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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啸惊龙录:第四章 雪亭空人老 熊山月难眠(2/2)

    “将军勿忧”,一名老卒说道,“这不过是初冬骤降的大雪,虽然寒冷却不能长久,这股子寒气过后还有段日子的好天时呢。”大帐门口守侯着的数名老卒无不同声应和,赞成先前老卒的说法。

    常虎臣微微点头,信步在大营中行走巡查,时近初冬,每年里大雪初降的时节算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每年初雪降下总要放晴数日天气回暖,如此反覆数次方才进入大雪封路的隆冬。这数名老卒无一不是在迁北土生土长,熟知本地天时变化的老者,全是大军出发前陈琊交与他带上,可见其人早已虑及此处,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筹谋仔细。

    “夜漏催金鼓,铁甲征衣寒。”行在营中,看见守夜士卒寒冷畏缩情态,常虎臣心中不由涌起前朝夏绥远大将军远征扶余时所作的诗句来。当年绥远大将军亦曾于隆冬时节经过这片土地,“也许这便是他当时真心感慨吧。”常虎臣微微轻叹,情景相似,比诸前贤他却不可同日而语。“关己则乱,古人诚不欺我!往日读史只觉古来名将君王行兵布阵不过尔尔,身在局中方知为将之难。”迁北,他原是待得熟了的。虽不能与年老耆宿相比,但亦不至于不知每年天气总将在寒暖之间反复几次方才进入寒冬。这雪下不长久他也不是不知,但胸中一颗心总是虚悬,听得几名老卒再三保证方才渐渐安定下来。对能力排众议一反常态,于寒冬之际出兵远征的绥远大将军愈加尊敬。

    这一夜常虎臣始终难寐,寻行营中抚慰士卒,下令帐中歇息士卒将寒衣借与巡哨者,细致体贴。众军士热泪盈眶,对常千户交口称赞,敬意也上升了十分。

    第二日大雪果然停歇,天空放晴,地上虽仍有积雪,但已并非前行不得。常虎臣整顿军马,打点精神,率众军向着熊居山奔驰,到了第三日晚间平整大地上隆起一座座凹凸不平的土丘,举目远眺灰蒙蒙天空下山影耸立。

    远看这山并不如何高,亦无山峰尖角,只是一座放大了十千百倍的土丘,圆圆吞吞,象一个巨大的馒头,又象一只巨熊伏在荒原上沉睡,熊居之名正是恰得其所。

    到得近处,方知此山巍峨雄壮。好大一座山!从山底到山得轻柔平缓,咬字清晰,礼数半点不乱,显是出自大户人家。

    闻听她语音温文有礼,更增添了几分好感,常虎臣也放轻了嗓音平添了几分柔和,说道:“在下是大晟顺化侯麾下,北镇军健锐营千户,奉命清剿蛮贼到此,不知姑娘何人,因何路经此地。”

    车厢内另两名女子方才停止哀哭,一个看装扮与这女子相同,也是个侍女,一张银盘脸上惊容方定,泪迹未干。那位小姐白纱长裙,锦裘裹身,看上去象是扶余富家装束,年纪与出来对答女子参差仿佛,脸上蒙着一层白纱,看不清相貌。那女子回顾一眼,柔声答道:“我家小姐姓全,家在汨罗江对岸带方城,原是商贾之家,老爷久走大晟经商未归,此行是入大晟寻访老爷。因赶得急了,冒险穿越熊居山古道,不想中途遇上了这件祸事,几名家人惨遭毒手。若非将军及时搭救,小姐几乎名节不保。”

    常虎臣奇道:“熊居山被蛮子占据已久,还有人敢走吗?”

    那女子温婉一笑,仔细解释道:“山蛮子也未必尽就是杀人的。商贾好利,深入蛮部交易者亦有,这熊居古道如何走不得?由此往迁阳途中袭掠放牧的多半是叶赫族人,事有专权就好办了。往日里谈好了价钱,持其族中长老信物原是过得去的。常有好利商贾冒险行之,只不知此次为何失信。都是些商人门道,将军在军中只怕不知。”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常虎臣将信将疑,不得不信,纵是有些怀疑在那女子温婉一笑下也就问不得了。横竖三名女子,常虎臣也不信她能翻出天去,抱拳一拱手道:“即如此就请三位暂且随军而行,待得势态安稳时常某再护送三位前往迁阳。”

    那女子敛衽而拜,退回车中不再言语,厚厚的羊毡垂帘放下将那清丽端方的容颜隔阻,常虎臣不由怅然若失。

    远放出的哨骑归来,却未发觉蛮人大队踪影。常虎臣放下心来,下令安营扎寨,分出人手拾柴打猎。这熊居山四时草木不衰,林木青葱,獐狍麋鹿出没无常,确是行围打猎的好去处。虎臣部下又都是射猎的好手,无不满载而归,拾柴生火,洗剥野兔山鸡,穿在树枝上烧得滋滋流油,香气四溢,就着山泉大口吃喝,只是身在军前不得饮酒,少了不少兴致。

    数日风雪间行军急赶,吃的是干粮腊肉,喝的是融化雪水,比起野味山泉何异天壤之别。众军士辛苦已久,俱都兴高采烈,围坐在火堆旁烤暖身体。

    常虎臣也不敢疏忽了营地哨卫,嘱咐天德、二狗道:“过了天城峡就算是正式进了熊居山。这熊居山是叶赫部根本要害,虽然赫帝斯人调蛮兵大会渤澜河前,叶赫部兵马尽数为之驱使,族中空虚,也不可大意。你二人辛苦一些,好生巡查,不但熊居山内,天城峡外也要多派斥侯,务必无所遗漏。”

    “是!”“大哥请放心!”天德、二狗二人回应不同,具是拍着胸口保证。二狗嘻笑问道:“这叫作天城峡吗?果然是好大的一座城池!”常虎臣微微点头道:“‘平地起青城,天然坚且高。磐石固山基,大木何夭矫。’此峡天然扼守熊居山入口。因外有高山阻挡寒气,内有地气温泉,山内气候比外面暖上许多,被前朝大将军视为东征进取根基之地。曾建一城于熊居山东北山麓谷地中,那城的遗址就是如今叶赫部主城了。”

    “原来如此!老大果然好见识。”二狗、天德二人手掌撑地,由火堆旁站起,向常虎臣抱拳施礼道:“末将某二人去了!”“莫忘了使人盯紧那几个蛮子!”常虎臣吩咐道,挥手示意他二人自去,转动穿在铁签上的獐子,在火上烧烤起来。金灿灿的獐子“滋滋”作响,香气四溢,诱人食指大动。

    “骑尉大人考得好獐子!”一条大汉由远处林中行出来,骨架宽大身上无几两精肉,显得有些单薄,黄面黑睛,面目丑陋。他身上衣甲俱全,被着一副弓箭,右手握着单刀。“施百户,请坐请坐。”常虎臣伸手撕下一支獐腿递给施无量,“难得有这上好的肥獐子,可惜没有上好的调料,可惜了!”

    施无量也不推辞,接过獐腿盘膝坐下,信手将弓箭单刀放在膝旁,大口咬下一口獐肉在嘴中咀嚼,丝丝有声,大声赞道:“好肉!好肉!骑尉大人好手艺,可惜无酒!”常虎臣哈哈大笑,伸手又撕下三块獐肉抛与另三名大汉:“若要有酒何难?待攻破叶赫大寨之后当取蛮酋烈酒与诸位同饮!”

    这四人就是此次随同八百骑兵由渤澜卫中调来的百户,高大丑陋的是施无量,长脸马面的辛日马,黑脸的曾水碜,最后粗壮那人是毕鋈。四人都是渤澜卫中的骁将。精熟弓马,百户中的佼佼者。那三人也不推辞,围着火堆坐下,四人合着常虎臣一处吃喝。

    酒足饭饱,施无量将油腻腻的双手在衣衫上擦净,手背将嘴上的油渍拭去,斥开近旁兵卒,对常虎臣道:“骑尉大人,到了熊居山,大人心中有什主意也该交待交待了吧!叶赫山蛮大族,八百兵马攻取不易,明日如何行事,兵马分配还请大人明言。”

    “明日?明日兵马毋须分配,亦不需行军,就在熊居山口驻扎下来。”

    四将一齐大惊失色。“什么意思!”曾水碜最是性急,怒斥道:“进即不进,你这厮!难道要在山口等死不成?熊居山虽好,尚非我等之地。待得贼酋真金大军回转尚未能扫清山中蛮贼,我军腹部受敌,不及敌军熟悉山势地形,兵力又有不及,这仗……”“不许对骑尉无礼!”见他口出秽言,侮辱上官,辛日马急忙呵斥,又向常虎臣道:“常骑尉,陈先生以大事重托,此行关系部下八百弟兄身家性命,还请骑尉给个解释。”言语中已是隐带威胁。

    “坐下听老子说完!渤澜卫中就是这等规矩吗?”常虎臣虎目圆睁,一拳擂在身前地上。面上凶悍,心头正在偷笑,喜道:“入老子彀中矣!”言语冲突是他有意挑起,故意将话说得含糊。

    他资历不足,升官可谓快极。由白身晋身百户是举鼎退蛮有功,事关军心士气,大晟朝廷颜面,升赏百户并不为过;其后校场比武由百户至领千户衔,是北镇军中惯例,原是为招揽人材而设,有“千金马骨”的意思;加散骑尉衔则是因为颢国夫人,护送颢国夫人返回北云关须得挂侯府亲卫将名头才好。虽因颢国夫人之事丢了千户头衔,此行出来陈琊有心激励又将其复升为实职千户,还许以标统之职。分开来看样样都有其道理,但尽集于一身则难免引人眼热嫉妒。常虎臣举鼎破蛮,强渡渤澜河夜袭敌营,尤其是校场那场比武北镇军人人引为笑谈。莫说寻常百户佐领,就是千户、标统人物中,论名头也无几人比得了他,常虎臣神力惊人,武勇过人的名声在军中已是人尽皆知。散骑尉、挂名千户等不领兵的虚职尽可当得,但领兵作战威名未足。二狗、天德二人不论,这四名百户做事虽然卖力,常虎臣知道不过是看在军令功名份上,自家尚未能得其心,关键时刻未免不好使唤,所以有意挫几人锐气。

    四将眼中都有疑虑。曾水碜仍似不忿,被辛日马拉扯坐下,口中仍是不干不净的嘟囔。施无量黄脸上黑睛怒瞪他道:“听骑尉详说!”曾水碜方不敢言。常虎臣也不为己甚,不再理会。右手由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就着火光在泥土上勾划道:“此处是天城峡,此处是卧熊主峰,此处是叶赫主寨,这、这、这,还有这里都是山中水草丰茂可蛮贼能居所。叶赫大族,能出兵五千,以此推断族中人口当不下两万。诸位请看,赫帝斯人答应将真金回兵拖延七日,但我军为防消息走漏绕了些远路,我军领先大约五、六日间。以此山之广,叶赫族人之众,我军能否在五六日间尽数剿平?即使能够,真金领五千蛮兵回山之时我等可能应付吗?”

    “那……”曾水碜似欲反驳,却说不出什么道理,强自挣扎道:“陈先生即让我等来必有道理,留在峡口也看不出什么鸟来!”余下三将被常虎臣点破此行凶险,虽未谩骂也是心中混乱。但北镇军中诸人对陈琊信心极足,此事既是他主持必不至于失误至此,将八百精骑送入死地。

    “那又不然!”常虎臣猛力将箭枝一插,在泥土中折断,“就是此处大有道理!”“这里?”四将齐齐惊讶失声,“天城峡?”“不错!就是天城峡!”常虎臣虎掌按在地上,指着地上图纹道,“先前所言不过掩人耳目尔!诸位且仔细分想,便是我军能够扫清山中老弱蛮贼,赫帝斯人就那么可靠吗?蛮子无信无义,赫帝斯人最是狡诈,我猜其必居中大作手脚。不但将叶赫部卖与我等,多半也会将我军行止透露于山蛮子,巧言令色,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买好挑拨。若是早上一两日让叶赫部回军……我军怎可将生死尽数系于蛮子一言?”

    “那又如何……”四将的气势都弱了下来。常虎臣微微笑道:“难道不能反而思知吗?赫帝斯人必将我军计策泄于叶赫部得知,多半还会言明是偷袭其族居地。真金领兵回援必然着急……”常虎臣虎目中露出一丝凶狠,一缕寒光,伸指敲打着地上天城峡的位置,阴笑着,猛然一拳捶在地上道:“灭了他这五千兵马,就在这天城峡!……山中老弱还跑得了吗?”

    “赞!”四将胸中豁然开朗,曾水碜拍着大腿赞道:“果然好计!只是太阴狠了些……”四人都是沙场武将,闻得常虎臣九曲十八弯地将这阴谋方略分析,都不禁涌起一阵寒意。吃了个下马威,对常虎臣也害怕畏惧起来,都觉这位“升官极快”的年轻千户不仅神勇,心机谋略也令人惊叹,不是沙场老粗可比的。此后服贴,在他面前不敢放肆。常虎臣暗觉满意,至于日后如何使得心悦诚服,那也是着急不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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