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黑了，各地白莲教的领袖们吃饱喝足，缓步走回刚才议事的大厅。来到大厅门口，里面灯火通明，人影婆娑。仔细再一看，众人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四川来的三位已经开始掏起身上的家伙。大厅里传来黄长智一阵爽朗的笑声，跟着就听到他招呼众人的声音：“尊者，诸位兄弟，莫慌！请进来说话。”

    众人都迟疑不决，刘之协却排众而出，泰然自若地走了进去。大厅里六、七个满清武官服饰的汉子同时站起，抱拳给他请安。众人见此情形，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黄长智微笑着从那群武官中拉出一位三十来岁、身材魁梧的汉子，刘之协不待黄长智介绍，绕着那汉子转了一圈，仔细地上下打量。那汉子也不显得窘迫、扭捏，大大方方地站在当地。众人仔细看他，才发现此人长相虽说不是个美男子，但方脸、浓眉、大眼，很耐看；眼睛极有神，大厅明亮的灯火都难掩那炯炯有神的双眼。而且静观此人手脚动作，身体、四肢显得非常有力，立在那里，给人的感觉难以撼动。风声乍起，那人抱拳作了个四方辑，客气地给众人见礼，口中说道：“在下齐傲，见过各位教中兄弟！”说话间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十分吸引人。

    “这位是我们白巾军现任的大头领，我师父唯一的血脉，小天师齐傲！我的小师弟。”黄长智随后的介绍让众人大吃一惊，刘之协抚着花白的胡须，轻轻点着头。众人还没把这个消息消化掉，黄长智又丢出了个炸弹，“小天师齐师弟目前在满清朝廷中官拜湖北宜昌协领副将，此次奉命率领麾下三千人马为先锋，前往直隶围剿天地会，今日晚间刚刚到达本城。”

    众人一片哗然，刘之协已是年老成精，抢先开口问道：“小天师召集我等前来，可是准备在许昌举事？”

    “刘老尊者说的正是！”齐傲豪爽地笑道，牌既已摊开，他决定采取主动，开口对众人大声说道：“这次我请黄师兄邀请尊者和诸位兄弟前来，就是准备乘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再举义旗，轰轰烈烈地做一番事业。罗兄弟，请你们三位暂时先别回去，这两天和我们一起痛痛快快地大干一番，然后再回西川向令兄说明这边的情况，可成？”齐傲语气热切、亲和、非常富有感染力，让罗、冉、徐三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再说他们也想见识一下白巾军目前的实力。

    齐傲一边请大家坐下，一边问黄长智道：“李景、高猛几位兄弟是否到了？”

    “小天师尽管放心，他们早就到了。只是他俩手下的兄弟都是外乡人，我安排他们隐蔽在了城外的庄院里，一会他们俩就到。对了，我给你介绍另两位好兄弟。”说着，黄长智把齐傲领到两个汉子面前，齐傲满脸热情地笑着望向对方，但内心中确是在仔细地观察着两人。黄长智先介绍的是位个头不高、人也显得敦厚的汉子，“这位是微山湖水寨的宋富宋大当家。”齐傲笑着与这个看着象一位普普通通农民的宋富见礼，然后亲热地拉住对方的手，笑道：“宋大哥的威名，小弟如雷贯耳。久闻宋大哥足智多谋，这次起事还请宋大哥多多替兄弟们谋划、谋划，才不会有所疏漏。”

    宋富别看长得敦厚，象个农民，实际上本性深沉多智，长于谋划，正是因为他的这个能力，微山湖水寇才能在与朝廷周旋中，逍遥自在了近十年，宋富也一直以此自傲。齐傲这么一说，正好说到他心痒处，难得发自真心地笑了，客气地说道：“小天师客气了！宋某不过山野之人，如何能与黄兄弟这等大才相比，高抬了！高抬了！”说着宋富指着身旁一位外型高大威猛的汉子，说道：“哦，我来给小天师介绍，这位是我生死兄弟关龙，水寨的二当家，没有他的支持，我一生不过是个乡下的老农而已。”

    关龙不是个笨人，赶忙大声声辩：“小天师，大哥这是给兄弟脸上贴金呢！没有大哥，关龙现在还只是个莽撞的渔夫，空有个身把势，那里能在这里和诸位兄弟欢聚一堂，共创大业呢！哈！哈！”

    齐傲笑着把住宋、关两人的胳膊，语调诚挚，感叹地说道：“看到两位兄弟如此亲密无间，我感慨良多！各位兄弟，若我们大家都能象宋、关二位那样坦诚相待，无生老母的光辉必将普照天下！今日我圣教得宋、关两位肝胆相照的兄弟加入，实在是我圣教之幸！是圣教千万兄弟之幸！……”没等齐傲接着说下去，刘之协慷慨激昂地大声提议道：“小天师说的不错，老夫痴长数年，就在这里替小天师出面，请宋兄弟出任圣教安徽总教师，请关兄弟屈就山东总教师，不知两位兄弟可愿意？”刘之协说完，与齐傲交换了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双方默契于胸，都面带诚挚的笑容望着宋、关二人。

    结局自是皆大欢喜，宋、关两人万般感激地同意了。齐傲当即请刘之协在无生老母的像前给两人引渡入门，场面煞是肃穆感人，深合在场数人的心意。就在刘之协给两人做仪式的时候，又有五、六个三十来岁的人走进门来。齐傲看到来人，脸颊上泛起心情激荡产生的潮红，这是整个场合中他第一次透露出些许心思，但他克制得非常好，不过仍然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所有的人恭贺过宋、关两位，回座位坐下，一个关系着中原数省亿万百姓命运的会议终于开始了，历史的*开始加速转动。

    “诸位，我先给大家说些往事，也好让在场许多兄弟释去心中疑虑。”看到众人都已经坐好，黄长智站了出来说话。众人忙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黄长智面色肃穆地缓缓回忆道：“记得那是伪嘉庆三年二月，大师兄姚之富挥军攻郡县不克，李全师兄则于突袭西安的路上，在焦家镇遭遇西安知府李成吉与其弟汉中镇协领副将李成祥两部夹击，损失惨重；当时形势于我白巾军极其不利，清军即将完成四面合围，大师兄姚之富为避免若是一朝兵败、白巾军血脉至此而亡的结局，特意挑选了近百位年幼子弟，秘密分散送至敌军后方，然后把名单和一笔资金送到当时躲在河南新乡养伤的在下手中。同时写了一封信嘱咐我，若是他和师娘不幸遇难，让我好好照顾这些子弟，教导他们长大，待时机重至之时，这些子弟就将是我圣教复兴的支柱。小天师就是这批子弟中的一位，他是师父元配所生，不是聪儿师娘的骨血，但聪儿师娘待他有如亲生，大师兄命我一定要尽心辅佐他，希望我圣教光明教义能在他手中得以宣扬天下。小师弟自幼坚强，聪儿师娘和大师兄在却花坡荣归老母座前后，他更是一心读书习武。嘉庆十三年，小师弟年仅十六岁，我去武当看他。他与我谈了整整三天，仔细给我分析了我教大军的多个战例，大多是我教大军数倍于清军，却与清军打个难分难解，甚至是被清军击败的，以至清军敢以一、两千人追逐我教万人大军。至此，小天师认定我教大军之所以会败，是不懂军事、不懂练兵的缘故，而小天师决定要到鞑子的军队中学习。就在当年，他参加了湖北的武举乡试，中了举。嘉庆十四年，又参加了京试，再次高中。陕甘总督长龄在固原练兵时，小天师在其麾下效力，官至都司。也是这段日子，在下奉小天师命，送去了我白巾军子弟百余人；道光二年，满清征调长龄入疆平定回乱，小天师率部在新疆南征北战了整整六年，才积功迁任宜昌镇协领副将。现在时机到了，经过这二十来年的修生养息，我圣教弟子再次遍布中原大地，南巴老林里又聚满了我教兄弟，现在我想请小天师给大家说说目前的形势和我们起事的安排。”

    齐傲缓缓起身，语调平缓地说道：“当年娘和大师兄把我秘密送至武当，曾让我对无生老母立下重誓，一定要将满清鞑子撵出中原，还我华夏故土一个朗朗乾坤，至今我矢志不忘。我在宜昌任上，秘密整顿当地驻军，引入教中兄弟，经过数年努力，随我来此的三千将士都可以说是我教忠实可靠的护军，也算不枉我多年的心血。这些就先不说了，我给大家说说目前天下的形势、满清的部署和我的打算。自去年年中，南方隐匿多年的天地会不知从那里弄到了一支强大的舰队，突然袭击并全歼了福建水师后，满清的统治已经开始摇摇欲坠。随后台湾陷落，广东水师灰飞湮灭，年底天地会又破了厦门、泉州、漳州，围攻福州，更是令天下震动。满清被迫从内地掉兵前往福建，这样一来，安徽、江苏、湖北、湖南四省尚留在驻地的绿营军已经不足往日的六成，我知道机会即将到来，请黄师兄开始联络散落中原各地的圣教弟子。今年天地会攻势更加凶猛，居然成功地偷袭了北京，把鞑子皇帝赶到了热河。鞑子被迫调动湖北、河南、安徽、陕西四省的驻军，据我所知，各省鞑子军队调动情况是这样的：安徽出绿营军一万，随江宁将军赫兰察行动；河南出兵两万，一万去山东，另一万去山西；陕西方面，也出一万去山西；此外四川和云贵的驻军也正在准备，但还没有接到要求出兵的上谕；剩下的就是我所在的湖北，荆州将军盛保领两千八旗、八千绿营北上，我的上司宜昌总兵赵胜称病不能掌军，委我代领宜昌三千绿营军为湖北军先锋，今日已经进入许昌城。”

    说到这里，齐傲喘了口气，接过黄长智递来的茶，一口喝干，口中嚼着茶叶（这个是他在新疆养成的习惯，因为那里物资奇缺，必须珍惜茶叶），继续说道：“眼下鞑子在中原数省防御空虚，我们准备举事的河南，原来就只有不到三万绿营军，北去了两万，就只剩下开封、郑州、洛阳三地各有两、三千人还有点战力；周边各省又如何？北边山西、山东两省的军队都在直隶方向；江苏，徐州一带有三千人，其余全部在南京、扬州和镇江防范天地会水师呢；安徽，绿营军北上了一万，剩余一万五大都集中在安庆至芜湖一线的长江沿岸，靠近河南的颖州、蒙城、宿州加起来不过两千；湖北，北上了一万，还剩下两万五六，主力同样也沿长江布防，离我们最近的襄阳一带有六千；陕西，绿营军有两万五在新疆，又调一万去山西，目前可以说是贼去楼空，只不知潼关总兵李成祥去不去山西。若是他上了路，我就要打打他的主意，以报当年数万圣教弟子的血仇。敌情我就先说到这里，下面我给大家说说我这次的打算。”说着他示意一名军官打开地图挂起，他指着地图给众人解说：“目前我们所在的许昌是座空城，除了我的三千人外，没有军队；鞑子荆州将军盛保的大队离我们有一天路程，也就是意味着明天下午他们将进驻本城，而这时候按军令我的部下应该出发前往开封，不过我不会走远。我决定明晚动手，就在许昌吃掉盛保！”说到这里，齐傲的神色显得非常激动。

    “小天师对这次举事时机的把握非常正确，不过在下有些细节想问清楚，请小天师赐教。”宋富为人精细，知道兵事不可大意，不清楚的就应该问明白，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宋兄请问。”

    “据小天师刚才介绍，此次盛保本队的人数是七千人。小天师手下只有三千，而兄弟这次只带来了五百壮勇，人数相差似乎太大。当然，在下知道小天师若无把握，必然不会贸然行事，所以我想请教还有那些兄弟前来，有多少人手，免得心里没个数，行事时乱了章法。”

    没等齐傲说话，黄长智先搭了腔：“宋兄弟果然不负智者之名，心细如发。兄弟我在许昌经营了这么多年，虽然明面里只是本城商会的会长，但头上还有个许昌府团练督办的帽子，许昌附近团练六成控制在在下手中，其中可靠的弟子有一千之数，起事后还可以再拉上五、六千，这些都是经过一些训练的，不是只懂耕作的普通圣教弟子。此外，许昌上下大都有我们的人，象在客栈给诸位引路的大汉，目前就是许昌府衙的一位班头。这些还不是全部，刚才进来的李景、高猛两兄弟大家可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不过南巴老林的连云寨和寨中巴山双杀两位大头领可是威震陕、豫、鄂、川四省。来，我给大家正式引见一下。”说着，黄长智拉起了一位英俊的白脸汉子，大声介绍：“连云寨大头领李景，曾令满清鞑子闻风丧胆的白巾军前军主帅、我教圣将军李全李师兄的独子！”李景镇定自若地给众人点头见礼。

    黄长智又拉起一位壮实的大汉，介绍道：“连云寨二头领高猛，其父亲的威名大家也该是知道的，就是我的另一位师兄、白巾军后军主帅、我教圣将军高均德。”

    黄长智等高猛和众人见完礼落座后，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说下去：“这次两位兄弟一共带了两千五百多弟兄，乔装成押运粮草、补给的清军，昨天赶到了这里。”

    “宋兄弟现在该知道这城里我们有七千骨干兄弟，实力与对方相当。”齐傲接过话头，接着对整个计划进行说明，“目前敌我双方在许昌的势力相当，但我们拥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以有心算无心！黄师兄已经基本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夜里我们就等着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好了。”

    ※※※

    北京，圆明园，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赵震天开始了他的发言。

    “刚才总参谋长给大家总结了敌情，同时也谈到了他的一些预测。我来给大家讲讲我们本身的情况。一、目前，我军得到补充后，除新建第九步兵团情况不明外，全军建制满员，士兵个人用品达到了《陆军个人着装和勤务条例》的规定；弹药配备为每人一百发，每门火炮备炮弹一百发，按照《军队战役准备条例（暂行）》达到了进行会战的要求。但，这些数字只是一个会战的要求，而我们面临着连续转战的局面，因此后勤成了目前的一个必须考虑的条件，也是制约我军机动作战的一个问题，大家要开动脑筋，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二、我军目前在直隶部署了六个满员的步兵团、一个两千人的近卫队、四个炮兵营，总共两万三千余人。此外，还有一个在建的步兵团，但三个月内基本不能计算到战斗建制中。两相比较，我军全部军力不足敌人的十分之一。此外，为确保天津防御，能够进行机动的战斗序列中就只剩下了四个步兵团、三个炮兵营和近卫队，一万六千人。三、可以进行机动的一万六千人中，三千八百在保定，三千在通州，北京有九千六，相互之间有百多公里的距离。四、北京、通州的军队必须呆在原地十天不能动，以确保北京的物资能够运往天津，因此，所有的战斗计划的开展必须为十天后。以上是我们目前的基本处境，大家思考建议时，必须是建立在以上条件的基础上。我说完了，天舒，你觉得有什么补充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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