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贺与伊贺的交界处,如今已是晚春时节。只见土岐岭、三国岳、鹫峰山层峦叠嶂,就是白天也有如夜晚一般昏暗。
此时正是黎明之前。细长的新月,就快要落入西边的山脉。
从信乐谷往土岐岭的路上,两个人影正如风一般走向伊贺锷瘾。
走在前方的是一名瘦长身影的男子,後方则是身形拥肿、彷佛皮球的男性。
而两人如今正不停交谈着,似乎是在讨论些什麽。
「……丈助,祖父到底为了什麽去的骏府,你难道不知道吗?」
前面瘦长的身影如此说道。此人乃是甲贺弹正的孙子,甲贺弦之介。
「据德川家忍者的首领──服部半藏大人的书信,是大御所德川家康想看看甲贺的忍术,所以召集甲贺弹正大人和其手下的一名忍者前往。」
被称为丈助的胖男人如实回答着。胖男人名叫鹈殿丈助。
丈助的相貌相当奇特、鼻子、脸颊、嘴唇都沉甸甸朝下,脸上的肌肉一旦抖动起来,就显得更加下垂。
「那你怎麽看呢?」
「想来想去,莫非是弦之介大人和胧小姐订下婚约的消息传到了服部半藏大人的耳中,他想既然两家的恩怨已经消除,不如劝说两家一起出仕德川大人──听说弹正大人也是这样对您说的。」
「果真如此的话,你会高兴吗?」
丈助沉默不语,随後才用着不甘心的语气说道。
「老实说,并不高兴。」
丈助一边向弦之介致歉,一边用他那天生的大嗓门高声回答。
「我知道大人您一定会生气。可是,不光是我,地虫十兵卫、风待将监、霞刑部、如月左卫门和室贺豹马……大家都很不服气。我们甲贺一族,总有一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伊贺的阿幻婆一党,用忍术让伊贺血流遍地,让伊贺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甲贺的对手。──大人不要那样盯着我看,我就是受不了您那种眼神。──不过呢,这次的婚约如果真是大人您所期待,而且弹正大人也同意的话,我们这些做家臣的也不会阻拦。不仅不会阻拦,如果能够令大人您得到幸福的话,我还非常乐意去说服大家呢──」
「感激不尽。这也正是我让丈助你陪我出行的原因啊。」
弦之介的话语十分沉重。
「在我看来,你们都很愚蠢。我们甲贺一族,自小跟随祖父学艺,掌握了如此厉害的忍术,阿幻婆一族也是如此。但我们却和伊贺互相敌视,埋没在此深山老林,实在是愚蠢至极。很早以前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希望能够和阿幻婆的孙女——胧结为夫妇,最初也是出於这样的考虑……」
年青英俊的甲贺弦之介,秀丽的面容透出理性的神采。暗淡的月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阴影,显出隐隐的忧虑。
「可是,当我鼓足勇气看到胧的时候,只一眼,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就消失得一乾二净。」
「大人您是被胧小姐的忍术迷住啦。」
「我对你说过多少次。阿胧虽然是阿幻的孙女,可是却不会任何忍术。听说婆婆教给她的所有忍术也都不起作用。如果不是这样,阿幻婆婆也不会同意把阿胧嫁给我甲贺一族。」
「可是,我每次见到胧小姐的时候,都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压迫感。真是不可思议。」
「阿胧就像太阳。在太阳的面前,所有魑魅魍魉的妖术,都会云消雾散。」
「所以我才感到害怕……要是我甲贺一族云消雾散,可是一件可怕的事。」
两人同时沉默不语。只因甲贺弦之介知道鹈殿丈助接下想说的话,而鹈殿丈助也知道甲贺弦之介绝对不会答应自己。
「丈助……」
「什麽?」
「我感到非常不安。昨天夕阳落山的时候,我就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
「啊?」
「我担心前往骏府的祖父遇到不测。」
「您知道弹正大人出什麽事了吗?」
「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才考虑伊贺方面可能会从阿幻婆婆那里得到什麽消息,所以想到阿胧的跟前问个究竟。」
「哦。」
无法接话的丈助下意识地向夜空望去。高高的杉树林上空,突然传来双翼掠过天空的声音,一个异样的阴影从两人头上飞过。
「那是什麽?」
「是老鹰。而且它的脚上还抓着行囊……」
甲贺弦之介惊讶地目送老鹰飞过,突然转向丈助说。
「快跟上去!我有不好的预感!」
甲贺弦之介才刚喊完,两人的身影便已在十丈之外,朝着伊贺的方向急奔而去。
==========赶路用分隔线==========
月亮落山以後,甲贺和伊贺的山谷愈加显得阴暗。
甲贺弦之介与鹈殿丈助赶到了两地山脉的交界处,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一丝黎明的曙光。满山都是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小草上凝结的露水,反射出灿烂的光辉。
这时,从甲贺信乐谷和伊贺交界的土岐岭处,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
「弦之介大人!」
泛蓝的天空中,显出五个人的身影。
「啊,胧小姐!」
远处,一个身影像一只小鹿般穿过灌木丛,并且开心地对她身後的人影说。
「你们看,我不是说过了吗,从昨天晚上起,一直不安的心情,到了甲贺境内,真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且,弦之介大人也好像和我心有灵犀,他也在往这边走呢。呀,弦之介大人在朝我微笑呢,他一定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女孩披着浅红色的斗篷。夜色虽然还没有完全散去,可从女孩的身上,却似乎散发着一种灿烂的光芒,让人不禁怀疑这是人的心理作用。
这个女孩,就是伊贺忍者首领阿幻的孙女阿胧。
但是,和胧那活泼的声音相反,跟在她身後的四人,却像黎明前的黑暗一般,阴沉沉地不发一言。
其中两个女子像是阿胧的侍女,一个脸色苍白,妆扮妖艳;另一个身材瘦小,楚楚可怜,可当看清她头上的饰物,又不由得会打个寒颤──那是一条活蛇。蛇从她的衣领经後脑盘旋而上,彷佛在爱抚着她的香发,嗤嗤地吐着舌头。
「蜡齐老到哪里去了?」
「好像突然发现空中有什麽东西,追过去了。」
另外两个男人一边盯着弦之介跟丈助,一边简短地交谈道。
虽然光线还很暗淡,不过依稀可以看出,其中一人面色苍白,好似溺水的死者,另一个则披头散发,模样甚是吓人。
「弦之介大人!」
「胧小姐,出了什麽事情?」
甲贺弦之介从土岐岭上朝阿胧走去,惊讶的表情代替了笑容。
「朱绢、萤火、雨夜阵五郎,还有蓑念鬼也都来了,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
阿胧快活地笑了。因为自己想要问弦之介的问题,却被对方先问了,这种心灵相通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有趣。
不过,胧很快地认真起来,对弦之介说道。
「也不知道为什麽,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非常担心阿幻婆婆的安危,心想如果去到甲贺的话,会不会从弹正大人那里得到什麽消息──」
「这正好也是我想要问你的事!我也是因为不安,所以才突然赶来──」
看着胧笼罩在斗篷阴影下面的大眼睛,弦之介的语气突然间变得坚强起来。
「啊,也没什麽大事!不管发生什麽,只要有我甲贺弦之介在……」
听到这句话,阿胧又黑又圆的眼睛灿灿生辉。
「到底还是来了好。一见到弦之介大人,我的担心就像融雪一样消失了。」
胧像一个天真的少女,紧紧地靠在弦之介的身边,把四个家臣阴冷不爽的目光抛在了脑後,丈助也用一副牙疼的模样望着两人。
【【【【【谁来阻止这对笨蛋情侣耍蠢卖呆啊!!】】】】】
虽然言辞上有些差异,但这是除了胧与弦之介的在场五人,心中同时的想法。
不幸的是,有足够威严与地位阻止两位少主亲亲我我的人,就只有甲贺弹正跟伊贺阿幻这两个不在场的头领。
柔和的光氛映出两人的身影,见到这一幕,谁都不会认为这两人是有着四百年恩怨、两大诡秘的忍术家族的嫡孙。胧和弦之介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诡异,两人的感情就像是一幅充满青春气息的画卷。也许,正是这对年轻人所展现的美好未来,让他们那顽固的祖父和祖母,也融化了心中的芥蒂。
就在太阳升起来之际,从依然阴暗模糊的山谷远处,传来一阵呼喊。
「不好了……不好了……」
「这是蜡齐老的声音,发生什麽事了?」
众人疑惑之际,一名老者急忙来到了众人面前。老人的身体宛如一颗弯折的铁钉,长髯一直垂落到地上,像苍白的树干一般反射出暗光。
只见老人的手和脚一伸一缩,就如同皮鞭一样。凡是被老人四肢的尖端碰到的物体,无论小树枝,还是树叶,都像被利刃切割过一般,威力惊人。
见到名为小豆蜡齐的老人如此惊慌失措,就连自己的忍法都暴露给甲贺众知道,披头散发的男子对着小豆蜡齐大喊道。
「在胧小姐与外客面前,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弦之介自然听出这句话的话外之音,但并没有多作表示,毕竟能让一名伊贺忍者如此惊慌失措,绝非小事。
孰料,见到弦之介与丈助在场,小豆蜡齐反而露出了大喜过望的神色。
「太好了!甲贺众的少主也在此!这下来得及了!」
「蜡齐老,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平时的小豆蜡齐,比谁都还要看不起与仇视甲贺众──不,应该说除了胧以外,所有伊贺众全部仇视甲贺众。因此小豆蜡齐这种反应让人倍感疑惑。
「你们看这封信就知道了!甲贺众的也过来一起看!」
小豆蜡齐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小豆蜡齐拿着一个行囊。弦之介与丈助也认出了这个行囊,正是先前老鹰所抓取的东西。
所有人围上一观,只看了片刻,弦之介跟胧立刻脸色大变,其他人的脸色则是混杂着惊愕、讶异、不信等情绪。
尤其是头不定是甲贺众的自导自演!毕竟有『不战之约』在,他们也只能用这种小手段来暗算我们!」
蓑念鬼死死盯着一旁的弦之介跟丈助,似乎已经认定这封信是甲贺众所写的。
深知两派在过去四百年的争斗次数多不胜数,仇恨早已深植人心的弦之介,并未出言辩解,反倒是一旁的胧不高兴了。
「胡说八道!弦之介大人才不是那种人,弦之介他、他一直在为了两派的和平而努力着啊!」
蓑念鬼似乎还想说些什麽,却被天膳的话语索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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