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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八一中文网 > 武侠修真 > 曳影鸣剑录 > 第二十三回 江湖巨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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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鸣剑录:第二十三回 江湖巨浪(4)(2/2)

    他晓得王凤只是虚张声势,绝无可能教王恽起死回生出现在王章面前,但没想到王章竟似对此了然于胸,矢口答应与县令王恽对质,毫不胆怯。照该等情形推断,要么王章已猜到或已获知王恽的死讯,要么其先已料到县令王恽靠不住,早就做好防备,要坚决否认王恽所言之实;而且王章谎称不认得施明、吴光,显然其已和施、吴二人窜通一气,彼此咬定互不相识,那便无论县令王恽如何指证,都无法澄清事实真相了。何况要抓到施明、吴光盘审,决非易事,仅凭县令王恽的一面之词,就更难撕破王章的狡诈嘴脸定其大罪了……

    正对王章捉摸不透之际,却听见王凤续对王章道:“王恽手中有你带去的圣旨,到时呈堂作证,字据确凿,你不怕么?”王章安之若素道:“敝职前往秭归,仅奉先帝口谕,哪有什么圣旨!且适已申明,王恽所言全系子虚乌有之,决不可信之当真!”王凤着意加问:“若是的确有那么一封圣旨呢?该作何解?”王章约略沉吟,笃定道:“断不可能有。如有,必是假造。”王凤诱辩道:“王恽身为朝廷命官,深知矫旨大罪,缘何要冒死弄虚作假?”王章自欺欺人道:“其意或在陷害敝职,或另藏大奸大恶之谋,不得而知。”

    王凤慢慢从怀中取出赐死欧阳华敏父母家人的那封圣旨,迎在王章眼前展开,教他睁大双目细看。王章仅匆匆一瞥,剧然控不住打了个冷战,颤声问道:“大人从何处得来此物?”王凤沉住气答道:“便是县令王恽手上。”王章惶急道:“此必胡耆堂持以唆使王恽的假旨。”王凤登时怒容满面,强忍着道:“你好好仔细瞧瞧,旨上玺印赫赫,谁人不识!孰敢言假!”王章浑身开始哆嗦起来,仍竭力狡辩道:“玺印无假,指不定乃是……乃是先帝受胡耆堂蒙骗,下了这样一道密旨,被其藉以行凶作恶……”

    “纯属一派胡言!”王凤直冲王章当头顿喝,戳指怒斥道:“先帝既赐胡耆堂密旨,又岂不知其所为而另派你跟探其行踪!王章啊王章!王炳照啊王炳昭!你机关算尽,无恶不作,真是大罪弥天!已暴行昭彰,还瞎编乱造,尽想抵赖,天理难容!”

    王章哑口无言,两眼一翻,当堂栽倒在地,昏厥过去。其一众家人远近隔着牢房耳闻目睹,失声惊呼,却莫能抗辩,唯有悲泣、怪责、抱怨。

    王凤命监守卫士提来两桶冷水,狠狠将王章泼醒,从头盘审诸疑。这下王章无可推脱,只能老老实实交待。据他招认,傅大人果然只是一个假名。先帝为传位给次子中山王刘康,欲废黜当时太子刘骜,然耽于太子已立多年,顾虑重重,犹豫难定,遂与丞相匡衡、御史大夫李延寿、中书令石显三位朝廷股肱商议。匡衡坚决以为不可,李延寿则摇摆不定,唯石显首鼠两端,表面上虽不赞同,私底下却支持怂恿先帝,并纠结少府五鹿充宗、中书门下牢梁、陈顺以及亲信伊嘉、王章等五人,暗受先帝召见,策划更立太子之谋。不知先帝是潜藏杀心,还是颟顸糊涂,竟荒唐授意参与此事之人精心布局构害太子,若迫不得已,甚至可将太子的生死置之度外。

    石显与五位心腹深谙圣谕,挖空心思想出一串连环计较。先借西域都护甘延寿与副校尉陈汤为远去康居斩杀郅支单于,曾擅自调发城郭诸国兵马之事,劾陷甘延寿、陈汤于矫诏之罪,并诬告甘延寿有私吞单于宝藏之嫌,责命其重返西域、深入匈奴找回单于藏宝图,将功赎罪。然后趁太子宫适巧丢失库藏《太公兵法》,中伤太子任性妄为、不学正道,说服先帝佯派太子跟随甘延寿前去西域历练,实则要在途中设法将太子除掉。

    因此计牵涉甚大,务须秘密行事,且不宜动用朝廷和官府中的人手,故具体部署分兵二路。一路由中书令石显亲向长安九市行侠之首楼无恙暗传旨意,教这位武功高强的市井无赖出面,联络从京城到西域沿途的盗贼寇匪,以重金收买,截杀太子和甘延寿一行。孰料楼无恙掉以轻心,把赌注全押给途经的嶓冢山寨主姚金星和羌王杨普,且狡猾回避,仅派在府上学艺的施明、吴光协助姚、杨二人之众,结果事败。另一路欲假匈奴人之手弑杀太子,可说不得其人,一波三折,半途而废。中书令石显本先私下找到胡耆堂,托请该位大胡封王回去匈奴调派劲旅,赶往河西武威至敦煌一带截击、伏杀太子刘骜。但胡耆堂闻计难以置信,便私自谒见汉帝试探,发觉圣上确有废除太子之意,大为吃惊。然则慎重起见,还是婉拒借调匈奴兵力,只派乌海四兄弟加入姚金星、杨普、施明、吴光等人之列,藏奸耍滑,趋利避害。后来当着甘延寿之面,其辩称此举实有暗中护全太子之想,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石显既请不动胡耆堂,只好退而求其次,改遣王章携同楼无恙之子楼中经前去匈奴以钱财开道,招揽帮凶。第一站是抵达匈奴漠南的范夫人城,王、楼二人因与管辖当地的右骨都侯祖渠黎素不相识,为稳妥知会商洽,正设法打通其左右关节之际,却碰巧从呼延镇南口中获知太子适在范夫人城的消息。王、楼二人万没想到太子竟会阴差阳错落单跑到此等远离大汉的匈奴内地来,真个是冥冥之中老天爷自有安排,着即当机立断以重金为酬,伙同呼延镇南、祖穆支及其等招来的武功好手突袭太子所在的客栈小院。随后太子藏在暗处所听到的那个熟悉话音,确是王章所发,而呼延镇南、楼中经等人所提到的傅大人,也正是王章。

    然按王章供述,在暗害太子的整个恶谋当中,假称傅大人者,并不止其一人。由于该恶谋旨在促成中山王刘康取代太子继承大统,但奉命具体行事之人不宜公开真名实姓,虑及刘康之母乃是傅昭仪,故当初定计,便统统自称傅大人。之所以一致用此假名,隐然还有一个极其阴险叵测的圈套,那就是故意将所有谋害太子的嫌疑引向傅昭仪,假若王皇后稍有不慎,以姓取人要拿傅昭仪是问,皇上立可责以争宠后宫、排挤妃嫔之过贬谪王皇后,理直气壮因母废子。幸亏王皇后宽仁谦谨,帝舅王凤能克制忍让,才没糊里糊涂掉进虎狼环伺的陷阱,逃过一劫。

    那日王章和呼延镇南、祖穆支等众在范夫人客栈的小院找不见太子,留下人手在院内伏候照样一无所获,同时派人在范夫人城四处寻查,全都徒劳而返。一时众皆莫知太子的去向,甚至连好心收留太子的蓝玉公主也显然弄不清楚,着急起来。仿佛太子有飞天遁地之能,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王章耐住性子熬了三日,毕竟做贼心虚,掐算休假之期,觉得不宜在范夫人城久待,加之太子既已流落到匈奴内地,原定的计较不得不有所调整,遂将汉帝之意密告呼延镇南,与这位爪牙遍布、心狠手辣的胡地权贵恶棍约定,要其无论如何务必找到并除掉太子。作为交换条件,王章即速返回大汉寻找相助大单于一方参战匈奴英雄大会的武功高手,楼中经则暂留在范夫人城,与呼延镇南之众蛇鼠一窝,继续觅查太子的下落。没想到楼家趁机勾结匈奴权贵,继后生出媾合剿杀长安市肆其余七家行头的恶谋来。

    王章回到大汉,赶即向中书令石显密报在匈奴的遭遇及所作所为。石显不敢轻信呼延镇南真个把太子带到了范夫人城,毕竟王章并未亲眼看见太子,仅凭呼延镇南的证词以及蓝玉公主所言,加上留在范夫人客栈小院中被指认是太子携用的包袱,很难保证双方没有错将他人当成太子。况且无论是呼延镇南还是蓝玉公主,事前都根本不认得太子,要是呼延镇南为向王章欺诈钱财,存心拿蓝玉公主的猜疑说事,反倒毫不稀奇。就算退一万步而言,太子即便为着一名陌生女子可能会撇开甘延寿等一众护从,但若全然不知那女子身在何处而跟随素昧平生的呼延镇南远去匈奴内地,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石显老于世故,情知查究上述诸疑鞭长莫及,自是懒得理会,权当太子并未去到匈奴,对呼延镇南能否除掉太子也不抱指望,只对有关匈奴英雄大会之事甚感兴趣,详加过问,责命王章私下去找楼无恙相商。王章言听计从,后至楼中经返汉,楼家便包藏祸心设局,计诱长安京城各家行头北上匈奴参战英雄大会。

    然而让石显、王章等谋害太子之徒不想看到甚至坐卧不安的是,太子刘骜历经生死劫难,最终还是平安回到长安京城。且先帝似对太子愧厌交织,每每密商废骜立康之议,更是犹豫难决,一时授意刺杀太子,一时又暗令不可,尽是出尔反尔,直教奉命行事之人无所适从。加之王皇后、王凤得知太子前去西域途中的种种凶险怪事,已断定有人蓄意要谋杀太子,日夜加紧对太子的护卫,尤使施明、吴光等力主刺弑太子的党羽迟迟不得其便,无法快刀斩乱麻。其时内侍刘堇和期门郎将范晔暗受王皇后和王凤指派,正在摸查谋害太子的幕后主使,已对楼家的恶行有所察觉。众位所谓傅大人干脆先下手为强,楼无恙在家中瞒天过海干掉了刘堇,中书仆射牢梁则假意要向范晔告密,邀约其到昆明池垂钓,光天化日之下假手施明、吴光将其杀害。

    随后招雇昆仑六剑在宫外闾巷截杀欧阳华敏的那个傅大人,却是少府五鹿充宗。因其职位太高,且掌管内朝枢机,鲜与江胡中人往来,故而尽管积石山彤霄宫时常关注朝廷动向,昆仑六剑之前也从未得睹这位少府大人的尊颜。所以五鹿充宗找到昆仑六剑买凶杀人,昆仑六剑的确压根儿不清楚其底细,只认钱财办事,哪想得到偷偷摸摸要他们去干邪恶卑劣、无法无天勾当的傅大人,竟会是高居庙堂之上的赫赫重臣!

    直至英四杰被从匈奴押回长安京城,众位所谓傅大人开始着慌起来。王章偷听到王凤向王皇后密奏,最先获知英四杰的景况及其所在监牢,心急火燎去找中书令石显会同少府五鹿充宗密商对策。三人正议而未决,石显便受先帝急召入宫,不久由机要悄悄传回旨令,要王章和五鹿少府赶紧想办法隐秘从速杀掉英四杰灭口。王章和五鹿充宗猜知情形不妙,匆促谋划,盘算出一条调虎离山之计。

    依当朝制度,少府统管皇宫资财,有的是钱物。五鹿充宗派手下领取了二百吊铢币和许多日用,以代皇上犒劳为名,送到王凤的卫尉衙署,召集诸曹掾及监牢令长、众守牢卫士到正门内的前堂登记分赏。王章则另藏行踪随往,趁衙署暂时守备空虚,从后院外悄悄攀上墙头,看见院内无人,即跃身而入,潜至连着后院的监牢。不曾料监牢令长温勇并未去前堂领赏,正与两名当值卫士守在牢门外对英四杰严加看管。王章迅即随机应变,摄定心神,堂而皇之向温勇招呼,自称奉圣上的口谕须到牢内提审英四杰。温勇识得王章是内朝大臣,且以为是他携赏钱而来,非但全然不疑,还甚为感激。遂亲自打开牢锁,与两名卫士一起陪侍王章进到牢内,听候差遣。

    王章目视英四杰,胡乱喝问几句,故意让他答不上来。随即佯装勃然大怒,气急败坏的伸手向一名卫士的腰间拔过其利剑,指住英四杰,招手让温勇凑近身左。温勇不知是计,只道王章有何吩咐,乖乖的伸长脑袋遵从。却冷不防被王章猛地回剑刺入咽喉,当场毙命。两名卫士见状,刹那大惊失色,尚未及反应过来叫喊,双双同样立被王章刺中咽喉要害而死。英四杰错愕狂喜,自必以为王章是要解救他,哪知王章二话不说,高高扬起手中利剑,一下子便将他整颗贼溜溜的脑袋削落地上。接着王章草草解脱英四杰身上的枷锁,把沾满鲜血的利剑塞入其手,继而又将温勇和另一名卫士的长剑先后拔出,分别沾涂鲜血,对应捏进其二人的指掌。待速速布置妥当双方曾相斗恶杀的假象,仍旧照来时原路逃出衙署而去。

    当王凤领着御史中丞伊嘉和执金吾司马旺回到卫尉衙署之时,少府五鹿充宗派来的人手还在前堂忙着分赏衙署的吏卒。他们完全不晓得王章跟来杀害英四杰之谋,直至监牢内的凶案被发觉,才惶惶了结差事,离开是非之地。因这几个老实巴交的差役到了卫尉衙署就一直在王凤群属的眼皮底下,且圣上赏赐劳苦将卒系常有之例,不足为奇,王凤即便有疑心,眼见众目睽睽为证,也无由怪罪到少府五鹿充宗及其所派人手的头上。事后王凤尽管向圣上谢恩,试探核实有无对自己衙署之众犒赏一事,但圣上欣然点头,好像熟知诸般经过,王凤就只能信而不疑了。此时方知英四杰之死,除了王章这个杀人凶手,内中还藏着许多文章!

    至于南郡秭归的巴山越墅之祸及欧阳华敏的满门血仇,实情确与县令王恽所言无异。追究恶因,之前胡耆堂已猜到八九不离十。当初昆仑六剑联手奈何不了欧阳华敏,令众位所谓傅大人大感震恐,无不对欧阳华敏忌恨得要拿他生吞活剥,视为眼中钉,切欲除之。哪怕杀不了欧阳华敏,也须给欧阳华敏制造麻烦事端,使其没心思、没功夫阻遏刺杀太子之谋。为此,诸位幕后傅大人简直日夜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绸缪,却始终惮于欧阳华敏的高强武功,久久不得其计。

    也是事有凑巧。个个正束手无策之际,一直拒绝参与对付欧阳华敏的胡耆堂,却向大汉皇上毛遂自荐,争得回去匈奴斡旋英雄大会的重任。诸位幕后傅大人皆知胡耆堂精通剑法,技艺超群,本来还指望继续劝说他出手力敌欧阳华敏,没想到他非但不肯同流合污,还抢了一块大肥肉欲溜之大吉,真个是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中书令石显和内侍王章,前者上次企图借匈奴兵力除掉太子而恳请胡耆堂相助,却遭胡耆堂推拒敷衍,大丢面子;后者不得已顶替胡耆堂鞍马劳顿赶往匈奴白白跑一趟,怨气冲天。而胡耆堂恰在举家北迁之前,偏偏南去秭归探访欧阳大族后人觅求勾眉剑谱,也就是说,其势必会去欧阳华敏的家乡巴山越墅。

    此诚可谓来个一箭双雕的绝佳良机,千载难逢,天作之合。诸位幕后傅大人当即拿定主意,密派王章领上施明、吴光,抄近道抢前到达南郡秭归,诡秘杀掉欧阳华敏一家教训、报复、拖住其人,并嫁祸给胡耆堂,诱使欧阳华敏与这位大胡封王反目成仇。这样一来,不管胡耆堂愿不愿与欧阳华敏为敌,都完全由不得他了。无论胡耆堂去到哪里,欧阳华敏必定穷追不放,至时这位大胡封王就难得逍遥自在了。仅止一计,既拔除谋害太子的障碍,又大泄私愤,诸位幕后傅大人何其绞尽心机!何其阴险歹毒!何其称意快哉!难怪案发那晚急功近利的施明、吴光却好撞上胡耆堂之时,宁可有负其养育之恩,也要避其而不认!

    然则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冤冤白骨,何其凶残!何其凄惨!何其哀痛!估计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无法不教真相大白于天下。是而前有施明、吴光为养父胡耆堂所逼,吐露暴逆玄机;后有县令王恽悔惭揭发,以死谢罪;今有巨凶王章计尽技穷,深奸巨宄败露。其等供述相互印证,板上钉钉,罪状确凿,毋得更改。勿管孰为傅大人孰为罪魁祸首,至终都要一一伏法,无处遁逃!

    欧阳华敏满腔热血激涌心头,怒火上冲,“唰”的一声拔出所握青龙宝剑,挺刃直指王章,眦裂切齿喝道:“佞贼!今日不杀你,天理难容!”话毕,步步向王章逼近。王章的家人在四面牢内看着,哭号哀嚎连成一片。痛心者有之,求情者有之,悲叹者有之,场面煞是摧人心魄。欧阳华敏克制住平生恻悯之念,锐意要刺毙王章告慰父母家人在天之灵。

    王凤忽然越前阻住欧阳华敏,郑重其词道:“贤侄权且剑下留人。处死王章不过举手之劳,何等容易!但中书令石显、少府五鹿充宗等幕后奸党尚安居高位,他们不仅是昔日谋害太子之巨孽,也是残杀你父母家人的真正主使,若无深知内情之人指证其等大罪,断难将其一众绳之以法,纵使强拿其等投入监牢,也不易公然审揭他们的恶行,教其各个认罪伏诛。而暂饶王章,当可为证。反正其早晚是死,也不争在一时。”

    欧阳华敏若坚定杀掉王章,并非难事,只是王凤之言端的好比酷暑里一大瓢冷水向他泼来,霎时令他猛然清醒。痛定思痛,心绪平定下来,忍住仇恨道:“大人所言甚是。晚辈且多给这厮几日活命,到时定教其一众人头落地。”王凤矢口森然应道:“那是当然。诸奸党恶徒大罪昭彰,等得悉数归案,必灭族严惩,根除后患。”

    王章跪在王凤身后听得一清二楚,脸色微变。举目环顾其一家老小,惶恐不安,额上汗粒涔涔直冒。俄而腾地站起身来,冲着欧阳华敏和王凤冷笑道:“古曰: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二位心胸狭窄,识见浅薄,现下不敢杀我王章,日后更知厉害。”王凤闻言转过身去,鄙夷道:“你已为牢中之囚,还能有何嚣张!”王章倨傲道:“您也忒小瞧我王炳昭了!怎不好好想想,假若要本人当庭照实将先前谋害太子的诸般事实公之于众,检举中书令石显、少府五鹿充宗等各位大人,会有何结果?!须知此案前前后后的一切所为,我等皆是谨奉先帝的旨意相商酌处,如非得妄断为篡逆,那么忠奸何论?要是认定我等不忠,则置先帝于何位!要是认定我等谋奸,则首推先帝为恶!以大罪族诛,岂不累及帝后皇孙!当今大人独揽朝纲,诚然大可仅只唯我等是问,但摄政专权,又与篡逆何异,焉能令天下人心服口服!”

    王凤不等他说完,已气得全身发抖,七窍生烟,剧伸右臂指住其鼻头吼道:“你……你……你好个王章!好个王炳昭!……休得口出狂言!”语不成句,结结巴巴,恼怒之极。

    王章得势而威,不让不饶道:“大人害怕了么!想没想过追究我等之罪,便是陷先帝于不义;陷先帝于不义,便是动摇当今圣上承继大统的根基。没有当今圣上,大人生杀予夺的权柄从何而来?此中干系,连妇孺皆知,怎的唯独大人不察!”王凤激怒得满脸通红,又羞又忌,止不住反手一把夺过欧阳华敏握着的青龙宝剑,抵住王章的胸口威吓道:“你满嘴歪理狡辩,照样洗脱不了你的大罪。若敢再胡言乱语,立教你身首异处,碎尸万段!”

    王章身披枷锁,脚拖足镣,仿若视死如归,顶着剑尖向王凤步步进逼,边迫使王凤后退,边挑衅道:“动手啊!有种就动手啊!大人浑身是胆,一手遮天,为何不敢即刻杀掉我王章!——光是装腔作势,章有何惧!”欧阳华敏从旁发觉王章的情形不大对劲,急忙提醒王凤千万不要冲动。王凤好像也已看出王章的苗头,竭力压制怒火,举剑之臂巍巍发颤。

    迟疑间正待收剑回避对方的猖狂气焰,冷不防王章迎着端刃猛地飞身往前一扑。陡然生变实在太快!王凤错愕撤剑不及,欧阳华敏迅捷抢上对王章欲加阻拦,但还是迟了半步,其人已胸穿利剑,直透后背。王章的家人失声惊叫,揪心悲痛,然而毕竟目睹王章飞蛾扑火,怪不得他人,只能号啕大哭。

    王章顷刻尚未气绝,苟延残喘。欧阳华敏俯身蹲下托起其上躯,点封其前胸后背诸穴,想要替其拔剑施救。王章一个劲挣扎不给欧阳华敏动他,两眼凶狠得意盯住王凤哂笑,嘲弄道:“没有我王章,看你如何指控石大人、少府大人等诸位?!无真凭实据,你斗得过他们么?斗不过他们,你能族诛谁家?你敢族诛谁家?到头来指不定……嘿嘿……嘿嘿嘿……”恶人将死,其言还是不善。王章断断续续发出微弱奸笑,慢慢合上阴毒的双目。

    欧阳华敏本来恨不得生啖其肉,可是看着他这般死去,仍不禁腹背生寒。王凤慢慢缓过神来,恼恨未已,竟拔出青龙宝剑,狠戳滥劈王章之尸。王章的家人愤然喝责、哀求王凤住手,怎奈王凤置若罔闻,只管痛快发泄。那青龙宝剑锋利无比,瞬间将王章之尸剁成数段肉酱,血流满地,惨不忍睹,极其恐怖!

    王章的家人泣不成声,不顾安危痛斥王风残暴无道。王凤听着勃然逆耳,杀心大起,转命监守速领卫士将王章的家人统统拖出监牢,不分男女老少要立马问斩。一旁的诸葛云战战兢兢不敢劝阻,监守及众卫士更是莫能抗命,悉遵从照办。欧阳华敏目睹王章的家人个个行将就戮,止不住想起自己的父母家人无辜惨死,虽然恨极王章恶贯满盈,十恶不赦,但觉得其家人遭受连诛并非罪有应得,不忍心任由王凤负气滥杀,遂引王凤避开众人好言规劝。王凤渐渐消解炽怒,才肯权且放过王章的一家老小死罪。

    可接下来最为棘手的是,没有证人,仅凭敕杀欧阳华敏父母家人的一封密旨,真个如王章自求绝命前所言,很难对付中书令石显、少府五鹿充宗等位高权重、声名显赫的幕后黑手。王凤斟酌许久,暗地里与欧阳华敏商榷,征询有无把握将楼无恙及胡耆堂的养子施明、吴光缉拿归案。欧阳华敏坦诚道:“楼贼三人皆亡命天涯,莫知所踪,只怕晚辈心有余而力不足。”王凤胸有成竹道:“贤侄只要有决心就好。据田宏大人所派羽林勇士探知回报,楼无恙那厮已逃往西羌一带,与羌王杨普、嶓冢山寨主姚金星等共罪恶匪结成团伙自保,并寻求积石山彤霄宫昆仑剑门倾尽全力庇护。本大人已暗命长安市肆名侠万子夏说动众家行头齐心协力组织一支江湖义勇,与田宏大人所率的五百精壮羽林勇士一道,不日将赶赴前去收拾其等。甚望贤侄能参与其中,襄助一臂之力。”

    欧阳华敏乍闻此计,略感意外,不无踌躇。王凤鼓劝道:“你要给父母家人报仇雪恨,此去实是义不容辞。甚且藉你报效国家之举,本大人便可奏明皇上,诏敕永不再追究欧阳大族后人习练勾眉剑法之罪。”欧阳华敏刹那心头一震,意念晃动,肝肠一热,切问:“大人此话当真?”王凤肃然点头,不容置疑道:“现下本大人即答应你,决不食言。”

    欧阳华敏长久以来深藏积压的顾虑霍然消除,大是振奋,满口应承王章,详询对敌之计。王凤深思熟虑道:“依照常理,要歼灭强敌本当出动大军围剿。但不论楼无恙、杨普、姚金星等众再怎么强悍,也无非尽是蛇鼠之辈,躲在羌人之域负隅顽抗,若大动干戈惊动羌族诸部引发误会,反不为上策。且西羌背靠莽莽苍原,众恶匪盘踞川壑天险,进可攻,退可守,若朝廷大举挥师征剿,不仅要劈山开路、架桥铺道输转辎重,大耗资财。加之在深山绝域搜捕讨伐,如摸黑驱捉蚊蝇,一者难觅恶匪围而歼之,二者即便侥幸遇上,也不易跟踪追击。尤其对方多是楼无恙、杨普、姚金星之流的武功高人,千军万马难困其于一隅,众恶匪可战则战,不可战则逃,与他们在崇山峻岭间捉迷藏,见头掐头,逢尾抓尾,无望速战速决。一旦旷日持久,势必祸患越来越大。故不如将重任托付给万子夏等肯愿报效朝廷的游侠行头,由他们尽施所长与众恶匪斗智斗勇,或能作速将楼无恙擒拿回京,了结此案。即便须假以时日,也不致太过劳民伤财。”

    欧阳华敏见识过嶓冢山寨主姚金星和羌王杨普的阵仗,担忧道:“我方合起来仅数百之众,未免人手太少。而且中书令石大人、少府五鹿大人等奸佞仍在执掌朝廷枢机,若与众恶匪暗通声气,可随时陷我等于不利境地。”王凤孤意甚决,勉慰道:“缉贼劲旅在精不在多,似你这等身手卓绝且忠肝沥胆之士,个个以一强百,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至于中书令石显、少府五鹿充宗等奸党,本大人已有因应之策,虽然尚不能以罪除之,但可将其等调离中枢机要,去位失权无势,不足为患。”

    欧阳华敏听得王凤已盘谋定当,便不再多言,谨遵其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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