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老人:《关东老人》 补遗之八 爷爷疑惑计划生育(2/2)
外国孙苦笑不得,无言以对,只好转移话题。
我第二次听爷爷说“过日子不就是过人吗”,是我当知青下乡插队刚到西南岔爷爷家。当晚。村里的一些返乡小青年来爷爷家看我,外国孙的女儿晓红就问爷爷:“您孙子来了,您老人家以后就不会觉得孤独了吧?”爷爷说:“可不,要是他大哥不当兵走,也来西南岔下乡,将来都娶上媳妇,我能抱上重孙子,这个家就更热闹了。”晓红瞟我一眼,没话了。我赶紧没话找话问爷爷:“来那么多人,您不嫌烦哪?”
爷爷说:“烦啥?过日子不就是过人吗!你太爷爷活着时,咱家小二十口人呢,吃饭大条桌满满的,还得放个炕桌。”接着,爷爷又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两个磕头兄弟,老大家富有却无儿女,老二贫穷却有四个儿子。老大为显示自家富有,请老二吃饭时,特意用四个金元宝垫桌子腿。老二几天后回请老大,自然没有金元宝垫桌子腿,就自好让四个儿子抬着桌子。当时正是夏季,在屋里吃一会儿饭,老大说屋子小了些,不透风太热。老二就让四个儿子即刻把饭桌抬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老大羞愧地对老二说:“我不如你富有啊!”
我第三次听爷爷说“过日子不就是过人吗”,是招工进城参加不久,回西南岔去看爷爷。那时国家刚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提倡一对夫妻最多只生两个孩子。爷爷不理解,就说:“自古以来,哪朝哪代怕人多过?女娲还用泥捏人呢,哪有不让生孩子的理,这事**八成不知道。我告诉爷爷:“是**要求提倡计划生育。”爷爷说:“这就奇了。**先前不是说过人多好办事、人多力量大吗。听晓红他爸外国孙说,他下放来咱西南岔头那年,有个姓马的老头提出要少生孩子,被**给骂了,还让他写检查,当了右派。晓红他爸还是因赞同马老头说得对,也当了右派,被下放来咱西南岔。现在**咋又不让多生孩子了呢?**比我大不了几岁,咋就老糊涂了呢?”我当时还告诫爷爷,这话可别到处乱说。
若干年后,计划生育成了国家的一项基本国策,提倡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爷爷就越发不理解了,说:“这样折腾下去,迟早会遭老天报应的。”
我第四次听爷爷说“过日子不就是过人吗”,是回西南岔参加福根和英子的婚礼。婚礼刚结束,我就先回了爷爷家。后来白兰来爷爷家说,我刚走,老洋炮就嘻嘻哈哈地走进院子,进门就高叫:“姚老蔫,你把儿子子媳妇娶到家了,我给你道喜了。”姚老蔫赶忙从东屋里迎出去,连声应道:“同喜!同喜!”老洋炮走进新房,诡秘地对对说:“我有话要跟新娘子唠唠,你们这些小青年和新郎官先到东屋屋里呆会儿?”
我莫名其妙地问白兰:“狗剩他妈要和英子单独唠唠,不知唠的是啥?”白兰说:“她能唠啥,准是计划生育的事。她是村里计划生育委员,还是爷爷当队长时派的。这些年抓计划生育都上隐了,见到小媳妇就唠避孕,谁家结婚她晚上准去,人家烦她她也不觉警。”
我说:“爷爷也认识计划生育的重要性了?”
白兰说:“爷爷前些年爷爷当队长时,见有人骂老洋炮做损,出面解围后,对大队赵书记说,‘村里没这么个人也不行,有些人家的老娘们也不自觉,就老洋炮能降伏她们。我先前是看不上计划生育的,总琢磨是**老糊涂了。现如今,**已经死了好些年了,我反倒觉得她活着时从来就没糊涂过。咱这西南岔,和西南岔十里八村的穷户,都是孩子多的人家,孩子少的人家就富裕。可见这计划生育还是要抓的,老洋炮这样的人还得有。’”
我惊谔了,真想不到一向对计划生育耿耿入怀的爷爷,也能有这在样深刻的理解,真是时间在改变着所有的人。我当时想起了马克思的那句名言:不是人们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
晚上爷爷回来后,问爷爷:“听白兰说,您赞成计划生育了?”
爷爷还说:“计划生育是应该要的。可小媳妇一旦怀了孕,就不该追着、辇着把孩子打掉。老洋炮这两年来就逼着小媳妇,还有没结婚怀孕的姑娘,打掉了十多个孩子。连她自个都说,‘没出生的孩子也是生命啊!打掉了是在杀害孩子。我这样下去,迟早会遭报应的。’可她不干不行,上级说西南岔超生,还要罚款。”
我疑惑地:“我听白兰说,您还讲过,‘咱这西南岔,和西南岔十里八村的穷户,都是孩子多的人家,孩子少的人家就富裕。’可见您还是赞成计划生育的。”
爷爷说:“我赞成计划生育,不赞成打掉孩子。再说一家一个孩子也太少了,等这一个孩子长大成亲,除了他们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啥亲戚也没了。亲戚都没了,这过日子就缺了乐趣。一家至少也应该有三两个孩子,等这一个孩子长大成亲,啥亲戚也不少。还是那句老话,过日子不就是过人吗。”
从上述爷爷第四次说“过日子不就是过人吗”来看,爷爷的生育观念并没有根本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