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福从北京回来的第二天就把黄组长请到家里。这时的黄组长已经成为县百货公司的政工股股长了。不过芦花村的大人孩子仍然叫他“黄组长”。&1t;/p>
黄组长向鲍福传授照相技术这是他在几个月前就许了愿的而且鲍福在去北京之前也已经跟他打了招呼所以对于鲍福的盛请他很痛快地就接受了。&1t;/p>
为了给老师接风洗尘在黄组长来芦花村的第二天中午鲍福把工作组、大队干部以及各生产队的队长和会计全部请到家里整整摆了五桌酒席。黄组长本来在村里的人缘就比较好这次又是久别重逢因此大家相见感慨万千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意。宴席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才散去。&1t;/p>
次日老师正式传艺。师徒都格外严肃。老师先从照相的基础知识讲起诸如光线问题、镜头的运用、如何换底片等等。老师因为不打算今生靠这门手艺吃饭所以在传授的过程中也无须做任何保留每句话都点到了要害之处。鲍福本来就聪明好学再加上数月以来私下里翻阅了不少照相方面的书籍所以很多东西一点就透。黄组长原打算在村里住上一个礼拜结果在开课的当天公司就派人来找要黄股长立即回去公司有要事要办一刻都不能耽误。黄股长只能将有关问题向鲍福略做交代就急忙上路他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来得及照。鲍福把老师送到村头恋恋不舍地说:“过几天我到城里找你。”黄组长苦笑道:“算了我这一走很可能要出远弄不好得等到春节后才能回来。我看你自己先摸索着干吧只是一开始要谨慎点儿。”&1t;/p>
鲍福在给自己规定的第一堂实习课里新问题就出来了。原来在照相机的构件中有一种叫做万能后背的鲍福几乎跑便了整个京城都没有买到。此构件专门用于确定照片尺寸和底片感光位置。如果缺少了它照相几乎不可能。然而黄组长是一位极具实战经验的老摄影师他愣是把几块硬纸板凑合在一起就替代了万能后背的作用。鲍福是新手当然不会一下子就像黄组长那样玩儿得得心应手。但是他是个永远都不服输的人他认为只要别人能干的事儿自己就一定能干。胶片是非常昂贵的而且稍一不慎就会感光所以对此决不能粗心大意。鲍福找来一堆旧纸板经过反复推敲很快弄清了其中的奥妙。他的照相生涯正是从这里开始的。&1t;/p>
当然困难远不止这些。如:村里因为没有电照片的感光只能借助于日光凭着感觉操作;再如家里因为没有专门的暗室换底片只能蒙着被子操作。等等。所有这些困难不到一个月的工夫鲍福和桂晴全部克服了。&1t;/p>
第一个坐在照相机前的人是鲍昭珙。&1t;/p>
为什么会是他呢?他不是最不愿意做这种标新立异的事情吗?原来在此之前他请人画过一张相。画像挂上去以后谁见了谁摇头都说画(手机网)得不像但是又没人敢对他讲。儿女们也早有请下来之意只是怕一言不慎反而惹得他吹胡子瞪眼。这天村里人嚷嚷着鲍福的照相馆要开张了昭珙的女儿平平得知后忽然有了主意。她跟鲍福见面之后马上来到父亲跟前:&1t;/p>
“爹凡事儿都有个讲究在第一次做的时候必须要有人捧场。鲍福大叔今儿是第一天开张您是村里最有名望最有身份的人物您要不出来帮个人场与情与理都讲不通。”&1t;/p>
“你要我怎么帮人场?”昭珙不耐烦地说。&1t;/p>
“这还用问吗?第一张相自然您先去照了!”&1t;/p>
“我不照我的相不是画得好好的吗?”昭珙不动声色地说。&1t;/p>
“爹这您就不懂了画像是画像照片是照片这是两码子事儿画像再好也取代不了照片。再说啦咱家每当有事儿的时候鲍福大叔都很赏脸今儿是人家开张的第一天您无动于衷总不是回事儿吧!”&1t;/p>
“鬼丫头就你的花花点子多。”昭珙终于被打动了。&1t;/p>
昭珙走进鲍福的新院子时院子里早已挤满了人。姑娘们仨一团俩一撮地议论着有的张罗着借身衣服有的在打听谁家的眉笔好使;孩子们在人丛里穿来穿去热闹得像过年过节一样;年龄大点儿的汉子则蹲在大门外面一边抽烟一边在议论着海阔天空的话题。&1t;/p>
昭珙的到来不由得引起了人们的骚动骚动之后在他的前面迅闪出一条通道。昭珙背着手一声不响地走了进去。&1t;/p>
“哟大哥您来了您请坐呀。”鲍福热情地招呼道。&1t;/p>
昭珙笑笑没有言语。&1t;/p>
近前的人早已让出一个凳子请他坐下他毫不客气地坐了。&1t;/p>
桂晴正在布置布幅。&1t;/p>
一切准备就绪鲍福从屋里搬出照相机。这时人们“轰”地一声围拢过来孩子们围得更紧有个别孩子还好奇地摸摸那油光亮的三脚架。&1t;/p>
鲍福请昭珙坐好立即把头埋进了那块与机身相连的黑布丛里。他要通过观察彩色面屏上所呈现出来的倒置人物头相从而决定移动三脚架位置以及提醒人物随时调整坐姿。可是他观察了许久也未能看到任何图象。他不知道照相机究竟出了什么故障又没地儿去问不一会儿就急出了一头大汗。&1t;/p>
这边昭珙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足足坐了十多分钟却始终不见鲍福话。他的眼睛睁得时间长了就觉得很不舒服起来。他赶快眨巴了几下觉得还不对劲儿便忍不住地揉了起来。这一揉麻烦事儿来了眼里簌簌地往外流。天奶奶这会子掉泪干啥?这不是在出我的洋相吗?他不得不擦上一把。可是越擦泪就流得越欢。他真想现在就离去可是一旦离去鲍福会很没面子的。昭珙是办了一辈子公的人这点儿素质还是有的。没辙他只好任泪水自由自在地流淌起来……&1t;/p>
“昭珙爷爷怎么哭了?”一个小孩子忽然嚷嚷起来。他的大人立即嗔怪他多嘴。&1t;/p>
谁知这话昭珙听得真真切切。他尴尬极了恨不得立即钻进地缝里去。他不知道这种尴尬的局面还要持续多久。他平常就讨厌在众人跟前抛头露面为此他连群众大会都很少参加。他忽然有一种被捉弄的感觉他真想把平平拉过来劈头盖脸地揍她一顿。&1t;/p>
鲍福终于现了故障其实很简单刚才忙乱之下镜头上的盖子没有拧下来。&1t;/p>
“大哥坐好了对就这样好!”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出口鲍福及时捏响了皮球。&1t;/p>
昭珙离开座位像结束了一场审判会一样轻松。&1t;/p>
几天以后他的照片洗出来了。嗬还真行!面孔胖乎乎的显得很和善眉毛和胡子也很整齐而泪水却半点都看不出来。昭珙情急之下一把将那张画像扯下来撕了。&1t;/p>
时下正是农闲时节村里人本来就闲得无聊这下他们又有了议论的话题。仅仅几天的时间鲍福改行照相的话题便成了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当然一些年轻人不光议论脑子一热也会呼啦啦地跑过去做个合影留念。&1t;/p>
说起合影我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村东的一家姓张的街坊惹出的笑话。&1t;/p>
原来这家的老夫人有个妹妹今年已六十多岁长期在东北居住。几天前老妹子在儿子的护理下自东北而来。一听说妹子要来家探望老夫人激动得彻夜难眠立即吩咐家人杀鸡宰羊摆酒设宴。酒宴之上老夫人的外甥看到老姐俩暮年团聚实在难得于是提议:“大家好容易聚在一起值得庆贺何不趁此机会大家来张‘全家福’?”&1t;/p>
外甥的意见很快得到了表兄弟们的一致赞成。鲍福转眼工夫就被他们请到家里。可是鲍福刚插上照相机老夫人就吓作一团语无伦次起来:“别别我怕……”&1t;/p>
家人不明就里一个个上前相问:“娘你这是咋的啦?没人招您惹您啊?”“你们老姐俩相见多不容易为什么就不能体体面面地坐在一起合个影?”&1t;/p>
“你们都懂什么?这样会要咱们的命的。”老夫人稳了半天神好容易才说出这句囫囵话来。&1t;/p>
“娘这又从何说起呢?这是照相机又不是高射炮它咋会要咱们的命呢?”&1t;/p>
“是啊老姨那么多人都赶着去照相还从来没听说有哪一个死在这上面呢!”&1t;/p>
“咋没有!”老夫人努力地回忆着“对了就是邻村的那个王老妈子在照完相的第二天就死了。有人说那底片上还有血呢一开始我还不相信结果看了一眼可不是鲜红鲜红的那不是血又是啥呢?”&1t;/p>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向她解释才好。&1t;/p>
鲍福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大娘您误会了您老人家看到的那不是血那是红颜色怎么跟您解释呢?”他想了一下然后说:“这么说吧在室外照相那光线是不可能很匀称的因为不匀称所以照出来的脸就是黑的脸黑多难看啊!咋办呢?就用一种红颜色涂在那底片上。为什么不用黑颜色呢?因为黑颜色是不透明的如果涂上了洗出来的相片就什么都看不见了。”&1t;/p>
老夫人虽然听不很懂但看到鲍福一副诚恳的样子也只好半信半疑地说:“既然是这样那就照一张吧可别照多了。”&1t;/p>
“您放心吧大娘照完以后您一点儿感觉都不会有的。”&1t;/p>
晚上鲍福和桂晴大致算了这些天来的收入两人都非常乐观。&1t;/p>
“怎么样桂晴这比喂羊赚钱利索吧?我早就说过相信我绝对没错。照这样下去再有个两三个月本钱就全找回来了。”&1t;/p>
“是啊但愿别再节外生枝。”&1t;/p>
“我看他们谁敢?许人家为什么就不许我鲍福?”&1t;/p>
“这政策说变就变谁知道将来会走到哪一步?”&1t;/p>
“别瞎说到哪儿就算哪儿呗到时候咱只要有了钱就是天塌下来也跟咱没关系。这年月我算是看明白了当权这辈子是轮不到我了;要想出人头地只有等到儿子这一辈了咱们的任务就是拼命地挣钱供儿子们上学咱若是没有足够的钱说什么都没用。”&1t;/p>
“钱钱我看你这阵子全身都掉在钱眼儿了。除了钱你啥也不想了你知道今儿是腊月二十几了吗?家里还有好多事儿没做呢别的不说就这群羊就够缠手的了。”&1t;/p>
“这都是小事儿年咋过都成没钱都能过得去何况今年咱手头上又不紧还怕年从咱们身边偷偷溜走了!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把握好时间年前这几天可是咱们照相的黄金期啊!至于这群羊……”这些天来他确实把羊忘到九霄云外了。&1t;/p>
“那你说这群羊咱该咋处理?咱总不能一边喂羊一边照相吧?”&1t;/p>
“这倒也是这羊该咋办呢?眼下又不值钱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它们毕竟为咱家出过力啊咱总不能一有了别的道儿就把它们一锅煮吃了?我不忍心!”鲍福不由得埋下头去冥思苦索起来。他实在想不出很好的主意只好说:“要不还是交给军帅吧。”&1t;/p>
“我是再没别的话可说了你要觉得行你去交给他。就那只羊要不是咱们说帮助他定亲用他死活都不会要。”&1t;/p>
“我就不信拿着东西白送都没人要!”&1t;/p>
“我倒有个想法但不知道成不成?”&1t;/p>
“你说你说。”&1t;/p>
“要不咱送给昭懿大哥。咱要说白送他肯定死活都不要;咱可以让他多少拿几个小钱儿眼下没有再过个十年八年都行总之咱不能让他为难。”&1t;/p>
“不成不成。”鲍福连连摆手“不是我舍不得是大哥那人不适合玩儿这玩意儿况且这阵子咱这种羊也不像先前那样红火了。再说了就他那人我还不清楚自己就是穷死饿死也决不会粘人家的一两半钱。我把这群羊交给了他还不等于要他的命啊!”&1t;/p>
“是啊大哥他这人好是好就是太要面子了什么时候他才会有好日子过呢?”&1t;/p>
“嗨难哪!要说在芦花村最富的得算咱啦可最穷的就是他。老天爷也忒会捉弄人了你说这最富的跟最穷的偏生又是掰不开的烂姜这算什么理儿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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