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诱惑:花花世界:第二十九章 :决裂(2/2)
“让我劝他把图纸拿出来?”
李英杰点了点头。
“哈……”林工马上开怀大笑了,“英杰啊,这事儿你不用求我。你直接找他就成。”
“不行吧?”李英杰心里的底气不足,说这句话时显得没有把握。
“有啥不行的?”林工点燃了一支烟,谈笑风生地说道,“你和丽丽一结婚,他就是你的岳父了。到时候,只要你站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爸爸’,嘿!金山银山他都会送给你。何况这一套图纸呢……”
“可是,不行……”李英杰着急地说,“我今天和丽丽去民政局登记了,人家非要户口本不可。”
“哟,你们去登记了?真的……”林工佯做不知,故作惊讶状。
“丽丽对我这么好,我必须给她一个法律保证。”李英杰十分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英杰,你真是一个负责任的男孩儿。”林工夸奖了他一句话,接着又装作无意地提醒他,“其实,像你这种情况,不拿户口本也可以登记。”
“能吗?”
“都有人办过了。”林工煞有其事地继续说着,“你只要拿出自己的护照,再开具一个证明就可以了。”
“证明?”
“对。证明你在国外没有妻子、没有婚姻关系就行。”林工端起酒杯,又与李英杰撞了一下,“这种事儿,让杨总裁的办公室盖个章就行了。”
“噢!”李英杰听到这儿,一下子高兴了。
“不过,他们可能要求你做一件事儿。”林工又提醒说。
“什么事儿?”
“你得声明:把自己的户口,从家里的户口本上注销。”
“这……”李英杰听到这儿,显得有些犹豫了。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夜色里,宽阔的蓟原河穿城而过,汹涌澎湃奔腾而去。
河岸,昏暗的路灯下,伫立着两个年青人孤寂的身影。
“英杰,想开些……”丽丽伏在他宽大的肩膀上,细声细语地劝解着。
“丽丽,你冷了吧?”英杰关切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将她的身体往自己的怀中靠了靠,“你要是冷,咱们就回去。”
“不。”丽丽仰起脸来,钟情地望着他,“我愿意陪你在这儿站下去……”
英杰听了这句话,深深被触动了。他拍了拍丽丽的肩膀,搂紧了她,“丽丽,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说吧。”丽丽温柔地抬起了头,用了一双深情的目光看着他;像是眼巴巴地等待他做出什么决定。
“从今天起,我们是合法夫妻了。”英杰认真地说道。
“嗯。”丽丽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郑重地点起了头。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全国劳模的儿子了。我只是个靠技术吃饭的研究员。”
“嗯,我也不再是大富豪的千金小姐了。我是个自食其力的专业教师。”丽丽激动地接过了他的话。
“我们二人独立自主,成家过日子。好吗?”
“英杰,我们自力更生,一定会过上好日子!”丽丽说完,扑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她梦里想的,就是嫁这样一个好丈夫。
林工为李英杰出的主意。多多少少有点儿溲。
作为刚刚从国外回来的人,用护照替代户口本办理结婚登记当然是可以的。但是,也不一定非要把自己的户口从家庭户口本上销掉。
销户口意味着什么?那是象征离开这个家庭,与这个家庭脱离关系。当然,如果李英杰与丽丽结婚,在新房子里办理新户口,销掉家里的户口也不是不行,但是也不必这样着急。这种事儿迟一天早一天都无所谓。林工之所以急着让李英杰办这件事,主要还是想考验李英杰的诚意。他想,那套秘密图纸是自己花钱弄来的,不能就这样轻易落到这个年轻人手里,他要想得到孙家信任,必须得做出点儿牺牲。这种牺牲包括刺激一下李金铸的神经,甚至不惜他们父子闹翻。
实际上,销掉户口的事儿了金铸并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忙外面的事儿,对于家里的事儿并不在意。倒是红叶看到儿子将户口销掉,与儿子大闹了一场,她骂李英杰是不孝之子,发誓要赶他出门,永远也别回来。
“唉!这是怎么说的……”孙水侯听林工讲了事情的经过,觉得事情做得过份了些,唉声叹气地低下了头。
“水侯,你不早就盼望这一天嘛!”夫人喜滋滋地拿了那册新领的结婚证书,开导他说,“你看,这大红的结婚证领到手了。你反倒愁了。”
“我没想到英杰会这样做啊。”孙水侯摇晃着脑袋,“他注销户口,不等于和家里脱离关系了吗?这事儿要是摊在咱家,咱也受不了哇。”
“孙厂长,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李金铸,就给他打个电话吧。”计谋成功了的林工显得十分得意。他翘起了二郎腿,轻松地吸着烟,饮着茶,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啧儿啧儿”的品味儿声。
“嗯,你是说,通报他一声?”孙水侯想了想,觉得这主意好。
“你就是通报了,人家也不会领你的情。”夫人摇晃着头说。
“他不领情,是他的素质问题。”林工美美地呷了一口茶水,“……反正咱们的礼节到了。”
“那就……打?”孙水侯看着电话机,只是在嘴里说着,脚步却是蚊丝不动。
“我来吧。”夫人看到孙水侯为难的样子,一步抢上去,拿起了话筒,“喂,是李金铸家吗?请找李金铸,我们家的孙水侯与他讲话。”说完,她把话筒递给了自己的丈夫。
“喂,李金铸吗?我是孙水侯。你好。”
“好什么好?”听到孙水侯的声音,李金铸的心里像是点燃了一串爆竹,噼哩叭啦地炸开了,“你把我的儿子拐跑了,还装模作样地问我好。告诉你孙水侯,少来这一套!”
“金铸啊,”孙水侯倒是显得很有教养,“刚才丽丽打来电话,说他们俩已经登记了。你看,咱们都是儿女亲家了,能不能忘记前嫌,重新修好哇。”
“孩子们都在你跟前,你好过就行了。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金铸啊,别误会。丽丽现在也没有回家。他们俩在哪儿?我也不知道。英杰好歹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不能为他想一想?”
“我没有这个儿子!”李金铸大声地喊着,“他为了自己享受,认贼作父。我凭什么为他着想?孙水侯,你干了这种缺德事儿,是要遭报应的!”
“什么,认贼作父?”孙水侯听到这句话,心里可受不住了,“李金铸啊李金铸,你说的是什么话呀?亏你还是个全国劳模,你那个小心眼儿,都不如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我女儿怎么了?”李金铸听孙水侯突然提到了英娣,一下了怔住了。
“你女儿给我当了大半年秘书了。你不知道吗?”一气之下,孙水侯贸然泄露了与李英娣保持了许久的秘密。
“孙-水-侯!”李金铸听到这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喷出了一团团火焰。他一字一句地追问道,“你再给我说一遍,英娣真得当了你的秘书?”
“这事儿人人皆知。我没有必要跟你撒谎。”
“胡闹!”李金铸勃然大怒了。他摔掉了电话,转过身来质问妻子,“红叶,这事儿,你知道吗?”
“什么事儿啊?”红叶轻轻地摇起了头。
“红叶啊红叶,你这个当妈妈的怎么这么糊涂啊!”李金铸痛心地说道,“你的宝贝女儿,跟着孙水侯当了大半年秘书了。你怎么就……”
“真的?”红叶听到这儿,脸上大吃一惊;接着,身子突然一晃,一下子晕了过去。
夜晚的车间里,她穿了薄薄的衬衣,正在洗着脖子。
突然,电灯被关掉了。孙水侯猛然冲她扑了过来。
“孙师傅,你干什么呀?”她惊叫着,反抗着……
黑暗中,脸盆儿“咔嚓”一声打翻在地,咣咣啷啷地发出了触地的余响。
“红叶,我不能失去你呀!”孙水侯剧烈地喘息着,语无伦次地表白着……一双手却硬硬的、贪婪地伸进了她的裤腰带里……
几十年前的一幕,像一截痛苦的电影片段,又在她几近忘却的记忆里重新出现了。最后,那个令人感到耻辱的细节,犹如毒蜂的尖针往她的心上一扎,眩晕中的红叶“啊”的一声大叫,坐了起来。
“红叶,你……”李金铸看见妻子的样子,有些害怕了。
“金铸,给我手机。”
李金铸连忙跑到客厅里,把自己的手机拿来,递到妻子手里。
红叶严肃着面孔,拨了一个电话:“喂,鑫宇宾馆吗?请找你们李秘书接电话。”
孙水侯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哗哗地响个不停。
正在接待客户的英娣听到接线员的转告,急急忙忙走进了屋子,几步窜到写字台前。
“英娣,是你吗?”电话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妈!”英娣高兴地叫了起来,“你有事儿吗?我正接待客户呢。”
“英娣,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跟着孙水侯当了秘书?”
“这……”英娣一听这话,立时慌了神,“妈,这……我是在宾馆,我就是……”
“别说了!你……”妈妈在电话里发火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你不知道你爸爸和孙水侯的关系吗?你跟人家当秘书,是拿刀子戳我们的心啊!”
“妈!你听我说……”英娣立刻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我是……”
“英娣,我告诉你:马上离开他,回家!”
“妈,我正在工作……”英娣着急地解释说,“公司来了客户,我和花儿正安排他们的住宿呢!”
“你不回来是不是?”妈妈在电话里愤怒地喊道,“你是不是也像你哥哥一样,不想回这个家了?”
“妈,你听我说……”英娣还想解释。
“算了!英娣,既然你不想回来,从现在起,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永远也别回家!”妈妈说完,把电话扔了。
英娣拿着电话筒,听着里面“嘟嘟嘟”的忙音,先是怔怔地站了半天。接着,像是看到了事泄之后那种不可预测的必然后果,她止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夜色拉开了帷幕,遮掩了喧嚣的索拉浒古城。千万盏绚丽的灯光亮起来,再现了灿星皓月下朦胧的城廓。此时,酒足餐饱的人们打开电视,共享起了小家庭的天伦之乐。
重化宾馆的一间小屋子里,一幅宽大的窗帘慢慢拉上了。
一个红色的“囍”字,被两双手共同粘在了帘布上;接着,穿了西装的英杰,为一身婚纱的丽丽慢慢戴上了从德国卖来的新婚钻戒。
眼瞅着闪闪发光的钻戒,丽丽甜蜜地笑开了。
“对不起丽丽,这个婚礼太简单了。”英杰俯在她的耳边,悄悄地道歉着。
“不。”丽丽笑着摇了摇头,“我喜欢这个样子。没有世俗的张扬,没有父母制造的那种排场,没有那些眼花缭乱的繁礼缛节……静静的,这就是我追求的二人世界。我觉得……这个样子,比那些婚礼上的新人更幸福。”
“好丽丽,相信我,我会做一个好丈夫。”
“英杰,我也会做你的好妻子。”
两个真心相爱的年轻人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自己举办婚礼了。这其中的原因,固然是对两个家庭父母的失望。他们觉得与其慢慢等父辈和解,倒不如早点结婚,“生米做成了熟饭。”他们想反对也反对不了了;想不接受也得接受了。这是其一;另外,两个人同居之后,天天晚上频频的性生活,丽丽又故意不采取避孕措施;谁会担保她不怀孕?想来想去,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两个人已经在政府办了婚姻登记;结婚的事儿合理合法了,为什么还要无限期地等待下去呢!除此之外,蓟原还有一个奇特的婚俗:在古代,这儿的青年男女即使结了婚,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好不允许女方进男家生活;只有怀了孕、或者生出了孩子,新媳妇才有资格搬到男家同居。这么说起来,李英杰与丽丽私下决定举行这个没有亲人参加的婚礼,就没什么不近人情的了。
一阵山盟海誓之后,两个人深情地看着对方,刚刚要拥在一起,门铃哗哗地响了。
他们俩睁大眼睛往门口一看,杨总裁和总工程师、总会计师走了进来。
“孩子们,你们这是怎么了……”杨总裁看了看窗帘上粘上的“囍”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杨总裁!”两个年轻人看到这位慈祥的老领导,像是见到了亲人,禁不住扑到了他的怀里,委屈地哭开了。
“孩子们,别哭别哭……坐下坐下……唉!”杨总裁遗憾地摇着头,将两个年轻人让到了沙发上。
“英杰啊。”总工程师显得有些愧疚,“杨总裁早就吩咐过,要我们操办一下你们的婚礼。你看,这几天一忙……”
“是啊,”总会计师也忙不迭地道歉,“这事儿啊,对不住你们了。”
“千万别这么说。”丽丽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知情达礼地感谢说,“领导心里想着我们,我们已经很感动了。”
“英杰啊,我们先祝贺你和丽丽结成合法夫妻。”杨总裁坦率地说道,“可是,这婚礼的事儿,咱不能这么简单。嗯,今天晚上,你们先好好休息。明天举行婚礼,好不好?”
“杨总裁,你们挺忙的,不麻烦了。”丽丽不好意思了。
“丽丽啊,你知道,我们公司里的职工成千上万。这种事儿,我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杨总裁认真地解释说,“可是,你和英杰的情况不一样啊。英杰本来可以在德国发展,也可以去上海工作。现在你们选择了蓟原,这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北方重化’的事业吗!就为这,庾省长还特意告诉我,一定要把你们的婚礼办好。”
“怎么,庚省长也知道我们俩的事儿?”两个人年轻人感动了。
“是啊。”杨总裁郑重地点点头,“如果能腾出时间,他也许会亲自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呢!孩子啊,你们就别客气了。听我的话好不好?”
两个人听杨总裁说到这个份儿上,激动地流出了热泪。
“总工程师,这件事儿,你去告诉团委,让他们按照‘五四青年节’百对新人婚礼的规模,办好这件事儿。务必要办得隆重,光彩。不能出任何差错!”
“好。我马上去办。”总工程师答应了。
“老总。”杨总裁看了看总会计师,“你告诉工会的女工委员们,让她们负责安排那些个细节。婚礼发生的一切费用,均由公司承担。”
“杨总裁请放心,我一定办好。”总会计师允诺了。
英杰的奶奶下午打麻将赢了五百元,老友们一个个要闹着要她请客。她回到家里,正琢磨着要去哪家饭店合适,这时,门叮咚一声响,杨总裁办公室的秘书送“喜帖”来了。
“喜帖?”看着粉红的包装纸,奶奶睁大了眼睛,“谁家的?”
“老书记,是你们家李英杰的婚礼呀。”
“英杰的婚礼?这是怎么回事?”奶奶抬头看看儿媳妇,满眼都是疑问。
“不知道。”红叶心里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心里郁郁闷闷的,低下头闷声闷气地来了一句,不想说什么了。
“老书记,这是杨总裁的意思。”秘书慢慢解释着,“看到英杰博士和金铸主任为试车的事儿忙忙碌碌,没时间筹办婚礼。杨总裁心里过意不去,就让总工程师、总会计师、还有工会的人,联合为他们筹办婚礼。这几个贴子,都是给你们家的。”说着,秘书又拿出几个贴子摆在桌子上,奶奶一看,贴子上面都写上了李金铸、红叶的名字。
“这……我不去!”红叶看到自己的那个贴子,断然拒绝了。
“哦……”秘书像预料到这一点,接下来问:“你不去,李主任呢?你们做父母的,总得去一个人吧?”
“李金铸,他也不能去。”红叶铁青着脸,再次拒绝了。
“呵呵……”奶奶看到这儿,明白了。她马上漾出一副慈祥的笑容,对年轻的秘书说:“孩子,你辛苦了!你转告杨总裁,我们老李家谢谢公司、也谢谢他为英杰操办这场婚礼。这婚礼,我肯定去。他父母去不去……我们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合适?你听我的信儿,好吗?”
聪明的秘书似乎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连忙站起身来,介绍说,“我们下午布置了婚礼现场,你们男方家人的座位我们都安排在前面了。欢迎你们去现场看看。有不周到的地方,及时提出来,我们马上纠正。”秘书说完,告辞离开了。
“红叶啊,”奶奶看看扫兴的儿媳妇,像是批评、又像是劝慰,“我知道你和金铸不同意这门婚事。这婚礼,不参加也就算了。但是,人家杨总裁让别人给操办这事儿,这是多大的情份啊,咱得感谢人家啊,心里不情愿,是心里的事儿。表面上,你这么冰冷冷的样子,该让人家笑话啦!”
“妈,英杰这么做,已经让我们家丢尽脸了。我还管什么笑话不笑话?”
“好了红叶,你和金铸要是不去啊,我看孙水侯两口子也不能去。这个婚礼啊,可能就是我和孙家老太支撑场面了!”
“妈,我们教子无方,对不起你老人家。你可别生气了啊!”红叶听到这儿,显得有些伤感,歉意地说道。
“唉,我老了,什么生气不生气?孙子要结婚了。我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奶奶释然一笑,端起了眼前的茶杯。
“妈,咱们吃饭吧!”红叶看到婆婆没有生气,心里宽慰了不少。她把做好的饭菜端到餐桌上,又把婆婆扶到餐厅里坐下。
瞅着满桌的饭菜,奶奶并没有拿起碗筷。想起与孙家的联姻,她分外感慨。几十
年前,自己与孙家老太发生的往事,像是河水漫过了堤垻,不由自主涌在了眼前──
夜色里,远远地闪现出一片片隐约可见的城市灯光。
附近,不时地响起一阵阵闷闷的炮声。
这是1948年,在蓟原城外解放军野战纵队指挥部里,暗淡的灯光照亮了宽大桌案上摊开的一张军事地图。地图上,一支支醒目的箭头共同指向图中心的一个黑色方形块。
桌案周围,站了几位穿着解放军服装的指挥员。
“看,这儿……这儿就是矿山机械厂。”纵队司令员用铅笔头点着黑色方形块,操着沉重的嗓音说着,“中央领导指示我们,两天之内,务必把这家企业完整地夺过来。”
“首长,我的炮阵地就在这边。”一个声音激昂的人点了点地图旁边的位置说,“今天晚上,我就集中猛烈的炮火轰击目标!”
“不。”首长立刻否定了他的话,“本次战斗的主要目标是夺取这个工厂,而不是蓟原市这一块地盘儿。你那些炮弹不长眼睛,万一把厂房和设备砸毁了,我们怎么向中央交待?”
“可是,敌人的重兵都布置在厂区周围啊!”那个激昂的声音辩解着说。
“这就是攻城的困难所在。”首长皱起眉头,分析说,“我们夺的,是这座工厂;敌人守的,也是这座工厂。你们的大炮啊,可不能乱发言喽!”
“首长,把我的‘英雄团’调上来,用短兵器解决战斗。”另一位指挥员建议说。
“嗯。”首长听到这儿,赞同地点了头。
“报告!”随着一声喊,一个穿了便衣的女军人走了进来。
看到首长,她抬手敬礼。
“队长,你回来了。”看到女军人,首长立刻关心地问:“见到李铁民同志了吗?”
“见到了。”女军人立刻汇报说,“他正在组织工人纠察队护厂呢。”
“对这次攻城,他有什么建议?”
“铁民让我转告首长,攻城的时候,尽量不要使用大炮。工厂里的很多精密仪器,是经不住强烈震动的。”
“是啊。中央领导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也是这样想。”首长立刻点了点头,随后对大家说,“同志们,这位李铁民,就是咱们卫生队长的爱人;重化机械厂的总工程师,我们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我认为他提的意见很好。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大家一齐回答,又羡慕地瞅了瞅刚才汇报的那位女队长。
“好。”首长开始下达命令,“明天开始攻城。”
听到这句话,指挥员们马上立正站好,准备接受任务。
“‘英雄团’,步兵一团、二团、三团、四团做好战斗准备。”首长指示。
“是。”几位指挥员接受了命令。
“炮兵部队,明天拂晓时,用炮弹砸开城门,为步兵扫除通往重化机械厂的障碍。”首长对炮兵部队的负责人说。
“是。”那个激昂的声音立刻答道。
“参谋长,集中全部队善于拼刺刀的战士,组成敢死队……”说到这儿,首长显得有些激动。
“你是说,打肉搏战?”参谋长小声问道。
首长冲参谋长点点头,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大家,“同志们,我们要夺取的是北方最大的一家机械工厂。今后,它将要为我们全国的解放和新中国的建设提供技术装备。因此,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整地把它拿下来。”
“保证完成任务!”指挥员们齐声回答。
这位队长女军人,就是现在的奶奶。当时,她是解放军野战纵队卫生队的队长。
天亮了。
解放军的炮兵阵地上,一排排大炮昂起头来。
“放!”炮兵指挥的旗子落下了。
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些炮弹似乎没有目标,它们只是砸在城墙上、掉在护城河里,并不飞向城内。而且只是象征性的响了几炮,然后就销声匿迹了。
一声巨响,城门被炸开了。
“冲啊!”在“英雄团”旗帜的引导下,解放军战士们英勇地冲进了城门。
重化机械厂。
大门前,堆积了铁丝网和掩体。
一台直升飞机哗啦啦地拍打着螺旋桨,落在了工厂门前,快速旋转的桨片飞舞着,在周围扬起了巨大的风暴。
一个个国民党部队的高级军官,正带着家眷们慌乱地登机逃亡。
她带了卫生队几个男军医,随着先头部队率先冲到城内,来到工厂门前。
在逃亡的人流里,她突然看见了工厂孙老板的夫人。她穿着那一身黑色旗袍,抱着一个首饰匣子慌慌张张挤向了直升飞机的入口。那些军官太太似乎并不欢迎她的加入,一劲儿地合伙往外排斥着她。
“喂,孙夫人!”她扔下药箱,大步流星跑过去,一把扯住了她的袍角。
“哟,你……你不是李总工程师的妻子吗?”看到她的一身戍装,她惊吓地喊叫起来,“你……怎么成了共军了?”
“夫人,听我说,不要跟他们跑……跑是没有出路的。”她劝说起她来。
“你……敢情你行啊。你是共军,马上就能得天下,过好日子了;可是,我们是资本家,都得让你们杀头啊!”
“不会不会。”她摇摇头,着急地给她解释着,“**、解放军打仗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人民过好日子。你听,这次攻城,为什么没有大炮响,那是为了保护工厂,为了将来让大家过太平日子啊!”
“哦?真的……”孙夫人瞅着眼前手持雪亮的刺刀飞快冲入厂区的战士们,半信半疑。
“是真的。蓟原解放之后啊,这工厂还得经营下去……昨天,上级开会,还要让我们注意保护工厂、保护工程技术人员呢!”
“这……”孙夫人还是拿不定主意似的,犹犹豫豫地看着乱哄哄抢着登机的人群。
就在这时,一辆军用吉普车急急开过来,一位趾高气扬的国民党高级军官下了车,带着太太奔向了直升机。在卫兵的奋力驱赶下,惶乱的人们不得不闪出了一条道路。可是,这两位高级人物登上飞机之后,螺旋桨突然加速了旋转;接着,直升飞机呼隆隆一阵巨响,飞离了地面。
未登机的人们哭喊着、谩骂着……也无济于事了。
“夫人,请留下来吧!今后,你们家的事情,由我来安排。”
就是那一天,蓟原解放了。
在山中传来的一声声欢快的虎啸里,人们敲锣打鼓,走上街头,欢庆解放;可是,就是在那一天,在战斗的最后时刻,她的丈夫李铁民,壮烈地牺牲在厂区保卫战里。
当时,人们传说,如果她这个队长不去劝导那位孙夫人,而是抓紧时间冲入厂内抢救自己负伤的丈夫;李铁民也许不会牺牲。这,成了她终生的遗憾。
后来,孙夫人靠着自己的医疗专长,被安排到医院当了大夫;自己按照组织要求,弃医从政,当上了矿山机械厂党委书记,一干就是几十年;由于工作忙,自己再也没有闲暇时间与这位孙夫人交往了。也许因为自己是**高干;而对方是资本家的夫人,不便于来往吧!
现在,自己的宝贝孙子,就要迎娶孙家的孙女儿做媳妇了;而自己,则要与这位孙夫人坐在一起,同庆后辈人的大婚了。大概,这就是孙、李两家的缘份了!
庄严的大厅里,乐队奏响了《婚礼进行曲》。在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中,英杰和丽丽身披盛装,微笑着走上了长长的红地毯。
杨总裁、总工程师、总会计师陪同英杰的奶奶、丽丽的奶奶坐在了前排座位上。
富丽堂皇的婚礼台上,一个大大的“囍”字,贴在了幕布中央。
主持婚礼仪式的人是蓟原电视台的著名播音员。他看到两位新人走上了婚礼台,不失时机地说道:“今天,一个具有特别意义的婚礼开始了。首先,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新郎的奶奶、我们的革命老前辈、矿山机械厂老党委书记上台就座。”
在人们的掌声中,英杰的奶奶被两位礼仪小姐搀到婚礼台上坐了下来。
主持人接着说道:“现在,也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新娘的奶奶、也是我们矿山机械厂的创始人之一、我们的老前辈上台就座。”
丽丽的奶奶也被礼仪小姐搀到婚礼台上坐下了。
她刚刚坐下,英杰的奶奶便主动站立起来,大大方方地向她这位昔日的孙夫人伸出了一双手。看到对方的友好行动,丽丽的奶奶也急急忙忙伸过手去。
两位老人大度地微笑着,将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看到这个场面,杨总裁带头鼓掌了。
人们也跟着鼓起掌来。
就在这时,乐队奏响了欢迎曲,人群中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在礼仪小姐引领下,省长庾明大踏步走了进来。
“哦,是……庾省长!?你真来了。”杨总裁一看见他,显得大吃一惊,急忙站起来为他让座。
“朋友们,今天,我们杨总裁特意请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他要亲自为一对新人证婚。”主持人说到这儿,伸出话筒问大家,“你们知道今天的证婚人是谁吗?”
“庾省长!”台下的人庾明走了进来,异口同声地喊道。
“对。他就是我们北方重化的前任总裁,现任省委副书记、省人民政府的省长庾明先生。”主持人说道,“下面,欢迎庾省长闪亮登场,为新人证婚。”
庾明笑了笑,拿着结婚证书走上了婚礼台。他接过麦克风,风趣地对大家说:“各位来宾,我干这种事儿,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呀!不过,人家都说,凡是第一次证婚的,他所证婚的一对新人将来都能百事顺心、百年合好、白头到老!”
人们轰然笑开了。
接着,他向大家出示了结婚证书,并开始宣读证婚辞。
证婚的当儿,黑压压的人群后面悄悄挤进了两位中年人。孙水侯领着自己的夫人赶来了。
“啊,这么大的场面,太好了。杨总裁安排得真周到!”孙水侯感慨万千地叹息着。
“你看,这是庾省长亲自证婚呢。这……一般人可是请不到啊。”夫人高兴地说。
“有这么排场的婚礼,丽丽也不算委屈了。”孙水侯说着说着,竟掉下了眼泪。
“别别别……”夫人擦着他的眼泪,“快看快看,孩子们给老人行礼了。”
孙水侯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朝婚礼台上望去。
庾明证完了婚,主持人将他送下场,接着主持说:“各位来宾,刚才,庾省长已经庄严地为二位新人证了婚。从此,一个新的家庭诞生了。让我们为这个崭新的家庭,为一对新人祝福吧!”
人们又鼓起掌来,几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伙儿和姑娘在掌声中跑上台,献上了手里高擎着的一束束美丽的鲜花。
“按照中华民族的古老传统,新人在这个时刻,必须向养育他们的老一辈敬礼。现在,请新郎、新娘走上前来,向李家老奶奶敬礼。”
英杰和丽丽在主持人的手势下,走到奶奶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老奶奶,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你有什么要说吗?”主持人说着,把话筒放到了老人家面前。
“呵呵,”英杰的奶奶沉着地笑了笑,“今天,看到英杰给我娶了这么好的孙子媳妇儿,我高兴啊!”说到这里,老人家拍了拍丽丽的肩膀说,“丽丽,你公公、你婆婆,还有你妹妹,他们都高兴啊。你们啊,以后好好过日子吧,有时间就回家看看。”
听到奶奶这样说,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说到这儿,老人家突然站立起来,对坐在前排的杨总裁和庾明拱了拱手,然后致谢道:“庾省长,感谢你从省城赶来,为他们证婚。杨总裁,我也感谢你们,为两个孩子举办了这么隆重的婚礼。”
“不谢不谢。”杨总裁连忙站立起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老人家,你请坐。”
老人家没有坐下,却庄重地朝后面总工程师一招手,说道:“喂,张总啊,把我的礼物拿来。”
“礼物?什么礼物?”台下的人们猜测起来。
“各位来宾,你们猜一猜,老人家会把什么重要的礼物送给她的后代呢?”
“戒指?”一个小伙子说。
“首饰?”一个姑娘说。
“是金条吧?”一个老年人说。
人们听到最后一句话,“哈哈……”笑开了。
这时,一身新装的总工程师端了一个礼盘快步走上来。看到盘子里的东西,人们哑口无言了。
盘子里,放了一幅卷轴。
“这是……”主持人没有看明白,悄悄地问老奶奶。
“小伙子,这是他爷爷留下的。”老人家解释了一下。
“呃,各位来宾。”主持人立刻明白了,连忙向大家介绍说:“老人家把我们革命老前辈、矿山机械厂第一任总工程师李铁民先生的一份珍贵的技术资料送给了自己的后辈……”
在主持人的解说中,这幅卷轴慢慢被打开了:一幅裱糊精致的虎形图纸,清楚地展现在人们眼前……
“奶奶!”看到这儿,英杰激动地大喊了一声,然后“卟嗵”跪倒了,“这幅图纸,太贵重了。孙儿现在收下它,心中有愧啊!”
“起来起来。”奶奶拍了拍孙儿,深情地告诉他,“孩子啊,要是你爷爷还活着。今天他也会把这张图送给你。这里面,汇集了他一生的心血啊!……呵,以后,矿山机械厂就靠你了。丽丽,替你丈夫收好。这是咱们的传家宝。以后,日子过得再难,也要一代一代把它传下去!”
“奶奶,我记住了。”丽丽珍重地接过了图纸,台下的人们哗哗鼓起掌来。
“感谢李家老奶奶,在这个场合还挂念着我们矿山机械厂的发展。老奶奶,有你的关心,矿山机械厂会越来越好。”主持人恰如其分地做了个铺垫,接着把一对新人领到丽丽的奶奶面前,俏皮地说道:“老人家,你的孙女儿、孙女婿来给你敬礼了。”
“好啊好啊。”丽丽的奶奶看到一对新人走来,高兴地站立起来。
“老人家,你先别忙着站起来。”主持人打趣地说,“刚才,李家老奶奶把自己的传家宝送给了后代,你送什么礼物?一定是镇宝之物吧?”
“哦,林工,把咱们的礼物给孩子拿来。”
林工也穿了一身新衣服,拿着一个礼盒走上了台。
盒子里,摆放着一套精致的外文图纸。
“这是……”主持人一下子糊涂了。他看了看封面上的德文,脱口说道:“这是一套贵重的外文资料吧?”
“各位来宾,”林工兴奋地抢过话筒说,“今天,孙家送给一对新人的礼物是:一套最新式的、从国外特殊渠道引进的重化装置设计秘密图纸。有了它,李博士就能为我们重化机械厂设计出崭新的、世界一流的重化装置来!”
“好!”听林工一介绍,台下的人们顿时欢呼雀跃了。
“奶奶!”英杰看到这套图纸,立刻兴奋地捧在手里,深深地吻了一口;接着,他激动地把图纸交给丽丽,猛然走上前去,搂住了老人家的脖子,闪着激动的眼泪说道:“谢谢奶奶、谢谢岳父和岳母!谢谢……”
“谢谢老人家。”主持人看到这副感人的场面,感慨地把话筒放到丽丽的奶奶面前,“请你说几句话好吗?”
“好。我也谢谢杨总裁、谢谢庾省长。你们今天替我们两个家庭办了这场婚礼。我们两家不会忘记的。感谢党的政策好,让我们孙家富了起来。可是,富,不能忘了国家。我们老孙家送给后代的这件礼物,就是想让他们在事业上有所成就,为咱们‘北方重化’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台下的掌声更响了。
这时,主持人还要说什么,杨总裁突然激动地走上了台,抢过了他的话筒。
“同志们……今天,本来是一场婚礼。可是,我们却从这场婚礼中受到了一场深刻的教育。”杨总裁感慨万分地说道:“两位老人家这么大年龄了。在孙子、孙女儿的婚礼上,她们想的是什么?想的是我们‘东北重化’的发展。她们的礼物,不但是实在的、厚重的、是千金难买的物质财富,更是鼓励我们努力拼搏、艰苦创业精神的无价之宝。今天,让我们在祝贺一对新人百年好合的同时,也祝愿两位老人家‘寿与高山同庚,福与大河同在’,让她们亲眼看到我们‘北方重化’重振生机、再铸辉煌!”
台下的掌声再次响了起来。
在大家的掌声中,杨总裁刚刚把话筒递到主持人手里,台下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请庾总裁讲话!”这一声喊不要紧,台下的人们跟着喊了起来:“对,我们要听庾总裁讲话!”
大家一阵一阵地呼喊着,看来不讲几句是不行了。杨总裁见此状,立刻向庾明做了个请的手势。
“各位老师傅、各位青年朋友……”庾明拿过话筒,顺口讲了起来,“今天虽然是一场婚礼,但是,通过这场婚礼,我看到了北方重化、矿山机械厂的老前辈和年轻的员工们团结一致共同奋斗的高贵品质和奉献精神,刚才,杨总裁讲得很好,现在,老前辈们想的是北方重化、矿山机械厂的发展问题,年轻人想的也是企业的发展问题;为了企业的发展,大家不计前嫌,万众一心,共同拼搏。有了这种精神,天大的困难也挡不住我们前辈的脚步;嗯,有了这种精神,即便是面对金融危机,我们也毫不畏惧!”
“好!讲得好!”台下的人们欢呼起来。
在人们热烈的欢呼里,庾明将话筒交给主持人,退回到座位上。此时,欢快的乐曲奏响了,大厅前排身着盛装的少男少女们纷纷涌到婚礼台前,双双对对跳起舞来。
英杰和丽丽拥抱着,带头步入了舞场中央。
一对新人优美的舞姿,引来了人们一阵阵热烈地欢呼。
笙乐停歇了,酒筵上的客人散去了,一场盛大的婚典圆满结束,总工程师和总会计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为了这场婚礼,两个人确实是动了一番心思,搞了一次艰难的策划。
其实,单就承办一场婚礼,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是,英杰与丽丽的婚礼,实在是太特殊了。李金铸与孙水侯是多年的冤家对头,为他们的儿女操办婚礼,如何邀请双方的家人就成了最大的难题。
两个人核计了半夜,终于确定了一个最佳方案:双方的父母一个也不请,就请两位老太太出面。
真没想到,这一招还挺灵。不仅两个家庭都接受这个方案,两个老太太也给足了他们面子;她们不仅应邀出席,还在婚礼台上亲热地握了手。她们的握手,代表着两个家庭合好哇。这是本次婚典最让人称道的一笔了。
可是,有一个人,让他们犯了半天核计。那就是,李英娣请不请?
据说,总工程师坚持请李英娣参加,这样做,能给他的老朋友李金铸争回一点儿面子来。可是,总会计师却不同意。他就像处理帐目一样,一贯坚持平衡的原则。他说:请了李英娣,孙家就会不高兴了。
为这事儿,两个人辩论了起来。
据说,为了说服总会计师,总工程师不得不向他透露了一个机密:李金铸将要被提拔重用了。近期,矿山机械厂的班子要进行调整,李金铸很可能要进领导班子。嗨!人家马上就是厂级干部了,总得另眼看待吧!
听了这个消息,总会计师是不是屈从了总工程师的意见?不得而知。但是,在哥哥嫂子结婚那一天,李英娣确实没有到场。
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病意未消的英娣,出院之后没有回家,而是来到孙水侯办公室的休息间里,软软地躺在了床上。
残阳斜照进来,屋子里涌满了暮霭苍茫的光辉。床前高悬的药瓶里,药液如同凄苦的泪水,一点一滴渗透到她的心间。此时,若是慈爱的母亲守护在旁,女儿心里该是充满一种多么嗲嗲的娇柔之气啊。可是,这种普通女孩儿对母爱的期盼,对于她已经成为遥远的奢望了。
她走出医院大门,刚刚搭上通往家里的公共汽车,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而至:回到家里,迎接她这副病体的可能不是亲人的寒暄,而是突如其来的一场风暴。这场风暴积怨多年,形同仇恨,一旦猛烈地倾泻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应对、如何承受……
想到这儿,她不由自主地换乘了公共汽车,拖着身心的双重绝望,踏入了唯一能给予她温暖和安慰的静所。
孙水侯看见她,先是一惊;接着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立即让宾馆的医务人员在他的卧室里办起了临时病房。
他默默地守护着她。看到她疲倦地睡去,又瞅着她从昏睡中醒来。当她微微地启开了那张干渴的朱唇,孙水侯便将一杯水轻轻地送到了她的嘴边。
英娣深情地看了孙水侯一眼,小声说了“谢谢你……”
“英娣……”孙水侯看着病榻上的她,想要说什么,刚一出口,却又停住了。
“孙厂长,你……有话对我说?”
“英娣,你……听我一句话好吗?”
英娣眨了眨美丽的眼睛,盯着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不知道他要说出什么话来。
“我看,等打完这一针,你就回家吧。”孙水侯说完,叹息了一声,心中似有难言之隐。
听到他这样说,她像是感到了极度的失望。脑袋一歪,眼睛转向了墙。
“英娣,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
“孙厂长,我妈不让我回家了。”英娣看着药瓶里滴出的点点药液,伤心至极地告诉他。
“你妈呀,不过是说说气话。你不要当真呀。当妈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现在倒是觉得,躺在这儿……比在家里温暖。”此时的英娣,觉得自己无奈却又无助。她的头冲着墙嘟哝着,那张脸始终没能转过来。
“英娣啊,你还是个年轻姑娘。现在病成这个样,怎么能老是躺在我的办公室里呢?”
“孙厂长,你是怕我连累你?”听到这句话,她像是吃了一惊,立即面对了他。
“不是不是……”孙水侯赶紧辩解着。
“孙厂长,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就走!”说着,她腾地一下坐立起来,伸手捏住了插在手背上的针头,就要拔下来。
“英娣啊,你别别别别……别。”孙水侯吓坏了,慌忙站起来,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
“孙厂长,我现在病成这个样子。你就一点儿也不可怜我吗?”英娣说到这儿,顺势倒在孙水侯的怀里,抽泣起来。
“唉!英娣啊,我……”孙水侯看着怀里病恹恹的年青姑娘,吓得既不敢亲近、又不敢拒绝,露出了一副为难的神情。
“孙厂长啊……”英娣抹了抹眼泪,喃喃地说道,“在你的心里,除了那个记忆中的红叶,难道……就容不得别的女人了吗?”
“啊,英娣……你……”孙水侯听到这句话,大吃了一惊。
“孙厂长,我是有病了,可是……心里并不糊涂……”英娣凝视着他,显得有气无力,“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唉!”孙水侯悄悄哀叹了一声,本想将这个话题岔开了去。然而,当他看到她那副认真的神情,觉得这个话题是躲不过去了。
“英娣,”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地扶她躺下,然后推心置腹地说道,“人啊,干什么事情都可以允许受挫折,唯独这感情是个例外啊……如果你在年轻的时候感情受了打击,那心中就等于拧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痛结啊。”
“孙厂长,你就不想……解开你心里的这个痛结吗?”
“是啊,我是想过……而且不止一次地想过。可是……事实证明,这都是陡劳的……过去的东西,犹如蓟原河西逝的流水,它永远也不会返回来了……”
“不!”英娣挣扎着坐起来,一双眼睛盯了他,摇着头反驳说,“孙厂长,你……太悲观了。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认为她是美好的,只要你真情地面对她,她……迟早会带着那份美好回到你身边来。”
“英娣啊,谢谢你的安慰。”
“孙厂长,这不是安慰,这是活生生的现实。难道……你不希望这种奇迹出现在你身上吗?”
“英娣啊,你真是个孩子啊。说出话来这么天真。”孙水侯又叹了一口气,“……人啊,是不能任性的。只要我们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得接受它的制约、接受它带给我们的种种清规戒律。谁要是冲破它,谁就会受到惩罚呀!”
“可是……假如,有人不怕这种惩罚呢?”英娣睁大了那双忧伤的大眼睛,像是在对他进行庄严的拷问。
“英娣,你……你想说什么?”孙水侯一下子惊呆了。
这个在自己心目中无比美妙、显得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女子,曾经多少次令自己怦然心动、心仪神往啊。然而,当她真的这么刚烈直白地突然面对了他的时候,他竟觉得自己有些个战战怯怯,想要逃避了。
“孙厂长,听我说说心里话好吗?”
“嗯,说……说吧!”
“说实在的,过去……我挺恨你的,甚至于讨厌你。”
“嗯……”
“我为什么答应做你的秘书?那是为了我爸爸;为了给他……复仇。”
“英娣,你这么想……我理解。”
“可是,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你在我的心目中,变了!”
“我变了……”
“孙厂长,你告诉我,我几次举报你的‘罪行’,甚至偷拿了你的钥匙,把你送进了检察院……可是,你为什么不恨我?你为什么还把我留在你身边?”
“英娣,你年轻……还是个孩子嘛!”孙水侯说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理由,像是在搪塞她。
“不,孙厂长,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应该给我说心里话。”
“英娣啊,你要这么说,我就向你坦言吧。”孙水侯看着将要滴完的药液,伸出手去,慢慢地将针头从她的手背上拔下来,然后又去外屋里接了一杯水,放到她的手里。
英娣接过水喝了几口,默默地听着孙水侯的下文。
“英娣啊,人们都说,往事不堪回首。我的往事……你大概也知道了吧。那绝对不是普通的失恋,那是在我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狠狠地被砸了一棒呀。它差一点……让我走上绝望的道路。”
英娣同情地点了点头。
“我想,要不是改革开放,要不是政策允许我这样的人创业致富。我……也许活不到今天了。唉,这些年来,那种心痛的死结,就像蛇蝎般的毒虫一样,天天噬咬着我的心,让我心疼地不能自拔啊……即使后来我发了财,成了亿万富翁。我也没有觉出,自己到底幸福在哪儿?”
“孙厂长,你太痴情了!”
“是啊。”孙水侯点了点头,又深情地看了看她,“直到后来……你出现了,这才使我重新看到了青年时代所追求的那副灿烂的美景,让我的生活里充满了欢笑和阳光。英娣,我真感谢你能走到我的身边来呀!”
“真的吗?”英娣听到这儿,像是被感动了。
“是啊。”孙水侯不容置疑地说道,“……所以,即使你举报了我的所谓罪状;即使你让我进了检察院的审讯室;甚至你就是再做了让我更惨痛的事情……我对你,也恨不起来呀。因为,只有你,才是我生活里最亮丽的一道曙光!”
“孙厂长,谢谢你。”英娣流了感激的泪水,一下子扑在孙水侯怀里。她使劲儿地靠紧了他,鼓起勇气说道:“那我……从今天起,能不能……像一个女人喜欢自己的男人那样……喜欢你?”
说完,英娣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英娣啊,这是不行的。”孙水侯摇了摇头,果断地拒绝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听到孙水侯这样说,英娣猛地抬起头来,猛烈地追问起来。
“英娣啊,你知道,你哥哥已经是我的女婿了。我们是儿女亲家,是两辈人呀。如果我接受了你,那不是**吗?
“什么**?”她反驳道。
“就算是这样。可是,我和你爸爸,本来就心存芥蒂,你这样……不是给我们火上浇油吗?”
“我不管他们……我只知道我是女人,你是男人。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别的男人和女人那样……”
哗啦啦……英娣正嚷着,外面屋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孙水侯摆脱了英娣,几个大步蹿到了写字台前,忙不迭地按下了免提键。
扩音话筒里立刻传来了李金铸那副傲慢的声调:“喂,孙水侯吗?”
“金铸,是我。你找我……有事儿?”孙水侯恭敬地答应着。
“孙水侯,你听着。我现在是重化机械厂厂长了。我要你明天早晨八点整,准时到我的办公室里汇报工作!”
“金铸,汇报什么内容啊?”孙水侯急忙问道。
这时,卧室里的英娣像是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她走出卧室,悄悄地来到了电话机旁边,静静地听着爸爸的声音。
李金铸却没有理睬孙水侯的问话。他说完,却“啪”地一声,将电话放下了。
“你看到了吧?”孙水侯指了指电话机,无奈地对英娣说道。
没想到,此时的英娣却猛然冲到电话机旁,冲着话筒怒气冲冲地大喊了一声:“李金铸,我恨你!”
一场普普通通的婚礼,因为庾省长的参加,竟在社会上引起了一场轰动。
首先是蓟原的老百姓们,他们对一个省长参加一名职工的婚礼表示了极大的赞扬和敬佩之情。“人家庾省长,亲民啊!”大街小巷里,人们都是这么说。
当天晚上,省电视台竟例外播送了这场婚礼的简要录像,这一下子,蓟原人更是像炸了锅似的,引得大家议论个不停了。
“呵呵,一场婚礼,省电视台也给报道了。老李家要花多少钱?要搭多大的人情啊!这场婚礼,真算是世纪婚礼之最了。”
“这有什么?在国外,婚礼、葬礼不是天天有报导的吗?”也有人不以为然。
实际上,省电视台报导的重点,不是婚礼本身;而是庾明省长在婚礼上的讲话。
金融风暴、金融危机,像瘟神、又像灾难,严重影响了中国经济乃至世界经济的发展。面对这股莫明其妙的灾难,经济发展减速,股市行情暴跌,专家学者纷纷发表高见,他们一个个口若悬河,不外乎扮演一个事后诸葛亮的角色。在讲坛上、电视上,他们凭着从西方经济学那儿贩来的一点儿常识,一张花嘴,说东道西,极尽渲染悲观、可怕的情绪,尽管中央政府采取果断措施,扩大内需,股市依然低迷,经济发展依然放缓。一向擅长于胡吹乱侃的理论家们,像是乱了方寸,恐怕把这场危机说小了将来获罪,便一个个缩回了脖子,开始比武似地大肆散布悲观言论;几位声称2008股市将上涨到10000点的预言家,竟带头打起了自己的嘴巴。说是1600点也未见谷底。一向是乐观有余的政界人士们,此时不敢人云亦云,又拿不出什么高见。只好簇起眉头,唉声叹气,将经济发展遇到的一切难题都归罪到金融危机上。
然而,就在这么一种颓废情绪的笼罩里,省内著名的企业家、从欧洲留学回来的省长大人竟在婚礼上发出了石破惊天的豪言壮语:“面对金融危机,我们毫不畏惧!”现在,敢于说出这种话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看来,这位省长好象是受了婚礼喜气的鼓舞,再不就是喝了喜酒,酒后壮了胆子吧?
然而,人们了解自己的省长。这位省长虽然年轻气盛,却从不吹牛,更不浮夸;他在一个婚礼上敢于发表这种言论,肯定是底气十足,心中有数。所以,当“北方重化”电视台将省长的讲话录像送到省电视台审核时,台长立刻签字,当天晚上就播了出去。
就是这几句讲话,激扬了省内经济界人士的斗志,也引起了上层不少精英人物敏感的思考。
“现在,经济发展面临的问题这么多,中央领导讲话都分外谨慎了。你一个省长凭什么这么豪气冲天?!”龚歆看完了电视,第一个默默思索起来。最近,不仅省内企业纷纷告急;要求政府减负。连他那位香港的老岳父也频频来电话,向他探讨企业经营的新策。虽然他对经济并不太内行,可是,他知道目前的经济遭遇了冰雹袭击,即使不毁灭,也要肯定减速了。何况,一个省的政府并不具备宏观调控职能;中央出台的政策,到了你这儿说不定是好事还是坏事儿。这个时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夹起尾巴做人,少说、多做;或者是不说、不做。因为,这种形势太不明朗了,说多了就会有口误;干多了就会有失误。现在,庾省长喊出这种豪言壮语,可是犯了大忌了。
再看看这则新闻的画面,也颇有意思。庾省长讲这番话不是在会议上,不是在工厂的车间和农村的田间,而是在一个旁通职工的婚礼上。这个职工是个什么重要人物?不就是个刚刚毕业的海归吗?就这种人的婚礼,还要劳驾他大省长前去捧场?而且他还热情洋溢地发表了这么重要的讲话?想来想去,不得其解。最后,还是拿起电话,问了一下电视台长。
“喂,庾省长讲这话时,没有喝酒吧?”
“没有没有。”电视台长连连解释,“听送稿的人说,庾省长讲话时,还没有开酒宴呢。另外,庾省长这次去只答应证婚,没准备讲话。可是,参加婚礼的职工们再三呼喊,要求庚总裁讲话;面对企业的老职工们,庾省长觉得不讲几句也不好。所以……嗯,龚省长,这条新闻,播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人家省长讲话,在哪儿讲,讲什么,管我什么事儿。可是……庾省长讲话涉及到经济发展的敏感问题,你们报道这方面的内容,还是谨慎一点儿好。”
“好好好,今后,我们注意。”电视台长鸡啄米似点起了头。
可是,点头之后,他也纳闷了。这位刚来的龚副省长,怎么会对省长的讲话关注起来了?莫不是庾省长的讲话。在哪儿刺激了他?
作为资深的新闻战士,他在省内报道过多次重大政治事件。包括中央领导来省内视察,他都亲自跟踪报道过。这交庾省长讲话,场合有点儿特殊;可是,人家讲的内容很好哇!最近,中央领导来省里视察,多次强调在困难面前要有信心,庾省长说这句话,是给大家鼓劲呀。就算是讲话带着点儿情绪,也是因为守着“北方重化”的老职工,又是在婚礼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想来想去,他明白了。最近,全省经济形势不是太好,尤其是中小企业,裁员倒闭,即使是没有倒闭的,经营起来也十分困难。龚歆副省长分管工业,每到公开场合讲话,就是诉苦。即使在省政府会议上,也是愁眉苦脸,一一副活不起的样子,现在,庾省长这么高调的讲话,一定是让这位副省长觉得不舒服了。
是的,看了这条新闻,龚歆心里确实不舒服。但是,让他不舒服的不是讲话本身,而是这场婚礼。据他了解,庾明是个工作狂,不大注重人际关系,对部下家的婚丧嫁娶之类的事儿参加的很少。有的副省长的儿女结婚,尽管给他送了请帖,他也答应参加,但是,到了时候他总是借口工作忙,让秘书把“红包”送去,自己就不去了。这一次,他却腾出时间去参加一个海归的婚礼,让人觉得奇怪。他听说,这庾明当省长之后只参加了一个婚礼,那就是卧地沟棚户区改造之后的第一个婚礼。看来,这位一把手对自己的政治发祥地是十分重情的。他能够当上省长,靠的就是“北方重化”经营和卧地沟的棚户区改造。现在,自己正在处心积虑地要把北方重化弄到自己手里来,这位“一把手”嘴上不反对,行动上却表示出来了。看来,他一定是对“北方重化”、对矿山机械厂有了什么新的计划,或者是下了一个什么赌注,逼着他这样跑到一个职工的婚礼上进行这种政治表演。
不管庾省长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一把手有什么妙计,龚歆都可以置之不理。因为,对于“北方重化”、矿山机械厂的事情,他已经开始染指了。譬如,关于矿山机械厂新一轮租赁的人选,他就告诉蓟原市委,一定要将孙水侯换掉,让李金铸这个全国劳模去经营。他知道,这一棒子打在了孙水侯身上,却是疼在了老金的身上。尽管庾明明确表态,矿山机械厂的经营人要稳定,但是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开始了行动。
这,一把手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庾省长亲自参加李英杰和孙丽丽的婚礼,不仅感动了孙水侯,更感动了李金铸。他觉得,这么大的省长来参加他儿子的婚礼,是冲着他这个全国劳模、冲着他这个海外赤子来的。更是冲着他这个技术能手来的。所以,当杨总裁明确告诉他,矿山机械厂的下一轮租赁不再竞争,直接交给他经营时,他心中多年的积怨顿时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他觉得这一阵子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杨总裁支持他、市纪委书记支持他,连庾省长也支持他;哼,这一下,那个孙水侯就算是彻底趴下了。
实际上,他与孙水侯之间,并无真正的深仇大恨,就算是年轻时二人争夺红叶。互为情敌,现在,人都老了,这一段积怨也就过去了。说起他们争斗的根源,来自于几年前的那次竞争,那次你死我活的领导权之争。那一次竞争,他李金铸凭借技术优势和广大职工的支持,本来是胜券在握的。因为,孙水侯勾结老金耍了手段,才导致了他的失败,导致了他流落异国他乡,导致了了手下手职工们下岗失业,流落街头……
矿山机械厂的招标竞聘大会就要开始了。
参加投票的职工代表们,一大早儿就进入了会场。没有资格参加会议的工人们,也散散落落地站在厂区大院里,密切注视着会场上将要决出的招标结果。
厂子停产之后,第一次出现了如此热烈的人气。
“同志们,竞标大会现在开始。”老金拍了拍桌上的麦克,亲自主持起了会议,“我厂对外招标以来,参加投标的已经达到了十八人。经厂部研究决定,对投标额不足八百万元的,暂不考虑竞标。现在,由两位符合条件的人开始竞标。先请原装备车间主任、全国劳模李金铸同志做竞标演讲。大家欢迎!”
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我的竞标方案,大家看过了吧?”李金铸站了起来,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我在这里简述一下核心内容。一句话,就是要发挥我们矿山机械厂工人思想品德好、技术水平高、战斗作风强的优势,通过承揽更多的加工任务,增加职工收入,完成公司下达的创收任务。”
“好!”听到这儿,张总工程师一伙人带头喝彩了。
“为了让大家相信我。今天我先交一个底儿……”李金铸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经过几天的联系,我已经在大庆油田、长春‘一汽’、鞍山钢铁公司等几家大企业承揽了价值五个亿的工程。只要大家努力工作。我保证提前一个月完成创收指标。”
“好!”随着这个“好”字,热烈的掌声又响了起来。
“除此之外,我还要向大家做一个庄严的承诺:只要我租赁了工厂。我保证大家有活儿干,有工资开;决不让任何人下岗!”
“好好好!”最后这句话像是深得人心,人们差不多要欢呼了。
李金铸在一片赞美的掌声中兴奋地坐下来。
老金拿过麦克,接着介绍说:“下面,请我市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孙水侯先生做竞标演讲。大家欢迎。”
“嘘!嘘!嘘……”台下几个调皮的小伙子,恶作剧地发出了连续的嘘声。
掌声零零落落地响了几下。
“非常感谢刚才那几位朋友的嘘声。”孙水侯看到眼前这些熟悉的职工,心头一热,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可是,听到这几声嘘,他才知道,现在还没到自己激动的时候。看了看冷面人似的李金铸,他用了一副幽默的腔调说,“看来,大家并不看好我。我必须拿出更大的实力,才能赢得各位朋友对我的认同。”
人们禁不住笑了起来。
“我的治厂方略,与李金铸先生不一样。”孙水侯慢慢坐下,一板一眼地说道,“我的重点措施是,通过设备、技术的更新换代,提高企业‘产能’,重新恢复我们工厂制造大型重化设备的能力,夺回我们在重化行业担当技术装备厂的地位。……呃,这么好的工厂,这么好的工人,哪儿能靠承揽零星工程过日子呢?”
他的话,竟然让台下的人静静听下去了。
“当然,这样做,投入很大,还可能一时见不了成效。可是,即使我赔了本,即使把我的八百万租金都‘砸’进去,我还是要锲而不舍地投入;直到让矿山机械厂成为领先世界先进技术的新工厂,让我们的产品打入世界市场为止。”
人们像是被感染了,鸦雀无声地听了下去。
“不过……大家可能都在担心一个问题:孙水侯来了,我能不能下岗啊?”孙水侯说到这儿,有些激动,“在这里,我诚恳地告诉大家,为了让企业在市场竞争中获胜,减人增效是必须要做的。不过,我孙水侯绝不会对大家那么冷酷无情。今天,我也做一个承诺:凡是经我手下岗的朋友,都可以到我的配件公司去工作。我保证,大家一年的收入不会低于一万元。谢谢。”
台下没有出现掌声,但是不少人却在暗暗点头,表示赞赏了。
“很好。”老金看到孙水侯的演讲出现了好的效果,心里非常高兴。他拿起麦克风,开始总结道,“刚才,两位竞标人已经做了精彩演说。请各位代表再认真地读一读他们的方案,好好酝酿一下。三十分钟之后,我们在这儿集合,举行票决。”
休息室里,有的人喝水,有的人吸烟,更多的人是在小声评议着两位竞标人的演讲。
“我看,老孙讲得有道理啊。”一个人悄悄地对身边的人说。
“是啊,我们这么大的工厂,哪能靠临时揽活儿过日子呢。”
“可是……金铸是咱们的老哥们儿。他对咱们工人感情深啊。”
“企业的发展前途更重要啊!”
“我看,两个人讲得都有道理。”
“再考虑考虑吧。”
……
厂部会议室里终于响起了雄壮的音乐声,代表们拿了自己的票,郑重地投在票箱里。
李金铸、孙水侯冷漠地看着一个个投票人从自己面前走过,不知道这些上帝在关乎他们命运的时刻做出了何种选择?然而,不论是赞成者,还是反对者,当人们经过他们面前时,他们都不得不礼貌地点点头,致以谢意。
计票室里,两台计算机反反复复运转了几个来回,出现的总是那个结果:李、孙二人的得票数相等。
“投票的总人数是单数啊,票数怎么会相等呢?”老金拍着脑袋说。
“总裁啊,”陈调度提醒他,“有三个人弃权。剩余的人数不又是偶数了吗?”
“噢!”老金这才明白,单数并不能解决票数相等的问题,“可是,这……这怎么办?”
“请示庾总裁吧。”陈调度建议道。
“请示过了。他要我们自己拿意见。”老金发愁了。
“嗯……”看到老金一筹莫展的样子,陈调度的脑袋也耷拉下来。可是,说来也巧,他低下头,眼珠子不经意地往桌子上一溜,压在玻璃板下面的《竞标规则》映入了他的眼帘。接着,有一条标了*号的附则一下子让他开了窍。
“参加竞标者,必须首先预缴二百万元押金,方可实施租赁……”
有了!陈调度眯着眼睛笑了笑,立刻把嘴附在了老金的耳朵上。
“好好,这主意好。”老金听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返回厂部小会议室,老金开始宣布结果:“同志们,投票的结果很意外。经过反复计算,除去三位弃权的人。两位竞标者的得票数相等。”
“相等?这怎么办?”人们嘁嘁嚓嚓地议论起来。
“经过商议,决定这样确定竞标人选。”老金一字一句,谨小慎微地宣告说,“根据我们招标的附加条件,竞标人要预缴二百万元的押金。因此,我们决定,从现在起,至明天八点,谁先缴上这二百万押金,谁就优先中标。”
“‘老八级’,快让大家到银行取款!”老金刚刚说完,李金铸就疯了似地喊起来。
“大家听到了吧,赶快去银行取款。一会儿人家就关门了。”“老八级”也着急地催促大家。
“哈……”看到这个场面,孙水侯开心地大笑起来。
他看到大家发楞,马上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支票,耀武扬威地对着众人晃了晃,大声说,“这是二百万元,我现在就缴。李金铸,你就别麻烦大家为你集资了!哈……”
“你!”看到孙水侯这样做,李金铸大叫了一声,气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当时,他李金铸就像是倒了霉运,一切一切的事儿都是那么对他不利。那个老金,平时见面挺客气的。可是,这一竞聘,怎么就向着那个孙水侯说话了呢?是啊,孙水侯有钱,别说拿出二百万,就是一千万他也照样能拿出来。而李金铸和他的竞争团队,都是工薪阶层,必须拿出家里储蓄才行;你老金用这种办法决定租赁人选,不是明显地以钱定输赢吗?
好了。老天有眼,多亏自己有这个好儿子;洋设备试车让他们老李家露了脸,这一次,矿山机械厂总算是重新回到人民手中了!
他没等组织正式宣布,也来不及与孙水侯办理审计、交接手续,杨总裁与他谈了话,他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工厂,坐到了办公室的皮椅子上。
“李厂长,这椅子孙水侯买的。你要换新的吗?”厂部秘书看见他的样子,提醒他。
“换!”他一听悄水侯三个字,心生一股厌恶之情,孙水侯,是个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个投机倒把的个体户。别看在这个厂子里当了几年家,他李金铸照样不把他放在眼里。
现在,孙水侯按照他的指示,已经准时来到办公室,向他汇报工作了。两个人不谈还好,一谈,就是天崩地裂……
孙水侯刚刚谈到如何减人增效的事情,李金铸就冲他大发雷霆:孙水侯,你知道下岗职工的生活是多么惨吗?他们在工厂干了大半辈子,你说不用就不用了,你让他们怎么活?你知道国家培养的那些个老车工、钳工、电工……那些个优秀的技术工人在干什么?他们被生活所逼,有的拉人力车,有的卖苦大力,还有的在靠拣破烂维持生计。你为了自己挣钱,把他们推到苦海里去熬煎,你怎么这么狠心?过去,他们都是你的同志,你的好哥们们儿呀,现在,你这么干,太丧良心了吧!
金铸,不能这么说吧?孙水侯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分辨说:下岗,也不是咱们一家这么搞,是普遍现象啊!过去,工厂里人浮于事,影响工作效率啊。现在……
算了,不用说了!李金铸听到这儿,一拍桌子,说:这种事儿,从今天要纠正过来。凡是下岗的原职工,一律回来上班。党中央要我们关注民生。我首先要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
金铸,你这么搞,不是要复辟吗?
什么复辟?你那一套才是复辟,你让工人流离失所,那才是资本主义复辟。今天,我李金铸回来了,我就是要搞无产阶级复辟,让工人重新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好了好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孙水侯觉得没法再谈下去了。苦是别人,他还有办法与他辩论,与他争论个水落石出。可是,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家呀!自己与他闹翻了,将来女儿的日子不好过呀。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家工厂嘛,权当送给他了。就他这思想观念,自己想干也干不了哇!反正工厂交给人家了,自己干脆就退居二线算了。回头,自己与杨总裁、庾省长打个招呼,自己就坐在家里,当寓公了;至于这厂子的事儿,随他李金铸去吧!
离开李金铸,孙水侯坐着车来到了自己的宾馆,觉得格外亲切、温暖。这儿是自己的家业,是自己的老窝儿。这儿的一砖一瓦都是自己的血汗挣来的。那个矿山机械厂,是国家的,不是个人的。现在国家换了别人经营,更与自己无关了。想着想着,他情不自禁地走进了顶层的办公室。他坐下来,沏了一壶茶水,一边喝,一边想……默默地呆到了下午,呆到了天色发黑的时刻,此时的他觉得分外的愁苦,分外的寂寞。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于是就拨了一个电话:英娣,请你到我的屋子里来!
“别,”英娣见他压上来,连忙说,“孙厂长,别这样。”
嘴上这样说,但是她没有拼命地反抗。于是她的声音仿佛不是坚决的拒绝,倒像是盛情地鼓励。
“英娣,别喊我厂长,现在的厂长是你爸爸了。”
窗子外头开始刮风,随着阴云密布,丝丝的雪花儿变成了一团团棉花似的白絮飘舞。昨天的天气预报本来是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突然从天而降,使这个脏乱差的工业老城一下子显得如此干净如此美丽,一切都像被这洁白的意念净化了。从酒店八楼的这个窗口看下去,蓟原市像一个纯洁无疵的少女。刚刚落成的巴黎西餐厅就在街对面,但是,大雪已经覆盖了它的红色屋顶。一串串黄色的灯光射在雪地上,宁静的马路上仿佛铺上了一床长长的充满暖意的淡黄地毯。这才十来点钟,街上几乎没有了行人。
孙水侯每天办完公事,都要进入这个房间歇一歇。今天,英娣处理了一天的公务,不知道怎么神差鬼使似的,他一个电话,她就随后走了进来。当然,她有一种预感,知道这一脚跨进去,就会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或许就会演绎出一段风流故事来。但是,由于生病,由于心情的无助,她未加思索,不由自主就迈出了这一步。进了房间,她的心嘭嘭地跳动起来。跳动中像是有一种期待,又有一种恐惧。有一种初次亲近异性的兴奋,又有一种即将要失去什么的紧张。
起初,她看他疲倦地斜躺在床上,自己就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这时,她忽然觉得今天缺少了点儿什么。缺少什么呢?哦,是妈妈的电话。自从出来打工,妈妈就担心她的安全,每到下午四点,就有一个电话打来,问她今天怎么样:活儿累不累?最后总是归到那一句话上:什么时候回家?用不用妈妈去接?
哦,她记起来了,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妈妈就把她赶出家了,自己的手机也关上了。从昨天开始,她就和他在一起。两个人在病床边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她就忘了打开手机,倾听妈妈的电话。是的。现在想起来了,她还是不开手机,她不愿意、不想让他听到妈妈的声音;不愿意让他感觉到妈妈的存在。究竟是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了。
这时候,面对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孙水侯,她倒真想把手机打开。她知道妈妈这时候会惦念她,寻找她。她只要打开手机,铃声就会响起来。接下来,他就会知道,作为一个未婚少女,她有一个多么关心她的妈妈。还有她的爸爸。除了下岗初期心头的沮丧和不愉快,其实她的生活一直是幸福的。有这副美貌和窈窕的身材,她到哪儿都得到称赞、得到男人们的好感和女人们的羡慕。想到这些,她就有些个满足。那长期潜伏的野心和渴望几乎要收藏起来,就像猎人在关键时刻把枪筒收藏了。而她长期隐密的这种渴望和野心就是:她要全部、深入地了解一下这个男人,看看他的能量、定力到底有多大?或者说,在直接的、复仇的合理**里,她还有一种想历险、想踏入一块禁地的亢奋,她想遭遇一场意外之事,一件普通姑娘和女人不曾经体验的别一样的生活历练。
他,这个从乞丐堆里奋斗出来的商界骄子,这个充满了伪装成份的社会知名人士,这个在她面前拿出一副长辈尊严的不折不扣的老色鬼,在她向他表白了一番好感之后,立刻就有些按捺不住了,现在,他关掉房间大灯,跳下床铺,急不可待地向她发动了攻击。
这是她渴望的,又是她害怕的;是她平时常常想得到的,却又是她现在急于要排斥的。
“别这样,孙厂长。”她被他压倒在沙发上,紧紧地搂住,几乎透不过气来,“我们现在只是朋友,还没到那一步,我们应当保持一段距离。”
“为什么?”他喘着气,问,“为什么要保持距离?你不是说想和我好吗?”
“……”
“英娣,你真迷人,”他又说,“你是我平生见到的最迷人的姑娘。”
“我哪一点儿迷住了你?你说。”
“一切,你身上的一切。一切都让我发疯。”
她的目光异样的亮起来。她伸出一只手,在他发烫有脸颊上抚摸着。他的下颏的嘴唇被吉列刀片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上上下下都显得干干净净。而她,最喜欢干净的男人,无论是外表还是精神气质。过去,她的爸爸没有下岗时,就是一个这样干净、俐落、有着迷人气质的男人;可惜,自从被这个孙水侯击倒,爸爸似乎一蹶不振,整天为一家人的生活奔命,懒得修饰和打扮了。
他压在她身上,她仰望着他,一上一下,相互凝视,相互欣赏,相互陶醉在对方的情致里,这是男女**最令人迷醉的时刻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这样,”她的手突然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我现在,不能这样子。”
“为什么?”他又那么问,“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这是你说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子?”
她突然想起了妈妈、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哥哥,甚至想起了她的嫂子──这个男人的女儿。她忽然涌出一阵羞愧。理智的思索顿时占居了上风。这一回,她真的是挣扎着反抗了。
“放开我,”她说,“让我坐起来好好说话。”
他松开手,抬起身子,看着她坐起,并且开始整理弄得很糟的衣裙。
“英娣,请原谅我的……冒犯。”他喃喃地说道。
“不,你没有错,”她说,“是我错了。我知道会如此,可是我……”
她叹了一口气。
“英娣、英娣,”他嘴里甜腻腻地叫着她的名字,“你真美,英娣,真的──”
“请别说了,”她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紧张和惶乱,“让我安静一会儿,让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安静一会儿,好吗?”
“好吧,听你的。”他像个大孩子似的,把头低下来,“我听你的。”
“好个乖乖──”她禁不住又把那只手伸出来,轻轻的,无限柔情地在他的脸颊上摸着。她的眼眶里盈出了泪珠。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捂在自己发烫的脸上。
“我爱你,英娣,真的爱你,相信我。”
她含着泪点点头。
“相信你也是真心爱我的。”他又说。
她仍然含着泪点点头。
“但是,”她说,“我不能够,不能够背叛;我们……也不能乱来。”
说出了这句话,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很陌生。但是,真正的原因,她觉得还是自己的理智占了上风。这个一向自称为蓟原第一富豪的孙水侯,眼下除了这座宾馆,已经没有什么可炫耀的财产了。他十几年的经营所得,都投在矿山机械厂的设备更新上了。如果老爸讲信誉,兴许会把他的投资作价,还他一部分款项,或者是折成股份,让他坐吃红利。然而,那个具有疯狂般的革命精神的李金铸,早就对这些暴富的个体户们恨之入骨了。现在,他当了厂长,还不得“革命”了孙水侯投资的那些设备,让这个孙水侯沦为穷光蛋,净身出户!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有钱人也挺可怜的。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到他人手里。现在,连自己这个与狼共舞的复仇者,也开始算计他了。她对他的那种痴情,不知道怎么就飘然而散了。
一具具铮明闪亮的机械加工设备,像一支整齐划一的部队,排列在宽大的厂房里接受着主人的检阅。
英杰在林工的陪同下,仔细地观看着岳父购置的一台台加工中心设备,嘴里不住地啧啧称赞。
以他的眼光,这些设备就是放在德国,也不显得落后。
“这都多亏你岳父有远见啊。”林工指着那具双立柱落地铣镗床,告诉他,“当时,国内那么多个机床推销商来他这儿'‘’攻关',他一律拒绝。坚持要买全新的进口设备。”
“看来,产权一明晰,采购就不会有**现象了。”英杰想起了一些官员出国采购受贿的事儿,风趣地说。
“是啊,他手里攥的钱都是自己一分一分挣来的。他才不会乱花呢。”林工说完,看了看手表,提醒说,“时间到了。他该来了,咱们走吧。”
面对生病的李英娣,孙水侯并没有撒谎。他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今天,他的新女婿李英杰,将要为他讲解那一套秘密图纸。
他一吁三叹地放下了英娣的电话,看到林工和英杰走进了屋里。
“哦,看完了?”看到新女婿,孙水侯眉开眼笑了。
“爸,你购买的这套设备太先进了。”英杰一进屋子,就夸起了孙水侯。
“是吗?”孙水侯第一次听到新女婿在别人面前叫他“爸”,眼睛乐得眯成了一道缝,“反正,我就知道拣最好、最先进的东西买。”
“现在,我给你们说说这套图纸吧。”英杰说着,打开了办公室里的保险柜,把那套秘密图纸取了出来。
“好吧,我和你林叔叔……还真看不明白呢?”孙水侯说着,将自己的手机关闭了。
他知道,如果手机开着,英娣一定会不断地打电话过来。
“你们看……”英杰把图纸打开,一边翻阅一边说,“这套图纸共计60张。前面这57张……只是工程图纸。真正有价值的,是最后这三张设计原理图。”
“设计原理图?”
“对。”英杰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前面的工程图,然后迅速翻到了最后三张草图。
他先让二位长辈看了第一张图,然后便问自己的岳父:“爸,你知道这张图是谁画的吗?”
“谁?”
“是我的导师亲自画的。”英杰认真地告诉他,“这张图,代表了德国学院派对重化机械设计的理性思考,其学术价值不可估量。”
“噢,那……这第二张呢?”林工指着英杰翻过来的第二张图,“这张图纸,挺复杂啊!”
“林叔叔说得对。”英杰接着说,“这张图,是我们公司的总工程师亲自画的。它代表了德国公司派对重化机械设计的实用性思考,其实用价值,也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是啊是啊,好多地方……就像是现成的工艺图。”林工对这一页图纸赞不绝口。
“这最后一张呢?”孙水侯看到英杰把图纸翻到了末页,着急地问道。
“呵呵……”英杰谦虚地笑了笑,“爸,林叔叔,这张图……你们猜猜是谁画的?”
“我看看……”林工马上凑了上去。他趴在图上瞅了半天,突然喊道,“这儿……有几个中国字。……是不是中国人画的?”
“呵呵……”英杰开心地笑了,“确实是中国人画的。”
“那,他……是谁呀?”孙水侯着急地问。
“爸,是我!”英杰自豪地说道。
“英杰,是你?!”林工拍手大笑了,“孙总啊,这图……与咱们英杰有关,太好了!”
“你画的这一张图……是什么意思?”孙水侯对林工高兴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爸,你知道吗?在机械设计中,学院派的人比较注意理性思考;而公司派呢,比较注重实用价值。我这张图,是通过设计实践,把两者综合起来……确定出一个最佳的联结点……”
“联结点……这个作用最重要啊。”林工赞叹地说道。
“我不敢说我的作用最重要。但是……”英杰想了想,冷静地告诉他们,“起码,在这套图中,我的作用可以占三分之一。”
“这就是说……他们两个要想研制出新装置,离不开你。对吧?”精明的孙水侯立刻猜出了女婿在这项设计中的位置。
“他们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们。我们三个,谁也离不了谁。”英杰形象地解释着。
“是啊,怪不得他们想把你留在德国。你是三分天下占其一呀。”林工冲着英杰竖起了拇指。
“英杰啊,听了你的介绍,我真高兴。”孙水侯感慨万分地说道,“下一步,不管我干什么,一定尽全力资助你,把我们的重化新装置研制出来。”
“下一步……爸,你说什么?难道你不租赁矿山机械厂了?”
“唉!”林工上前拍了拍英杰的肩膀,神色显得有些凄凉,“英杰啊,我说话你别见怪。你岳父的租赁期马上就到了。听说,你老爸正准备参加新一轮竞争。他是这个厂子的老车间主任,人缘很好。如果再让职工代表投票,我估计,你岳父很可能要落选。”
“不会不会。”英杰不相信地摇晃着脑袋,“爸,你今年投入了这么多,怎么就轻易退出去呢?再说,我老爸……他没有经济实力呀!”
“英杰……”孙水侯看了看自己的女婿,告诉他一条信息,“昨天,杨总裁已经决定要换人租赁了。这新来的厂长很可能就是你爸李金铸。如果他来了,我的命运就不好说了。”
群民们担心忧虑的所谓大事儿,在决策者那儿也并非一拍而就。当孙水侯还在处心积虑地猜测新厂长的人选时,杨总裁早已经与市纪委书记展开了拉锯战。
按照杨总裁的意思,矿山机械厂可以不设厂长了。他建议由总会计师组成资产管理委员会,监管工厂的收益。日常的经营管理嘛,交给孙水侯继续租赁就是了。
可是,他的意见,却遭到了市纪委书记的强烈反对。他认为,矿山机械厂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要企业。厂长的职位不但要设,而且要由党性强、负责任的人来担任。他提出的第一人选,就是全国劳模李金铸。
杨总裁觉得,李金铸当厂长并不是不行。可是,他和孙水侯是一对老冤家呀!他要是当了这个厂的家,孙水侯还能干下去吗?
不过,他又不能漠视纪委书记的意见。这位年轻的政界新秀是省委组织部杜部长的大公子,在干部任用问题上。连市委孙书记都尊重他的意见,在矿山机械厂厂长人选上,自己也犯不上与他作对,再说,这位纪委书记,最近不知道怎么与龚歆副省长挂上了钩,动不动就打着龚副省长的旗号发号施令。自己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企业的厂长人选,我们有自主权,他掺和个屁!”老金对这位龚歆十个不服,八个不愤;谁一提起龚歆的名字,他的嘴里就骂骂咧咧,不是“逑”、就是“屁”。
“龚歆省长,计将安出?”电话铃一响,屏幕上就显示出了那位龚副省长办公室的号码,杨总裁知道他来电话是问矿山机械厂厂长人选的事,干脆劈头就问。
“呵呵,BoosYANG,现在的矿山机械厂,主要问题是‘stable’;。”龚歆风趣地说了一句英语,但是,并没有说出具体意见。
“‘stable’,当然是‘stable’。可是,你的具体意见?”
“启用李金铸。”副省长的意见很明确,也很坚决。
“呵呵!龚歆省长,你怎么这么偏向那个李金铸?”听到这儿,他点燃了一支烟,脸儿阴沉起来,“要是这样,孙水侯跑了怎么办?”
“那,要是李金铸跑了呢?”龚歆省长反问了一句,“孙水侯不过是有几个钱。可是,李金铸有技术啊。听说,他设计的那套虎形工艺流水线,得到了南方公司的赏识。他们准备花大价钱聘他走呢!”
“嗯,这两个玩艺儿,各有所长……”杨总裁叹息了一声,“可就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在这个位置人选的考虑上,我们必须考虑到政治素质问题。嗯,李金铸同志的政治素质就很好。他在德国,本来可以挣大钱,可是,祖国有需要,人家就回来了。对这种优秀的同志,我们要鼓励,要大胆启用!”
这位副省长,此时对他讲起了政治。
“嗯,你的意见我们会认真考虑。不过,就怕孙水侯不能接受……”他嘴里答应着,脸上依然沉思着,“龚歆省长,我和几个副总裁再商量商量吧。”
“另外,你们还要征求一下市纪委的意见。”龚歆省长强调了一句,“那个孙水侯,可是被审查过呀!”
审查?呵呵,那位纪委书记不是道歉了吗?你这个龚歆省长怎么还揪住不放呢!
白雪拖了虚弱的身体,从卧室里出来,慢慢向厨房走去。
路过客厅,她不经意地往墙上一瞅,看到了女儿英娣那副矜持庄重的画像;那张执著不屈的脸孔面对了她,给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不快的阴影。
她停下脚步,手儿轻轻摸了摸纸面上那张可爱的脸。然后,似乎是狠了狠心,将它从墙上摘下,顺手抛在光光的餐桌上。
圆圆的纸卷借着她的抛力滚动起来;滚到桌子边缘,啪的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叮铃……门外的铃声响了。李金铸快速地打开了门,喜气洋洋地走进了屋子。
“哟,金铸,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白雪,我当上厂长了。哈……”李金铸说完,将脱下的衣服往客厅地板上一扔,径直大步走过来,搂住了妻子的身体。
“厂长?瞎说……”白雪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雪,这是真的啊。”李金铸搂紧了妻子,满怀喜悦地向她诉说了任职的详细情况,“这矿山机械厂啊,总算是又回到我们手里了。”
“金铸,我炒几个菜,咱们庆祝庆祝……”白雪焕发了精神,从丈夫的怀里挣了出来。
“哦,好哇……”李金铸高兴地一点头,蓦地看到了落在地上的女儿的画像。他俯下身子捡起来,顺便问道:“英娣……来电话了吗?”
“她呀,巴不得早离开这个穷家呢。”白雪一脸伤心地说道,“随她去吧,我……没有这个女儿了。”
夜里漂了一阵小雨,晨间,天地还显得雾濛濛的。
矿山机械厂装备车间的工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到厂里,正准备上工,却见几辆大型载重车缓缓开了进来。
前面轿车上,走下了神色不悦的林工。
他阴沉了一张脸,将手一挥,说了一声“拆!”拆卸工们便拿起手中的家伙什,虎狼一般地扑向了厂房里那一台台崭新的机床。
一颗颗紧固的螺丝钉被拧开了,一尊尊岿然不动的设备被移动了。随后,那台大吊车吼叫着,在小红旗的频频摆动和一声声哨响里,将一台台机器吊上了货车的后厢。
工人们看到这个场面,心疼地围了上来。
那台新购置的双立柱落地铣镗床,是上个月从沈阳拉来的。镗床的底座被牢牢地钉在水泥地上,像是要永久地嵌在这儿。然而,此时,它也难逃搬迁的命运。两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走到它的面前,拿起铁扳手,吃力地拧起了地上的螺丝钉。
可是,这几螺丝钉锈蚀得太快了。它们稳稳地扎在地上,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
两个小伙子累了一身汗,无奈地向林工摇了摇头。
“撬!”林工冲着另外两个小伙子吩咐道。
两个小伙子拿了撬杠,使劲儿地撬了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它的底座也是纹丝不动。
“火焊,割!”林工实在没有办法了,动了绝招。
“砰”的一声,一杆火焊枪点燃了。火焊工将燃烧着的焊枪伸向了镗床底座。
熊熊燃烧的火焰凑近了螺丝钉。火焊工的眼睛却看着林工,像是舍不得下手,犹豫不决地将焊头上的火焰围着那套螺丝转来转去。
“看我干什么?割呀!”林工气急败坏地命令着。
火焰顿时加大了强度。在炽热的灼烧里,螺丝钉慢慢软化成了一滩蓝色的液体。
“林工,能不能不拆啊!”这时,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喊道。
“谁?”林工回头一看,是“老八级”走上前来了。
“林工,这些设备……你们为什么要拆走啊?”“老八级”看着他那台心爱的机器人焊机被拆除了,脸上露出一副痛惜的表情。
“是啊,给我们留下不行吗?”后面的工人们跟着说。
“‘老八级’呀,昨天,你们的李厂长找我们孙厂长谈话了。说不要我们租赁了。既然如此……我们不拆,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呀?”林工解释起来。
“多好的床子啊。”“老八级”抚摸着一台被拆下的数控车床,惋惜地说道,“一会儿我去求求金铸。把这些设备买下来还不行么?”
“对呀,我们可以买下来呀。”后面的工人们也跟着说。
“师傅们,说句实话,我们也不愿意看到今天这个局面。这一拆一卸,孙厂长要损失二百多万呀。”林工摇晃着脑袋,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我也向你们李厂长建议,把设备折价卖给厂里。可是,你们李厂长说什么:‘买可以,钱不给……’你们想一想,我们能吃这种亏吗?”
“林工,你在这里瞎白话什么呀?”团委书记远远地赶来,挤到了人群前面。
“怎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算了吧!”团委书记用手指了指被拆下来的机床,撇了撇嘴说,“你们个体户这点儿破玩艺儿,我们不稀罕。告诉你,金铸厂长设计的虎形工艺已经列入技改计划,公司马上就拨款给我们买新设备了。你们要走啊,就麻溜儿地走,别满嘴里胡浸啊。”
“对,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也跟着起哄了。
“好好好……”林工冲那些起哄的年轻人抱了抱拳,“我也祝愿你们活得更好。不过,有一句我先说在这儿:矿山机械厂照你们这样搞下去,死路一条!”
“哐当”!一声巨响,那台被吊起的镗床伴着林工的话音,一下子从高高的空中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缕缕几道夕阳,照射在阳台上临时搭起的厨房里。
新婚后的丽丽早早从学校里下了课,回家做起了晚饭。
婚后,孙水侯便向女儿和女婿办理了那套小别墅的赠予手续。只是,贤惠的丽丽考虑到与公婆的关系,还没有搬进去。她想慢慢地与两位老人融洽关系。等人家接受了她这个儿媳妇,再高高兴兴地领他们到新房里看一看。那时候搬家,会更好些。
只是,她期盼的这一天,不知何时才能到来?她几次给公婆打电话,主动要求上门拜见。可是,每一次她都遭到了人家的婉言拒绝。
也许,自己这个愿望没有什么指望了。婚后唯一的幸福,便是寄托在她那憨厚、梗直的丈夫身上了。丈夫天天钻在研究室的资料里,回到家里便陪同她做家务。一个在德国生活了几年的博士后研究生,做到这一点也真不容易了。
她正想着,屋门“吱扭”一声响,丈夫打开门锁走进了屋子里。
“英杰,回来了!”丽丽热情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嗯。”英杰点了点头,像是不大高兴。
这时,她才发现,丈夫的另一支胳膊上,挟了一摞子资料。
“哟!英杰,你怎么了?难道……你真得撤出来了!?”她大吃一惊,急忙从厨房里跑了出去。
“丽丽!”英杰看到她的样子,深深叹息了一声,“这些资料,是两位老奶奶送给我们俩的结婚礼物。我们有责任把它保护好。”
“可是,你这样撤出来。你老爸怎么研究新装置啊?”
“丽丽,没有岳父大人的资金支持,矿山机械厂靠什么研制新装置啊?”
“你这么做,不是拆你老爸的台吗?”丽丽着急地提醒他,“咱先找杨总裁谈谈吧!”
“我找过了。”英杰摇摇头,“杨总裁去‘国家公司’开会了。总工程师也没有时间过问工厂的事儿。老金还得回避。现在,厂里的事就是我老爸说话算数了。他非要把岳父大人赶走不可。我有什么办法……”
“唉,你说……”丽丽十分不解地摇着头,“你爸这么耿直的人,怎么干这种傻事儿呢?我们刚刚结了婚,他连亲家的面子也不给了?”
“我老爸呀,他的伟大之处在于没有私心。所以,他也缺乏对私人感情的重视,缺乏对私有财产的保护观念。”英杰叹息了一声,又看了看那两套资料,“这是咱们家的传世之宝。我不能眼看着它们掉进他那个大公无私的无底洞里去!”
“他这样做,可把我们家坑苦了。”丽丽撅起嘴来说。
“是啊,孙、李两家反目,很可能两败俱伤。”英杰痛苦地分析着形势,“他们俩这样做,只有一个人最高兴。”
“谁?”
“南方公司的经理。”
“他?”丽丽摇摇头,“他离我们老远山稀……他高兴又能怎么样?”
“是中国,只有南方公司与矿山机械厂是真正的竞争对手。”英杰担心地说,“只要他们抓住这个机会与我们较量,他很可能会称霸中国的重化装备市场。”
“哈……他们终于闹掰了!”听杜晓龙的小秘书讲了李金铸与孙水侯决裂的事儿,南方公司经理老南顿时放声大笑了,“这太好了!太好了!”
这个南经理得知部下泄露了重化设备控制软件的秘密,曾经沮丧地认为自己的公司彻底完蛋了。可是,当他知道孙水侯被李金铸赶了出来,那套软件对于李金铸毫无作用时,自己的担心也就无所谓了。回到酒店,他不忘旧情,找来了杜晓龙的小秘书,两个人在一家小酒馆里乘兴小酌起来。
“南经理,他们掰了,你怎么这么高兴?”小秘书坐在他的对面,摇晃着脑袋问道。
“呵呵,老弟,他们合在一起,对我们是个严重威胁啊。”
“严重威胁?”
“是啊。”南经理喝了一口啤酒,感慨地说:“老弟呀,我告诉你,在我们国家的重化行业里,李金铸的制作技术是一流的;如果加上李英杰一流的设计水平,再加上孙水侯雄厚的资金投入;可以说是珠联璧合、天下无敌啊!”
“噢!”小秘书听出了他的意思,“现在,他们四分五裂,就没有合力了吧?嗯,我听说,李英杰也独树一帜,成立自己的民营研究院了。这……我们可是少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啊!”
“是啊是啊。”南经理连连点着头说。
“可是……南经理,”小秘书说着,眼睛里不好意思地向他打了个问号,“我们以后的买卖?……”
“哈,以后,我们的买卖照常做。嗯,请你转告杜书记,我们的销售代理仍然由你们市纪委的公司担任。折扣吗,照旧。如果占领了矿山机械厂的份额。我们还会加倍。……哈哈哈。”南经理乐观地摆了摆手,“能攀上市纪委杜书记的公司,真是万幸啊!在蓟原这个地方,哪儿还有比杜书记更硬的后台?嗯,你回去告诉杜书记,与我们联合,他就等着拿大钱吧!哈哈……”
“南经理,我祝愿你顺利渡过这一劫难。”小秘书举起杯子,与南经理的酒杯撞了一下,“说实在的。我们的公司,名义上是市纪委开的,实际上就是书记和我两个人。嗯,北方比不得南方。在这儿,机关人员是不准做买卖的。”
“那,你就是杜书记的经理人了。呵呵,日后有你升官发财的机会啦!”
“谢谢南老板。”小秘书感动地说道,“你我情长谊久,诚意至深,我想老天爷会成全我们的。”
“唉!”南老板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缺的,就是那套秘密图纸啊!”
“喂,你这次去德国,他们销售部的人怎么说?”小秘书问道。
“他说,他把东西交给了一位可靠的朋友;这个朋友中转了两次,送到沈阳来了。”
“既然图纸到了沈阳……这个人应该和我们联系呀!”
“嗯……这个人的电话,我倒是接到了。可是,等我按照约定赶到沈阳接头时,没有见到人影呀。”
“该不会认错了人吧?”小秘书担心的说道。
“这怎么会?”南经理摇了摇头。
“没准儿啊,老外瞅咱们中国人,就像咱们瞅老外一样,长得全一个模样。”
“不能不能……”南经理还是摇晃着脑袋,“我想……最后接头的这个人总是不出面,是不是想勒索我们一笔钱啊?”
“他还要钱?”小秘书生气了,“好处费已经由牵线人付过了。难道他还要敲我们竹杠?”
“现在这些外国人……也是见钱眼开。这……会不会?”南经理像是预料到了什么,顿时一脸愁容,“这图,会不会早就出手了呢?”
“出手了?”
“是啊,会不会是哪一位高人看懂了这套图,花大价钱给买走了呢?”
“这……”小秘书脸上立刻慌乱起来,“要是这样,不是把我们坑了吗?”
“这些黑道上的人啊,就是你坑我、我坑你的……中国、外国全一个味儿。”
“那……我赶紧找一下牵线人吧。”小秘书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接着又自言自语道,“谁会弄走这套图呢?难道……会弄到李金铸手里去?”
“弄到李金铸的手里倒不可怕。”南经理分析说,“可怕的是落到李英杰手里。他要是得到这套图,我们就彻底完蛋了。”
“那么严重?”
“敢情你不知道……”南经理叹息了一声,俯在他的耳朵上嘁嚓了一番。
“呀,”小秘书听完,禁不住吃了一惊,“真要是那样,我们得想个法子呀!”
“嗯,是得想个法子……”南经理说着,皱紧了眉头。“实在不行,找你们杜老板,咱们让黑道儿的兄弟们出面。”
“这……他一个纪委书记,指示黑社会,太不合适了。万一……”小秘书担心地摇起了头。
“他是市委常委,主管政法。怕什么呀?”
“可是,最近,有些事儿,他也不得不顾及关系了……”
“关系?什么关系,他是省委组织部长的儿子,哪个敢惹他?”
“关键问题就在这儿。”小秘书簇起眉头告诉他,“他那个老爸,最近与庾省长的关系很不协调;老头子告诉他,做事别太张扬;免得授人以柄。看来,杜老板今后也不能为所欲为了。”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这个李英杰成气候。”南经理恶狠狠地说道:“这小子要是成了事,我们……就全盘皆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