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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诱惑:花花世界:第三十章 :孩子的父亲之谜(2/2)

    “谢谢你……”军红觉得心里涌了一股暖流,“这些事,还没最后定,等定了,我让他告诉你。”

    “谢谢,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你只要告诉他这个电话,他就知道我了。再见!”

    “再见。”

    听说香港兰桂坊的小吃很出名,军红想来见识见识。于是,午睡起了床,庾虎就带领她走进了一个大型的餐饮会所,这里装修非常气派而且金碧辉煌,身边的红男绿女穿得讲究极了,这个圈子不是军红所熟悉的,她有点儿显得格格不入,不只是这儿的一切衬出了她衣衫的寒伧,就是她脱了牛仔装,露出华贵的内衣,在这种富贵逼人的地方也只可能显得土里土气。军红努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似乎什么都见过,对大场面一点儿也不陌生。的确是这样,当过演员的人,确实见过在场面,即使从内地走到香港,她们也不显得土。

    这个会所只有一个中餐厅,小而精巧,布置得很优雅,米色的桌布,洁白无暇的餐具,庾虎让军红先坐下,然后拿起菜单,问她:“我们吃印度菜好吗?”

    “好。顺便再来个越南海鲜。”军红显得更为成熟。

    美味佳肴依序而上,几个服务生一丝不苟地站在身后,只要盘子里吐了一块骨头就立刻被撤下去,对这处过度的服务,军红周身不自在。庾虎似乎颇有同感,“在内地,只有五星级宾馆才这样。”

    军红冲庾虎点点头,表示一种志同道合。“嗯,就要结婚了,我们这算是告别恋爱的聚餐吧?”

    小姐端上来一只素净的大盘,里面的红烧大裙翅摆成菊花怒放的姿态,军红眼睛看着,半天不敢下箸,庾虎鼓励她先尝尝。她刚要拿起筷子,小姐却笑笑对她说,“这是先给你们看的,呆会儿会有厨师当场为你们用鲍汁调制。”军红少少地夹了一点点,果然淡而无味,只好没趣放下了筷子。

    趁着厨师没来,军红突然想起了那个滨海樱花酒店的电话,就问庾虎:“樱花酒店的女同学,找你干什么?”

    “她说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参加婚礼?”军戏假装不知道,故作吃惊道:“女生参加男生的婚礼?真是少见。”

    “这有什么啊?我们班里的同学结婚,不分男女都去参加的。”

    “呵呵,这么说,你同意她来了。”

    “是啊。怎么啦?”

    “庾虎,听爸爸的意思,他想让我们在北京举行婚礼。如果这样,就不要麻烦人家了。”军红似乎不太同意这件事。

    “这有什么,动车组,一个小时就到了。”

    “亏你说得出?”这另行安排有些生气了,“一个女同学,从滨海赶到北京来参加你的婚礼。得多深的情谊啊!你们是不是……”

    “军红,你别多心。她要是来,不仅是参加婚礼,她还想在婚礼上表演……”

    “表演?”

    “是啊,军红。她是个歌女;她很想到北京的舞台上一展歌喉啊!”

    “呵呵,庾虎同志,你真行。这边有一个跳舞的妻子,那边还有一个唱歌的女同学。你……艳福不浅啊!”

    听到这儿,庾虎没说什么,但是,他的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很是难看。

    厨师来了,他煞有介事地戴着白手套,表演着自己的绝技,庾虎和军红也彬彬有礼地看着他熟练地操作。两个人都觉得这个女同学的话题对他们很是扫兴。扫兴到连这盘大菜都吃不出口味了。

    狄花儿的孩子越长越漂亮,眉清目秀的样子极像她这个妈妈。她一天到晚把孩子抱在怀里,亲她的红嘴唇,亲她的双眼皮,嘴里说宝宝你可以上电视做广告了。狄花儿曾经给庾虎发短信,要他给孩子取个名字。庾虎一直不回复。倒是杨健积极,早早就把名字取好了:蕊蕊。他心里一直认定这孩子就是自己的,并为自己老年得到一个女儿感到幸运。狄花儿收不到庾虎的短信,以为他很忙,没时间考虑孩子名字的事儿。只好按照杨健的意思,给孩子取名为蕊蕊。她想,现在不过是个小名,叫着玩儿罢了。等将来弄清了孩子的父亲是谁,再正式给她取名为杨蕊蕊或者是庾蕊蕊。想到这些,她常常骂自己糊涂:怎么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搞不清楚?可是,她实在也搞不清楚这件事。现在,未婚而孕的女人多了;搞不清孩子父亲的事儿也多了。当然,自己不是那种人可尽夫的乱女人。她与庾虎同班同学,算是青梅竹马的纯洁恋爱;她与杨健也是好了多长时间才发生关系。可是,这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她真就弄不清楚了。在感情上,她希望是庾虎的。在理智上,她也认为是庾虎的。除了在怀孕时间上有些差错之外,她觉得这孩子很可能是在军营那一夜怀上的。她与杨健虽然发生关系时间早一些;时间长一些。可是,杨健在这方面并不在行;常常是来的快,也消失的快。可是,那军营中的一夜,她与庾虎像是真的新婚之夜,两个人天翻地覆,畅快淋漓。以至于到了临别的时刻,她还回味着那种滋味、这孩子很可能就是那一夜的结晶。再细细一看这孩子的面容、眉眼,怎么看怎么像庾虎。有时候,连杨健都看得发呆,说:这孩子怎么不像我?花儿,我不会是为别人当替身吧!

    放屁!每逢杨健这样说,她就使劲在骂他一声。但是,她心里确实不拖底,认定这就是杨健种下的籽。要是那样,这个杨健也委屈了点儿。杨健虽然坏,但是,自从自己住进产院,杨健就转前围后的照顾自己,完全扮演了一个父亲的角色。后来,医院开出生证,去派出所上户口;表格上的父亲一栏都是填的杨健的名字。如果没有这个杨健,自己就惨了。别说社会上的人瞧不起自己;就连那些医生、护士也会把自己当成坏女人的。有时候,她真想把这种烦恼向谁倾诉一下,却又找不到对象。爸爸是个老正统,对她未婚先孕已经是怒不可遏了。其他亲戚、朋友又都离她远远的。有几个老同学不错;但是,对她种乱爱的作为,都是嗤之以鼻,让她蒙羞,她也就只好等待妈妈出狱后再想主意。这时候,她才知道,世上只有妈妈好!

    妈妈出狱之后,第二天就来到滨海医院看望她。电话里,妈妈对她关心有加,毫无责怪的意思。可是,当她一看到杨健,妈妈的脸立刻变了。她当时就斥责杨健“滚开”,还告诉她:花儿,这是一个魔鬼,你怎么与他搞到一起了?你要是不离开他,妈妈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这个杨健,怎么像是与妈妈有深仇大恨似的。怎么一见面就让妈妈火了?

    不过,等杨健一离开,妈妈冷静下来,立刻指示她:马上做亲子鉴定。这孩子要是杨健的野种,你就给我掐死她!

    妈妈这样一发狠,狄花儿才有些害怕了。敢情,这个杨健与妈妈并不是一般的有过结,而彼此像是有过致命的伤害呀!不然,妈妈不会这样咬牙切齿的。

    妈妈找了一个产科大夫,咨询这方面的知识。大夫说这种事儿好办。先验验血型就明白了。

    第二天,大夫拿来一张血型对照表,妈妈按照表上的提示,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观看:

    妈妈看血型表的时候,狄花儿的心里扑通扑通直打鼓。她害怕,万一孩子的血型证明是杨健的,妈妈真的会把孩子弄死吗?她知道,妈妈虽然不是个歹毒的女人,却是个拿定主意不放松的人。

    可是,这一张血型表,并没有解决她们母女二人心中的疑惑。按照这个表的提示,她们仍然不能确定这孩子到底是杨健的还是庾虎的。杨健是A型血,庾虎是B型血;狄花儿也是B型血。这孩子却是O型血。按照表上第六行的提示,这孩子可能是杨健的,然而,按照第八行的提示,这孩子也可能是庾虎的。这种捉摸不定的结果,依然让她们匪夷所思。

    “这种情况,是常常出现的。”大夫告诉她们,“不过,还有办法……去亲子鉴定中心做一下吧!”

    “去那儿,很麻烦吧?”

    “倒也不是太麻烦;不过,取样要求不一样。他们会要求你们提供精液、头发、唾液……”

    “这么麻烦?”花儿一下子发愁了。要是她和杨健取样,倒还可以。可是,这庾虎在部队,上哪儿去找他?再说,亲子鉴定这种事,庾虎会同意做吗?

    也许是老天可怜花儿的愁苦吧,也许是此事合该了结了。就在花儿与母亲一筹莫展的当儿,杨健咆哮着嗓子赶来了。一进屋子,他就破口大骂:骂狄花儿是破鞋,是骗子,骂狄花儿与别的男人搞出了孩子,让他背黑锅、当替身。当他看到李福伶怒气冲冲地面对着他,准备要扇他一记耳光时,他翻了翻眼皮,气呼呼地将一张亲子鉴定的结论书摔到了她的面前。

    “看,这是亲子鉴定。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杨健指着那张鉴定结论书,像是抓住了天大的凭据,示威似地看着她的样子。原来,这个杨健心里有鬼,看到孩子的样子,他早就偷偷地到滨海市生育服务中心做了亲子鉴定。

    “哈哈哈……孩子不是你杨健的,太好了!”花儿的妈妈看到这张结论书,不但没生气,反倒乐得哈哈大笑起来,“好哇!看来,老天爷是成心要断你杨健的后啊!”

    “你,捉弄了我还幸灾乐祸!”听到花儿妈妈的笑声,杨健气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你们这样做,要承担后果;你……”接着,他把的手指向了花儿,“你得赔偿我的损失。”

    “赔偿损失?赔偿什么损失?”花儿质问他。

    “我那栋小别墅,你得归还我!”

    “那栋小别墅,我不稀罕。可是,你骗取了我少女的贞操,又和别的女人上床。这怎么算?”花儿毫不服软地与他理论。

    “我是你男人,你应该忠于我。现在,你让我戴了绿帽子,难道就这么过去了?孩子已经不是我的了,你凭什么还要赖在我的房子里?”

    花儿妈妈听到这儿,唰一下站立起来,“杨健,你这个老糟头子,糟塌了我的黄花儿姑娘,我还没找你算帐呢!现在,你还要算帐,真是不知好歹;你要是知趣,马上从这儿滚出去,不准再来骚扰她。你要是不老实,我就找人把你‘做’了!”

    “这位先生,请理智一点儿。”大夫也在一旁“劝导”他了,“这种事情,在我们这儿见得多了。作为男人,得有点儿肚量吧;嗯,今天,你闹也闹了,骂也骂了。就这样吧,好不好?你们没有登记结婚,也谈不上什么绿帽不绿帽的。我看,就这么样吧!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他主动跳出来,这太好了!”花儿与妈妈回到那栋小别墅里,搂起孩子就亲上了,“宝宝,今后你的大名就是庾蕊蕊了。嗯,你是贵人之后,你是省长的亲孙女儿啊!”

    妈妈的心情却不像她这么好。妈妈细细观察了一下这栋别墅的构造、设计,又看看花儿欢天喜地的样子,板起脸,冷冷地下达了命令:“花儿,明天,把这栋别墅卖掉!”

    “你说什么,妈妈,卖掉这栋楼?”

    “是啊。”

    “妈妈,为什么?难道这栋楼不好?”

    “这房子很好。可是,我一看见它就觉得闹心。“

    “闹心?”

    “花儿,你是不是舍不得?”

    “不,不是啊!”花儿分辨着,声音里透着婉惜。

    “花儿,妈妈要你卖掉它,不是一所房子的问题。而是如何做人的问题。”妈妈向她解释着,“别看妈妈是刚刚出狱的人。可是,妈妈也是市委书记的女儿。我们这种人家,绝不能用这种手段获得自己的住处。一提起那个杨健啊,我就恶心。另外,如果你心里还真想着那个庾虎,将来这房子就是你们之间堵心的结。”

    “妈妈,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去房产市场。”

    “嗯,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妈妈夸奖了她一句,接着又抱起外孙女儿,亲了一口,说:“宝宝啊……姥姥得想办法,怎么才能让你认祖归宗啊!”

    花儿推着蕊蕊的小车子,带她到阳台上看风景。她的那个小别墅卖掉了,她又在附近买了一栋三室一厅的房子。这个房间很高,在阳台上看得很远。如果把视线掠过城市的上空,依稀能看到遥远的、湛蓝蓝的大海,还有海边上的小村落,村落之间是一垅垅种满了果树的小丘山。不断变换方向的风带来淡淡的果香,还有庄稼地里漾来的清甜。风儿畅通无阻地从阳台上掠过,把一张张尿布和五颜六色的小衣服吹得哗哗地响,把狄花儿的胸腔灌得满满的,她的喉咙有些发痒,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一种放声高歌的渴望。快一年没用嗓子了,狄花儿不太自信地唱了一句,歌声轻快地从她的嗓子里滑出来,她继续往下唱,越唱越高,越唱越开阔。如果说她的声音过去是有沟有坎的小丘陵,现在则是一马平川的大草原。蕊蕊在小车子里呆不住了,兴奋地嘴里呜呜哇哇地叫唤,手舞足蹈地像是在伴舞。狄花儿也被自己的声音震住了,她的眼角洇出喜悦的泪水,她想这意外的收获是孩子带给自己的,那作为母亲拥有的成熟、浑厚已融入了自己的歌声里。她想,这个时候,如果庾虎在她和孩子身边,该是多么幸福啊。想着想着,屋子里的电话铃响了。她迈开大步赶紧去接,电话竟是庾虎打来的。他告诉她:他就要结婚了!

    庾虎与军红的结婚的事儿,双方父母都没有太多的说道,都希望婚礼从简,喜庆就行。倒是军红那个舅舅,却想出了不少歪主意,一会儿就是要按照中国传统,办一个坐花轿的古装婚礼,一会儿又说是按照欧洲的模式,到市政厅证婚,到教堂正式举行婚礼。他还热心地把电话打到市民政厅,问这问那,后来,得知不是教徒的人不能去教堂,他才鳖茄子似的垂下头来,直骂老外也不开放。

    没办法,中国的习惯说法是“娘亲舅大”。再加上这个舅舅是中央组织部的官员,在社会上横的很,在家里,人们也敬重他三分。军红的爸爸尽管是将军,但是看到小舅子这么热情,也只得依着他了。

    “一切由你安排。”军红的妈妈终于下放了权力。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喜欢军红这个外甥女儿,就像疼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她。现在,军红要结婚了,你不让他张罗也不成。索性由他去吧!反正,花钱的事儿由他们老两口负责就是了。

    婚礼之前,庾明到北京与亲家见了一面,商定了婚礼上的重大事情。第二天,庾虎就来到北京,等着当新朗倌了。

    来到北京,庾虎就放弃了自己团长的角色,像个小走卒似的听从舅舅的指挥。婚礼头一天下午,他与军红跟着舅舅来到婚检站检查了身体。第二天早晨乘坐舅舅从农村一个村长那儿借来的豪华房车,来到区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手续。拿到了结婚证书,舅舅要求在民政局大楼厅堂里搞一具简单的仪式,意在政府为其证婚,图个吉利。哪知道民政局的领导说,没这个先例。舅舅发了一名牢骚,只好带着庾虎、军红和双方父母来到郊区一个教堂里,硬是凭着一个农村干部的关系,逼那个教堂的牧师按照西方礼节举行了正式婚礼。婚礼尽管很简单,但是用管风琴奏了《婚礼进行曲》,牧师就像电影上的西方婚礼那样为一对新人祝福,在人们热烈掌声中,婚礼庄重地结束了。从教堂里走出来,一些年轻人觉着这种婚礼虽然新颖,却没有味道。因为,他们既然没有喝到喜酒,也没闹上洞房。欢乐的场面一点儿也没有。好扫兴!

    舅舅像是听到了年轻人的牢骚声,随即大声解释:“怎么,你们嫌不够味儿?告诉你们,这婚礼刚刚开始,真正的**是今天晚上在昆仑大酒店举行的婚宴。在那儿,不仅有西方时髦的鸡尾酒会,还有昆仑酒店的现场‘选秀’活动,凡是本月在那儿结婚的新娘都会盛装出场。谁最漂亮,谁就会获得‘昆仑之星’的美女大奖。嗯,到时候,你们就张大嘴巴惊讶吧!”

    舅舅说的这番话并不来玄,晚上,军红和庾虎的家人走进了预定的七楼大厅,就被眼前的景象晕眩了。大厅的四周开的不是窗户,而是显示的一幅大海的电光背景。此时,大厅四周海水波涛滚滚,夜幕低垂,整个婚礼大厅不像在酒店,倒像是在大海里航行的一条豪华巨轮上,人们的脚踏上这儿的红地毯,就会想起那艘豪华版的“泰坦尼克”号。

    看到这儿,不要说别人,就连军红这个常常在绚丽的灯光里翩翩起舞的艺术女性,也被这绚丽的场面惊呆了。

    离正式的婚宴还有五分钟,新人的父母分别到大厅门口去招呼客人。庾虎和军红被舅舅领进预定的更衣间里。军红换上了那件鼠灰色飘纱晚礼服,只略施粉黛,已经美得令人眩目,尤其是那对黑玛瑙镶钻石的“眼滴泪”形状的耳环,如泣如诉,显示出无尽的丽人魅力。

    婚礼晚宴准时在七楼中央大堂举行,大堂位于大酒店的中部,面积开阔和,富丽堂皇,气派非凡,每一处细节无不精心打造。欢迎的乐曲一响,大堂里顿时名士荟萃,美女如云。军红觉得自己这个新娘一下子被淹没在锦绣繁华之中,没有人会注意她,甚至多看她一眼。这里的每个人都像是春节晚会的演员,只专心演绎自己的风流故事。男人都是很正式的着装,西服、领带,笔挺的裤子配锃亮的皮鞋,女人们更是千娇百媚,争艳斗奇,珠宝美钻闪烁生辉,这儿与其说是婚宴,不如说是某高级首饰店新年新款的展销秀场。

    参加婚宴的人除了军红和庾虎的家人,其他都是京城的名流,中央机关来了很多司局级干部。他们不是舅舅的朋友,就是军红爸爸和庾虎爸爸的老同事。到场的每个人都显得那么从容,似乎这种盛大的场面对于他们是司空见惯一般。在这种场合,从容恰恰是身份高贵的象征。军红虽然见过大世面,但是来到这儿却真像是一个新兵,在昆仑大酒店,这种活动场面俗称为波场,通常是女宾们的时装秀,像是地下的性感大比拼。

    庾虎拉着军红的手,发现她手心冰凉,“你怕什么?今天,你肯定是最漂亮、最美丽的。”庚虎悄悄地安慰军红,军红不知所措道“我突然一点儿自信也没有了。舅舅怎么搞了这么个场面?”看看周围她沮丧地低下头去。

    婚宴主持人原定是中央电视台的某著名播音员,舅舅嫌人家没有特点,干脆换成了一个洋人-昆仑酒店接待部的英国经理。这个英国人身材伟岸,前额宽阔饱满,随身裹挟着一股狂野之风。据说他曾经多次在这儿为中国演艺界的名人主持过婚礼。婚宴开始,他首先热情地介绍了昆仑大酒店的豪华设施,称这是北京最具有欧洲风情和西方情调的大酒店。他欢迎所有参加这次婚宴的贵客,他说,来到这儿,你们就尽情的享受吧,用心去体会无法复制的昆仑魅力,走进昆仑的中央大堂,你就会成为昆仑传奇的一部分。

    他的话引来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接下来,他开始宣布参加今晚婚宴的来宾名单:中同某机关部长、司长、局长、主任,某大财团董事长、总裁、还有几位当红影星、歌星……他的中文虽然不错,但是,念起那些冗长的官衔、职务来总是让人觉得嗑嗑巴巴,语无伦次,比如,介绍某位歌星时,他不说歌星,而是念成了狗星,惹得人们哄堂大笑。好在是婚宴,人们图得是个乐,也没人多追究了。

    在人们的哄笑声中,欢乐的乐曲奏响,穿制服的男侍者戴着白手套,一只手放在背后,一只手训练有素地举着布满高脚杯的托盘,杯中是微黄的、晃动不安的香槟。人们频频举杯,整个大厅里顿时杯盘叮当,觥筹交错起来。

    主持人好容易念完了冗长的来宾名单,这时,又不失时机地鼓动陌生的贵客之间彼此认识:“朋友们,看看你的左边,再看看你的右边,千万不要疏忽和错过了你人生的机缘,说不定,今天交下的朋友,就是明天的涛哥、温总,或者就是中国富豪榜上的前几名。将来,他们关照一下,你就会盆满钵满。”大家善意地笑起来,容颜开始松动,彼此微笑示意。

    人们随意地攀谈起来,无非是一些客气的寒暄,因为很快客人将被分配到大堂周边的几个餐厅里去。这时,许多人来找新郎、新娘合影留念,这像是一个保留节目,军红和庾虎觉得自己像一个活动的布景,一批一批的人被安排到他们的周围,而他们只要始终如一的保持微笑便是大功告成了。

    军红暗暗松了一口气,脸还僵着,便听见主持人发出了新的信息,“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在饱餐一顿之前,选出本月的‘昆仑之星’!”

    主持人的话音一落,接着,十几个穿了一色白色婚纱的参赛新娘更在礼仪小姐引导下款款地走向了舞台。

    所谓的“昆仑之星”,是昆仑大酒店著名的选秀活动。那就是,凡是来昆仑大酒店举行的婚礼的新娘,每月要集中到一起举行一次选美大比赛。新娘的消费当然由酒店支付。这些个风姿绰约的,相貌与装束高度统一的,气质与举止散发无穷魅力的女性,一旦当选,便可以得到来自酒店总裁派送的一份神秘礼物。人们的眼光开始像电波一样搜寻筛选,军红也不由自主地张望,只觉得春光无限中尽是花容月貌。

    她突然就停止了呼吸,因为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她,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柱追光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她的身上,阿曼尼在强光里如睡美人一般地苏醒了。她无言地展示出自己高贵的颜色和无可挑剔的姿容,宛如星斗在云层中闪烁。更有这云层中的新娘,她并非绝顶艳丽、妖娆,但是她正值娇嫩欲滴的年轻,任何巧夺天工的装饰都抵不过青春的风采。还有,军红是单纯的,又是成熟的,连她的虚荣都那么单纯,她出身高贵,却不是那种有心计的女孩子,也就容易被观赏者们所接受。

    一刹那间,军红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掌声像潮水一般地涌来,她才知道这是自己的婚礼现场。她本能地向人们深深鞠了一躬,脸上竟是掩饰不住地受宠若惊。

    这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幸福之夜,军红幸福的腾云驾雾,体轻如燕。她像所有凡夫俗子一样,在心里反复地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这一切是真的吗?是不是自己交上了好运,在舞蹈大赛中获得了大奖?我有那么美丽吗?直到主持人送来了那件精美包装的神秘礼物,舅舅提醒她该去向公公婆婆敬酒了,她才想起这是在自己的婚礼上。

    盛大的婚礼之后,庾明当上了公公,美蓉当上了婆婆,按理说这是喜气盈门的大喜事。然而,庾明与妻子回到房间里,却觉得有些别扭。婚礼隆重热闹,自不必说;来的宾客也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婚礼是成功的、风光的。可是,这成功、这风光、这排场,究竟成全了谁呢?还不是成全了将军家的面子,尤其是军红那个舅舅,在婚礼现场吆五喝六,指挥一切,简直成了中心人物。自己虽然久别京城,毕竟也是一省之长,然而,在晚上的婚宴上,人们都围着将军家的人转来转去,自己僵僵地坐在那儿,像是没人认识一样;尤其是让他反感的是,临到宴会结束,那个当舅舅的才提醒军红来给他们敬酒。简直没把他当个“单位”啊!这时,他回想起母亲为自己和才瑛办的古装婚礼,才真正理解,为什么母亲宁可砸锅卖铁,也要把婚礼定在庾家庄办理,看来,母亲争得是一口气呀!

    “唉!别想那么多了。”美蓉劝他说,“虎子在部队,人家又是将军门第;权当是丢了这个儿子,跟人家当上门女婿吧!好在军红这孩子通情达理,能够处处关照虎子。今后,只要他们俩好好过日子,咱俩,就别管那么多了。”

    “不管行吗?”庾明反驳妻子的话,“你知道吗,虎子已经写了转业申请,马上就要到地方来工作了。你说,他安排工作的事儿,我这当爸爸的能不管吗?”

    “怎么,他要转业?”美蓉听了,大吃一惊。

    “是啊,要不是虎子张罗转业,将军也不能这么着急让他们结婚啊。”

    “嗯,回来也好。”美蓉倒是看开了这件事,“反正早晚也是回来;早回来早踏实。部队的饭再好,咱也不能吃上一辈子……”

    “叮铃铃、叮铃铃……”老两口正说着闲话,庾明的手机铃声响了。

    “谁呀,这么晚还来电话?”美蓉嘟囔了一声,随后把手机递了过去。

    “喂,庾省长您好……”半夜,电话里声音分外清晰,连美蓉都听出来了,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哪一位?”

    “呵呵,庾省长,先向你道喜!”

    “同喜同喜。”庾明以为对方是为儿子的婚礼道喜,就谦虚地回敬了一句,此时,他仍然没有听出对方是谁?

    “庾省长,我说的道喜,不是指你儿子的婚礼。”对方语气显得严肃了。

    “那你是指……”

    “我是……祝贺你有了孙女儿了。哈哈哈……”

    “孙女儿?怎么回事儿?”庾明连忙追问。

    “喂,请问,你是哪一位呀?”美蓉夺过了庾明的手机,大声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告诉你,你的孙女儿很健康、很可爱……”

    “喂喂喂……”庾明再拿起电话,电话里传出了嗡嗡嗡地断线声,对方将电话挂断了。

    “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儿?”庾明气得直骂。

    “咱们问问虎子吧。他……是不是和别的女孩子有了什么事儿?”美蓉看到丈夫生气的样子,心里也发毛了。

    “这……在这儿怎么问?”庾明气愤地摇晃着脑袋,接着又拿起手机,翻查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号码,自言自语道,“这手机号码是蓟原的。嗯,我让移动公司查一查,看看是谁的电话?”

    “现在是晚上了,人家都下班了吧!”妻子提醒他。

    “没事儿,他们有值班的。”庾明说着,提取了一个预存的手机号,拨了出去。

    “喂,庾省长?有什么急事儿吗?”移动公司的老总立刻接了电话。

    “有一个可疑的手机号码,麻烦你们给我查一下用户;查出后马上告诉我。”

    “好,省长请稍等,我立刻安排查询。”

    ……

    庾明放下手机,刚刚躺下来,手机响了。移动公司回话:“手机主人是李福伶。”

    “是她?李福伶!”庾明听了,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狄花儿的妈妈?”美蓉听庾明一嘟囔,立刻想起了这个人。

    庾明深深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叹息了一声。

    “看来,我们到底也没摆脱她们……这个虎子,怎么这么不争气呢!”

    “这和虎子有什么关系?”

    “美蓉,你怎么这么傻?如果不是庾虎睡了她的女儿,人家能把这个孩子推到你身上来吗?

    “呃……“此时的美蓉恍然大悟,她知道花儿生孩子的事儿呀。前些日子狄花儿在产院里,她还去看过呢!

    可是,当时,有个姓杨的在那儿护理花儿,他还声称这孩子是他的。就为这,她才瞒了庾明,以为这事儿就风平浪静地过去了。怎么,今天这个姓李的女人要借此大做文章?

    “庾明啊,你别着急。就算这孩子真是庾虎的,咱们认下就是了。再怎么着,咱也不能让花儿带一个没爸的孩子过日子呀!”大概又想起了往事,美蓉说到这儿,滴了几颗眼泪。

    “美蓉啊,你好糊涂!”庾明不由地责怪起她来,“一个孩子,我们抚养得起。可是,这件事儿,怎么向军红说?怎么向将军家交代?再说,现在国家提倡一对夫妻一个孩儿;如果我们认下了这个孙女儿,以后军红和庾虎还要不要孩子?如果不让人家要孩子,军红能答应吗?将军家能答应吗?”

    唉!美蓉听到这儿,才知道事情严重了。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

    今天,太阳只有微弱的一丁点,但花儿觉得外面很光亮,连远处的树叶都反射着油光,看上去是白花花的一片。

    即使有那么一点儿阳光,小蕊蕊也感觉到了,一出到街上她的眼睛就眯上了。她很喜欢上街,每次上街要挣脱妈妈的手,迈开她那短短的小腿奔跑。这一次,两个人仍然像平常那样,一路嬉戏着,蕊蕊在前面跑,花儿在后面追。追着,突然蕊蕊停住了脚步,冲附近喊了一声“姥姥!”花儿睁眼一看,原来是妈妈到了跟前。

    “花儿,”妈妈抱起外孙女儿,亲了一口随后告诉女儿:“花儿,这孩子不能总是跟着你,咱得想法让她认祖归宗了。”

    “妈,你说什么?认祖归宗?”花儿一下子还不明白妈妈的意思。

    “花儿,昨天,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妈妈把嘴俯在她的耳边,说了一整套行动计划。

    “这……”花儿一听,眼泪就流了出来。

    “哭什么?你要真疼孩子,就只能这么做!”

    庾明从北京回到省政府一上班,几个副省长就埋怨他儿子结婚不发请帖;有的副省长还逼他“补课”。庾明觉得这么大的事儿瞒了大家确实说不过去,就拿出自己的银行卡,要秘书长在政府食堂安排一桌。

    “可是,请哪些人呢?”秘书长接过他的卡,请示道。

    这,庾明一下子还真犯难了。谈到自己的人缘,还算是不错。政府大院里这些个下属,家里有个婚丧嫁娶的事儿,自己都随过礼。按道理应该都请。可是,作为省长,如果告诉的范围太大了,就有大操大办之嫌,不太合适。唉唉,中国历来是个人情社会,可是,处理这样的事情,庾明却缺乏经验。母亲去世时,自己封锁了消息,谁也不告诉,结果,省委组织部没有表扬他廉政,反而将他弄下台去了。这种事儿啊,人不告诉人家,人家会说你瞧不起他,不够朋友意思。可是,如果告诉了,又怕人家破费。想来想去,他定了一条原则:将范围限制在政府班子成员之内。即:只请几位副省长、秘书长、省长助理、政府党组成员。其他人,就不请了。

    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秘书长敲门走了进来,将参加宴请的人员名单递给他。他打开一看,名单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吕娴。

    吕娴?她不是北辽市那位副市长吗?你怎么请她了?庾明看到这个名字,好生奇怪!

    怎么,省长,你真的不知道?秘书长也觉得奇怪,现在,这吕娴是副省长了。

    副省长?什么时候的事儿?庾明的脑袋摇晃的更厉害了。

    你去北京这几天的事儿。昨天下午,省人大常委会刚刚选举通过的。

    这……庾明更加郁闷了。前些日子龚歆来任职,就弄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几天,他不在家,又来了一个吕娴!这种事儿,为什么不与他打个招呼呢?组织部三番五次地这么干,是不是对他有了什么想法?

    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与组织部门意见不一致。那位女副省长退休后,需要补充一位。当时他提的人选是蓟原市的副市长鞠彩秀。鞠彩秀懂财政,熟悉经济,来省政府可以做他的得力助手。可是,组织部门却毫不理会他的意见。

    他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省委书记打电话。他想问问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他还没打电话,省委书记却把电话打过来了。

    省委书记先向他解释了吕娴当副省长的事情,告诉他这是中央一位领导同志的意见,要他理解;接着,省委书记又反问他:这次到北京,去没去看望老杜?

    老杜就是省委组织部原部长,现在已经调往中央组织部地方干部局工作了。虽然是平调,却占据了一个要害部位,地方官员对他恭敬有加。自己去北京之前,省委书记嘱咐他去中央组织部看看这位老同事。可是,庾明一到北京,除了忙禾儿子的婚礼,就是到国务院各部门跑项目了,这年事让他忘到了脑后。为此,省委书记很不高兴。他说,这个老杜很注重礼节,按道理,你儿子结婚,应该送他一张请帖。作为这个层面的干部,花钱多少并不重要,人家要的是面子。你这样回避人家,不礼貌啊!

    庾明承认了自己的疏忽,可是即使是这样,老杜也不应该用吕娴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啊!配备一个副省长,是一件严肃的大事。如果这个吕娴不配合自己的工作,那将会出现很大的麻烦啊!

    最近这是怎么了?家里,那个“孙女儿”的乱事够他搔心的了。没想到,班上也出现了这种令人意外的怪事儿!

    按照工作日程,他今天本来要参加省移动、联通公司开发3G网络工程投资协调会议。可是,昨天晚上,国务院领导来电话,询问“北方重化”研制新设备的事儿;他放心不下,就决定推辞出席那个会议,到李英杰的研究院看看研制工作的进展情况。

    电话铃响了两声,这是司机提醒他,车子到了。他可以穿衣服出门了。

    美蓉为他拿出了新购置的一套西装,穿在身上刚刚走出门外,只听见小区院子站了很多人,接着,那个高个子保安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走到了他的面前。

    “省长,对不起。我们工作失误,让一对母女将这个孩子放到了你家门前。”

    保安说完,脸上一副歉意。院子里的邻居纷纷议论起来:

    “这一对母女,扔孩子扔哪儿不好,怎么就扔到省长家门前了呢?真是的……”

    “人家可能是觉得省长一家善良,能抚养这个孩子呗!”

    “这一下,省长可为难了。”

    “怎么办?”遇到这事儿,庾明也为难了。作为省长,他可以处理全省的重大公务,可是,遇到这种扔小孩子的事儿,他真就难以决策。

    突然,他想起了前几天签署的一个行政法规,那是民政厅送来和关于领养孩子的管理办法。其中,凡是领养孩子的,要经过民政部门办理相关手续。

    “这孩子,送民政局收容站吧!”他想起了这种处理办法。

    “等一等!”听到这儿,美蓉忽一下从屋子里跑出来,她抢过保安怀里的孩子,细细一打量,禁不住惊呆了:

    孩子是个女孩儿。白净净的脸上泛着刚刚流出的泪水。看这包裹婴儿的襁褒,孩子穿的小衣服,都是宝宝专卖店的精品。再看看那张小脸,圆圆的眼睛、尖尖的下巴颏,粉嘟嘟的小耳朵,怎么越看越熟悉,活活脱就像是庾虎小时候的样子!

    “可怜的孩子!”她怜悯地喊叫了一声,然后将孩子抱进了家。

    “美蓉!”庾明大声喊着她,“你要干什么呀?”

    “这孩子,咱们养了。”美蓉毫不犹豫,果断地告诉他。

    “就是想养,也得去民政局、派出所去办手续啊。”庾明提醒她。

    不过,省长夫人的这个举动,倒是一下子获得了邻居们的赞赏。

    “看,人家省长夫人,真是菩萨心肠,见不得孩子受苦啊!“

    “是啊,好心有好报。人家的思想境界,就是高!”

    将孩子抱进屋子,美蓉赶紧把她放到床上,解开襁褒,她看到里面附了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孩子名字叫蕊蕊,6月16日出生。她已经不吃奶了,喜欢吃粥;可以喂少量牛奶。谢谢好心人收养!好心必有好报。

    6月16日生,这孩子一岁半了!美蓉掐指头算了算。立刻将被褥打开,又用薄被折了个小枕头,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嘴里叫着“蕊蕊、宝宝”,开始哄她睡觉。

    也许是苦难中的孩子特别懂事。这蕊蕊不哭不闹,乖乖地就睡觉了。睡了一个小时,还不见要醒的样子。美丽蓉将她摇醒,把了一把尿;孩子接着又睡着了。看她睡梦中甜甜微笑的样子,美蓉越看越像小时候的虎子。多少没有看见这么小的孩子了;抱在怀里真觉得亲切得很哪!

    可是,美玉就这不这么想了。晚上,她看见这个孩子,就告诉庾明:“姐夫,这孩子放你这儿,是个阴谋。你必须赶紧把她送走!”

    “什么?送走?这么小的孩子,你要我往哪儿送?”美蓉一听,就急了眼。

    “傻姐姐,你知道这孩子是谁送来的吗?肯定是李福伶和花儿送来的。”美玉分析了一下情况,立刻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她看虎子结了婚,这亲家做不成了。就想用这个孩子破坏虎子和军红的婚姻。”

    “破坏婚姻?人家军红和庾虎是新婚夫妻,受法律保护。这孩子怎么会破坏他们的婚姻?你这个人,遇事就往坏里想。”

    “姐,我知道你很善良。舍不得这个孩子。可是,要是军红知道有这么个孩子,人家怎么想?要是花儿把这个孩子的秘密抖落出来,那军红和虎子还不得天天吵架?”

    “她吵怎么了?难道她就容不下这一个小孩子?”美蓉对美玉的担心毫不在乎。

    “一个小孩子吃不多少,穿不多少;可是,养在你们家,不是那么回事儿。以后,人家军红生了孩子,你养还是不养?”

    “养啊。只要是虎子的孩子。我当然要养。”美蓉觉得养两个孩子没什么了不起。过去,谁家不是养活五六个孩子。没听说谁家养孩子累死人的。

    “算了。姐,你想的太简单了。”美玉急得要命,心想,我这么劝,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姐呀,这是个孩子,不是一条小狗小猫。将来,她要上托儿所、上学,她还要想她的妈妈,想她的外婆。如果这些人都盯到你庾家来,你受得了吗?”

    “有什么受不了?多个儿子多条根,多个女儿多门亲。我还希望热热闹闹的亲戚朋友多些呢!”

    “可是,要是那个李福伶让姐夫为她做这做那,你受得了吗?”

    “能做就做,做不了就不做。她还能要挟我们不成?”

    “姐啊,你就跟我犟吧!不过,你听着,这个孩子要是留在你家,你和姐夫的麻烦在后面哪!”

    “为了这孩子,我认了。”美蓉说着,抱起蕊蕊亲了一口,风趣地说:“宝宝,你姨奶奶要赶你走呢。你走吗?”

    蕊蕊像听懂了她的话,连连摇头。

    “哈哈哈……这孩子懂人事啦!”庾明看到孩子这样,自己也开心地笑开了。

    “哼,姐夫。我说了半天,你还没表态呢!将来,你不怕这孩子影响你们家?不怕这孩子影响你?”

    “影响我啥啊!”庾明也像是毫不在乎这件事,拍着手逗起孩子来。

    “姐夫,你要是这个态度。你家的事儿我不管了。可是,将来出了事儿,别怪我不提醒你。”

    “美玉,没事儿。大不了军红与虎子闹一场……咱可不能委屈了孩子啊!”

    “姐夫啊,我姐想的简单,你怎么比她更简单啊!”

    “美玉,怎么了?难道这孩子的事儿……”庾明觉得这小姨子未免有点儿小题大作了。

    “姐夫,我可告诉你,那个军红可不光是你的儿媳妇;人家爸爸是个将军。万一人家为这孩子的事儿不高兴……”

    “将军怎么啦?将军也得讲亲情是不是?就为这孩子,他还要难为我不成?”

    “可是,人家军红的舅舅,在中央组织部啊!”美玉扯着嗓子提醒他,“要是人家对你有了看法,你可是官职难保……”

    “他还能撤我?”庾明瞪大了眼,“美玉,你这么说,太夸张了吧?”

    “好吧。我看,你们俩是一对一开窍的死木头。算了算了,你们的家务事,我跟着操那门子心啊?今天,反正我是把话说到家了。以后,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看到美玉生气,庾明不得不打个圆场。“美玉,你提醒我们没有错。可是,这孩子小小的,我们实在是没法再送出去了。将来,军红的工作,我们慢慢做吧!嗯,这孩子的底细,我们还没摸清楚。兴许是别人家养不起,或者嫌是个女孩儿,真的是弃在路边上的孩子呢!这不,为了防止虎子他们有想法,我和你姐在民政局办领养手续时是以爷爷奶奶的名义认领的。没有扯上虎子他们啊!”

    “姐夫,我敢百分之百肯定:这就是虎子和花儿生的孩子。”

    “要是那样,咱就更得义不容辞地抚养她了。”庾明坚定地说,“这是咱庾家的后代。我们不养谁养啊,就算是有麻烦,我们也认了。”

    “好了,姐夫,既然你们这样想,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是,我真担心这件事儿影响了你和亲家的关系。人家是高门第,讲究脸面。你就是下决心养这孩子,也要注意保密。别太张扬了。免得人家……”

    “嗯,这倒是应该注意。美蓉,等虎子和军红回家,咱就说这孩子是捡的。别的……什么也不说。”

    “嗯哪……”美蓉痛快地答应了。

    这天下午,庾明早早下班回了家,听见美蓉在卧室里大呼小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赶紧进了屋子,发现她们俩都怔怔地看着他。出什么事儿了?他问。你问你孙女儿吧,她回答道,是吧,小蕊蕊,快叫爷爷,说着,弯腰拍了拍婴儿床。小家伙连蹬了几下腿,在发出一串“吚吚喔喔”的声音后突然清晰地喊了一声“爷爷”。他以为听错了,也以为是美蓉在背后作怪,但接着又听见了一声“爷爷”的叫唤。这次可是千真万确的,声音发自眼前那张红润充满**的小嘴。庾明简直激动地要昏了过去。事后他想,听别人喊“爷爷”,并没感觉到这个称呼有什么奇怪的,现在听别人喊自己“爷爷”,就激动成这个样子,看来这亲情的称呼具有何等的魔力啊。难怪仇人之间剑拔弩张时,强者一方愿意弱者一方用“爷爷”的称呼换取性命呢,原来这一切都是人性使然。

    从这一天起,庾明像是不爱上班了。他一连几天住在蓟原,不去省城。说是了解李英杰研究项目的进度,可是,美蓉觉得他是喜欢孙女儿多喊他几声“爷爷”。

    呼……这一天,窗外忽然就刮起了风。

    风儿冷冷的,风中夹杂着细细的雪花儿。

    “下雪了,冬天要来了!这一年一年的,真他妈的快啊!”美蓉嘴里嘟囔着,为孙女儿找出了那件刚刚做好的小棉袄。

    纷纷扬扬的雪花儿,由细变粗,渐渐地又由小变大,不到一夜工夫,便飘满了蓟原大地。乡野里天地苍茫,街市上银妆素裹。北国的冬天,又变成了一片无垠的世界。

    一辆轿车,艰难地行驶在厚厚的雪被上。

    大片大片的雪花,一团一团地迎着车子前窗砸过来。雨刮器不停地刷着,前面的路依然影影绰绰。

    司机手机的铃声响了。他看了看来电号码,没有接,眼睛却往前方看了看: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路边人行道上。看到他频频招手的样子,司机将车子开到他面前,慢慢停下了。

    “金铸,什么事这么急?”张工冻得满脸通红,嘴里嘶嘶哈哈地喷着热气钻进了车里。

    “庾省长发出了指示,我们厂要改制了。”李金铸嘴里说着,脸上显得有些麻木,“今天啊,咱们到公司财务处,把工厂的资产帐好好算一算。唉……得设法保住控股权啊。”

    “谁要参股?是孙水侯吧?不怕……”张工说着,掰着手指头算起了帐,“咱们的资产,少说也有十六个亿。他老孙把家底儿全掏出来,也不过十四个亿。他想控股……没门儿!”

    “我不是怕他。”李金铸点燃了一口烟,脸上一副愁容。

    “那你还怕谁?”

    “怕我的宝贝儿子呗。”

    “英杰?呵呵……他总不至于联合孙水侯与你作对吧?”林工微微一笑,安慰他说。

    “别忘了。他的研究院,本身就是一个大股东。”

    “嗨……”张工听到这儿,不以为然了,“他那个院刚刚开张。名义上有几千万资产。实际上,都是杨总裁和孙水侯投入的。如果拆开算,也没多少家底儿。”

    “那倒是。不过,英杰手里的王牌不是资产,而是他马上要研究出来的那套新装置。”李金铸提醒张工,“那套技术专利,值银子啊!这几天,省长天天去看他的研究情况。这小子啊,一定会采取技术入股的方式,参与到矿山机械厂的经营中来……”

    李金铸正讲着话,车子突然“吭咚”一声,停了下来。

    “不好,陷入雪坑了。”司机的脸色一变,慌忙下了车。

    高大的厂房里,机器轰鸣,焊花儿飞舞,与外面寒雪飘舞的世界相比,这儿热气腾腾的,像是进入了新的热季。

    孙水侯在林工陪同下,踱着方步视察着车间里的生产情况。

    他牛气十足,志得意满,眉宇间溢出一股傲气。

    这个精明的孙猴子,几乎是在政府乞求下留下来的。除了聆听了大仙们的劝告外,他也没忘记趁机敲政府一笔竹杠:开发区降价30%的土地他都不买,却以低得不能再低的跳楼价格买下了市郊这一片旧厂房。这一下,不仅省去了两个亿的基建费用,而且早早就进入了生产期。

    “林工,这套装置,试车怎么样?”孙水侯看着刚刚开起来的设备,关切地问道。

    “成功了。”林工喜悦地告诉他,“我发现,英杰这个人很了解生产一线的情况。他设计出来的部件,特别适合我们加工。这不……一试就成。嘿,这批货,挺抢手啊!”

    “也多亏你这个工艺专家了。”孙水侯夸赞着林工,“我听说,一到做工艺的时候,你常常干到下半夜。”

    “应该的……”林工谦虚地说,“我呀,这一阵子睡不着觉,也不觉得困。这心里啊,劲儿老是鼓鼓的。”

    “哈……人家说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我看,你这民营企业的工程师也焕发青春啦!”

    两个人说笑着,走进了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孙厂长好,林工好!”花儿看到两个人进了办公室,连忙站起来打招呼。

    “花儿,你上这儿当秘书来了?”

    “是。承蒙孙厂长瞧得起我。”花儿一边倒水一边说,“可是,我照英娣姐,可是差远了。”

    “花儿,以后别叫我孙厂长,我已经不是矿山机械厂厂长了,就叫我孙总吧!”

    “现在的总经理太多了。我总觉得,叫你孙厂长显得实在。”花儿笑着说。

    “嗯,这也是。”听了花儿的解释,林工点了点头。

    花儿走了出去,林工关上门,悄悄问道:“那件事儿,怎么样?”

    “我和杨总裁谈了。”孙水侯坐下来,“瞧他的意思,还是舍不得卖。我看,他是想通过招商,继续控股。”

    “控股?哼!”林工毫不客气地说,“按照《公司法》,只要我们的投入超过51%,董事长的位置就是我们的了。他还控什么股呀?”

    “这事儿不那么简单。”孙水侯摇晃着脑袋,慢慢分析说,“这个厂的价值不在于它的穷富,而是在于它的重要地位和知名度。我要是杨总裁,也不会轻易卖掉。呵,再等一等吧。”

    “等?”林工不明白了,“你还等什么呀?”

    “等我的女婿英杰……”孙水侯说到这儿,显得扬眉吐气了,“只要他把这套新装置研究出来,德国人就会跑来与他合作。那时候,英杰、老外、加上我,三方联合投资。嘿,矿山机械厂的招商可就热闹了!人家老外把国际惯例往外一拿,他杨总裁就是想控股,也控不了喽!”

    “这事儿,我看,关键在于庾省长。”林工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分析,“他是‘北方重化’的董事长,又是省长。如果他倾向于合资,杨总裁再怎么坚持也白费。”

    “你分析,庾省长会是什么态度?”孙水侯看看林工,想听听他的高见。

    “如果从全省大局考虑问题,省长一定会赞成合资。这样可以实现企业扩张,占领市场。可是,这样做,无疑会破坏‘北方重化’的完整性。”

    “完整性?”

    “是啊,在咱们北方,‘北方重化’可以说是企业界的一条航空母舰。过去,它以能源为主营;现在,中央提出振兴装备制造业,这矿山机械厂就从配角变成主角了。如果矿山机械厂让外部资本控了股,它势必会从‘北方重化’公司分离出来。要是这样,省里那些老家伙能干吗?省委书记能干吗?”

    “也许庾省长有办法。既保住自己控股,又能把咱们的资金留住。”孙水侯想了想,说。

    “如果是那样,他就得投入更多的钱。省财政哪儿来那么多钱啊?”林工反驳说。

    “可是,他会向中央伸手。”孙水侯摇了摇脑袋,“他在蓟原搞‘棚改’,不也是靠了中央的软贷款吗?”

    “嗯,要是这样,矿山机械厂还是那个李金铸说了算啊,我可不想看到这种局面。”林工想到这儿,又摇起了头。

    “是啊。”看到林工有担忧,孙水侯也发愁了,“原以为,英杰和丽丽一结婚,我们的关系会好起来。可是,现在,却越弄越僵了。”

    “唉,要是李英娣不走就好了。”这时的林工,突然想起了李英娣,“有些事儿,她可以协调。”

    “不行。她也不行。”孙水侯摇头说,“她和李金铸也闹翻了。不然,她能走吗?”

    “这孩子,到哪儿去了呢?”

    “她说了,去德国。”孙水侯不想瞒自己的老朋友,就实话实说了。

    飞机驶入跑道,缓缓地滑动着,接近了起飞线时,轰隆隆……发动机全速推动,紧接着,机头一扬,旅客们便离开大地,升上了天空。

    高高低低,几匝盘旋,到达预定高度,驾驶员便锁定航标,直飞西部欧洲方向,向着世界金融中心──法兰克福翱翔了。

    天上的意境是美丽的。铁鸟大翅膀忽忽悠悠在浮在空中,载着几百名乘客的好奇、担心、幸福、性命和前程,一会儿扶摇直上,一会儿平稳滑行,一会儿又蓦然沉下去,让人的心提起来,胆战心惊地望着窗外。看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以及高空鸟瞰下广阔壮丽的山川,平展展的绿地,小如蚁蝼的车马行人,人们才感觉出自己是在进行着腾云驾雾、一上筋头十万八千里程的壮举,心中充满了无限自豪。

    摆脱了,摆脱了!终于摆脱了──地上的一切、世间的一切、蓟原的一切:一切一切的**、一切一切的烦恼,包括金钱的、情感的,世间的、凡尘的一切……

    飞机离开地面的一刹那,李英娣的心里便欢呼起来!

    是的,离开这是非之地,她算是彻底彻底地摆脱了……摆脱了别人,也摆脱了自己;摆脱了世俗的束缚;也摆脱了自我设计的桎梏……那个严密的、复仇的规则,像一条紧紧的咒箍住了她,她为此牺牲、为此隐瞒、为此失去了青春的、无忧无虑的欢乐,天天提防着,戒备着,然而,她得到的是什么,是父母有责难,是妈妈将她轰家门──

    现在,好了!这一切都结束了。她庆幸自己的坚强意志,一咬牙,一个决心,她便写了那封决别的情书,买了机票,离开中国,便直飞欧洲大陆。

    从法兰克福飞机场乘大巴来到同学的住的小镇,寒气凛冽的旋风开始刮了起来;这儿与蓟原一样,也进入了冬季。风雪里,行人都低下了头,街上的姑娘们气忿忿的和往皮裙里直钻的狂风撑持;走一会儿,她们就停下来喘喘气,鼻子、腮帮子都给吹得通红,脸上露着愤怒的神色,像是要哭出来。李英娣心里可快活得要笑了。她所想的并非是眼前这阵风暴,而是她刚刚挣脱出来的精神上的风暴。她望着异国他乡严冬的天色,望着这座盖上了雪的城市,一边挣扎一边走路的姑娘们;她看看周围,想想自己:一点儿束缚也没有了。初来乍到,在这儿她是孤独的……孤独的!可是,她心里多快乐啊,独立不羁,完全自主!多么快乐;摆脱了他的束缚,摆脱了往事的纠缠,摆脱了所爱所憎的面目的骚扰!多么快乐呀,没有了妈妈的唠叨,没有了爸爸的怒吼;自己再不是那个复仇计划的俘虏,再不是那种无尽无休的俘虏,从今天开始,来到这儿,她就开始做自己的主人了……

    出国并不麻烦,世界也不神秘;只要怀揣一纸护照;一个全球通的金卡,她可以走遍天下,畅行万里。

    来到同学的住处,她已经浑身是雪。她高兴地抖动了一下,开始与老同学拥抱。老同学是个打工者,在附近的中国餐厅里刷盘子。她给她讲了租房的价格,希望她能与自己合租一处,以便节省些费用;然而她慷慨地希望自己独租一个房间;她说自己睡觉打呼噜不想影响老同学的睡眠。老同学很是惊讶。初来国外的中国人一般都吝啬的;这李英娣却是如此大方。听到几百欧元的月租费用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穷百姓是来打工的?还是富婆来旅游的?”老同学笑了笑,探她的底细。

    “我不是富婆;可是,我来这儿要过得舒适……”李英娣含笑不语;来到房间里,她巡视了一遍,终于觉得这房间简陋了些;直到房东答应明天就给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安装光纤电缆上网设备。她才答应住下来。

    一盏一盏的宫灯,一位一位身材苗条、罩了红色旗袍的中国姑娘,缠绵动人的中国民乐,一家地道的江南风格的餐馆,像是上帝一双神奇的手进行了平移,将这家地道的中国餐馆穿越时空,移向了地中海沿岸的欧洲大陆。李英娣走进这里,先是一阵惊讶:自己是在欧洲?还是来到了中国江南水乡?

    她的老同学就在这儿打工;像不少中国姑娘一样,她们怀揣了发财的梦想,来到异国他乡,想找到自己梦中的天堂。然而,无论是中国、外国,生活同样是现实的、残酷的,对于空着一双手的人们来说,除了劳动,出力的劳动,再没有其它任何拿到绿卡的希望、没有走向这儿的主流社会的捷径、没有挣到大笔外汇的好办法。

    老同学找到了这儿的中国老板,向他介绍了李英娣。她希望自己的老板能喜欢上这位漂亮的中国同胞,如果有机会,也能给李英娣一份工作来做;然而,李英娣看到自己的老板,却是不卑不亢,还拿出了一副牛哄哄的大小姐架子,这让她很不受用:英娣啊,这儿是欧洲,不是蓟原。你现在漂泊在外,第一要紧的是找到一份工作,然后才能谋生、生存下去;哪怕是刷盘子,打扫卫生,也比坐吃山空好多了啊!

    李英娣像是没有那份出国打工者的危机感,进入餐馆,她没有睁大眼睛寻找自己的工作机会,而是一屁股坐在一张居中的、醒目的座位上,还装模作样地打开菜谱,像是要点酒点菜一般神气。

    “英娣,你干什么呀?”同学生气了,“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想餐上一顿吗?”

    “是呀,老同学,我有点儿饿了,喂,给我拿一瓶啤酒!”

    “请问小姐,你要什么牌子的啤酒?”旁边一位站立的穿旗袍的女孩子听到李英娣的喊声,赶忙跑了过来。

    “当然是要最好的……”

    “最好的,要四欧元一磅呢!”

    “拿两磅!”听到四欧元的价钱,李英娣眼都不眨一下。

    啤酒倒在杯子里,漾出了浓浓的泡沫;紧接着,冷盘、火腿、西式的菜蔬被端到了桌子上,李英娣让了一下老同学,便旁若无人一般,大吃大嚼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砰地一声响,一瓶香槟酒被服务小姐费力地打开了;软木塞开启的动静惊扰了四邻座位上的顾客;人们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睁大眼睛望着那儿──

    虽然开启酒瓶的响动挺大,其实寻张餐桌上只坐了一个人,那是个年轻的德国小伙子;他面目姣好,头上一堆浅灰的金黄头发,个子高大,仪容典雅,此时,他懒洋洋地侧了头,眼神正朝李英娣这儿望着;

    “嘿!OK!”大概是觉得好玩,或者是好奇,李英娣冲小伙子做了个手势。

    想不到,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把那个小伙子给引了过来。小伙子手握了酒瓶,大步流星地来到李英娣的对面,坐下,然后,拿了一个空杯倒上香槟酒,冲李英娣做了个“请”的姿势。

    “喂,你要干什么?”老同学看到这儿,马上冲那个小伙子急眼了,“我们不认识你。你要干什么?”

    不过,李英娣对此并不在乎,她制止了自己老同学的阻拦,端起酒杯与那个小伙子撞了个响。

    “英娣,你认识他?”老同学诧异了。

    “我们像是老朋友,有……缘分啊!”德国小伙子张口说起了中国话。

    “胡说,什么缘分?她刚刚来这儿!”老同学怒斥着那个小伙子,伸手要把他推走。

    “别,别……”李英娣再次制止说,“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英娣,你别傻啊,外国的男人,尤其是这些小伙子,很会勾引女人的。你可别……”

    “嘘!”李英娣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老同学看到这个样子,干脆去忙着招呼客人了。

    “中国姑娘,你是不是来自中国的蓟原?”

    “你怎么知道我来自蓟原?”

    “你长得,太像一个人了。”

    “我长得像谁?”

    “李英杰。”

    “李英杰,你认识他?”李英娣听说这小伙子认识哥哥,不由地亲近了几分。

    “李英杰,我不认识;可是,我爸爸认识他。”

    “你爸爸?”

    “我爸爸是Σ公司销售部经理。”

    “他叫什么名字?”

    “波斯慕。”

    “波斯慕?”李英娣一惊。这个名字好熟悉!

    “姑娘,你认识李英杰吗?他是个优秀的博士后。我爸爸常常夸奖他;嗯,爸爸的汉语,就是他教的。呵呵……”

    “那,你是做什么的?”李英娣没学过德语,但是,由于与Σ公司打交道,常用的话也能说几句。

    “我大学毕业,给我爸爸打工呢!呵呵……”

    两个人说着说着、吃上了饭,喝上了酒,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一会儿就有睦个昏昏欲睡了。为了抵制睡意,他们彼此把胳膊肘靠在桌子上,轮流的讲着,听着,眼神都显出了一丝温柔,一丝俏皮。“当!……”堂里的大钟敲了十下,天色很晚了,该动身离开了,德国小伙抢着去付钱;最后还是让李英娣了抢了先。

    “Dank!”小卧子看到李英娣这么大方,竟感动地吻了一下她的手。

    “你,好大的胆子!”李英娣瞪了对方一眼,心想这一吻不能轻易放过他,便立刻索要他的名片。

    接过名片一看,上面写着小伙的名字:波斯.马达乌斯。看了这名字,她笑了笑;这让她想起了德国的一位过时了的足球明星:马特乌斯。

    餐馆的附近,是一座小山坡。山坡上是一片密密的松林。在德国新开发的住宅小镇里,常常有这种连片成长的林菽,这些林菽长大成材,就成了密密的森林。李英娣吃饭的餐馆就在林子下面;一些吃过饭的人,常常因为意犹未尽,就在餐后与朋友们走进林中散步。李英娣吃过饭,与老同学道了别,然后与他同桌的小伙子一起走出了餐馆。她礼貌地伸出手,本意是要与他告别再见;没想到,小伙子竟伸出胳膊,一把将她的胳膊挎上了,接着,两个人就像其他餐后的情人那样,径直走上了山坡,走进了夜间的林子里。

    月亮刚刚升起,松林里展开了月光下一簇簇的阴影;一些树的尖部在月光下簌簌摆动着,林子发出一片波涛声;地下铺满了落下的松针,上面盖一层薄薄的雪。脚步踩上去,像是踩在地毯上,没有一点儿声响。由于语言不通,或者是生疏吧!他们俩一句话也不说。李英娣心旌摇摇,有股异样的、甜美的感觉,她觉得很快乐,很刺激,想说话,又怕说错,破坏了这种景致和氛围,心情不知道怎么就紧张起来:他会带她去哪儿?这儿寂静无人,他会要求自己为他去做什么吗?想着想着,她的脚步停了;马达乌斯看着她停下,自己也跟着停下来。四下里静寂无声,只有薄雪结冰的喀嚓声,还有几根枯枝落地的啪啪微动的声音。这时,马达乌斯抓住了李英娣的手,声音抖动地问:“美丽的中国姑娘,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听到德国小伙儿问她。李英娣像是期待着这一声问,随即嘟囔似地回答了一句:愿意!

    不就是个朋友嘛!又不是订婚;不是山盟海誓的做情人。

    他们就这样握着手,心儿直跳,简直不敢相互看一眼。刚才的勇气,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往前走,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仍然默默地不说一句话。也许是怕心中那神秘的激动吧!他们走啊走啊,一直到走出树荫,看到同行的情人们开始拥抱、接吻了,两个人才停下来。像是相互定了定神,稳一稳心情,然后又手挽手,来到林边的湖畔,欣赏起了月下清明恬静的夜景。其间,不知是哪个,断断续续地吐出了一言半语。

    两个人终于看不惯那些情侣们的亲密无间的亲热行为了,于是,仓惶地走出了松林。路上,月色明晃晃的;他们疾步走着,有些累了;但是,这累中,似乎弥漫了一种懒洋洋的快乐情绪;这种情绪不需要他们拥抱、亲吻,甚至不需要说那些情意的废话;此时,他们的感觉就是:他们之间,已经是心心相印了!

    快到住处了,他们约定下星期六再会。马达乌斯一直把李英娣送到她租住的楼梯口。在暗淡的廊灯下,彼此看着对方,有些羞怯地笑了笑,然后喃喃地说了一声“拜拜”,两个人终于分手,那颗紧张了半天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李英娣走进屋子里,打开浴室,褪下衣裤,心里不由地高歌起来:“哦,我有个外国朋友了;有个男朋友了!”

    此时,百感交集的孙水侯,还在网络上QQ上苦苦地守候着,等待他心中的姑娘倾听他的爱情表白呢!

    终于到了星期六,马达乌斯准时来到那片小松林,李英娣却已经等待了快半个小时。在那儿有点发急了。她怕这个德国小伙子失约,心里总是念叨着:“天哪,他可一定要来呀!”也许是离开了孙水侯,德国小伙成了她情感空间里唯一的补充。或者是因为彼此刚刚接触,还有些致命的陌生;或者是什么也不是,就是因为他们之间毫无瓜葛、毫无牵连,不过是萍水相逢,偶尔一杯啤酒的缘分,这哪儿能靠得住呢?不过是逢场作戏。失约是正常的,不失约倒显得不正常了。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达乌斯不慌不忙地走来了。这小伙子走起路来规行矩步,沉着稳重,显出一副德国男人热衷理性思维的形象。李英娣奔过去,嘎着嗓子招呼他:您好!马达乌斯也回应了一句:您好。随后像是再也找不到别的话来说;两个人不无困难地交流了几句天气时间之类的话题,接着,马达乌斯以东道主人自居,提议她去郊林里游玩。

    他们上附近的火车站搭乘火车去了邻近一个名胜小区。路上,两个人依然说不了几句话。也许是一周前的一见钟情,两个青年人的感情过早地达到了高峰。在现实的宁静中,他们无法细细地品味它吧!

    那个名胜小区就是一片松林,那天像个过节的日子,乡村客店和树林里挤满了人,全都是一家一家的,几乎是清一色的旅游家用车,车上拉了煤气罐和炊具,在雪后的林子里野炊之后,孩子们都牵了自己家带来的一条条大狗在林荫路上遛达着,热闹处叫叫嚷嚷,不得安静;李英娣心绪有些不佳,她觉得这些讨厌的渡假的家庭破坏了松林里宁静,使她和德国小伙不像上一次一样的无拘无束,唤不起她心中与德国小伙初进松林那种心跳的激动。可是,既然来了,又不能立刻返回。她与他照常地谈着,说着,搜索枯肠地找出话来打破彼此间的生疏和寂寞。

    一直到了太阳快要落山,他们的精神才快乐起来;渡假的家庭们都发动了车子,开始下山;林子里充满了神秘的宁静。一条狗吠声传来;他们躲在道边的树丛后面,想看看那条狗在追逐什么猎物?可是,那条狗杀气腾腾地从他们面前窜了过去,猎物却没有出现;那条狗焦急地停下来,张开嘴仔细地寻觅着;他们二人躲在灌木丛里,一声不吭。失去线索的狗失望地叫了几声,林子里顿时万籁俱寂,只听到那无数的微小生物蛀咬松木的神秘的蠕动──像是无休无歇的死一般的气息。他们听着,紧张地呼吸着,彼此依偎着,呆着不动──忽然“噌”的一下,一头野兔从密林里向路边直窜过来。

    “哇!”他们惊喜地喊了一声,想要重新召回那条毫无所获的狗。但是,机灵的免子从道路的雪堆上一窜,跳往了路边,一个筋斗栽到小树林的灌木丛里,干枯的树叶纷披地波动了一下,这小生物便再次消失了。

    “哈哈哈……”马达乌斯学着小免逃跑的模样,笑得弯下了腰;李英娣则学着狗的样子,“汪汪汪”叫了几声,笑着扑到了他的身上。

    “中国姑娘,我不是兔子,不要把我当猎物啊。”小伙子被她压在下面,像是在求饶。

    “胡说,在我们中国,女人才是男人追逐的猎物呢。”

    “可是,在我们这儿,也有女人专门猎获男孩子的……”

    “女人猎获男孩子?为什么?”李英娣不懂。

    “为了玩儿呀,解除寂寞呀!”

    “嗯,你们这儿,真是不可想像……”

    “中国姑娘,我在追逐你;可你不是猎物;你是我心中的朱丽叶!”

    “那,你想做我的罗密欧了?”

    “罗密欧?我可能不配;可是,我会让你在这儿得到幸福……”

    “幸福?你让我得到幸福?”李英娣呵呵一笑,怀疑地摇头了。

    “你不信?”

    “至少,我现在不信。”

    “那,好吧!明天,请你到我的公司去。”小伙子神秘地笑笑,热情地发出了邀请。

    “好吧,马达狗,明天,我宁愿豁出来,当一次你的猎物。”李英娣笑了笑,像是预示到他们之间将要发生些什么了。

    “哈哈哈……我的猎物?”小伙子听到这句话,疯狂地扑向了她;接着,两个人顺势倒在一个雪堆上,顺了一个斜坡,滚落着下山了。

    滚到山下,两个人彼此拍打着对方身上的雪,坐在地上笑盈盈地瞧着、笑着。直到太阳落下了山,他们才手挽起手,唱着各自国家莫名其妙的流行歌曲,走进了邻近的火车站。

    人的感情啊,真是怪怪的。在蓟原,她是那样的依恋着孙水侯,她觉得他成熟、慷慨,有无穷的魅力。然而,来到这儿,那只猴子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下,她的心中,只有了这个德国小伙子!

    是自己坏吗?是自己愿意背叛吗?是自己为生活所迫吗?不是,都不是。她觉得,自己这种感情,只是一种自然的、纯粹的油然而生的天性使然。是青春情感暴发和渴望。这些,与她过去的复仇计划、恶作剧,毫无关系。至今,她连小伙子的身体还没碰过。她甚至想,将来,如果不是马达乌斯主动提出,她不会委身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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