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辣人生:第二部 走过冬季 三(2/2)
“还能放哪里?”妈妈反问了她一句,紧接着就大骂起来,“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傻鬼,蹬鼻子上脸了!我这些年撇下自己的孩子老人,侍侯你们老小,她们娘仨才来,我还事先嘱咐你们,先让着她们几天,大家熟悉了就好了!你们可倒好,来不来就不安好肠子了!吃就吃了,也不能一个都不剩啊!谁允许你们这么随便的!明天就把你们的死爹叫回来,都给我滚犊子!”
“你他妈骂谁呢?”黄大衣的老父亲呼的一下坐了起来,“谁规定苹果就该给你的崽子吃?都让我吃了,你能怎么样?”
“我规定的!你能怎么样?从今天起我就不当你们是个人!”妈妈居然和那个已经年逾古稀的老人大吵,“你有本事让你儿子不要我啊?”
“我要有那个本事你也进不了韩家的门了!”那个可怜的老人大喘着,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仅进了韩家的门,还要进韩家的祖坟呢!你还不是干瞅着吗?”妈妈冷笑了几声,“以前我是看你儿子才尊重你,你既然没安好心,今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你也不称四两棉花纺纺(访访)!我刘书兰天生就不怕硬!让过谁?今后咱就走着瞧!”妈妈的骂兴越来越浓,“我今天不揍扁你们那小王八犊子,我“刘”字倒着写......”
“妈妈,你在干什么!”我已经被他们的吵闹吓得不知所措,“我不吃苹果!我不吃——”我边说边哭起来。
见我哭了,妈妈才止住了叫骂:“哭什么,以后就不能拿这群牲口当人!”
我的思维已经彻底崩溃,不知道应该感激妈妈,还是应该谴责妈妈,只是仍旧边哭边嚷着:“我不吃苹果!我不吃苹果啊......”
大英子也被她爷爷和我妈妈的吵骂吓坏了,使劲的翻着靠在西墙上的一只黄柜,可怜的她,头和肩都埋在了柜子里,可是哪里还有什么苹果的影子!
大英子终于没有找到什么苹果,我的哭声也总算平息了我妈妈和她爷爷的战争——妈妈顾着快要哭晕过去的我,她也把她的爷爷搀扶走了......
原来妈妈看我有病不爱吃饭,就托人从县城买了几斤苹果,放在了柜子里,却没有想到,我一个还没有吃到,就都没有了,于是就引发了这场风暴!
可怜的大英子送走了她爷爷很快的就返回来,我看得出她非常的惧怕妈妈,硬着头皮在屋里屋外找活干;妈妈安抚了我一会,就气鼓鼓地去东屋了。
我一个人默默地躺在炕上继续抹眼泪:因为几个苹果就这样,以后的日子怎么进行下去?我再次从心里埋怨妈妈,何苦要我们到这里来!这个念头一闪,又突然觉得来了也对,以后妈妈老了,大英子她们报复妈妈怎么办?那老头也很凶呢!突然又不明白外婆这会儿到哪里去了?难道她真的走了?转念又想,走了也好,要是让她遇到刚才的场面,立马就得气死......杂七杂八地乱想着,昏昏沉沉的梦魇着......
突然门推开了,我一惊,以为外婆回来了,急忙抬起头,还没等我看清是谁,就听见大英子急急地低声说:“快去找小子,让他快跑!今晚别回家了!”我知道回来的不是外婆了,又假装睡着了......
那一夜,大英子的爷爷和黑小子都没有回家来,我也没有醒过来,一直沉睡着。
后来妹妹告诉我,她和外婆被前院的二姑叫去吃饭了,外婆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后,坐在我身边,整整地哭了一夜......苹果到底是被黑小子偷吃了,妈妈虽然骂了他,却没有再深究,更没有打他。
第二天晚上,黄大衣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大兜子冻梨,黑小子也回来了,但是一清早就起来去拾粪,事情终于过去了......
可是黄大衣的老父亲却好久没有回家,据说是住在了黄大衣唯一的妹妹家去了!
黄大衣没有提他父亲和妈妈吵架的事情,也没有过来探询我的病,好像家里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一样,在家住了两夜就走了!
不知为什么,他的冷漠,让我有了一种不详的预兆......
冻梨一人分了两个,余下的妈妈收了起来,趁屋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妈妈就问我还吃不吃,我很奇怪:“我不是分了两个吗?”
“那是给他们看的,你可以随便吃!”妈妈很自然的告诉我,“给他们两个就不错了,谁让他们能偷呢!”
我虽然很喜欢吃那冻梨,可是我使劲地摇摇头:“你不必再为我和人家打架了,我不喜欢你这样做!”
“是啊,你这样可不行!”外婆也很不满意妈妈的行为,“都是孩子,什么偷不偷的,这样说多难听!”外婆又指着我说,“再说你问问她,除了天上的仙桃她是没有吃过,什么水果她希罕!你这是何苦!做人要把良心放正,你是后娘,做得好,还有人嚼舌头呢,何况你还这样!”
“我今后就这样,爱谁说谁说,我自己姑娘儿子都有,我还指望着他们养老不成?你没有看到那老畜生吗,心眼子可歪呢,你越尊敬他,他就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们没来时,我就和他说好几回了,就是我爹我妈不来,我也得把孩子们接来了,再过几年,俩孩子就更不认我这个妈了!”妈妈的话语里已经充满了苦涩的泪,“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知道疼孙子,我就不疼闺女吗!当初和韩清山结婚时,我和他就讲得明明白白,我这两孩子也不是偷来的,他是认可的!这么多年,我一心一意的侍侯他们老的小的,为了老太太的病,我扔下你们娘几个就走,连我的亲爹我都没有侍候过,我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现在你们刚来,他们就这个样子,我能饶了他们才怪呢!”
听了妈妈的话,我突然非常的后悔在吉林时对妈妈的误解和生硬,眼泪又不知不觉的流下来......过了好久,外婆才轻轻的叹息到:“也别难为你了,过了年,我们娘三个就找房,只要我不死,怎么也能帮你把她俩拉扯大。这前一窝,后一块的,哪里还像个家啊!”
“那不行,找房也得让他们找去!我早就烦透了这群傻鬼,除了傻吃,连人语都不懂!”
外婆不再说什么,但是外婆的表情让我很恐怖,她好像非常的失望,我已经察觉到她内心的恼怒,尽管我还不能洞察外婆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是我的内心又有了一种更不详的预兆......
静静的黑夜里,二舅妈和王姥姥的话,常常在我不经意时就在耳边响起。初到黑龙江,即将十五岁的我好像换了人间: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复杂”和“**”,黄大衣老父亲和妈妈的矛盾,让我理解了妈妈,也真正的“结识”了生活——妈妈那忙碌的身影,大英子那紧锁的双眉,外婆那满脸的阴云,难道都是因为我的存在吗!
妈妈和黄大衣老父亲的那次吵架,在我的头顶上炸响了一个闷雷,我突然省悟:如果我不仍旧留恋故乡,就不会生病;如果我不自命不凡,像妹妹一样,很快地和黄大衣的孩子们融合在一起,就不会给妈妈带来烦恼,给外婆平添忧伤!于是我把凡是能激起我思绪的东西都锁进了小木箱,彻底的封存了过去的一切!
“一枝一叶一世界,一花一草一如来!”未来的日子里,我要在一片叶子的脉络上读出四季,在一朵花的荣谢中,写好人生——既然我已经成了北大荒人,那我就应该彻底的认同这里的一切,既然我没有能力改变我的生存现状,那我就该有能力做好自己不愿做,但完全能做好的事!
平沙落雁,风过留痕,我要在黑土地上发酵梦想,绣出真我,练就一种别样的品格......没有渡船,我就做自己的舵手,自己把自己摆渡到人生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