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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八一中文网 > 武侠修真 > 曳影鸣剑录 > 第二十三回 江湖巨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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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鸣剑录:第二十三回 江湖巨浪(4)(1/2)

    长安城沐浴风雨,送走先帝,迎立新君,繁华如昔,风物依然。汉帝刘骜隆重举行登基大典,正式入主未央宫。迁封先父妃嫔至长乐宫、明光宫,特赐母亲王皇太后居长乐宫长信殿,独享殊荣。重开朝仪,面受百官奏事,议赦天下,一派四海升平气象。

    欧阳华敏回到长安城,因不想连累熟人,便自个儿潜入皇宫暗觅王章,却各处不见其人踪影。私下在宫里宫外打探了许久,却惊悉其人因犯大罪,举家已被收官。此讯令欧阳华敏大感意外,为弄明王章因何获罪,是死是活,或被关押在何处,想到执金吾掌管京城治安,主缉不法,当知其详,而自己对执金吾属下副校尉诸葛云曾有相救之恩,不得已借口造访叙旧,冒昧前去找他打听。

    诸葛云对欧阳华敏仍甚感激,盛情款待,但羞于话及当日追贱反为贼人所擒之辱,更是绝口不提在匈奴被囚禁之事。甚至在他们刚回到大汉境内,就向边郡讹要了大笔钱财,赏给靡旦封住其口舌,并打发靡旦直接返往西域,彼此分道扬镳。等得抵达长安京城向司马旺、王凤两人禀报并面奏皇上,自是极尽所能遮掩不光彩的遭遇。现下见到欧阳华敏,为防被其检举所奏不尽不实,既丢颜面又有欺君之嫌,当然要谨小慎微笼络其人,不敢怠慢。

    欧阳华敏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些鼠肚鸡肠、患得患失的细枝末节上面,暗知诸葛云必对其等在匈奴的屈辱不堪回首,故也不谈宾主双方昔日与羌王杨普、嶓冢山寨主姚金星以及昆仑剑雄四杰等人的过节。约略寒暄,就旁敲侧击有关王章的罪况。诸葛云一听,大来劲头,兴致勃然,毫无戒备的将所知诸般经过一五一十详细相告。

    原来太子刘骜继位后,王凤以帝舅之尊辅佐朝政,权倾朝野。为确保新帝登基大典不出乱子,立即着手彻查之前谋害太子的奸人逆党。因楼家早已被欧阳华敏揪出狐狸尾巴,最是可疑,遂密令执金吾司马旺和羽林中郎将田宏合率城防卫士和羽林军突抄楼家。

    那时还在大半个月之前,欧阳华敏尚未返京,整座长安城正为数日后新帝登基忙得不亦乐乎,谁家都不会去想在这个举城由丧转喜的节骨上可能有大祸临头。王凤却早就绸缪盘算定当,要趁奸人不备之际将楼家一网剿尽。他晓得楼无恙武功高强,不易制服,便将计较藏得滴水不漏,先让司马旺和田宏各从所部挑选出上千名精壮勇士,集结操练,佯称为备新帝仪仗,实则暗蓄武力对付楼无恙。司马旺不明就里,顾念亲信诸葛云前次率队追贼虽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特地委派他协统所选部属以示抚慰,并征得王凤允准。

    等至大典之前的一晚,恰逢天清月朗,王凤忽命司马旺、诸葛云和田宏速领众勇士重重包围楼府,不给放走府内任何一人,强将楼家数百口无论大小老少、男女主仆全都抓了起来。除了楼中经已死在匈奴,府中只摆了个灵位,余独楼无恙好像事发前一刻闻知声讯,连夜逃走,成了漏网之鱼。

    王凤得报没逮着楼无恙,惊怒纳闷,坐立不安,亲往楼府急审楼家之众,但对方各各受尽折磨,仍皆坚称不清楚家主的去向。王凤心下着慌,一面让司马旺分派其部分人手速往诸城门把守,传令城防严加巡逻,不给楼无恙出城之机,一面命诸葛云等留下之众伙同田宏的羽林勇士大肆搜挖楼家,甚至连府院外的可疑之处也不放过,好像刨地三尺,也要把楼无恙掘出来不可。结果大活人没见着,倒是在紧挨着后园墙外的街角废墟下翻挖到了一具尸骨,腐烂成泥的腰身处还系着大半截刻有皇宫级秩和牌号的玉符。

    王凤一见此物,登即两眼放光。察看那截玉符赫然缺了一角,立马从怀中取出另外半截断玉,将两者沿缺处拼揍,刚好合成一块完整的玉符。而所取的半截断玉,正是之前他和欧阳华敏陪同太子暗查楼府时从后花园所得,此次抄拿楼家,王凤私底下铁定主意要找到已失踪内侍刘堇的尸首,故特别将该截断玉随身携带有备而来,并命好几百人手在楼府里里外外像垦田种地似的开挖。此举在司马旺、诸葛云、田宏等尚不晓得内情之人看来,无异于缘木求鱼,丧心病狂,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经众多将士武勇夤夜破天荒的一番费力折腾,真个给王凤赌计算中。

    当下核对玉符的级秩及牌号,皆与中常侍刘堇相合,断定死者必是其人无疑。然则其尸骨是在楼府之外被挖掘出来,楼家一众抵死不肯认罪。王凤仗着权势已如日中天,非昔日可比,遂不容置辩,一针见血挑明两截玉符的来头,揭发楼家杀人藏尸,逼迫楼家个个哑口无言。面对确凿证据,楼九爷只好供认的确是楼无恙亲手杀了中常侍刘堇,并在过后不久,几乎与太子殿下率众突然驾临楼府的同时,仓促指派楼中经及其等亲信将刘堇的尸首从后花园转埋到府外。

    王凤听得仔细,立问上次是否有人抢在他和太子一行之前给楼家通风报信。楼九爷支吾其词交待,那回楼家并不晓得太子殿下要降尊探视楼府,不过适好有人先一步告诫家主楼无恙,要对知晓刘堇之死的施明、吴光多加提防,因为此二人的养父胡耆堂老奸巨猾,难保不猜疑深究刘堇的下落,从中作祟坏事。楼无恙为防万一,才勉为其难命将刘堇那具本已在后花园埋妥的尸首重掘出来,悄悄迁往府外隐秘的偏僻旮旯重埋,没想到刚把刘堇腐臭的尸首从后院外门抬出去,王凤和太子一行就来到了府上。楼家始料未及,才匆忙回填后花园中曾藏埋刘堇尸首的深坑,将就栽种竹篼,掩盖恶行。

    王凤耐心听完,抓住要害,追问那告诫楼无恙之人是谁。楼九爷先是推说不知,继而犹犹豫豫回答:“好像是叫傅大人。”王凤却似明知故问,直截了当道:“你休想拿傅大人这个虚假名头糊弄本官,且照实说来,其人是不是曾深得先帝和当今太后宠信的内侍王章王炳昭!”想必乃因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他故意将王章的单名和复字合在一起脱口而出,显得十拿九稳。

    楼九爷琢磨不透王凤的底细,眼见包瞒不住,只得点头。且为求宽待,索性反口自招,诚惶诚恐向王凤禀明,今次楼无恙之所以侥幸不在楼府,也是夜里被王章约去寻欢作乐,至时未归。王凤获知楼无恙的去处不无意外,心下窃喜,以为楼无恙既非闻讯而逃,必定还在王章府上。遂留司马旺率其部众在楼府把守,自与田宏领大队羽林勇士火速奔赴王章的府宅,欲趁天色未明搜拿楼无恙。

    但到了王家将其府宅团团围住,强行闯入缉捕,却四下里寻不见楼无恙的踪影。王章一家大受惊吓,个个怨气冲天,只是忌惮王凤掌控朝廷生杀予夺的权势,才敢怒不敢言。王章竭力忍让,委曲求全,低声下气一再向王凤申明,楼无恙最近根本没有来过其府,小心翼翼恳劝王凤切莫听谗言事生误会。那知王凤正疑他与楼无恙阴相勾结狼狈为奸,岂肯轻信一言半语。

    田宏及众勇士只道王凤仅是要捉拿楼无恙,待将王章的家宅彻头彻尾翻了个底朝天仍毫无所获,便请收兵。王凤却一不做,二不休,硬生生将王章捆绑起来,押至楼府与楼九爷当面对质,逼令王章交待其与楼无恙的奸情及罪状。可是王章对楼九爷的指证非但坚决否认,而且还唾骂楼九爷诌谎害人,卖主苟活,连猪狗都不如。其言词铿锵,道貌岸然,仿佛真是个横遭冤枉的正人君子。在旁之众听着,饶是存疑在心,也难辨其虚实。

    不过接下来的审讯,倒是教司马旺、诸葛云、田宏等一干人大受震撼,如梦方醒。至今言及当时的情形,诸葛云仍忼慨不已,犹似历历在目。“王章假仁假义,包恶藏奸,力辩无辜,我和执金吾大人、田将军都差点儿上了他的当。但王凤大人好像胸中有数,指名道姓对王章发问:‘王炳昭,你可还记得前年圣上为太子时,往西域巡游曾流落匈奴之事?以及其后屡遭恶人暗中谋害?’王章闻言,眉色隐然一闪,机警答道:‘敝职有所耳闻。’王凤大人咄咄逼人道:‘只怕不止耳闻而已。’王章强作镇定道:‘大司马大将军有何见疑,敢请明示。’王凤大人陡然激愤切齿,厉声斥责:‘你便是那躲在幕后上下其手的主使,假傅大人之名前去匈奴收买恶人,企图在西域必取当时太子殿下的性命!’王章立显慌张意外,惶恚至极,疾口辩驳道:‘敝职断无此等恶逆不赦之举,大司马切莫凭空诬陷,血口喷人!’

    “我等属下大是不解,执金吾大人、田将军从旁也甚感纳闷,不晓得王凤大人有何确凿凭据这般肯定直揭王章的恶行,一下子如堕五里雾中。王凤大人随即当众抖出一桩秘事,胁迫王章认罪。原来那次圣上尚为太子的西域之行,因沿途一再遭到恶徒拦劫杀掳惊吓,误被胡地权贵公子呼延镇南诱骗至匈奴漠南的范夫人城,在一家客栈幸得有位叫蓝玉公主的楼兰贵妇收留。焉知过得几日,呼延镇南反引诸多蒙面黑衣人偷偷摸摸潜回客栈捉拿太子圣上。其时蓝玉公主适已同家仆外出,太子圣上只好攀到屋面上躲藏起来,在暗处却听到有位蒙面黑衣人的汉话口音甚为熟悉。然因处境凶险,敌众纷扰,太子圣上既不敢确定,也不敢胡乱瞎猜那话音会是谁人。后来幸得平安回汉,便没放心上再加深究。直至前些时日为备登基大典肃强宫中防卫,圣上接受王凤大人的密谏,两位一起私下挨个稽检内官。不期然轮到王章面奏时,其话声猛地把圣上吓了一大跳。王凤大人当场切问是怎么回事,圣上虽然避而不答,且旋即安定下来,若无其事,但过后立马悄悄告诉王凤大人,他在匈奴落难之际,王章必定到了匈奴,并伙同众多蒙面黑衣人闯入他所在的范夫人客栈逞凶作恶抓人,那当儿他确凿无疑听见了王章的说话声。王凤大人略感惊讶,急忙问明详情经过,调取内官督勤簿记核查,果然在太子圣上动身远赴西域不久,王章便告假逾月,说是探亲访友,实则莫知所踪。两头对证吻合,加之有您先前窃查的所遇所闻,以及一直以来对那暗害太子圣上的傅大人之疑,王凤大人当即大胆断定王章便是那罪大恶极的傅大人。待到盘审王章,面对其百般狡辩,王凤大人哪还隐忍得住,定是不容分说痛斥其大罪了。然则在那之前,我和执金吾大人、田将军全都被蒙在鼓里,至后才反应过来,其实王凤大人早已清楚王章必与楼无恙有染,遂先对楼家动手,拿到与王章有关的罪供即突发搜查王家。此本乃一石二鸟的稳妥之计,唯我等愚鲁而未能先有所察。”

    欧阳华敏留神听完此节,暗叹太子圣上谨慎细心,晓得他必是不愿牵扯到与雪儿的交往,故没有向王凤尽言在范夫人客栈和蓝玉公主母女的遭遇。不过既有亲历耳听为实,想必王章定当大罪难逃,无可置辩了。焉料诸葛云又道:“可恨王章那厮端的是深奸恶猾,明知铁证有案可稽仍强行抵赖,死活不认前年到过匈奴,咬定太子圣上必是情急慌乱之下听错了别人的话声。这般蛮横到底也似不无道理,毕竟世上话声相近的人所在多有,太子圣上未能目睹那说话之人的真容,的确很难证实其人必是王章。”

    欧阳华敏详知当时的情形,止不住顺着话头道:“若凭太子圣上所听到的话声不足为证,可诏请匈奴右骨都侯祖渠黎及其长子祖穆支前来长安京城指认。他们父子二人同那傅大人打过交道,且与呼延镇南等恶人不是一条心,应当不会欺掩包瞒。”诸葛云约略点头,然而却道:“少侠之计虽有望揭穿王章的狡诈嘴脸,但一者,估计王凤大人并不清楚你所说这些人的干系;二者,就算清楚,要那样大费周章,又无十足把握,其也未必赞同。加之既已对王章下手,须尽快定其罪名,更无暇由得从长计议。所以在盘审王章之时,为逼迫其认罪服辜,王凤大人继举一案,以涉嫌悬而未决的大罪暂将王章一家老小统统关押起来。”

    欧阳华敏莫知所指何案,关切探问。诸葛云不无顾忌,但兴尤未已道:“此案与王凤大人有关。据他所言,昆仑六剑当中的英四杰在匈奴落网后,被万子夏等行头押回长安京城,交到他的手上。经初步审讯,得知昆仑六剑伙同羌王杨普、嶓冢山寨主姚金星等人的恶逆行径正是受那所谓傅大人的指使,王凤大人便权把英四杰关在自家府衙内的卫尉监牢,赶忙进宫向皇上奏报。谁知就在皇上密召几位重臣和王凤大人商量处置之际,英四杰却在牢内蹊跷地毙命了,一块儿遇害的还有监牢令长温勇和两名当值守卫。尤其诡异的是,小小的府衙发生了这么大的凶案,竟无一人察觉,直至王凤大人领着一同奉命重审英四杰的御史中丞伊大人和执金吾司马大人回到府内监牢,才惊见里面已横竖躺着四具尸首。急急查看各位死者的情状,好像是英四杰使诈欲逃,亡命与监牢令长三人拼杀,至而同归于尽。然则深究案情,又多与常理不合。王凤大人疑心有人闯入监牢杀人灭口,制造假象,因为只要迫使英四杰如实指认,应当不难揪出那傅大人来。但苦于没有明确线索和实据,仅凭推测无法力证所疑,说出来只怕被当作瞎猜,甚至有推过塞责之嫌,且为免打草惊蛇,王凤大人无奈忍气吞声,诚恳接受监管犯人不严的责罚。

    “后至先帝暴崩,太子圣上继位,王凤大人稳握朝廷权柄,着即据疑重查此案。经秘派人手广罗线索,严加盘审案发当日在府衙内之众,不久便收到匿函检举,该案乃是宫内近侍王章所为。王凤大人获悉此讯咬牙切齿,火冒三丈。但那匿函仅有短短的一句话,既无藉以揭发王章的证据,也不说明王章缘何作案,经过怎样,有谁知情或见证。除了茅头直指王章,其他相关事项全是一头雾水。王凤大人处事老到,情知单凭这样的匿函难教王章伏法,斟酌再三,遂压住火气,没有轻举妄动。待到借搜拿楼无恙之机向王章问罪,已如箭在弦,居然王章胆敢歪曲圣上的见疑,王凤大人就不得不发了。于是当场向王章出示匿函,指控其有杀害英四杰和三名监守之嫌,不由辩解即速对其举家收监,以便进一步核查。”

    欧阳华敏听得王章之罪实际并未落定,顿生忧虑,遽问:“接下来王凤大人有何打算?”诸葛云显出为难之色,摇头道:“王凤大人亲自督促我等加紧彻查,日日过问进展,但至今仍何无结果。而王章那厮好像坚信自己清白无辜,对诸般罪行始终一概不认,只管换着法子呼号冤屈,博人同情。照此下去,王凤大人必定难免招受非议,若顶不住公论的压力,恐怕不久就得放人了。”

    欧阳华敏心想:“假使将王章携旨杀害自己的家人之事告知王凤,或可能会有助查究王章之罪。”便恳请道:“可否领我去见一见王凤大人?”诸葛云爽快答应。他原本就怕欧阳华敏自个儿去见王凤于其不利,当然巴不得盯住欧阳华敏携同前去,且客气恭维道:“少侠与王凤大人有故,很得王凤大人赏识,见到王凤大人之后,还望多替愚兄美言抬举。”欧阳华敏对其所虑心知肚明,郑重点头。

    两人虽与王凤相熟,但今日的王凤位高权重,日理万机,除非被他召去,否则要见到他并不容易。诸葛云采取了一个简单的办法,待到散朝之后,与欧阳华敏直赴王凤的府宅候见。巧好王凤已回到家中,正在书房内稍歇,得报诸葛云和欧阳华敏有事来找,约略琢磨,即命家仆将其二人接入到书房中来。

    欧阳华敏上次与王凤碰面,乃是在未央宫内先帝刘奭的寝殿之外,正值圣主病危弥留之际召集群臣议决后事。其时局势微妙,王凤心怀忐忑,欧阳华敏为家仇困扰,彼此各有所碍,都没心思叙旧攀谈,仅只打了一声招呼,匆匆擦肩而别。至时不过一个多月,王凤却完全像换了一个人,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仰首傲视,凛然生威,真个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王凤既不像过去那般平易近人,也不吩咐家仆给欧阳华敏和诸葛云看坐,开门见山即问所来何事。欧阳华敏对这等隔日便见的悬殊之分早有防备,所以才要诸葛云领着前来,当下先向王凤施行大礼,才将家仇之事备述其详。

    初始时王凤心不在焉,但越听越显惊讶,到了与王章有关的情节,几至把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等得欧阳华敏说完诸般经过,也不客套宽慰几句,张口就问:“赐死你父母家人的那封圣旨现在何处?”欧阳华敏答道:“晚辈一直带在身上。”王凤立让欧阳华敏取出那封圣旨,拿过手来亲自展开细瞧,对着短短的一封密旨,竟从头到尾反复研览数遍,就像内中藏着天大的玄机一般。俄而忽然难掩喜色,放声哈哈大笑,对欧阳华敏道:“贤侄满门大仇,不日即报。”

    欧阳华敏闻言不甚能解,稽首叩谢,恭听下文。王凤补话道:“王章分明假造圣旨杀人,死有余辜。”进而特意加问:“秭归县令王恽实确已经自尽了么?”欧阳华敏毋庸置疑道:“晚辈亲眼所见,更有诸多县吏在场,千真万确!”王凤双眸掠过一丝诡秘的神色,叮嘱道:“一会儿在王章那厮面前,决不能透露一丁点王恽的死讯。”欧阳华敏立明玄机,心领神会道:“晚辈一定谨听约束,毕力契合大人教那傅大人王章原形毕露。”

    王凤称意翕然,留下圣旨收入襟内,转而吩咐诸葛云即刻安排车驾,决定在场三人一同前去突审王章,并告诫诸葛云务必严守口风,无论对任何人都暂不能公开此间所议。诸葛云诺诺从命照办。

    王章及其一众家人全被关押在廷尉诏狱。依照先前的朝廷律典,廷尉诏狱主押犯事的将相大臣、皇亲国戚。因该等级秩的犯人个个家口甚众,为能容纳对其中的大罪要犯举家收监,朝廷有司格外将廷尉诏狱的规模建造得相当庞大,只是内里结构局促,牢房之多有如蜂巢。孰料自近世以来,鲜有此类犯人全家遭罪,偌大的廷尉诏狱长年月久几乎都空空荡荡,极显浪费,但作治乱之备,又不能拆减废弃。权宜之计,便是渐渐放宽收押的案犯人等,以致后来朝中官员犯事,无论疑罪或实罪,皆可关入廷尉诏狱。譬如之前西域都护甘延寿、副校尉陈汤遭参劾假诏发兵,就曾被关在该狱。如今王章身为朝廷内官,有犯上作乱、图谋不轨之嫌,王凤将其举家押至廷尉诏狱看管,自是名正言顺。而楼无恙不过是位市井无赖,其家人完全不合廷尉诏狱收监之例,就须得关押在他处了。

    不过王凤对王章及其家人的监押还有另一番心思。尽管廷尉诏狱大多数都是空牢,但王凤却将王章单独关押在当中的一间牢房,其家人则被分成几拨,各向关押在王章四周稍远的牢内。因每间牢房都是以粗栏相隔,从栏间巴掌宽的空档处处可彼此相望,景况尽知,却无法亲近。这样一来,王章便刻刻看着家人遭受连累,可除非认罪,无能奈何,苦不堪言。王凤为逼王章尽快招供,甚至发狠阴使诸位监牢看守频频虐待、殴打、污辱王章的家人,更令王章悲愤填膺,如万箭攒心。然而饶是这等手段,王章仍旧不肯服罪。他明摆着甘受折磨,也要和王凤较量到底。

    欧阳华敏跟随王凤和诸葛云来到廷尉诏狱,看到王章一家大小老少被关在牢房里面哭的哭,怨的怨,骂的骂,止不住心底发凉,想到自己父母家人惨死的场面,真恨不能立将王章一刀两断。而王章乍见欧阳华敏出现在眼前,难掩惊讶错愕,旋即目露凶光,警惕非常。王凤把这一切都瞧在眼里,不慌不忙交待监守就在这些牢房之间的空阔处设堂,当着王章家人之面提审王章。

    这回暂不着急对王章盘问指责,先让欧阳华敏详述巴山越墅的血案及已查明的家仇之实,且看王章如何应对。王章只听到与己有关就按捺不住,疾言厉色辩解,坚称自己从没到过巴山越墅,甚至连这个村寨都不晓得在哪儿,怎可能潜去墅中杀害欧阳华敏的父母家人!待得欧阳华敏把话说完,更徼驳县令王恽所言纯系无中生心,全不可信;恶斥欧阳华敏急仇追凶,道探途听,疑神疑鬼,胡乱冤枉好人。

    王凤冷静质询:“那你大老远专程跑到南郡秭归找县令王恽干什么!”王章镇定回答:“先帝有一桩秘事急差敝职去办,敝职务须请秭归县令王恽帮忙。”王凤究问:“何事这等特殊?定要烦劳区区县令王恽其人?”王章两只眼骨碌像贼一般暗转,闪烁其词道:“那桩事与适才案中提到的胡耆堂有莫大干系。”王凤故作不解道:“此话怎讲,你不妨说来听听。”

    王章歇了一口气,恍如回忆当时的情形道:“先帝获知匈奴郅支单于的余孽要与呼韩邪单于举行英雄大会,便密派胡耆堂携家眷回去匈奴调解争端。可他胡耆堂在举家临近动身之际,却撇开家人独自前去南郡秭归。其南辕北辙之举太不寻常,故先帝暗命敝职火速赶前到达秭归,窃候监视胡耆堂。敝职到了秭归人生地不熟,担怕盯不上胡耆堂,迫不得已自是打扰县令王恽了。”王凤针砭其弊道:“你不是带有两名帮手么?施明、吴光乃是胡耆堂的养儿,对胡耆堂最是熟悉不过,何须惊动县令王恽!”不料王章断然道:“敝职仅只一人前去秭归,根本不识得那施明、吴光。”

    王凤格登的愣了一下,速问:“你敢就此对天发誓?”王章忍怒回应:“有何不敢!”王凤质疑道:“胡耆堂与我等同朝共事,你们俩常有往来,能不识得其养儿?”王章缜密道:“曾听说过而已。”王凤揪住不放道:“县令王恽亲口证实你和那施明、吴光一同找他,作何解释?”王章哂笑道:“大人若这么听之信之,可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王凤威严道:“事实便是事实,不听信亦然。”王章巧舌如簧道:“正因不是事实,敝职才敢斗胆提醒大人。诚请大人设身处地想一想,怎的县令王恽恁般清楚巴山越墅一案而敝职完全不晓?至时才得耳闻?怎的县令王恽与胡耆堂向无交往却特地提到那施明、吴光?硬将敝职牵连案中而敝职一无所知?这些显而易见之疑,指明当中必定有鬼。故以敝职之见,保不准乃是胡耆堂为得到那什么剑谱,和两位养儿在巴山越墅杀人放火,而县令王恽极可能被胡耆堂收买,甚或被其父子三人胁迫一同犯案,过后为逃避大罪,自必捏造案情掩盖事实,以至嫁祸敝职。否则其人肯定早将胡耆堂私往巴山越墅之行告知敝职了。”

    王凤咬住诘问:“那你其时何在?何时离开秭归?”王章应付裕如道:“敝职自见到县令王恽说明来意之后,就一直在县衙附近落脚。不日窥知胡耆堂抵达秭归县城就直投县衙拜访县令王恽,即暗地里要王恽查究胡耆堂所来何事。王恽浑浑噩噩听完就走,很快回报告知,胡耆堂不过是欲寻访当地达儒名宿,找官府了解接洽,应当不会有什么奸逆恶谋。敝职信以为真,次日便私下别过王恽,悄悄赶返京城了。焉知继而在巴山越墅竟发生那样的惨祸,若真是胡耆堂所为,则县令王恽势必事先知情,且未向敝职实言。当然,终究是非曲直、真相如何,还望大人明察。”

    王凤听他伶牙俐齿的将诸般经过说得天衣无缝,把大罪推脱得一干二净,便改换策略,恫吓道:“你口口声声自辩无辜,与县令王恽的证词大相径庭,可敢与其人当庭对质?”王章面无惧色,挺胸答道:“敝职无端蒙冤遭陷,正求之不得。”欧阳华敏在旁细听,闻言猛地暗捏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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