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免有些着急:“陛下,小人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先是说到梁公子受宇皇相邀之事,又说去到宇国不过数日便匆匆赶回,其中定有隐情。由此便说到梁公子的性情与作为上去。小人听得分明。那梁公子此前随他姐姐在外地时,曾做过十分……十分不堪之事。”
沉默片刻,历皇的声音悠悠响起:“那是他在跟了我之前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只要他今后不再犯错,我依然可以接受他。”
“陛下!您万金之躯,一定要有德才兼备之人才有资格近得了您的身。像他那般行径。只怕不符。”
“符不符,也不是你说了算地。”
“陛下!”
历皇忽然轻笑一声:“墨梓,便是我真要讨个品行不端之人,也只是我的事罢了,你着什么急?”
“劝谏尽忠,乃小人之本份。”
“那么你这本份未免也太过头了。你看映云,你看小周,她们服侍朕的时日绝不比你短,可这些事,却是她们从不敢说的呢。你说。你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小人……”
“你平日规规矩矩。一件出格的事也不肯做。怎么遇到这种事,胆子就突然变大了呢?嗯。让我想想。从两年前我提起册立皇君之事,各地便不断有适龄少年的画像呈上来。我让你帮我挑选,你却总是挑不出合适的人来。不是说这个不够漂亮,便是那个出身太过小家子气。这么着一晃两年,我枕边还是空空的。我等不了你挑,想亲自挑一个,你却又搬出这些说辞来——墨梓,你即办事不力,甚至还置疑起我地眼光来。如此大胆行径,到底是为什么呢?”
青年久久不语。半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随即是挣扎抗拒之声:“陛下不可——”
“收起你那些话吧!”历皇声音有些急促,“这些年你挑来挑去,推三阻四,为的究竟是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
“但是,我——”
“你还是不肯说?今日不说,往后永远不许再提!我现在就去梁府接了那小公子过来!带回国中,册封为皇君!”说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
随着这一声惊呼,脚步声随即止住,但历皇却没有说话。一时间,楼上只有难耐的沉寂。
许久,青年颤声道:“墨梓心中,是有陛下的,然而墨梓身份低微……”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脚步声,接着是衣料摩擦声,以及历皇欣喜的声音:“你总算肯说了!什么身份,人地灵魂都是一样的,死后都要受三天祝祷才能轮回转世!转世后谁能说自己依然会高人一等?谁又能抱怨说自己会生生世世居于人下?人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更高贵些。我不过今生恰好做了这皇帝罢了,而你又恰巧是我的侍从。这有什么呢?谁说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早说过,是你想得太多!”
声音逐渐转低,似乎是某人在安慰哭泣的某人。然后,渐渐地安静下去,再无任何声息。
这时,太子已悄悄退到楼下,看着窗外幽幽竹篁,默默一笑。
人心犹如顽石,总要经过磨砺,才能找到最深处细腻美丽的玉石。
——然而,若是没有人稀罕那心玉,又该怎么办呢?
太子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沾唇极香,入口却是意外的苦涩。她面不改色地喝下,连眉也未曾皱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