇晃着手里的碗,磕磕巴巴地说道。

    “NO,NO……”李金铸摇着头叹息了一声,“咱们呀,光有技术,没钱交抵押金啊。我看……算了吧。”

    “技术就是钱啊!”总工程师纠正他说,“你设计的那条虎形工艺生产线,人家南方公司准备出大价钱买过去呢!呵呵,至少也值五、六百万吧。还有,英杰这位博士后,也是咱们手里的王牌呀!”

    “再说,我们还可以集资呢!”团委书记出主意说。

    “是啊,孙水侯给我们发了这么多工资。我们存在银行干什么呀?拿出来,跟他干!”“老八级”仍然一脸醉意。

    “喂,你喝多了。”李金铸瞅了瞅周围,着急地做出了要他噤声的手势。

    正说话间,大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大家纷纷站起来朝门口望去。

    杨总裁出现了。

    “同志们,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杨总裁高兴地说,“为了庆祝试车成功,‘国家公司’的领导,向我们发来贺电啦!”

    “好!”人们顿时鼓掌欢呼起来。

    “还有,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对这次试车特别关心,现在,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领导听到我们胜利的消息,亲自看望大家来了。还有,我们老总裁,省长庾明同志也代表省委、省政府也看望我们来了,让我们鼓掌,热烈欢迎!”

    欢迎的鼓乐声中,庾明和市领导们出现了。

    庾明今天像是特别高兴,他走进大厅,就来到孙水侯一伙人的餐桌上,拿起啤酒就和大家干了一杯。

    人们看到这个场面,更是兴奋了,他们纷纷端起酒杯,挤到庾明面前,争相与他干杯。大家一个劲儿地挤来挤去,挤得老金都抢不到敬酒位置了。

    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杜晓龙在市领导班子的排序中位于末端,然而在群众面前他却是个市委领导,这种欢庆的场合,他不是经历一次了,但是,今天,他却别有一番感受。

    是啊,人们在鼓掌,人们在欢呼,人们为洋设备试车成功而高兴,而自豪。为此,他们频频举杯,开怀畅饮。而在这个普天欢庆的喜庆日子里,自己,一个**的市委领导,却扮演了一个破坏的角色,一个人们厌恶的反派人物。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政治斗争嘛,残酷无情。一个官僚,该演正面人物就是正面人物,该演反而人物就必须出演反面人物。这是斗争的需要,也是生存、发展的需要。

    几年前,他从县委书记职务上卸任,父亲本来是安排他来蓟原任市委书记的,因为庾明坚持提拔东区的那个孙区长,结果自己这下就没有上去,屈尊于这个纪委书记的位置。现在,眼看孙区长到了退二线的年纪,要去人大或者政协,轮班也该轮到处当这蓟原的“一把手”了,又是这个庾明搅局,提出让市长铁玉当市委书记,这样,自己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有这个庾明,自己就别想在政界平步青云。

    想来想去,这也难怪,当年,自己的老爸主张免去了庾明的市长的职务,人家能不怀恨在心吗?所说,老爸当了十几年的省委常委,按道理早就应该提拔为省委副书记了,可是,因为这个庾大省长坚决反对,老爸就没有上去这个台阶。这个庾明啊,简直就是他们杜家父子的克星。

    不过,遇上这个庾明,也是无奈的事情。他太强大了。省长的位置,“北方重化”董事长的权势,让他在政界呼风唤雨,左右逢源。一个棚户区改造,让他这个昔日的下台市长爬上了省长的高位。现在,世界金融危机蔓延,外资纷纷撤离,矿山机械厂的订单越来越少,庾明又打起了技术牌,引进设备,产品更新换代,北方重化的颓势。自己刚刚搞了一点儿小动作,力图破坏这次试车,却又被那个李英杰识破,短短20分钟,故障就排除了。这小子真他的妈的厉害!也活该庾明交好运。要不是这个李英杰,别说20分钟,就是给他两天时间,这台机器也不会转动起来。那个省技术监督局的软件工程师不是别人,正是被庾明整下台的原市技术监督局局长的儿子,一个手段高明的黑客。他不仅修改了启动程序,而且加进了病毒资料,一般软件工程师是很排除的。可是,他这个黑客高手却遇上了李英杰的这个博士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看来,这个庾明,真是吉星高照啊!

    不过,这次失败并不足以使他罢手。他知道,千里长堤,溃于蚁穴。只要自己盯住这个北方重化,盯住这台洋设备,或者是,盯住这个李英杰,他们就不可能永远万无一失。只要北方重化一垮,庾明的执政根基就要动摇了。大概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庾明才亲自抓住北方重化的这次技术引进,据说,为了动员李英杰父子回国,他不仅亲自发了邀请函,而且还让杨总裁将一座宾馆改装为博士后工作站,实际上就是送给了李英杰一栋大楼,这个庾明,关键时刻真能下血本啊!

    现在,他竟然放下省长的架子,跑到孙水侯面前,向这个无赖个体户去敬酒了。呵呵,这个庾明,可真会演戏啊!

    正想着,自己的秘书举着个手机走来了。他有些扫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最讨厌接电话了,可是,秘书既然坚持要他接,一定不是平常的电话。

    果然,手机屏幕上,显出了老爸的头像。

    “爸!”他按了接收键,准备听旨。

    “晓龙,你是在庆功宴上吗?”

    “是啊。”

    “那个孙水侯,是不是也在现场?”

    “在啊。”

    “那好,你马上过去,向他道个歉。”

    “什么,向他道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人多怕什么,你的这次道歉,影响越大越好。”

    “好好好,我马上做。”他点着头,把手机还给了秘书。

    就在他放下电话之际,他看到人群里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呃,这不是孙水侯吗?

    看见他,他还笑着鼓掌呢!

    此时,杜晓龙他的心里蓦然一动。之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市领导的队伍,大步朝着孙水侯走了过去。

    人们看到一位市领导走向了酒桌,视线一下子转移过来。

    来到孙水侯面前,他先主动上前握了握对方的手;然后又后退一步,深深朝孙水侯鞠了一躬。

    “书记,你这是……使不得使不得……”孙水侯看到这副情景,急忙上前制止了。

    “孙水侯先生,今天,我正式向你道歉!”书记再次抓住了孙水侯的手,诚恳地说道。

    “书记……”市纪委书记的意外举动,令孙水侯感慨万分。自从被抓之后,他曾经几次要求纪委书记向他道歉,要求检察长向他道歉,那,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今天,人家真地道歉了,他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的嘴唇抖动着,半天,才猛然大喊起来,“书记,有你这样光明磊落市委干部,我孙水侯……一辈子跟着**走!”

    看到两个人合解后的样子,市领导和职工们纷纷鼓起掌来。

    李英娣坐在孙水侯酒店的写字台上,正在写着什么。

    外面大街上,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她抬起头,听了听,好奇地站起来,朝窗口走去。

    大街上,几辆彩车缓缓行驶着。彩车前面的红绸印着“庆祝北方重化试车成功”几个大字。彩车后面,跟了一支长长的秧歌队。

    李英娣被感染了,竟忘记了工作,伏在窗台上眺望起来。

    “喂,李姐,看什么呢?”背后的门“吱呀”一响,有人进来了。

    她一回头,看到了花儿和张洁,连忙打招呼说:“哟,是你们俩。”

    花儿是电焊大王老八级的女儿,张洁是总工程师的女儿,她们的父亲都是老哥们儿,她们也是一起入厂参加工作的好姐妹,而且,孙水侯上台后,她们又是一起下岗的苦难姐妹。为了生计,才不得不来这儿打工。

    三个人一见面,就亲热地拍拍打打,然后坐在沙发上,聊起天来。

    “英娣,你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张洁的口气里,像是有了什么愁闷的事情。

    “什么怎么办?”李英娣听了她的话,心里摸不着一点儿边际。

    “李姐,你爸爸没给你说什么吗?”花儿瞪了眼睛,反问了一句。

    “说什么呀?”

    “他说……让我们撤出孙水侯的宾馆,回工厂上班啊。”

    “回工厂?他没有说啊。”李英娣摇头否认了。

    “英娣,我爸可是告诉我了。他要我辞去这儿的工作,回锻造车间上班。”张洁告诉她,“我爸还说,孙水侯的租赁期到了,你爸爸马上要接替他当厂长了。他要我们回去为你爸爸捧捧场、壮壮声威。”

    “李姐,我爸也是这套‘嗑’。”花儿发愁地说。

    “那……你们想不想走?”李英娣看到她们这样说,随口问道。

    “人家在这儿干得好好的……真不想走。”花儿撅着嘴咕哝着说。

    “我也不想走。”张洁看了看花儿,也不好意思地说出口来。

    “那就在这儿干吧!”李英娣十分赞成她们的意见,“张姐呀,你一个女孩子家,在锻造车间里……唉,不合适啊。天天给人家打零杂儿,像是从男人嘴里讨饭似的。”

    “可是,我怕你爸爸怪罪我们……”张洁为难地说。

    “他凭啥怪罪你们啊?”李英娣奇怪地问。

    “他和孙水侯这么对立……”花儿敞开了心扉,担心地对李英娣说,“我们却在孙水侯的酒店里打工。他会生气呀。”

    “哈……”李英娣释然地笑了笑,“咱们都这么大了,得闯自己的事业了。是吧?再说,咱们下岗的时候,他不是也没‘辙’了吗?”

    “李姐,你爸爸要是让你走,你走吗?”花儿问。

    李英娣笑了笑,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英娣,你爸爸……真得能把孙水侯赶走吗?”张洁疑虑重重地打听着。

    “这事儿,我也说不好。”李英娣勉为其难地回答说。

    “我看,这事儿就取决于你哥哥了。”花儿爽快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听我爸爸说,你哥哥是重化机械的技术权威。他要是站在你爸爸一边,孙水侯就得滚蛋了。”

    “我哥哥……唉!别提了……”李英娣抱歉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副遗憾的神情,“从他打上海回来,我还没有见着他的面呢!”

    “什么,你们还没有见面?”花儿不相信,“难道他天天和那个丽丽泡在一起?连家也不回了?”

    “不,他正忙着技术攻关的事儿,天天守在微机旁,不敢离开呀!”

    实际上,李英杰并没有走远,就在李英娣和两个姐妹议论他的时候,他还在庆功宴上。

    看到庾省长到来,他非常高兴。这位传奇式的省长,过去他只是听奶奶和爸爸说过,在电视上看过,现在,能亲临其境一睹省长的风采,让他兴奋不己。就是这位省长,惜才如命,亲自给他这个无名小卒发了邀请函。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见面的机会,自己怎么也得敬一杯酒啊。

    他将自己的杯子斟满了果酒,端起来刚刚走上去,丽丽风风火火地闯到了酒桌上,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趔趔趄趄把将他拽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呀?看,酒都洒了。”英杰不情愿地往后挣着,眼睛里满是大大的问号。

    “快上车。”丽丽指着门口停放的那辆宝马轿车,笑着向他下达了命令。

    他看了看,这是一辆新车。

    他知道,这是未来的岳父送给女儿的嫁妆。

    “犹豫什么?快走!”丽丽伸手在他腋下抓了一把,趁他痒痒的一笑,一把将他塞进了车里。

    “人家公司领导没允许,我就这么偷偷地溜了,多不礼貌啊。”英杰坐上了车,嘴里还不停地嘟哝着,“再说,我还没向省长敬酒呢。”

    “嘿,就是因为省长来了,我才要拽你出来呢。敬酒,经后有机会,再多敬几杯吧!”丽丽说完,开心一笑,将车子发动了。

    “你这是……为什么呀?”

    “今天,我要你禁酒……”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一醉方休才好呢!”

    “你敢?”

    “丽丽,你怎么了?”英杰看她生了气,自己一脸迷惑,“这酒又不是毒药,庆功会上喝点儿怕什么呀?”

    “别问……”丽丽忸怩地红了脸,“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车子沿着曲曲折折的路,一拐一弯地穿过市区密集的楼群,缓缓驶入了郊外一片铺满了草坪的绿地中,这片绿地蜿蜒起伏,间或插上一两棵亭亭玉立的风景树,犹如刚刚开辟的高尔伏球场。绿色的草坪上,分布着一栋栋欧式风格的小洋楼。

    “英杰,这儿怎么样?”

    “这就是关东的‘豪宅’区吧。”英杰欣赏着美丽的风景,眼睛显得不够用了,“真漂亮!快赶上德国的别墅花园了。”

    车子停在了一栋西式小洋楼前。

    小楼不高,却十分典雅。楼顶尖尖的,凸显着西式造型风格。楼面装饰简约别致,美丽的曲线酷似大理石浮雕,朦胧地展示了绰约的图案。楼房前后,围了一片绿色草坪,五彩缤纷的花朵正在盛开着。一尊斑斓猛虎的雕塑座落在茵茵绿草上。虎口喷出的泉水如丝如玉,令人赞叹不已。

    小楼一侧立了一尊太湖石,上面,飘逸地刻上了“斑斓别墅”四个大字。

    “斑斓别墅?这是谁家呀?”英杰看到这副美景,羡慕地睁大了眼睛。

    “咱们家呀!”丽丽高兴地下了车,哗啦啦地拽出了一串钥匙,蹦蹦跳跳踏上了门前的台阶。

    “咱们家?”英杰疑惑地看着眼前如画的景致,有点儿晕了。

    “博士哥哥,请进啊!”丽丽打开门,调皮地歪起脖子,送给英杰一个妩媚的笑容。

    呃!英杰一下子反映过来,兴奋不已地甩开大步,窜到了台阶上。

    宽敞的客厅里,采光明亮,物饰精美,装修华丽,两个年轻人踏在厚厚的地毯上,感到一股无限的奢华和温馨向他们袭来了。

    “丽丽,这房子,要花多少钱呀?”英杰欣喜地浏览着屋子的陈设,脸上露出了一副惊异的神色。

    “……一分钱也没有花。”说完,丽丽幸福地扑在了他的怀里。

    “一分钱没有花?”英杰搂紧了丽丽,“不会吧?”

    “是的。”丽丽仰起脸来深情地看着他,“这是爸爸给我们建造的。”

    “孙叔叔……”英杰听到这儿,脸上漾出了一片无限感激的神情。

    “英杰,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不让你喝酒吗?我……我不想再等了。”丽丽说到这里,害羞地低了低头,接着,却又勇敢地往英杰的身体上靠了靠,脸儿贴着脸儿狂热地亲起来。

    英杰激动地“嗯”了一声,俯下头去响应着她。

    “英杰,搂紧我好吗?”她低低倾诉着,“今天,你要是想……我……我不会反抗了……”

    啊……英杰听到这儿,像是听到了召唤,一阵燥热涌上了心头。在青春**的激烈律动里,狂热的春情萌动了。他的手颤动着伸出去,毫无阻碍地松懈了腰间那一层一层的约束……

    “英杰,你是……想了吧……!”

    英杰颤抖了“嗯”了一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往卧室里走去。

    “等等……”丽丽仰在他的怀里,伸出一根手指放到了他嘴边,“男孩儿,再坚持一下,我们……应该先去洗澡……”

    男孩儿顺从地点了一下头,深深地吻了她一下,然后大踏步地抱着心上的姑娘转向浴室,走进那雾气朦胧的温热里……

    深夜了,孙水侯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庆功宴席。

    等林工扶着他下了车,他的夫人已经在门前台阶上等得不耐烦了。

    看到丈夫喝多了的样子,她责怪道:“告诉你少喝少喝,总是没有记性。”

    “呃,要说孙总,今天喝得还真不多。”看到孙水侯夫人不高兴了,林工连忙解释说,“人家省长向他敬酒,他能不喝吗?还有,那位市纪委书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他赔礼道歉,他一感动,又连着干了三大碗。喝得太急了……”

    “哟,他向咱们道歉了?”夫人听了林工的话,高兴了。

    “是啊!”

    “这酒,应该喝。”夫人显得深明大义了,“人家那叫市委领导啊,能冲咱们平民百姓低下头来,不容易啊!”

    “是啊。”林工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提醒她,“你看……给他弄点儿醒酒汤吧。”

    “好吧。我去弄……”夫人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林工,这些日子把你累够呛。今天,早些回家休息吧。”孙水侯躺在沙发上,十分感激地看着他说。

    “孙总,今晚儿你还能睡着觉吗?”林工看了看沙发上的孙水侯,神秘地笑了笑。

    “林工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孙水侯眯起了眼睛,猜测着说,“你在酒席上,是不是听到李金铸那帮玩艺儿胡说八道了?”

    “你的租赁期要到了,人家当然要算计你喽!”林工吸了一口烟,发愁地说。

    “算计我,他凭什么呀?”看了林工发愁的样子,孙水侯毫不在意,“要是昨天,我还真有些顾虑。人家有市纪委书记为他撑腰啊。今天,书记已经向我道歉了。庾省长还敬了我一杯酒。我怕他个啥呀?”

    “别的你不怕,可你怕……”林工瞅了瞅他,提醒道,“怕他那个好儿子。”

    “你是说英杰?”孙水侯“卟哧”一笑,“林工,丽丽与英杰的关系,难道你不知道?”

    “这我知道。可是……中国人打仗,讲究的是‘上阵父子兵’啊。丽丽和英杰虽然是好朋友,还没有确定法律关系呀,这事儿,你得抓紧……”

    “抓紧……”

    “孙总,这你还不明白?快让丽丽和英杰去民政部门登记啊。”

    “哈……”一听林工说起这事儿,孙水侯开口笑了,“这事儿,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呀?”

    “话不能这么说。”林工摆了摆脑袋,提醒他,“这个李英杰是继续称呼你‘叔叔’,还是改口叫你‘爸爸’?这事儿……非同小可呀。”

    “嗯哪,也是这个理儿。”孙水侯想了想,“不过,这是孩子们自己的事儿。我这当爸爸的,也不好老催促人家。嘿,反正我把小洋楼给他们盖好了。”

    “喂,醒酒汤来了。”夫人端了两碗汤,分别放在了丈夫和林工面前。

    “好汤!”林工咂了一口,然后端起碗,牛饮一般灌进了肚子。

    “喂,这个丽丽,怎么还不回家呢?”孙水侯夫人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嘟囔着拿起了电话。

    “对不起,你所呼叫的电话号码已关机。”声讯台的服务小姐发出了关机报告。

    “咦,怎么关机了?”孙水侯夫人瞅着电话机,瞪大了眼睛。

    “呀……你快看看,那座小洋楼的钥匙是不是让她拿走了?”孙水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慌忙放下汤碗,冲着夫人嚷了起来。

    夫人跑到在卧室找了不一会儿,便失声大喊道:“水侯啊,钥匙没有了!”

    “唉!”孙水侯听夫人一喊,红着脸低下了头,接下来又叹息了一声,“这俩人,准是去那儿了……”

    “孙总,这这……”林工听到这儿,竟高兴地放下碗筷,欢喜地拍着手大笑起来,“恭喜恭喜……你们大喜啦!”

    “什么大喜?再好的日子也让他搅了!”李金铸怒气冲冲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急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唉!他不回来,咱不等了。”白雪看了看丈夫,回头对女儿说,“英娣,喊你奶奶吃饭吧。”

    老太太听到孙女儿的喊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儿子正生气,她不由地纳着闷儿眯起了眼睛,“金铸啊,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呼嚎喊叫的?”

    “妈,你看……”李金铸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他妈妈弄了这么多菜,全家人都齐了,就他一个人不回家。你说……”

    “嗨,算了吧。”老人家点了一下头,“孩子大了,别管那么多了。迟早他得回来。”

    聪明的英娣看到这个场面,马上举起了手里的酒杯,笑容满面地说道:“奶奶、爸爸、妈妈,孩儿敬你们一杯。庆祝今天试车成功,也祝贺我哥哥立了大功。”

    “好好好,还是我女儿懂事儿,从来不让爸爸生气。”李金铸乐呵呵地说了一声,将杯里的酒喝干了。

    “爸爸,你今天这么高兴,下一步……是不是有新的打算了?”英娣为父亲斟满了酒,顺便问道。

    “嘿,这次试车成功,把咱们老李家的威望给抬起来了。”李金铸一边说着,一边挟了一口菜,“这回呀,我要继续参加租赁竞标,非把他孙水侯赶出去不可!”

    清静的早晨,缕缕阳光照射进来,屋子里铺洒了一片亮丽和光明。

    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睡着渡过了甜蜜初夜的男孩儿和女孩儿。

    女孩儿的脸上甜美地笑着,不住地将软软的身子往男孩儿的怀里偎着。她那支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不老实地抖动着,越来越紧地搂住了男孩儿的脖子。

    “嗯?”男孩儿让他搂得喘不过气来,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睡在身边的女孩儿,笑了笑,慢慢将她的胳膊拿开了。

    女孩儿像是故意捣乱,又把胳膊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男孩儿看看她调皮的样子,猜出了什么。他伸出手去,从床柜的花束里拔了一支毛绒绒的花球,把绒毛轻轻地放到了她的鼻子上。

    “卟哧”一声,她笑了。

    “你是装睡呀。”男孩儿用花球儿敲打了一下她的头,“快起来吧,太阳都这么高了。”

    “哎呀!”女孩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再睡一会儿嘛。”说完,将被子霍一下撩开,呶呶嘴哼了一声,“来,上来……”

    “怎么?”男孩儿笑了笑,“这一夜,都弄了三次了;你还想……”

    “人家想了嘛!快点儿……”

    “小馋猫儿!”

    “好啊,英杰,你真好……嗨!”

    “丢丢丢!”男孩舒畅地抽动着,不忘轻轻抹了她几下耳刮子。

    “那次我带旅游团去德国;本来想和你住一起;可你却不肯。是不是故作君子状?”

    “男人做柳下惠有什么不好?难道你想让我成唐伯虎?”

    “是啊,就是因为那次你拒绝了我。我才佩服你是个好男孩。我才拿定主意跟定了你!”

    “丽丽,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事毕,男孩枕到女孩儿耳边,悄声细语地说着。

    “什么事儿?说……”

    “今天……我们去民政局登记吧。”

    “登记?”丽丽听了,显得有些害羞,“嗯……好吧,反正早晚也得过这一关。”

    “丽丽,咱们国内的婚姻登记麻烦吗?”

    “可能……要户口本吧。”

    “嗯,那就回家去拿。”他点了点头,接下来却又问道,“喂,你要是回家拿户口本,大婶问你,你怎么说?”

    “我就告诉她,我俩要登记。”丽丽直率地说了一声,接着问他,“那你……不好交代吧。”

    “有啥不好交代的?”他不以为然地说,“我就直说,我要登记。他们还能阻拦我不成?”

    “英杰啊,”丽丽重新偎在他的怀里,叹息了一声,“你现在要是到我家里,面对我的父母叫一声‘爸爸妈妈’,他们俩会乐得合不上嘴的。可是……我要是到你们家里,叫你的父母一声‘爸爸妈妈’,他们会气死……”

    “胡说胡说。”他不高兴了,“你别把我老爸和老妈看得那么顽固不化。我奶奶已经替我们做主了。他们俩答应不干涉咱们的事儿了。”

    “嘴上说不干涉,心里毕竟还是不痛快啊。”丽丽发愁地说,“英杰,想起这些……我真想劝你再回上海去。”

    “上海……回不去喽!”他拍了拍她的胳膊,坐了起来,像是已经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

    “为什么回不去了?”丽丽睁大了眼睛,奇怪地问道。

    “丽丽,你知不知道……昨天试车时谁来了?”

    “听说来了很多大领导。连庾省长都亲自赶来了。”

    “是啊,他们的级别都很高。可是,在这些个来宾中,有一位顶尖级人物。”

    “顶尖级人物?”

    “对。这个人就是‘国家公司’老总裁。”

    “总裁?那是国家部级干部呀!”

    “是啊。”他点点头,“试车结束后,他和庾省长找我足足谈了一个小时。”

    “怪不得你当时不接手机。”丽丽突然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他们找你说什么了。”

    “他们观察了这台洋设备的运转情况,又和几位专家商议了半天。最后,决定向中央领导提出建议:由我们自己研制新一代重化装置。”

    “这……一定是牵连上你了。”聪明的丽丽马上猜到了。

    “是啊!”他再次点了点头,心情显得非常激动,“如果中央领导同意了他的建议,这个研制任务肯定会交给‘北方重化’。你想,要是这样,我还能走得了吗?”

    “英杰啊,”丽丽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自己却是一副愁容,“你爱国我不反对。可是,上海不也是共和国的城市吗?一想到老人们之间那种水火不相容的样子。我就担心……”

    “丽丽,别害怕……”他搂紧了她,宽慰着,“只要我们两人登了记,就是合法夫妻了。谁也拆不散我们!”

    “嗯……你真好!”听了心中男孩儿这种赤诚的表白,丽丽紧紧地偎靠在他的怀里;接着,心头不知不觉地一热,一股激动的泪水涌出了眼眶。

    “丽丽,你这是……”英杰搂紧了仙子般的女孩儿,心疼地抹去了她溢出的泪水,“别哭、别哭呀;我唱支歌儿送给你吧?”

    “嗯,我要听那支德国民歌……”丽丽软软地偎在他宽大的怀抱,幸福地眯上了眼睛。

    “嗯,好吧!”英杰拍着怀里的女孩儿,像是轻轻地哼起了催眠曲。那首促成他们初恋的德国民歌,在清晨的阳光里飞绕开来……

    我要是小鸟,

    绝不怕鹰鹞。

    向着你飞来,

    和你在一道。

    被猎人射死,

    落进你怀抱。

    你看着哭了,

    我死也含笑!

    ……

    按照北方习俗,青年男女的婚事,一般都是由男家出面操办的。

    即使是在城市里,娶儿媳妇的人家,也要为儿子买房、置办家俱,张罗婚礼……除了这些必须做的事情,婚前,男家还要给女家送上一笔重重的聘金。

    这聘金,有的叫赡养费,说是女婿孝敬未来岳父、母的钱;也有的叫抚养费,算是男家对女家抚育女孩儿的一种补偿吧!

    聘金的数目多少?没有明文规定。按照目前的行情,再穷苦的人家,也要送上一万元。

    无论家庭经济状况如何,只要是结婚的人家,皆遵此例。

    由于英杰与丽丽婚姻的特殊性,孙水侯并没有指望李金铸能给他送什么聘金来。为了女儿,他不仅“倒贴”了一栋小洋楼,甚至连孩子们登记之日的宴席也主动摆好了。

    作为女家,破费了这么多的钱财,孙水侯觉得自己对得起任何人了。他想,如果老李家的人知趣,应当主动来这儿,喝上一盅喜酒,对他表示谢意才对呀!

    可惜,这个想法,只是孙水侯的一厢情愿。老李家不但不凑面,还想为这场婚事设置点儿障碍。好象自己娶儿媳妇吃了多大亏似的。

    对此,孙家人少不了议论纷纷,颇多微词。对此,孙水侯并不在意;因为,最近,他感觉到,自己的女儿找的这个对象,并不是一般的小伙子。李英杰学历高、技术水平高,还在其次,主要是他的这个未来女婿刚刚一回国,就为“北方重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这件事,不仅公司职工一个个冲他竖大拇指,就连庾省长也对他高看三分;庾省长工作那么忙,却亲自向李英杰发了邀请函,这不足以说明李英杰在省长心目中有作用了吗?另外,通过这次试车,他隐隐地感到,围绕着矿山机械厂下一轮的租赁,围绕着矿山机械厂乃至北方重化的前途,省市领导之间似乎有一场矛盾之争,而李英杰,像是一张王牌,即将被双方争夺,目前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他与李金铸之间的第二次厂长之争。李金铸是李英杰的父亲,有这么个好儿子,自然是他的优势;然而,李英杰也是自己未来的女婿。在决定回国的因素中,是他的女儿起了关键作用。那个李金铸苦口婆心地做了那么多思想工作,也没打动儿子的心,只有自己的女儿,才将李英杰从国外“勾”了回来。他们这一代人,都只生一个孩子,男孩女孩都一样了。如果李英杰与丽丽登了记,结了婚;他就是我孙水侯的女婿,岳父与父亲相比,具有平起平坐的地位;如果加上自己那套秘密图纸、自己手中雄厚的资金。李金铸想与他竞争,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所以,尽管你李家人不出面,也无所谓,只要两个孩子的婚事有了法律保障,你李金铸再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既定事实。

    那一天,公司开庆功宴会,庾省长向他敬酒时,特别叮嘱了他一句:“你那个未来的女婿,是我们北方重化请来的精英式的人物,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呀!”现在,自己给他建了这栋小洋楼,总算是仁至义尽了,以后看见庾省长,他就可以说,我给女婿建了一栋小洋楼,这对于庾省长,算是个圆满的交代吧!

    所以,当他在宴会厅里等待了半天,也看不到老李家的人影儿时,竟毫不在乎地告诉大家:“他们不来,咱们就不等了。吃!”

    丈夫上班了,婆婆去了老干部活动室。红叶收拾完了锅盆碗筷,跪在地上擦起了地板。

    最近,她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试车成功了,人人都夸老李家的儿子有出息。听到这些赞扬的话,她的心里甜滋滋儿,美透了!

    虽然儿子的亲事让她伤心过,可是,既然婆婆做了主,就由他去吧!这几天,她在老姐妹们的帮助下,偷偷对未来的儿媳妇进行了“考察”。看到这个女孩子端庄、温重,知礼,重情,丝毫没有富家小姐的娇气,心里也就放心了。俗话说,“挑猪不挑圈”,只要孩子好,管她是谁家的?反正结婚后也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眼不见、心不烦,爱咋样儿就咋样儿吧!

    尽管这样想,十几年前的那一幕,自己与孙水侯那一段令人痛苦不堪恋情,那段恋情意外导致的一场不该发生的悲剧,时时在她的脑海时上演──

    七十年代,街上流行草绿色。那时候,哪位姑娘能弄到一件绿色军衣穿在身上,再往油黑的发辫上缠一根火红的头绳,也算是分外的俏丽与时髦了。

    早晨,车工班长孙水侯正在车间徘徊,一位穿了时下流行衣装的姑娘飘然而来。一张生动的、流光明丽的脸蛋儿,让他看了便感觉出些微微的晕眩。长长的黑发编成了两条散散的辫子,迎风一走,辫稍儿悄然飘起,更显出一番令人心颤的美韵来。

    “红叶,您来了!”孙水侯看到她,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招呼。

    “孙师傅好。”这位叫红叶的姑娘礼貌地冲他点点头,走到了自己的机床前。她放下挎包,戴上工作帽和套袖,麻俐地拿起扳手,卡起了刀具。

    卡了半天,像是哪儿不对劲儿,弄得她一个劲儿地摇头。

    “喂!”盯了她半天的孙水侯凑上前来,顺手做了一下示范,“看,这样……就卡上劲儿了。”

    “谢谢孙师傅。”红叶得了要领,送给他一个甜甜的笑脸。

    “不谢,我开始也是卡不好。”孙水侯盯着姑娘美丽的脸,心中若似浇灌了一道幸福的甘泉。

    “孙师傅,你昨天的课讲得真好。”天真烂漫的红叶拿过一张图纸,一边看一边称赞着他,“你不讲,我还以为车工技术很简单呢。”

    “实际上,车工技术并不复杂。”孙水侯接过了红叶的话,“要说难,就是要看懂工件的图纸,了解材料的性能……”

    那时刻,孙水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如果不是车间主任李金铸走过来,他也许会和这个心爱的女孩子聊个没完没了。

    “红叶!”李金铸穿了一身军衣走了过来,脸上显得异常兴奋。

    “李主任。”红叶看到李金铸,尊敬地迎了上去。

    李金铸偷偷地看了看周围,悄悄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票,压低声音说:“今天晚上市话剧团演出‘屈原’,咱们一起看去?”

    “我……”看到剧票,红叶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孙水侯,不好意思地冲李金铸摇了摇头,“今晚儿,我有事儿……”

    “呃!”看到红叶的神情,李金铸的眼神里显出了一丝意外。

    天慢慢地黑了,下班铃声哗哗地响了起来。工厂大门口涌出了自行车的洪流。人们争先恐后地开始往家里奔走了。可是,这时,已经提前下班了的孙水侯却又神差鬼使地从家里出来,骑车返回了厂门口。

    哈……今天,红叶竟拒绝了李金铸的邀请,嘻……看来,我孙水侯的恋情还有戏呀!

    曾几何时,李金铸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和帅气无比的面孔,像一座巍峨的大山,遮挡了他心中的奢望。但是,今天,红叶却婉拒了他的约会。这,无疑是向他孙水侯发出了一个美好的信号……

    “孙师傅,你怎么又回来了?”最后走出厂门的红叶看见他,奇怪地停住了脚步。

    “红叶,来……”孙水侯推着自己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将红叶引进了旁边的小胡同,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放到她手里。

    “这、这是什么?”

    “这是我妈给你父亲开的降压药。”

    “你妈?”红叶突然抬起头来,“那天给我父亲看病的,是你妈?”

    “是啊,”孙水侯点了头,“我妈说了,你父亲的药可能快吃完了……哦,这是新批号的药,降压很有效。”

    “替我谢谢伯母。”红叶感激地接过了药。

    “红叶,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孙水侯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诚恳地邀请道。

    “嗯?这……”面对孙水侯的邀请,红叶显得犹豫不决了。

    “来吧。”孙水侯将腿跨在自行车上,把后座移到了红叶面前。

    红叶迟疑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看看没有人,才将屁股挪了上去。

    自行车穿过路灯闪烁的小胡同,驶入了深深的巷子。

    满面春风的孙水侯,第一次骑着车,把心上人送回了家。

    回来的路上,他仔细地回味着红叶与他道别时绽开那一张甜美的笑脸,高兴地哼起了小曲。

    “孙水侯,你站住!”正得意间,忽然听到有人在暗处喊他。

    “谁?”他刹住车,四处张望。

    “是我。”随着说话声,一个人推了一辆自行车,从房角处走了出来。

    “金铸?”他顺口喊了出来。

    “孙水侯,我白天还纳闷,红叶怎么拒绝了我的剧票呢?原来是你从中作怪啊。”

    “金铸,我……顺便送送她。”他像是有些理亏,急忙解释。

    “孙水侯,你是红叶的班长,对她好一点儿我无话可说。”李金铸说着,拿出一支烟点燃了,“可是,请注意,别做过了头儿。”

    “过头?”他听了这句话,觉得有些别扭,“什么叫过了头儿?……就算是过了头儿,与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李金铸大喊了一声,“她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他怀疑地瞪了李金铸一眼,“是你一厢情愿吧?”

    “你应该明白我俩是怎么回事儿。”李金铸颇为自信地说,“我们之间……谁不知道?那是……迟早的事儿。”

    “金铸,你要这样说,我也不客气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将车架支在地上,点燃了一支烟,“要是她已经答应了你,我立即撤出。可是,如果没有那回事儿,我们不妨竞争一下。”

    “你和我竞争?”李金铸“哧”地一乐,“孙水侯啊,你也不称称自己半斤八两……”

    “李金铸,我知道你有先天优势。”他沉着地应对说,“你根红苗正,脑筋聪明,号称车、钳、铆、电、焊技术全能大王。现在,年纪轻轻当了车间主任,前途无量啊。”

    “孙水侯,你是个聪明人。”李金铸赞赏地看了看他。

    “可是,”他却将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我孙水侯也并非一无是处。在感情方面,我有资格与你竞争。”

    “呵呵,与我竞争……”李金铸悄然一笑,冷嘲热讽道,“孙水侯,也许红叶对你印象很好。可是,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家庭出身?”

    “家庭出身?”他听到这儿,一下子恼了,“我不就是出身资本家吗?这能怪我吗?‘文革’都过去了,你怎么还‘唯成份论’呀!”

    “好吧,那咱们就争争看。”说完,李金铸跨上自行车,使劲儿一蹬,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夜深了,装备车间里机床还在轰隆隆地转动着。

    为了在赶生产任务,孙水侯与女工们一齐加起了夜班。

    几个技术熟练的女工像是把活儿干完了。她们擦了擦机床,整理了一下工具,准备下班了。

    “红叶,你还得多长时间呀?”一位女工冲红叶这边喊着。

    “我还没完事儿哪。”红叶的眼睛盯着床子上的工件,头也不抬地回答说。

    “红叶,你和她们先走吧。”孙水侯检查完了女工们加工的部件,关心地走到红叶的机床前,“一会儿,公共汽车就要停运了。”

    红叶看了看孙水侯,有些过意不去了,“孙师傅,老是麻烦你。”

    “没事儿,我骑自行车,回家方便。”

    红叶听了孙水侯的话,立刻转过身,冲几位欲走的女工喊道:“喂,你们在守卫室等我一会儿。”

    “好,你快点儿。”女工们收拾停当,结伴走了出去。

    红叶离开车床,到自来水笼头那儿接了一盆水,又拿起旁边的暖瓶兑了点儿热的,动作俐落地端到了机床边。

    “孙师傅,今天这床子漏油太多了。我得好好洗一洗。”红叶说着,毫无防备地脱下外衣,露出了那件贴身的缀满红花的白衬衫。

    “你洗吧,我把活儿干完。”孙水侯眼睛盯着车床,集中精力加工起了红叶剩余的部件。

    红叶挽起袖子,解开了衬衫上方的扣子,将领子往脖颈深处掖了掖,哗哗地撩着水清洗起来。

    孙水侯加快了车床速度,迅速地将红叶剩余的活儿干完了。

    他关闭了机床电源,正要回到自己的机器上去,清脆的撩水声传到他的耳朵里。

    无意中,他抬头一看,楞住了。

    聚焦了的灯光下,红叶的一双手正往身体深处擦洗着白白的脖颈。在她一松一紧搓洗的动作里,前部那丰满光滑的皮肤一截一截地向外暴露着……孙水侯的眼睛顺势往下一溜。

    “呵!”孙水侯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这时,他的耳朵里不知怎么,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和我竞争?哧,孙水侯啊,你也不称称自己半斤八两……”

    那是李金铸的声音,是李金铸在深夜里向他挑战情场的宣言。

    想到这儿,孙水侯的心里先是感觉了一阵微微的绝望;接着,那绝望随之又激发了他的另一种很不理智的智慧:占有!

    只有先行占有,才能永恒得到……冲动性的仓促决策,淹没了他对事情后果的思索……霎时,他觉得心中的那根冲动之弦紧紧绷起,接着又咔嚓一下裂断了。情场不能失败的自尊加上**迅速地勃起,使他犹如一台疯转的机器吼叫起来……

    他迅速脱下上衣,关掉电灯,冲着毫无防备的姑娘扑了过去。

    “孙师傅,你干什么呀?”面对突如其来的侵犯,红叶惊叫起来。

    黑暗中,脸盆儿“咔嚓”一声打翻在地,咣啷啷地发出了触地的余响。

    “红叶,我不能失去你呀!”孙水侯剧烈地喘息着,语无伦次地表白着……一双手却硬硬的、贪婪地伸进了姑娘的衣服里……

    “孙师傅,不行。”红叶激烈地反抗着,“现在不行,不行……”

    “红叶,我爱你……”

    “不行不行……孙师傅,你把手拿出来……拿出来……不然,我喊人了。”

    “红叶!”黑暗里,一声大喊震耳欲聋;接着,车间里的灯大亮了。

    李金铸和几个女工站在了门口。

    上背裸露的红叶惊恐地看了看门口的李金铸,赶紧用衣服掩住了脸,委屈地大哭起来。

    “臭流氓!”几个女工看到这儿,气愤地跑上来按住孙水侯,一边骂着一边痛打起来。

    世界上的事情,大概都有自己的运行程序吧!

    男欢女爱,想必也是如此:双方的好感、情感的交流、语言的亲热、身体的接触……一步一步慢慢来嘛!孙水侯违反了爱之常规,急躁地进入实质性阶段,当然要受到严厉惩罚了。

    不过,这程序之理,大概也只适合于常规年代。当社会秩序发生了嬗变时,逾越常规的人往往会拣到大便宜。

    孙水侯因为“调戏女工”被工厂开除,背了一口破麻袋串街走巷拣起了“破烂儿”。这时,他发现拣废品的收入大大超过了一个优秀车工的工资。后来,他用拣破烂儿的钱买了两台旧车床加工重化配件,发现赚钱竟是如此容易。接下来,他开起了配件公司,廉价的优势使他的货物供不应求。有一天,他发现重化机械厂的工人们竟偷偷送来了一堆崭新的机器零件,却以“废品”价格向他“供货”。他立刻彻悟:神奇的原始积累开始了!社会的财富,开始合法地向他们这种人身上大批地涌来了!

    自此,手里的钱,如雪团一般越滚越厚,厚得连他自己也晕头了。

    可怜的倒是李金铸这些人,这些忠厚善良、执著地走着人生常规路线的人们,在社会新的运行规则面前,却要一步、一步,走向了下岗的厄运。

    正想着,叮咚!门铃儿一响。

    儿子英杰拧开了门锁,迈进了屋子。

    看到妈妈正劳累着,他心疼地喊了一声:“妈!”

    “哟,你回来了。”红叶不再想这想那了。她纳闷儿地问儿子:“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一家人等你回来吃团圆饭,等了半夜。”

    “我在宾馆里有点儿事。”英杰显然是撒了个谎;说完,他从妈妈手里夺过抹布,“来,我帮你擦。”

    “算了算了。”红叶推开儿子的手,“你吃早饭了吗?锅里还给你热着饭呢。”

    “我吃自助餐了。”一看妈妈这样牵挂自己,自己还要说谎,英杰心里觉得不是个滋味儿了,“妈,看你累得这个样子。干脆,咱家雇个保姆算了。”

    “什么,雇保姆?”红叶听了儿子的话,苦笑了一声,“我还想给人家当保姆呢!你老爸至今连个工作都没有。我们雇得起保姆吗?”

    “那……我拿钱。”英杰慷慨地说道,“这都什么年月了,还干这种累活儿?”

    “哟,我儿子今天怎么了?这么会说话……哄得妈心里暖呼呼的。”红叶轻轻地用抹布蹭着地板,像是觉得不对头,“儿子,给妈说实话。是不是有了什么事儿,求妈给你办?”

    “呵呵……没有什么事儿。”英杰言不由衷地回答了一句,接着便柔声细语地央求道,“妈,我想用一下咱家的户口本。”

    “用户口本?”红叶看了看儿子的表情,放下了手里的抹布,“你用户口本干什么?”

    “我……”英杰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吞吞吐吐说了实话,“妈,我和丽丽,要去登记……”

    “你们要登记?”红叶一怔,接着便假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这可是个大喜事儿。英杰,这事儿……咱们家得准备准备啊。”

    “准备啥呀?人家孙叔叔把小洋楼都给我们买好了。你们还……”毫无城府的英杰说到这儿,显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什么,他给你买了小洋楼?”红叶听到这儿,大吃了一惊,接着便气得大喊起来,“这个孙水侯,他要干什么?为了拐走我儿子,他可真舍得投入啊!”

    “妈,看你说的……什么拐啊拐的。谁家有钱谁就花呗!”

    “不行!”红叶立刻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地严肃了一张脸,“英杰,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和丽丽睡……哦,身子到了一起……他们家就逼着你去登记?”

    “哪儿的事儿呀?”英杰辩解说,“这是我和丽丽商量之后才定下来的。她们家还不知道呢。”

    “我不信。”红叶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妈,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我以为我是傻子啊。”

    “你不是傻子。可是,这方面的事儿,你也不精明。”

    “妈,那天奶奶不是说了吗?不让你和老爸干涉……”英杰说到这儿,撅着嘴低下了头。

    “英杰啊……”红叶看了看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不是干涉你和丽丽的婚事儿。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现在,你要结婚了……总得让我们当父母的摆几桌酒席、买点儿礼物,对未来的儿媳妇尽尽礼节吧?”

    “咱家这么困难,干嘛弄那些麻烦事儿?”

    “别看咱家穷,咱有个穷志气!”红叶大声地给儿子讲着这方面的道理,“按理说,他们家是嫁女儿;我们家是娶儿媳妇。丽丽应该到咱们家里来住,你怎么能住到人家的房子里去呢?”

    “丽丽喜欢小洋楼嘛。”

    “丽丽要是有这个要求,让她给我说。”红叶拗着气,壮了胆子喊了起来,“我和你爸爸砸锅卖铁,也把小洋楼给她买回来;行不行?”

    “妈,你看你看……我们就是先登个记。”英杰无力地辩解着说,“这结婚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儿哪,你着什么急呀?”

    “孩子啊,这登记,不就等于结婚嘛?”红叶看着不懂事儿的儿子,脸上透出了无限的忧伤,“你们今天这么潦潦草草地去登记,让咱们老李家的脸往哪儿搁啊。”

    “妈,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不登了。”英杰伤心地摇了摇头,拿起了衣服,做出了要走的样子。

    “英杰,不是妈不同意……”看着儿子那副任性的样子,红叶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妈,我走了。”英杰并不理会妈妈的心情,低下头走了出去。

    “英杰、英杰……”红叶喊着儿子,追到了门口。

    英杰没有回头。他的一双脚沉重地踏在楼梯的台阶上,一身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楼口。

    儿大不由娘!听到儿子远去的脚步声,红叶伤心地痛哭起来。

    墙上挂钟的指针,走到了正午12点的位置。

    尽管孙水侯下达了“吃”的命令,但是,出于礼貌,人们还是没动筷子,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餐厅里静悄悄的,桌上的酒菜,早已慢慢凉去了。

    可是,等到这个时辰,不但老李家不见人影儿,两个孩子也没有回来。

    孙水侯夫人开始着急了,嘴里不住地嘟囔起来:“这两个孩子,怎么也不回来呢?登个记这么难?”

    唉!孙水侯叹息了一声。

    看来,在这件事上,大大咧咧的他又一次低估了李家的精明。

    神色忧虑的林工一下子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他看了看孙水侯,说:“这个老李家呀,一定是给英杰出了难题。”

    “不会吧,有老太太做主,他两口子还想阻拦?”孙水侯一边说着,一边摇起了头,“可能是登记的证件差了什么吧……”

    “爸、妈……”几个人正说着,丽丽撅了嘴,一脸不高兴地跑进了餐厅。

    “丽丽,怎么样?登完了?”夫人看到女儿跑回来,连忙问道。

    “没登……”丽丽说完,委屈地趴在母亲怀里哭了。

    “丽丽,怎么回事儿?”孙水侯关心地问女儿,“是不是缺了什么证件啊?”

    丽丽抬起头来,朝孙水侯点了点,“他们家,不给英杰拿户口本。”

    “你看你看……”林工失望地摇晃起了脑袋,“真是怕啥来啥。这……这就是变相地不同意孩子们登记啊。”

    “这个李金铸,想干什么呢?”孙水侯眯起眼睛,百思不得其解,“这种事儿,是他们能拦得住的吗?”

    “孙厂长,你别着急。”林工低下头去,一边踱着方步、一边冥思苦想……慢慢地,似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止住脚步,轻轻地拍了拍丽丽的肩膀,告诉她:“丽丽,你通知英杰,今天晚上,我这个当叔叔的请他吃饭。”

    “你要干什么?”孙水侯看了看林工那副颇具心计、像是要实施一项重大行动的样子,有些不大不放心了。

    “孙厂长,”林工斩钉截铁地冲他挥了挥手,用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事到如今,咱们应该和他摊牌了!”

    蓟原新城区“北方重化”的摩天大楼,在蓟原市称得上是第一高度了。然而,由于它座落于蓟原河北,位置偏离闹市,所以,人们走入蓟原市中心的时候,看到的最高建筑不是它,而是孙水侯的鑫宇宾馆。

    这家宾馆,不仅支撑了蓟原中心区的制高点,在楼形设计上也颇具匠心。

    它的底层框架,给人的印象是本来是四四方方的。可是,沿楼而上,延升到了最高楼层,它却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圆圆的、亭阁式的穹顶了。

    远远看去,这个楼顶已经不像是现代化的建筑,倒是酷似北方游牧民族的先人们狩猎时代居住的篷式房屋。

    据说,孙水侯这样设计楼型,是为了显示自己狩猎民族的血统。也有人说,孙水侯为人处世与人不同,干什么都显得“格路”,建这么大的宾馆,当然也要显露出自己不同于他人的特点来。

    除了外形别致,还有更令人称奇的一点,那就是:楼顶一层的屋子地面是活动的。它可以根据需要,开启电控装置,让整个楼层围绕着中心轴缓缓转动。

    为此,一个精明的南方商人考察了这个大楼之后,便出了重金,租用了这个旋转楼层,开了一家摩天餐馆。

    晚上,来这儿就餐的人们,可以体验到人在行进中吃饭的感觉;假若你买了观赏票,坐在餐厅的外窗口远眺开去,城市夜色便可从你的脚下遥遥闪过,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几盅小烧酒下肚之后,你脑袋晕晕的,就像坐了飞机在夜空中遨游一般。

    天色刚刚黑下来,摩天餐馆里的顾客便一群一伙地光临了。林工凭着与孙家的特殊关系,选择了临窗的包间,挑选了最佳的观光位置。

    不过,此时的林工,已经无心赏景了。他拿着菜单,正与服务员合计着上哪几道合口味的菜肴。

    这个忠诚于上司的老工程师,像是皇室里的谋臣,为孙氏公司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今日,在孙、李决战的关键时刻,他不仅为孙水侯谋划了下一步的策略,而且,为了争抢李英杰这位才俊,决定亲自出马了。

    他觉得,今天晚上的谈话,比与任何一位大客户谈买卖更为重要。这个技术含量抵万金的小博士,无疑是一颗重重的砝码;在这关键时刻,他倾向于哪一方,哪一方就会在竞争中获取绝对优势……

    其实,孙水侯对这次谈话并不抱太大希望。他知道老李家是讲孝道的家庭。李英杰虽然与丽丽真心相爱,但也不至于为了私情而公开背叛自己的父母。他能维持两家的现状,已经不容易了。再让他做出破格的事儿来,不大可能喽!

    不过,林工的看法与他不同。他认为,这一代年轻人与老一代人相比,价值观已经迥然不同了。他们在表面上礼貌崇德,骨子里更讲究实际利益。像李英杰这种青年精英,比他的老爸更会权衡利弊;他知道为了自己将来事业的发展,在关键时刻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林叔叔,我来了。”林工正想着,李英杰破门而入。

    “英杰,快请坐。”林工站起来,“我正点菜呢。你喜欢吃什么凉菜啊?”

    “随便。”李英杰笑了笑,“来个拍黄瓜吧!”

    “不行不行。”林工递过来菜单,笑着说,“我这当叔叔的第一次请你吃饭,哪能吃家常菜呢。来,点个好的。”

    李英杰接过菜单,随意地翻了翻,对服务员说:“小葱拌豆腐。”

    “嗨……”林工过意不去了,“这也太平常了。这样吧,加一盘老醋蜇头。”

    “好的。”服务员点了点头,“请问二位喝什么酒?”

    “我喝啤酒。”李英杰直爽地说道。

    “我来白的。”林工看了看李英杰,又冲着服务员笑了笑。

    服务员记下了酒的名称,又报了一遍点好的菜名,然后走了出去。

    “林叔叔,不好意思啊,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李英杰恭敬地说。

    “英杰啊,现在……吃饭是小事儿,矿山机械厂新装置的研制可是一件大事儿啊。今天晚上,咱爷儿俩好好合计合计。”林工含而不露地暗示了今天晚上谈话的主题。

    “是啊,这件事儿我也在考虑。”李英杰说着,给林工续上了热热的茶水,“中央领导要是批准了这件事儿,矿山机械厂、‘北方重化’就有了新的前景。全国重化行业的装备再也不会依赖外国人了。”

    “英杰,你看得远啊。”林工称赞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把服务员端上来的菜往李英杰面前推了推,“这么大的机械厂,如果没有定型产品,那岂不就沦为小修配厂了。”

    李英杰把林工的酒杯拿过来,一边倒酒一边问:“林叔叔,我刚刚回国,不了解咱们的科研体制。如果将来真的要干,中央会投多少钱?”

    “这钱嘛,中央肯定会有大投入。”林工端起了手里的杯,思索了一下,“不过,据我所知,咱们国家历来注意发挥中央、地方两个方面的积极性。将来真要是立了项,恐怕地方还要配套一部分资金。”

    “你是说,蓟原市的财政会有投入?”

    “不不不,”林工连连摇着头说,“蓟原是个穷财政。公务员开工资还常常到‘北方重化’借钱呢。他们啊,就是有投入,也只是象征性的……也就是拿个十万八万的吧。”

    “这点儿钱……哪儿够?”李英杰不满地摇了摇头,“看来,得靠‘北方重化’了。”

    “‘北方重化’,倒是个大财团。可是……”林工说到这儿,遗憾地晃了晃脑袋,“他们的财务体制太严格了。你知道吗?杨总裁花钱超过五十万,就要请示省城的董事长庾省长。他是拿钥匙的丫环,不当家呀!”

    “要是这样……咱们会遇到资金缺乏的问题啊。”李英杰听林工这样说,禁不住皱起眉头来。

    “呵呵,英杰啊,别愁。来,喝酒。喝完酒,叔叔给你指一条财路。”林工说着,举起了酒杯。

    “谢谢林叔叔。”李英杰朝林工的杯底碰撞了一下,然后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吃菜吃菜……”林工拿筷子,指了指桌子上丰盛的菜肴,连连地让着。

    “林叔叔,在蓟原这个地方,谁会往咱们这种科研项目上投资啊?”李英杰吃了一口菜,又捡起了刚才的话题。

    “嘿嘿……这事儿,还用我说吗?”林工幽默地笑了笑,“蓟原的民营企业家,就数你孙叔叔有钱了。你找他呀!”

    “他?”李英杰听到这儿,一下子楞住了。

    “怎么,你不相信他?”

    “不是不相信。”李英杰摇了摇头说,“孙叔叔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个民营企业家。这么大的投入,这么大的风险,他能舍得吗?”

    “肯定能。”林工拍着胸脯说,“英杰,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冒险租赁重化机械厂?”

    “为了挣钱呗!”

    “英杰啊,你说错了。”林工说,“要说挣钱,他现在卖配件一年能稳赚几百万。可是,去年为了更新设备,他硬是往厂子里搭了几千万哪!”

    “他这是为了啥?”

    “为了改变自己的形象啊!嗨嗨,这几年,他心里想的,就是要把自己这个私营企业主变成生产重化装置的大企业家。英杰啊,有句话,我可能不应该说:你孙叔叔的思想境界,不比你老爸差。”

    “唉。”李英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是啊,我对孙叔叔确实了解不够。”

    “英杰啊,”大概是觉得火候儿差不多了,林工喝了一口酒,慢慢地将谈话切入了正题,“有件事儿,你可能不知道吧?”

    “什么事儿?”

    “为了生产新重化装置。你孙叔叔出了大价钱,从外国人那儿买了一套价值昂贵的秘密图纸。”

    “秘密图纸?!”听到这儿,李英杰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林叔叔,你见过这套图纸吗?”

    “唉,那套图纸,就像他的命根子一样,藏得严着呢。”林工故弄玄虚地渲染说,“谁也别想轻易看到。”

    “林叔叔,不瞒你说,我这次下决心回国,就是因为这套图纸。”

    “你也知道这套图纸?”林工明知故问。

    “我怀疑,它就是德国西格玛公司丢失的那套秘密图纸。”

    “啊!”林工假装惊讶地说道:“那……你可以看一看呀。”

    “唉!我何尝不想看呀,可是……”李英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给丽丽说了几次,丽丽拿不出来。我还找了英娣,她也弄不出来。林叔叔,你和孙叔叔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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