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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鸣剑录:第二十四回 大漠留憾(3)(1/2)

    岁月倥偬,嫱儿远嫁呼韩邪单于不经意间就快一年。因已和欧阳华敏暗结良缘,十月怀胎,哇哇产下一名男婴。该孩儿虎头虎脑,健康活泼,煞是招人喜爱。可他生得十足是个汉人模样,一点儿胡人的长相都没有,更莫说与呼韩邪单于有丝毫像似之处了。侍候分娩的仆妇皆觉得奇怪,私下嚼嘴嚼舌,妄加猜疑,传得沸沸扬扬。

    呼韩邪单于早先已对嫱儿的身孕挟疑至深,后因左贤王雕陶莫皋不顾悖辱伦常,亲口承认嫱儿肚子里的孩儿是他的骨肉,呼韩邪单于碍于父子家丑,才勉强忍气吞声。至时眼见连雕陶莫皋是否确系这孩子的生父都极为可疑,哪还能坐得住,当即火急火燎找来雕陶莫皋,独自和他一人关在密帐,责问:“你和宁胡阏氏生下的孩儿,怎会全无半分咱们胡族的血统?”

    雕陶莫皋心知肚明,故作糊涂反问:“父单于何出此言?”呼韩邪单于道:“那孩儿没有一根头发、没有一处肌肤能看出是我们胡人,你且老实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雕陶莫皋早有防备,置辩道:“儿臣和宁胡娘娘一个是胡族,一个是汉人,所生的孩儿既可能完全像胡人,也可能完全像汉人,或者父母尊容兼而有之,此乃自然之常,无可厚非。”

    呼韩邪单于道:“俗话说,父子三分像。你的孩儿,总该有一些你的特质,不是么?”雕陶莫皋甚不以为然,诙谐道:“父单于可曾听说过有俊美夫妇生出癞蛤蟆?这不是玩笑话,还真有其人,且不鲜见。”呼韩邪单于被弄得笑也不是、骂也不是,狡黠道:“你若真与宁胡阏氏相好,怎不见你在她帐内歇过一宿?”

    雕陶莫皋暗暗一懔,佯装不悦道:“父单于原来信不过儿臣,一直在监视儿臣和宁胡娘娘的往来?”呼韩邪单于不假辞色道:“宁胡娘娘是为父的阏氏,你大胆辱占为父所爱,为父难道不该加倍提防,时时处处留心么?”雕陶莫皋显得理亏难为情,却道:“儿臣和宁胡娘娘不再私会亲近,实怕一错再错,也是为父单于的声誉着想。”呼韩邪单于妒火中烧,恼怒喝斥道:“好个文过饰非、护全为父脸面的孝顺王儿!当初你们二人在苟且成奸之前,怎不先替为父好好想一想?真是不知羞耻!”

    雕陶莫皋不想在父单于的气头上多作辩解,闷闷的没有答话。呼韩邪单于虎视眈眈的瞪着他,愈加发恶道:“你做啥不言语了?你不是自恃文武双全、伶牙俐齿么?乌桓人最会胡说八道了,素来忌恨为父与大汉敦睦邦交,总在想尽办法没事找茬向大汉挑拨我们大胡的是非。你不妨亲率所部到大漠东南乌桓边界呆到为父没命,长年坐阵与乌恒人唇枪舌战,好教他们见识见识我们大胡也有像他们布谷鸟一般的摇唇鼓舌之才。”

    雕陶莫皋晓得大胡与乌桓的东南边界距离龙庭远逾千里之遥,眼下两国没什么紧张冲突,以为父单于说的是气话,不大情愿的支吾道:“乌桓之事……可暂缓计议。儿臣……儿臣还想在龙庭多陪陪母亲。”他的生母是呼韩邪单于的大阏氏,最受呼韩邪单于尊宠,故想以侍奉母亲为由头,消一消父单于的火气。

    哪料呼韩邪单于非但不念其待母之孝,反而更如火上浇油,厌弃训责道:“你母亲好端端的何须你陪!你分明舍不得远离你那刚出生的孩儿娘俩,找借口要留在龙庭给为父闹笑话。为父限令你即日备兵,明日起程,若有延迟,立拿军法治罪!”言毕,气汹汹的撇下雕陶莫皋,趋出密帐走人。

    雕陶莫皋直愣愣地立在帐中,已听明白父单于的话中深意,乃是故意要将他从龙庭支开,强逼他尽快远去大漠东南的乌桓边界,与嫱儿母子天各一方难以相见;最好在父单于未死之前,他都不要回到龙庭来。想着嫱儿的难处,焉能放得下心,焉能割舍得下!然而父命军令不可违,又不得不作速着手整备兵马,远赴大漠东南。万般情丝,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怅然若失的滋味,就像在心里头灌满了油盐酱醋,咸酸苦涩,极不好受。

    剑牍先生来到匈奴龙庭的时候,雕陶莫皋已率所部惜别余吾谷城南去有两个多月。龙庭内干系到嫱儿所生男婴的风言风语渐渐平息,但在龙庭外却几乎传遍整个余吾谷城。种种奇谈怪论不知从哪里被编纂出来,捕风捉影,扑朔迷离,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寻常百姓,都将之当作茶余饭后的牙祭,无论真假,津津乐道。

    剑牍先生最先是在下榻之所听到一些不利于嫱儿母子的闲话,继而处处皆闻,甚且诸多秘情好像还与匈奴左贤王雕陶莫皋的去留牵扯不清。因觉得事关重大,遂以乡亲及恩师的名头,向龙庭求见嫱儿。呼韩邪单于听说嫱儿有娘家人远来探望,问明剑牍先生的身份,心大心小,亲自陪同嫱儿接迎。出于礼节,在龙庭后帐大摆宴席款待,场面甚是隆重。

    剑牍先生眼见前前后后呼韩邪单于都在左右,且人多眼杂,不便向嫱儿提及欧阳华敏。席间嫱儿将所生孩儿抱出来与剑牍先生相认,剑牍先生一见这未满百日的孩儿活脱脱像极欧阳华敏,心里已明白十之八九,忍不住叹道:“有儿为后,何其幸哉。”嫱儿听察此话口气颇怪,似含深意,又见剑牍先生神情恍惚,切问:“恩师何以突发轸慨?”剑牍先生以目暗示,隐晦道:“无他,触景生情而已。”随即强作镇定,抱过嫱儿怀中的孩儿哄逗亲热,爱不释手。

    呼韩邪单于已给该孩儿取名伊屠智牙斯,嫱儿却执拗的非要给他多起一个汉人的名字叫继之,时不时唤几声“继儿”,宠溺疼爱溢于言表。剑牍先生听在至疑处,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没有流下泪来。

    嫱儿心知恩师剑牍先生必有要事不宜当众相告,耐着性子等到呼韩邪单于酒酣迷糊,赶忙找了个借口领剑牍先生离席,急回自己的宫帐一叙。帐内仅留王姑姑一人侍候,一者王姑姑是自己人,二者也避免孤男寡女独处令呼韩邪单于放心不下。

    剑牍先生先问清楚王姑姑的底细,然后才向嫱儿盘询那孩儿继之的真正生父是不是欧阳华敏。嫱儿忧心忡忡点头,言明暗与欧阳华敏成婚的经过,犯难道:“大单于对徒儿有孕早生恶疑,幸得左贤王雕陶莫皋甘愿冒替欧阳师哥受罪一力庇护,可如今明眼人一看便知继之决不是胡人的骨血。大单于气得哑巴吃黄连,暗拿雕陶莫皋是问,盘根究底。尽管雕陶莫皋仍旧咬定继之是他的孩儿,但大单于已断不肯信,故强将雕陶莫皋远派到东南与乌桓的疆界驻守,使徒儿孤立无援。徒儿没法确知大单于接下来要如何处置继之,只怕凶多吉少。”

    剑牍先生慎重寻思,问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眼下不止继之,你也须得预做应对。”嫱儿道:“徒儿想带着继之私下出走,悄悄躲回大汉找到欧阳师哥,之后一家三口远走天涯。”剑牍先生原本乃是为将欧阳华敏的噩耗告知嫱儿而来,但眼看着其母子切盼一家团聚,实在说不出口,遂竭力忍住悲痛摇头,含糊其辞道:“此计不切合情理,该当另行计较。”

    嫱儿有些不解,固执道:“我们一家觅个与世隔绝的去处隐姓埋名,自耕自食,尽量不与外界交往,怎会不合情理?”剑牍先生脸色苍白,唇齿发颤劝道:“那些不沾尘寰的神仙境界,只是上古高人向慕的志气而已,长年月久有几人能够做到?你们母子还是想办法在匈奴安稳呆着,有大汉为凭恃,估计大单于再怎么蒙辱记恨,也不敢对你们母子做得太过分。”嫱儿自傲道:“我可不愿在这里看着大单于的脸色久待,一定会尽快带继之去找欧阳师哥。”

    剑牍先生听见她铁定了主意,急道:“你万万不可一意孤行,该计已经行不通了。”嫱儿听出其言极不对劲,愕然质问:“为什么?!”剑牍先生已知无法瞒着她了,只得道:“你欧阳师哥……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嫱儿霎那如遭惊雷重击,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眼前一黑,抱着爱儿就昏厥瘫倒在坐榻上。王姑姑在旁及时伸手扶住她,赶急把继之从她怀里抱过去,否则她手一松,那孩儿势必掉落摔在地上。剑牍先生即便铁骨铮铮,也难再压制悲痛,抑声抽泣,泪落如雨。

    幸好那孩儿继之尚不懂人事,未受到惊吓,没有哭闹起来。王姑姑一边把他安抚妥当,一边使劲弄醒嫱儿,唁劝剑牍先生节哀。过了长长一阵,嫱儿才麻木醒转,双眼未睁,豆大的泪珠已汩汩激涌,顺着俏丽的脸颊淌成两道浊流。

    剑牍先生收泣抹泪,打起精神,细细将欧阳华敏遭难的前因后果慢慢说来。嫱儿听着听着,渐渐心绪平静,定定瞪着失神的双眸,好像正看着欧阳华敏站在雪峰之上向她招手,向她微笑,向她走来……。她似乎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仿佛两眼一合,欧阳华敏就立马消失,无影无踪,再不可寻。

    王姑姑出乎意料听到杜青山和痴诺头陀在一起,听到他和剑牍先生力助欧阳华敏缉拿逆犯,听到他亲眼看着欧阳华敏给楼无恙拽落雪川被雪崩压埋,欲救不能。在痛惜欧阳华敏的同时,最让王姑姑心头狂喜和暗暗庆幸的是,杜青山一直都还活着,此时应当就在那积石山的雪峰上或在那彤霄宫内外等着她!

    剑牍先生把诸多详情说完,重劝嫱儿母子留在匈奴,不要无视龙庭擅回大汉去。嫱儿思量许久,既没有坚持原计,也没有接受恩师所言,只说心里难受,前路迷茫,不知将来如何是好。让恩师先回下榻之所,待她当晚仔细想一想,明日午后会前去拜望请教。

    龙庭已专门给剑牍先生安排了上等客馆,剑牍先生婉拒不就,仍回到原来的住处,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次日嫱儿如约而至,王姑姑抱着继之跟在后面。彼此约略施礼,嫱儿开门见山即道:“烦劳恩师速备两匹良驹和一副车驾,在城寨东门外相候。”说着,便递给剑牍先生一大袋钱两,里面全是黄澄澄的金锭。

    剑牍先生大感突兀疑惑。嫱儿深思熟虑道:“我已试探过大单于的口风,其不是心胸开阔之人,继之决不可能在其眼皮底下呆得长久。欧阳师哥深得恩师敦教见爱,无奈已惨遭不幸,阴阳相隔,他的孩儿还望恩师答应带回大汉,代为抚育成人。如若将来继之能称才报效国家,乃徒儿和欧阳师哥三生之幸;若是平庸之辈,只要健健康康长大,也可告慰欧阳师哥在天之灵。”

    剑牍先生未料到会受此重托,兢兢然不知所措。嫱儿续加阐明想法:“假如大单于得知你要将继之带走,必定恼怒阻拦不放,甚可能还会拿你治罪,因之此计只能神不知鬼不觉,暗暗行事。恩师且先备妥车骑,载足饮水干粮,以云游四方为名骊驾去到城外。守卫盘查无异,必定不疑。徒儿和王姑姑带继之赶去市肆购买一些衣物日用,然后由她携继之出城与恩师会合,你们三人一块儿催马加鞭取道南归。要是大单于问起继之上哪儿去了,徒儿就说是王姑姑带继之在外玩耍,尚未回来。等得满城里里外外皆找不见继之和王姑姑的踪影,徒儿便瞎疑必是恶人已将继之和王姑姑虏去。至时根本莫知恶贼所向,大单于一众哪晓得往何处追寻,纵使倾城而出,也无济于事了。”

    剑牍先生详听嫱儿早已盘算周密,似乎滴水不漏,不好决然反对或推拒,遂道:“这番对计兴许可行,只是往后你可能很难再见上继之一面。”嫱儿凄然坚韧道:“母求子安,见与不见,权在其次。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剑牍先生不由心生喟叹,仍问:“你意念已决?”嫱儿板上钉钉道:“定若磐石,无可动摇。恩师如有顾虑不便答应,徒儿照样恳请王姑姑依计而行。”

    剑牍先生勉为其难点头,改而探问王姑姑:“这趟奔波千里迢迢,恶途遥远,凶险难料,姑姑能否经受得起?有无怨言?”王姑姑负重若轻,爽快应道:“老婆子的身骨硬朗得很,正求之不得哩。”剑牍先生想不到这位年迈老妪锐气不逊青壮,微感惊讶诧异。

    嫱儿瞧在眼里,约略将王姑姑的身世及其与杜青山的旷代苦情向恩师说知,剑牍先生差点儿不敢相信两耳,立对王姑姑恭敬施礼,刮目相看。既然连阅尽世事、饱经沧桑的王姑姑都这般果敢无畏,义薄云天,自己还有什么好迟疑犹豫?当即应承嫱儿之计。

    王姑姑乐呵呵笑道:“等得顺利返抵大汉,我这老婆子倒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剑牍师父能否答应?”剑牍先生慷慨道:“姑姑尽管说来。”王姑姑未予直言,意味深长道:“嫱儿忍痛割爱将继之托付给你我二人,我们俩该当不止将继之带回大汉就算完事,你想没想过日后要怎样安置继之?”剑牍先生不假思索道:“当然至好是将他送去给嫱儿的父母,其次是交给华敏徒儿在巴山越墅的亲族,要不然鄙人在乡里设有教所,把他留在那里抚养亦可。”

    王姑姑担忧道:“呆在这些去处或可应付一时,若为久长,皆非万全之策。”剑牍先生不太明白此言所虑,叩问其详。王姑姑道:“一者,欧阳少侠和嫱儿之姻,未为父母乡亲所知,贸然将继之带去给他们,如何解释?且有违皇命,难保其等都肯甘冒论罪之危庇护通融;二者,要是大单于将继之及本人失踪一案奏报大汉朝廷,请求帮忙查找,追寻到乡里,岂不坏事?即便暂将继之藏起来躲过一年半载,也不可能让他一辈子就这么躲着。总而言之,若寄望在家乡的亲人收留继之,其终究难以安身立命。”嫱儿事先必定已和王姑姑商量过诸般利害,因不愿连累父老乡亲,也不甚赞同将继之送回乡里。

    剑牍先生一时想不出其他更好的主意,大感棘手,迫切咨问王姑姑:“举汉可有哪儿能确保安全无碍养育继之?”王姑姑绸缪在心,咧开布满皱纹的嘴角笑道:“彤霄宫那个地方虽嫌偏远苦寒,但既与凡尘相隔,长久来又有人居住,生活所需应当齐备。恰巧现已丢空无主,到那儿将继之安顿下来,起码不用担惊受怕。”剑牍先生斟酌道:“彤霄宫的确是不赖之选。只可惜四下里荒无人烟,出入交通艰险,而继之刚嗷嗷待哺,须得有人相伴照料,有人随时保证物用日需,多有难处。”王姑姑心里一清二楚,点明道:“这便是老婆子需要您帮忙的事儿了。继之可交由我看顾,其他则全靠您操持。”剑牍先生毫不推卸道:“鄙人本当一力承担,恳望姑姑也不遗余力,善待继之。”王姑姑义不容辞道:“那是定然。”

    彼此心意相合,征询嫱儿也无异议,遂一拍即决。嫱儿眼见两位尊长为继之不畏险叵,甘受辛劳,既感激歉疚,又大为宽怀,稽首伏地,再三拜谢。王姑姑抱稳继之,将嫱儿搀起,续对剑牍先生道:“老婆子更有一个心愿,待得去到彤霄宫,实盼却好能遇上青山大哥。那样的话,你我二人便可多一个帮手,养教继之,绰绰有余。”剑牍先生已知其与杜青山的情结,深解其意道:“那是最好不过。就算杜兄已不在那儿,鄙人跑遍天涯海角也会找到他,把他带回姑姑身边来。”王姑姑有些难为情,羞涩谢道:“那敢情有劳剑牍师父了。”

    三人相商定计,说好城外碰面的偏僻所在,分头抓紧去办。王姑姑抱着继之与嫱儿分开后,在临近城寨东门时,先将继之哄睡,躲在暗处将他裹藏在一大篮干净的衣物下面,仅留出一个透气的小口。之后半挎半搂着,大摇大摆的直向城门晃悠。因她一直在龙庭后帐陪侍嫱儿,平日很少在外抛头露面,城门守卫皆不认得她,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只道她是个普通仆妇,便懒得过问盘查,任由她出城而去。王姑姑绕了几个弯儿找到剑牍先生,一行三人着即驾车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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