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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第二章 好友之死(1/2)

    第二章好友之死(本章免费)

    很久以前,大约是二十年前,我曾在一幢学生宿舍里住过。当时我十 八岁,才刚上大学而已。爸妈担心我一来在东京人生地不熟,二来又是头一 次离家,所以帮我找了这个宿舍。

    这儿不但供应三餐,而且设备齐全,两老都觉得,即使是一个年仅十 八岁的初出茅庐的少年,也应该能够适应才是。当然,钱也是个因素。住宿 舍的花费要比一个人过活便宜得多了,因为你只要准备好棉被和台灯,其他 的就都不必买了。如果可能,我自然希望一个人租个公寓,过得舒服自在一 些,不过,一想到私立大学的入学金、学费,还有生活费,我就不好意思开 口了。何况,只是找个地方栖身而已,并不需要太讲究。

    这幢宿舍位在东京都内一个视野良好的高台上。占地很广,四周还围 着高高的石墙。一进大门,迎面便是一棵高大的榉树耸立在那儿,树龄少说 也有一百五十年。站在树底下仰头一看,天空都教绿叶给遮得无间无隙。

    水泥道是绕着这棵巨树的,之后才成一直线穿过院子。院子的两侧分 踞两栋三层楼高的水泥建物,平行并排。这种大型建有许多窗子,看上去总 给人一种像是由公寓整修而成的监狱,或是由监狱整修而成的公寓的感觉。 不过绝对不会有不洁或阴暗的印象。从敞开的窗子你可以听见收音机的声 音。而且每一个房间的窗都是乳白色,就算晒了太阳也看不出褪色的痕迹。

    从水泥道上往前直走,迎面是一栋二层楼建,正是本都。一楼是餐厅 和大型公共澡堂,二楼则有礼堂和几个会议室,甚至也有贵宾室,就是不知 道到底是用来做啥的。本部旁边是第三栋宿舍,也是一栋三层楼建。院子很 大,绿色的草皮上有台水车溜溜地转来转去,阳光在车子上闪闪发亮。而本 部后面,则是一块棒球和足球兼用的场地和六个网球场。设备的确是尽善尽 美。

    整个学生宿舍只有一个基本的疑点。它的经营者是一个以某极右派人 士为中心的财团法人,而它的经营方针这自然是我个人主观的看法扭曲得相 当蹊跷。你只要翻翻住宿手册和宿舍条规就能知道个大概了。“教育的基本 方针在于为国家培育有用的人才”,这是宿舍的始创本意。许多财界人士表 面上是出于赞同才捐出个人财产,但实际上的用意则暧昧模糊,和这社会上 的其他团体没有两样。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有人说这只是单纯的避 税对策,也有人说是一种沽名钓誉的行为,更有人说他们是藉口盖宿舍,目 的只是想把这块一等土地以类似诈欺的方式弄到手而已。还有人说,其实都 错了,真正的用意要更复杂得多了。

    他说,经营者是打算以住宿生为班底,组成一个政经界的地下派系。 不过,事实上宿舍里确实有个特权集团,专门吸收住宿生中的佼佼者为团员。 详细的情形我虽不很清楚,但我知道他们每个月都要召开好几次的研究会, 经营者也参与其中。听说只要加入为团员,将来便不愁没有工作。众说纷云, 我实在也无法判断究竟孰是孰非,但这些说法有一个共通点,即“反正这鬼 地方是有些蹊跷的”。

    尽管如此,从一九六八年春到七Ο年春的两年,我就都在这个“有些 蹊跷”的宿舍度过。要是有人问我,为什么能在这种“蹊跷”的地方过了整 整两年,我也答不上来。如果只是过过单纯的日常生活的话,管他是右派也 好,左派也好,是伪善也好,伪恶也罢,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差别。

    每天一早,庄严的升旗典礼便揭开一整天宿舍生活的序幕。当然也播 放国歌。

    就好比说进行曲离不开体育报导一样,国歌自然也离不开升旗典礼。 升旗台就安置在院子的正中央,不管从那一栋的宿舍窗口都看得见。

    主持升旗典礼的是东宿舍(我住的宿舍)的舍监。他长得高头大马, 目光锐利,年纪约在六十岁左右。满头怒发混杂着几许白发,晒黑了的脖子 上有道长长的伤痕。听说他是陆军中野学校出身,但不知是真是假。在他身 边有个彷佛是升旗帮手的学生,没有人知道这个学生的来历。他理了个小平 头,老是穿着学生制服,也不知道他姓啥叫啥,住哪个房间。我从不曾在餐 厅或澡堂里遇过他,是否真是学生也不知道。不过因为他总是穿着学生制服, 想来大概是学生吧。否则实在也猜不出来会是什么人。和“中野学校”先生 不同,他长得矮矮胖胖,肤色白皙。就是这么一对宝,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在 宿舍的院子里升旗。

    刚搬进宿舍时,好奇起见,我常特地在六点钟起床参观这项爱国仪式。 早上六点正,几乎是和收音机的报时分秒不差,这对宝便出现在院子里,“学 生制服”不消说,自然是穿着学生制服,外加黑皮鞋;而“中野学校”则一 身运动服打扮,外加一双白色布鞋。“学生制服”提着一口薄薄的桐木箱,“中 野学校”则提着一台新力牌的手提录音机。“中野学校”将录音机放在升旗 台边之后,“学生制服”便打开木箱。箱子里放着一面折得四四方方的国旗。 这时,“学生制服”恭恭敬敬地将国旗递给“中野学校”,好让他为旗穿绳, 然后“学生制服”便按下录音机的电源开关。

    “我皇治世”(译注:日本国歌名)国旗攀着旗竿,冉冉上升。

    唱到“小石的……”时,国旗才升到旗竿中央,唱到“暂且……”时, 旗子已经升到顶端了。两人挺直腰(立正),目不转睛地仰望国旗。如果这 时天空晴朗,又吹着风的话,那可真是一幕感人的景象了。

    傍晚的降旗典礼和升旗典礼大致相同。只不过顺序正好和早上相反。 傍晚时是让国旗冉冉下降,然后收进木箱子里。晚上不挂国旗。

    为什么晚上不挂国旗?我不知道。晚上这段时间,国家还不是一样存 在着,还不是有很多人在工怍?像是火车、计程车的司机、酒吧小姐、上夜 班的消防队、大楼的夜间警卫等。

    而这些人都得不到国家的庇护,我总觉得很不公平。但也许这其实并 不挺严重罢!大概也没有人会注意这些罢?会注意的大概只有像我这种人! 再说,我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突然想到而已,也没打算再深究下去。

    宿舍分配房间,原则上是一、二年级学生两个人一间房,三、四年级 学生则一人一间。

    住两个人的房间约六个榻榻米大,呈长方形,房间尽头的墙壁上镶着 一面铝门窗,窗前则分别安上两组可以背向读书的书桌椅。在房门口的左手 边还放了一张双层的铁床。家具看来都极简单牢固。除了书桌和床,另外还 有两个柜子,一张小小的咖啡桌,一个固定了的架子。

    再怎么往好的方面想,你也绝对没法说这是个诗情画意的环境。大部 分的房间架子上都摆着电晶体收音机、吹风机、热水瓶、电热器、即溶咖啡、 茶包、方糖、煮泡面的锅子和简单的餐具等等。在水泥壁上贴了些“平凡出 击”里的裸照,或是一些不知从哪儿撕来的小电影的海报。也有人开玩笑地 贴了两头猪交配的照片,不过这算是极少见的。大部分都是贴裸女或年轻女 歌星、女演员的照片。而桌上的书架上则摆了一些教科书、字典、等。

    由于住的是清一色的男生,大部分的房间都脏得不像话。垃圾筒底黏 着些发了霉的橘子皮,被当作菸灰缸来用的空罐子,积了足足有十七公分的 菸灰,一冒起烟来,就立刻倒些咖啡或啤酒来灭火,所以房里总是弥漫着一 股馊味。每一种餐具都脏兮兮的,到处更是都黏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地板 上也尽是些泡面袋子、空啤酒瓶、盖子什么的。但就是没有人会想到要拿支 扫把将这些废物扫进畚斗,再拿到垃圾桶去倒。因此,只要一吹起风,地板 上的灰尘便跟着飞扬起来,弄得房里灰蒙蒙的。而且,每个房间都飘着一股 令人难以忍受的怪味道。味道固然是依房间不同而略有差别,但构成味道的 “分子”几乎是一模一样。没别的,就是汗、体臭、还有垃圾。由于大夥儿 把脏衣服全堆在床底下,再加上没有人定期去晒晒棉被,棉被又吸进了大量 的汗水,味道就臭不可闻。在这一片混沌之中,居然没有致命的传染病发生, 直到今天我仍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和他们比起来,我的房间却干净得像太平间一样。地板一尘不染, 玻璃窗闪闪发亮,棉被一星期晒一次,铅笔好端端地收到铅笔盒里,连窗都 一个月洗一次。我的室友爱干净爱到几近病态。我对其他人说:“这家伙连 窗都拆下来冼。”居然没有人相信。没有人知道窗是必须经常清洗的。大家 都相信窗一挂上去就挂个大半辈子。“他神经病呀?”他们说道。于是,自 此以后,大夥儿都管他叫“纳粹”或“突击队”。

    我们的房间不贴暴露的照片,贴的是阿姆斯特丹运河的照片。我本来 贴了张裸女,但他却说:“喂!渡边,我……我可不喜欢这玩意儿……”,然 后就将它撕下,换上运河的照片。我倒也并不是非贴裸照不可。所以也就没 说话了。不过,到我房间来玩的人看了那张运河照片,都说:“这是什么东 西啊?”我答道:“突击队可是一边盯着,一边**哟!”我只是开玩笑 地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大夥儿全爽快地相信了。因为大夥儿实在太爽快了, 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这是真的了呢!

    而且,大夥儿对我和“突击队”住在一块儿的事,都抱着同情的态度, 但我倒不怎么厌恶他。只要我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他倒是不怎么干涉我, 我反而乐得清闲。扫地是他,晒棉被是他,倒垃圾还是他。我要是一忙起来 就三天不洗澡的,等到发出臭味,他使会忠告我该洗澡了;或是忠告我该去 理发、剃鼻毛了。比较伤脑筋的是,只要有一只虫出现,他就拿着杀虫剂绕 着房里四处喷。这时,我便只好躲到隔壁房间的那一片混沌之中了。

    “突击队”在某国立大学里攻读地理。

    “我呀,正在背地……地图。”第一次见面时,他对我说道。

    “你喜欢地图呀?”我问道。

    “唔!大学毕业以后,我想进国土地理院去做地……地图。”

    我深深体会出这世界上的人们果然是有着各种不同的希望。不同的人 生目标。

    这还是我到东京之后第一次有所感的事情之一。在现今的社会里,对 制作地图有兴趣、有热爱的人少之又少尽管实际上也不需要太多这的确教人 很伤脑筋。

    但是一个一说出“地图”两个字就开始口吃的人会想进国土地理院, 实在有点诡异。

    “突击队”并不一定是一开口就会口吃的人,可是只要一说到“地图” 这个字眼,便百分之百,立刻口吃了起来。

    “你……你念什么?”他问道。

    “戏剧。”我回答。

    “戏剧?意思是演戏?”

    “不!不是。是读剧本、研究戏剧。像拉席尔啦、伊友奈斯利啦、莎士 比亚的。”

    他表示他只听说过莎士比亚。其实连我自己也几乎可说是没听过。只 是作笔记时曾写过罢了。

    “你就喜欢这些?”他问道。

    “谈不上特别喜欢。”我说。

    这个回答使他感到有些困惑。一困惑起来,口吃便愈形严重,使我觉 得自己似乎很不应该。

    “我什么都喜欢,”我解释道:“什么民族学呀、东洋史,我通通喜欢。 只是有时会比较喜欢戏剧,如此而已。”不过,这段说明自然说服不了他。

    “我还是不懂,”他确实是一副不解的表情。“我……我喜欢地……地图, 所以才念地……地理,所以才专程到东京来上大学,要家人寄钱给我用。可 是你又是不一样的动机……”

    其实他的动机才是正确的。但我已经懒于解释了。之后,我们便将火 柴棒折成两段来决定上下。结果他睡上,我睡下。

    平日他总是穿着白衬衫、黑长裤,再套上一件蓝色毛衣。小平头、高 个子、高颧骨。到学校上课时则穿学生制服。鞋子、书包一律全黑,看上去 倒是一副十足的右派学生打扮。所以说,他对政冶是百分之百的没兴趣,尽 管大夥儿给他起了个浑名叫“突击队”。他之所以老是穿同一套衣服,也是 因为懒得挑衣服穿的关系。他只关心海岸线的变化啦、新铁路隧道完工等等 这类的新闻事件。只要一谈起这方面的话题,他就会一面口吃、一面咿咿呀 呀地谈上一、两个钟头,直到你想逃跑或打瞌睡为止。

    而每天早上的“我皇治世”则是他的闹钟,只要一听见,他就起床。 这么看来,那堂堂皇皇、煞有介事的升旗典礼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起床 之后。他便穿上衣服,然后到盥洗室去刷牙洗脸。一开始刷牙洗脸,总是非 大半天不肯出来。教人忍不住要怀疑他会不会是把牙齿一颗颗拔下来洗。好 不容易回到房里,“帮!帮!”几声扯平毛巾的皱褶,将它摊放在暖气孔上烘 干,跟着又把牙刷和肥皂放回架子上,之后便扭开收音机开始做起收音机体 操来。

    由于我习惯熬夜读书,因此早上总得睡到八点左右。常常,他已经起 床嗦嗦地开始忙,或是开始做体操,我还是好梦方酣的时候。可是,这时若 是正好碰上体操中跳跃的那一节,我一定会醒过来。你非醒来不可。因为他 每跳一次也确实是跳得很高就会震得我的床上下晃动、嘎嘎作响。我隐忍了 三天。因为有人劝我说团体生活必须作某种程度的忍耐。但是到了第四天早 上,我实在已经忍无可忍了。

    “对不起啦!你能不能到屋顶上去做收音机体操呀?”我斩钉截铁地说 道。

    “你在这里做会把我吵醒。”

    “可是已经六点半了啊!”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知道是六点半啊!但是六点半对我来说还是睡觉的时间。没什么理 由,反正就是这样!”

    “不行呀!到屋顶去做的话,三楼的人会说话。这房间下面是仓库,没 有人会说。”

    “那你到院子去做好了!在草坪上做!”

    “那也不行呀!我……我的收音机不是电晶体的,没有电源就不能用, 没有音乐我就不能做体操了呀!”

    他的收音机确实是古董型的,而我的虽是电晶体的,但却只能接收 FM 的音乐,这下子可好了。

    “彼此作一点让步吧!”我说。“你还是做你的体操,但跳跃那一节就省 了吧!跳起来真吵死人了!这样可以了吧?”

    “咦!跳跃?”他彷佛吃了一惊,又追问道:“什么跳跃?”

    “跳跃就是跳跃嘛!碰碰跳的那种呀!”

    “没有啊!”

    我的头开始痛了。心里是已经不想再计较了,但又觉得说出口的事不 弄清楚又不行,我便真的哼起 NHK 电台体操节目的第一首旋律,然后在地板 上“碰!碰!”地跳了起来。

    “你看,就是这个呀!有没有?”

    “哦!对了!是有呀!我忘……忘了。”

    “所以说呀!”我坐回床上说道。“就这一节省了好吗?其他的我都可以 忍受。省了这一节,让我好好睡觉,行吗?”

    “不行!”他爽快地说道。“我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一节省掉。十年来,我 每天都做,只要一开做,就毫无意识地做到结束。省掉一节的话,我就完全 做不起来了。”

    我还能说什么?到底还能说些什么?最省事的做法就是趁他不在的时 候,把那台可恶的收音机扔到窗外去,但倘若真这么做了,势必会大大地引 来一番革命。因为“突击队”是一个非常爱惜自己“财产”的人。我一时语 塞,呆呆地坐在床边。

    这时,他倒笑嘻嘻地安慰起我来了。

    “渡……渡边,一块儿起床做体操不就得了?”说罢,便吃他的早餐去 了。

    我把“突击队”和他的收音机体操的事说给直子听,直子咯咯地笑个 不停。我原先并没打算拿它当笑话来讲,但结果却连我自己也笑了。她的笑 脸即便是一闪即逝可真是久违了。

    我和直子在四谷下了电车,便沿着铁路旁的长堤走到市谷去。这是五 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下午。早上的一场倾盆大雨在中午之前就停了,低垂郁 结的乌云被南边吹来的风吹得不知去向。鲜绿的樱树迎风摇曳,阳光在上头 闪闪发亮。那阳光已是初夏的阳光。擦肩而过的人们已经脱去毛衣、外套, 将它披在肩上或抱在怀里。在星期天午后和煦的阳光下,人人看来彷佛都沈 浸在幸福之中。长堤的对侧有个网球场,一个年轻男人脱下衬衫,只穿着短 裤在挥舞着球拍。两个修女整整齐齐地里着一袭黑色的冬制服,让人觉得夏 日的阳光对她们似乎是莫可奈何。不过两人仍旧带着一副满足的表情,边晒 太阳边谈天。

    走了十五分钟,背部渗出汗来了,我便脱下厚棉质衬衫,仅余一件 T 恤。她则将淡灰色运动服的袖子卷至上臂。运动服看上去似乎已经下水多次 了,颜色褪得很好看。我记得很久以前也曾见她穿过,但已记不大清楚了。 只觉得彷佛见过。当时,我对直子的印象并不那么深刻。

    “团体生活好吗?和别人住一起愉快吗?”直子问道。

    “我不知道。还不到一个月嘛!”我说。“不过也还不坏啦!至少还没有 什么事让你无法忍受的。”

    她在饮水处站定,喝了小小一口水,又从裤袋里掏出白色手帕来抹抹 嘴。这才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系了鞋带。

    “喂!你想我也能过那种生活吗?”

    “你指团体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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