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倚漠红楼(3)
“烟罗!”慕容云歌痛彻心扉地一声呼喝响彻了整个大司马府。他紧紧地抱着烟罗的身子,似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体内。
可是,怀里的人已经完全没了知觉。
大夫还没来,倒有个侍卫匆匆跑了进来,他迟疑地看了看慕容云歌,又看了看霍去病,硬着头皮道:“城主,马匹已经备好,是否……”
“滚!”慕容云歌厉喝一声,侍卫吓的一个哆嗦,匆匆退了下去。
霍去病上前,轻轻拍了拍慕容云歌:“交给我吧,我一定尽全力救她,而你要救的,是整个敦煌城的人!”
良久,慕容云歌都没有说话,霍去病就那么看着他,这是他头一次见到慕容云歌失控,也是头一次见到烟罗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片刻之后,慕容云歌将烟罗抱起,走至屋内,将她轻轻地放于床榻上,仔细凝视着她,看了好久才缓缓转身对霍去病道:“你一定要还我一个好好的烟罗!”
霍去病看着云歌眼底的疼痛和祈求,用力地点了点头,心似刀割。
慕容云歌在如墨的夜色里一路驰骋,他的唇紧抿着,内心有无法发泄的悲愤,只是此刻,他不得不离开生命垂危的烟罗,他亦开始恨自己的无奈……
这一场战争,慕容云歌几乎是奋不顾身地,他把对烟罗的担忧和对刘遂的痛恨全数加到了冥姬的身上。他赤红着双眼,用杀敌来成全自己的救赎,那种内心深处的自责和恐慌,都尽数化成了力量,只为能够早日回长安,知道她是否一切安好……
两月后,战事结束,拜月教元气大伤,冥姬更是生命垂危。她将那个十几岁的白衣少年欧阳少宇拉至身边,神色凛然,虚弱地道:
“少宇,你要记住,慕容世家是我们的仇人!”
她摇摇地指向敦煌城,眸子里有慑人的阴鸷。欧阳少宇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虽说自己曾被软禁在那里,可是除了青芜,其他人都待他很好,他还记得那个给他治伤的清丽女子,她笑着对他说:“我可以帮你,不要害怕。”至此之后,他便时时想起她笑着的样子,他会在园子里为她吹奏笛曲。还有慕容云歌,虽然冷漠,但是却从未亏待过自己。
可是,以后真的要与他们为敌吗?欧阳少宇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豫……
慕容云歌走后没多久,刘彻派霍去病出征,讨伐隐匿在大漠深处的青衣。
霍去病不负众望,将刘遂当场击杀,他的部将全数归降大汉朝,其中,包括青城。
青城是第一次见到霍去病,他的心里竟有一丝激动,他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再不用躲在大漠深处,而是和霍去病一起为大汉效力,这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男儿所为。
“久仰大司马威名,我等愿追随左右,为国效力。”青城揭下面巾,抱拳立于霍去病跟前。
霍去病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在这一张面巾后面竟然隐藏了这样一张绝世俊朗的容貌,这真的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了!
“言重了,我大汉皇帝一向爱才惜才,有各位相助定能如虎添翼。”霍去病咧嘴一笑,眼眸轻轻地扫过这里的众人,心中轻叹,这里,也曾是烟罗生活的地方。
回到府上的霍去病本想先去看看烟罗,可是没想到张骞已经在正厅等着他了,只得先去见了张骞。
“大司马又立一大功,可喜可贺。”张骞见霍去病回府,还未来得及喝口茶,先是弯腰作揖道。
“哪里。”霍去病放下佩剑,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轻叹一声,“真没想到我大汉居然还有这样的乱臣贼子,这刘遂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挑拨大汉和匈奴的关系,好坐收渔翁之利。就连於单的死也是他派人暗中动的手脚,真是卑鄙!”当一切真相浮出水面,众人皆是哀叹。霍去病咬牙,对刘遂的所作所为深感不齿。
“什么?於单的死跟他也有关系?”张骞大惊,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烟罗,当年於单死的时候,烟罗还误会了别人,若是现在她知道害死於单的真正凶手已经死了,她会不会高兴呢?
“正是,刘遂那狗贼勾结伊稚斜,在於单的药上动了手脚,才使他久治不愈,真是可耻!”霍去病狠狠啐了一口,脸上尽是鄙夷。
“这伊稚斜也真够狠的,自己的侄子都不放过!”张骞回想起在草原时见到的伊稚斜,似乎还挺敬佩他,殊不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见霍去病不说话,张骞喝了一口茶,侧头继续说道,“听说,那个叫青城的有一身好武艺,若能助我大汉,必能重用。”
“那青城生得极为俊美,生性又耿直,确实难得!”霍去病的眼底浮现出赞赏,当他第一次见到青城的真面目时,心中着实感叹了一番,这般俊美的男儿怕是连自己的好兄弟慕容云歌也比不上吧。
想到慕容云歌霍去病的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想必他也快来长安了吧。若是他来了,自己就没法再这样陪在烟罗身边了……
而此时,门外的女子正淡淡地笑着,她在等霍去病带她去湖边放纸船,可是屋里一直有人,她便一直静静地站在门外。当她听见里面的人说着“青城”的名字时,她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个名字她只是耳熟,伴随着这个名字她的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是一双通透清澈的眼睛,但是想要看清楚时,却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霍去病送走张骞时,才发现站在门外的烟罗。
“笨蛋,站了很久了?”霍去病有些心慌,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嗯。”女子点头,目光清澈见底,她想起刚才他们的谈话,忽而一笑,“去病,这世上还有比你更俊美的人吗?”
霍去病一愣,竟微微红了脸。
烟罗见他脸红,调皮地用手指轻触着他的脸庞:“走吧,放纸船去。”
霍去病任由她拉着,心中恍惚,这些人她都不记得了吗?但又见她一脸的坦然,没有半点伪装,心上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已经两个月了,烟罗似乎一点点也想不起以前的事。霍去病就常常想,若是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她永远不要记起以前的事情,自己就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
可是,他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慕容云歌再次来到长安已是两个月之后,这一仗将拜月教的主力尽数消灭,也将匈奴人打得远退大漠深处。战事一结束,慕容云歌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长安。
霍去病见慕容云歌来了,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怅惘,他知道,只要慕容云歌出现,自己便再也没了机会。
“烟罗呢?我要见她!”慕容云歌还未坐下,便急着想见烟罗。
“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不过有一事我不知道要如何跟你说才好……”霍去病咬了咬唇,神色犹疑。
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慕容云歌紧张地看着霍去病。他要说什么?难道他要告诉他,烟罗在那一日就已经死了?他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睛死死地盯着霍去病,希望看到他的脸色能缓和一下。
良久,霍去病淡然开口道:“大夫给她破颅释血,废了三日才将她救活。”
慕容云歌再也忍不住,脸上是一阵狂喜,不等他迈步,霍去病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可是,这里……已经坏掉了。”
当日,烟罗从高空重重地摔下,后脑勺撞在石柱上,胸口的伤倒还好治,可是这脑袋上的伤倒是费了很大的周折。
霍去病见慕容云歌再也等不及,轻笑一声:“走,我带你去见她。”
虽然脸上有笑意,可是霍去病的心里却空了,虽然烟罗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也不一定愿意跟慕容云歌回去,但是,自己当真就能这样困住她一辈子吗?
慕容云歌不假思索,迈步跟上霍去病,朝着后院走去。
湖畔一片白色的曼佗罗花海中,素衣女子正蹲在湖边,手中细细地折着一只一只的纸船,然后轻柔地将它们放到湖中,她的侧脸上有深深的笑窝,如同朝阳一般炫住了慕容云歌的眼睛。
“烟罗。”这一声几乎花光了霍去病所有的勇气,他努力笑着看着烟罗。
烟罗闻声立即抬头,看到是霍去病,便蹦跳着朝他跑去:“去病,你来啦?”
慕容云歌静静地站在一旁的树影下,看着烟罗奔向霍去病时的欢愉,那一瞬,刺痛如同一支翎羽箭穿透心口,他看着她的笑容,这样的笑容竟是数年前在月牙泉边见到的。那一年,他十七,她十四。
烟罗的长发在风中轻摆,她调皮用手去碰霍去病的头发,霍去病宠溺地看着她笑,慕容云歌觉得似乎这一刻,自己才是多余的。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烟罗的目光触及到了树下远远观望的慕容云歌,笑容忽然凝固,她张了张口,云歌的心脏都要跳了出来,他期待着她将他的名字喊出来。可是,她终究未能叫出那个随着血液流出脑海的名字。
那样咫尺的相望,那种清澈见底的眼神,真的如同月牙泉边一样,可是,她真的全都忘了吗?
片刻,烟罗蓦地轻笑起来,手中执着一只纸船向他跑来:“这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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