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高齐像及时雨,潜移默化,在合适的时间滋润着合适的土壤,杨杉只等播撒在女儿心里的种子生根发芽,开出正确的花朵。钱家拥有了北京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搬家这天,连搭在台阶上帮助轮椅行走的木板,都被心细的高齐预备好。
小样:“高齐,我发现你有一特点,越夸你好你越好。”
高齐:“夸奖催人奋进,跟催眠似的,不信你试试?”
“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知道没人夸我。你说人和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你说谁呀?”
“咱俩呀,同一拨人,每天玩命夸你,都说没词儿了,怎么到我这儿一字没有?”
“其实咱俩一样,你一点不比我差。”
“不带这么不实事求是的,连我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真的,咱们都是平凡人,既不超凡脱俗,也没笨到家,如果有差别,就是人生阶段不一样,我犯过错误了,不允许自己再犯。”
“我也犯过了,但不保证不再犯。”
“你看,至少每个人都犯错。”
“但错可有大有小。”
“大小不重要,重要的你知道了那是错误,然后就忘掉它、远离它。”
“知道错了就能远离吗?”
“不然就成明知故犯了,你有那么笨吗?”
“好像还不至于。那咱俩也不一样,努力程度不同,你帮人都那么使劲,小半生都在为人民服务。”
“你又错了,其实你也一直一直很努力。”
“你真是我知音,除了方宇没第二个人这么捧我臭脚,不过我努力也不在点上。”
“不在点是为在点做准备的,态度决定一切,只要是努力一定有回报。”
“我怎么听都是你拐弯夸我。”
“我连弯都没拐。”
“我理解你那话了,夸奖催人奋进,我还有什么优点?”
“找夸是吧?钱小样你人长得漂亮。”
“感觉不错。”
“又聪敏、又勤奋、又好学。”
“相当不错。”
“虽然曾经为错误付出过代价,但人谁无过?”
“说得也是。”
“瑕不掩瑜,你将来一定会在成功的路上越走越远。”
“太High了,高齐,你就是好。”
俩人站在一起,互补得严丝合缝。杨杉越看越觉得:坚决不能与两个孩子的美好前景失之交臂,她一定要把美丽蓝图变为现实。
“进来,你看他俩多开心、多般配,我越来越觉得小样找高齐是理性的选择。”
“你看没用,得咱闺女自己觉得才行,理性代替不了情感。”
“但理性能选择正确的情感,等她情商智商都成熟了,一定这么觉得。”
“情感有啥正确不正确的?你当初选我就理性了?”
“别又拿咱俩说事。”
“哎你是不是真有点后悔呀?”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宜公开的真相,就像杨杉对钱进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不代表再给她一次机会,依然如此选择。快乐不能量化,同样遗憾也无法量化,情趣不是生活的全部,大多数时候不能当饭吃。杨杉希望小样选择高齐、放弃方宇,获得比她和钱进来更多的完满。
方宇偷偷摸摸送小样回家,得以远远瞻仰高齐的“杰作”,五味杂陈。
“就送我到这吧,看见吗?就那楼。”
“离医院是真近,这回高齐又得到你们全家盛赞了吧?”
“她们夸他就在嘴上,但你震撼在她们心里头。”
“算了吧,我也就震震你心。”
“你震我就够了。”
“样儿,我怎么觉得:能挣着钱、获得大家说的那种成功,其实挺难的。”
“不难,你看你多成功,这么短时间就挣那么多钱,我崇拜你。”
“坐井观天吧你就,身边戳俩青年才俊,轻松就把你家困难给解决了,哪像我?人是有差别的,不承认是不行的。”
“这不是你,妄自菲薄,我很陌生。”
“不是妄自菲薄,是自知之明,想起从前还跟人家拔横儿,非说自己跟他们一样,挺可笑的。”
“我不觉你可笑,你和他们是有差别,跟周晋高齐一比,你没这没那,但你开心,还能让我开心,我就是喜欢你。”
“有开心就够了吗?”
“够!我每天吃有限、穿有限,花也可以有限,但开心必须无限!”
“你是个没追求的青年,咋就不能把眼光放远一点呢?”
“碰上你以前,我眼光挺远的,一见你就近视了。”
“我头拱地努力赚钱,奋斗半天就顶人家一举手之劳,我觉得自己很渺小,像只蚂蚁,爬来爬去,人家推土机一撮子就完事儿。”
“渺小怎么了?咱俩都渺小,永远没推土机成功,我们就是忙活半辈子才顶人一撮子,但蚂蚁有蚂蚁的幸福。”
“你认为幸福什么样?”
“幸福就是——跟我觉得最帅的那只蚂蚁,为别人眼里的小草、我俩眼里的大树,一起努力奋斗。”
“你幸福了吗?”
“正走在前往幸福的路上。”
“这么辛苦你还觉得幸福?”
“当然!没经历过痛苦的幸福不是好幸福。”
“样儿,为让你幸福,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才不管什么渺不渺小、成不成功呢,有幸福就够。”
这是“蚂蚁”钱小样对幸福的定义,长辈不以为然,一起为她谋划另外一种“幸福”。
杨怡问杨杉:“三儿你开始行动没有?”
杨杉:“你说俩孩子之间,我怎么跟着掺和呀?”
杨怡:“太缺乏主动性,这还得我们教你呀?杨尔,你理论水平高,给三儿上上课。”
杨尔:“不能坐等,要主动介入、干预,明白吗?”
杨杉:“没头没脑,怎么介入干预?”
杨怡:“什么叫没头没脑?这不机会都送到眼前了吗?趁房子的热乎劲儿,趁热打铁,一来二去、你来我往,把俩人往一块儿撮合。”
杨尔:“巧立名目,找借口,没机会制造机会也要上。”
在小样浑然不觉的状况下,一个以高齐为目的、全家打掩护的计划被制订出来,杨杉遵照智囊团策划展开行动:“高齐,我们想邀请你周末参加我们全家的郊区自驾游。”
小样:“啊?咱全家要郊游?我怎么没听说?”
杨杉:“高层决定的,下面听从指挥。”
高齐兴致勃勃:“去哪儿呀?怎么去?”
小样:“你还挺雀跃。”
高齐:“这种热闹机会不多,多好哇。”
杨杉:“去怀柔吃虹鳟,没准还在山里住一晚,空气新鲜,对你钱叔儿也有好处。”
钱进来事先也不知情:“啊?还带我去?”
小样:“我爸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高层决定的呀?”
杨杉:“你俩别一劲打岔,高齐,我们全家欢迎你一起参加。”
小样:“我妈就是想拉你当司机。”
杨杉:“胡说!青楚、你二姨、包括周晋都能开车,这次不累高齐。我想你在北京也没什么亲戚,跟我家热闹热闹,反正早就不把你当外人了。”
小样:“对,到时候周晋一人对付不了我爸,加上你正好俩苦力。”
杨杉:“怎么话让你这孩子一说就变味儿呢?”
高齐:“司机、苦力当什么都可以,我愿意掺和。”
杨杉:“那就这么说定了。”
青楚向周晋发出全家自驾游邀请时,得到他话里有话的答复:“好,这周末还行,再晚就没时间了。”
“什么意思?”
“青楚,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北京。”
“多长?你要去哪儿?”
“广州有个房产项目上马,需要处理的事儿太多,所以我干脆过去现场办公。”
“要去多久?”
“说不好,看处理情况,短则一两个月,多则几个月也有可能。”
“中间不回来?”
“我尽量抽时间回来看你。”
青楚情绪骤然跌落:“这是咱俩认识以来分开最长的一次。”
“不正好给你独处空间吗?我把家钥匙也留给你,想一个人待着,让你独处个够。”
青楚口是心非:“是呀,整天不是一大家子、就是二人世界,我终于可以享受一个人的自由了。”
周晋含笑望着青楚,看她怎样一点点瓦解。
青楚终于崩溃,抱住周晋:“走就走吧,干吗还要去那么久?”
“怎么?舍不得我了?”
“天天在一起,突然一两个月不见面,你让我怎么适应?”
“自我还用适应吗?等那么久总算来了,张开双臂拥抱吧。”
“讨厌!我就要一点点,你一走,又富裕了。”
“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你对自我就是叶公好龙。好,我答应你,经常让你惊喜,还不行吗?”
“周晋,爱情是不会让人失去自我?”
“自我这东西,最容易被蚕食,责任、义务、爱情,什么来了它都得让路、牺牲,自我的下场就是越来越少,我现在面对你,就是零自我。”
对于周晋即将的长期远行,青楚关注的焦点集中在爱情与自我的此消彼长上,忽视了长期滞留外地的合理性,当然即使她深究,也觉察不到周晋的远行有什么不合理之处,更不可能洞察他此行竟然与麦冬出狱有着千丝万缕的因果。
开业当天惨遭关门的霹雷西餐厅经过两周整改,迎来同一拨卫生局、消防办检查人员,雷董、李总噤若寒蝉、如履薄冰,赔着小心、赔着笑脸,唯恐再惨遭一次闭门。
“检查达标,批准你们正式营业。但改进可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为对付我们检查,要保持下去,以后我们随时过来抽检,一旦发现问题,立刻停业整改!”
当国家公务人员消失后,雷董才长出口气:“咱这门开的忒不易了。”大厨迫不及待:“周边居民肯定翘首期待咱们营业,不选吉日了,明儿就开。”李总对四海宾朋纷至沓来信心满怀,为此周密准备,事无巨细,储备原材料足以支撑一周,一天翻两拨台都富裕,召集全体员工列队训话:“明天开业第一天,我8点到店,出现前所有地方务必窗明几净,全体人员各就各位。”
第二天8点以前,李总就在办公室里完成造型:身着主厨制服,脖系红领巾,意气风发走出办公室时,还顺手调正桌上镜框的角度,里面镶嵌着英文厨师资格等级证书,与杨尔墙上悬挂的那个不同,这是真的,如假包换。
10点,全体员工列队迎宾,门口肃立两排,万事俱备,只欠宾客。然而时针指向午后14点,腰酸腿疼的员工们也没迎来一个客人的影子。
“李总,站几个小时了,要不要让员工们歇歇?”
“歇吧。”意气风发兜头遭遇冷水的李总垂头丧气,回办公室偃旗息鼓,外面依然门前冷落车马稀,门可罗雀。
终于在晚8点半,领班前来报喜:“李总,上客了!”餐厅里唯一的男客人被服务员们众星捧月,不期收获了一份惟我独尊的意外之喜,正享受中,大厨步出厨房,征询反馈:“您觉得味道怎么样?”
“不错!”
“那您以后还会考虑再来光顾本店吗?”
“可以,有空就来。”
“谢谢您大力支持,为答谢您惠顾,今天餐费给你打七折。”
花比平时少的钱,得到比平时热情百倍、尊崇百倍的服务,该名男宾在以霹雳为首的一干领班、服务员“期待您下次光临”的送别声中,翩然而去。霹雳给自己以及员工打气:“本餐厅成功培养第一名潜在回头客!”霹雷西餐厅的历史书写下开业记录:一天一客。雷总悬崖勒马:“这点甭点灯熬油了,关门。”李总咣当栽倒:“一个客人就把我累半死。”
看来一切现实都不可能有想象美好。
周末,弦外有音的杨家自驾游启程,三车一字排开,周晋开路、杨尔居中、高齐殿后。中间车后座上的杨杉频频回首尾车,但见高齐、小样欢声笑语。
杨尔开车不忘打探:“俩人聊得怎么样?”
“笑得前仰后合的,特别热闹。”
“土壤条件已经具备,要你往土里撒点种子,再浇点水、给点阳光,然后就等它生根发芽。”
钱进来听得云里雾里:“你俩姐儿俩儿又是种子、又是阳光雨露,这是要干吗呀?”
当仨妈站在半山木屋的露台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视野范围内的四个孩子以两两组合、捉对游戏时,为她们一手缔造的现实心满意足。
杨怡:“太般配、太养眼了!简直是一幅画。”
杨杉:“这种时候要能定格,永远这样下去,我就知足了。”
杨尔:“当然可以,事在人为!”
杨怡:“一定要把高齐这个潜在女婿留在咱杨家,三儿,加油。”
钱进来这才明白姐儿仨的别有用心:“原来你们仨是要干这个,我意见是……”
立即遭到杨杉镇压:“不需要你意见。”
杨尔:“钱进来可以弃权,但老太太你可以参与意见。”
郎心平高瞻远瞩:“我意见是——任凭你们上蹿下跳,孩子依然故我。”
杨尔:“瞧您说的,那也不能无为而治呀。”
被剥夺发言权的钱进来顽强表达了自己对姐儿仨统一行动的看法:“媳妇,虽然你们剥夺了我发言权,但还是想劝你一句:强扭的瓜不甜。”
“我没扭,是引导。杨尔教育我说:家长强制儿女的时代过去了,但不等于放任不管,要引导、疏通,把不愿意她去的地方堵上,希望她去的地方通开,她是教育专家,我觉得她说得对。”
“我看你们就是变换了花招。”
“万变不离其宗,反正是为小样好,我要尽到当妈的责任,把自己的经验教给她,让她生活得更好。”
“她按自己意志未必就不好呀?”
“小样随你,都是性情中人,我不能让你们感情操纵理智,你必须跟我统一思想。”
仨妈的苦心昭然若揭,连周晋都看出门道:“是我敏感多心还是怎么着,我怎么觉得你妈她们仨居心叵测呢?”
青楚肯定他的直觉:“你一点不敏感,就是这样,我现在可以肯定。”
周晋失笑:“上面指手画脚,下面指东往西,这是两代人永远的主题。”
“现在发展到升级版,硬的不行来软的,斗勇没效果就斗智,全世界父母女儿都这样。”
“我看就小样一人还迷迷瞪瞪蒙在鼓里。”
“我担心的是高齐,他最好别入戏,不然会遭受第二次打击。”
所有人都看懂了三个妈编剧的脚本,作为第一男主角的高齐,察觉到生活被别人导演了吗?作为演员的他,会否按照编好的剧本往下演绎?没人知道。而钱小样,甚至浑然不觉自己成了仨妈剧本的女一号。
高齐:“你跟方宇现在怎么样了?”
小样:“我俩转地下了。”
“哦,地下工作者感觉如何?”
“相当刺激。”
“抗打击能力够强的,搁别人经这么一通折腾,加上长辈反对,恐怕早散伙了。”
“不经过这通折腾,我还不知道方宇这样呢。以前我和他就是俩混子,一起穷开心、傻高兴,我喜欢他身上自由自在的劲儿。不过他最近变了,开始在乎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东西,居然也会消沉、会沮丧,觉得自己不如别人,他沉重了。面对现实,我们都没法潇洒。”
“我没觉得你俩不如别人……”
“不用安慰我,这是事实,承认差别,是面对自己、面对现实的第一步,每个人都这么过来的。沉重是我们为错误付出的代价,因为沉重我更爱他了,其实他本来不用这么累,是为我选择了承担。以前联系我和他的只有开心、乐和,现在责任、压力,甚至脆弱、无助,把我俩捆得结结实实,现实打不垮我们,只会让我俩抱得更紧。”
“我能看出来,小样,你们真的很幸福。”
小样振臂高呼:“是的,我很幸福!”
现在小样知道了什么是幸福,更知道了幸福不等于完美,生活没有完美,总有缺憾。就像此刻,夜空清澈,山上山下,点点灯火,全家人齐聚一室、共享天伦,她身边是光明正大的高齐,不是不可告人的方宇。
“今天我们没有财富,至少可以相互拥有,今天我们没有遥远的承诺,可是你我都已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飞到天外的天;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拥有自己的空间;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拥有更多更好的明天;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我们的路将绝不后悔。”
当小样吟唱《会有那么一天》时,方宇在车行孤独无助地陷入两难,面对可疑汽车,改是不改?老板保证只要他愿意,收入源源不断,不出大半年20万就能还清。方宇望着两只手,只要他肯,它们就是搂钱的耙子,只是拿这种钱,像吃苍蝇。
“样儿,你在外面玩呢?”
“对,我们全家在郊区。”
“那……好好玩吧。”
“你有事儿吗?”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我就是……想你了。”
“我也想你,你要在这儿就好了。”
天涯此时,两个人,同一种想念,当甜蜜里掺入苦涩,爱情就有了重量。与小样不同,青楚此时此刻的爱情,只有甜蜜的味道,她无法预知即将发生的事件,会让她掂量出爱情的沉重。
周晋对青楚感叹:“要能每周末都这么过多好,这才是家的感觉,大房子、名贵家具,那些都是死的,只有跟你们在一起才像个家。”
“这不就是你家吗?你博得老中青三代女性一致喜爱,她们早把你当成家庭成员了。”
“现在还在编外,等什么时候转正了,我才能踏实。”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