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章成子等众来到崖前,问明发生何事,无不伤怀哀叹。万子夏、甄二娘感念欧阳华敏对其等的恩义,至为欧阳华敏悲切落泪。章成子无奈摇头,甚替欧阳华敏惋惜。姚金星、杨羌王两位恶逆虽然与欧阳华敏势不两立,也皆惊疑错愕,几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唯有痴诺头陀面无表情,垂眉闭目,双掌合什,唱着“阿弥陀佛”慢慢踱向崖边,向着雪川结跏趺而坐,口中念念有词。
章成子抚慰搀起剑牍先生,师徒二人和杜青山、两位行侠走到崖上,察看雪川滑移消退的动静。眺望、等待许久,直至暮色降临,却连给欧阳华敏收尸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望着川中皑皑冰雪,强忍悲痛给欧阳华敏祈福悼别。
万子夏和甄二娘要将姚金星、杨羌王押回彤霄宫交给田宏处置。剑牍先生和杜青山想到若是给姚金星、杨羌王在回去途中逃掉,岂不相当于欧阳华敏白白丢了一条性命。为防万一,遂向章成子提出一起护送他们。章成子不愿亲眼看到朝廷的人马血洗彤霄宫,且见痴诺头陀定如磐石坐在崖边无意离开,仿佛对尘世的一切完全失去知觉,便留下来在旁相陪。至于不能让姚金星、杨羌王逃走的顾虑,由剑牍先生和杜青山自拿主意。
剑牍先生和杜青山料定姚金星、杨羌王十之八九不肯老老实实给押返彤霄宫,坚执一路随行监视。途中两名逆犯果然数次欲逃,皆因有剑牍先生和杜青山在旁制止,未能得逞。一行六人回到彤霄宫时,天已尽黑,田宏率众正掌灯连夜清理、运埋战阵上的尸首,并派人四处查找欧阳华敏和各位行侠,以及楼无恙三名逆犯的下落。
忽然见到万子夏、甄二娘与两位名士、尊长押着姚金星和杨羌王回来,既喜出望外又有些神色怪异。待问知缉拿该两名逆犯之详,得悉另外六位行侠已先在彤霄宫内习武场院的混斗中被杀,而后欧阳华敏惨遭意外与楼无恙一同葬身雪川。田宏对六位行侠之死假惺惺懊恼自责,对欧阳华敏的不幸倒真是吃惊不小,难以置信。
剑牍先生和杜青山将彤霄宫内所埋六位行侠的去处告知,既证实所言非虚,也省得田宏浪费人力瞎找。但目睹彤霄宫外尸积如山,听说这回官军和羽林勇士的确已全部杀光彤霄宫上下及众多江湖豪杰,两人皆顿感恶心欲呕,天旋地转,觉得全不对味儿。既像助纣为虐,又像上当受骗,更像愤世嫉俗,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窜上心头,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了下去。杜青山几乎半生都在遭受功名利禄的嘲弄,对时常好坏不分、故意颠倒是非玩弄权谋的朝廷尤其怨懑,当场就想狠狠谴责田宏之众一番。然则已非莽撞之年,终究一忍再忍,干脆拉上剑牍先生拂袖走人,远离这群不问朝廷对错、只管奉命行事、杀人如麻、双手沾满血腥的忠勇之徒,返往章成子和痴诺头陀那边去了。
田宏身为朝廷良将,对其二人的去意自然狐疑不悦,但既顺利完成使命,又活绑姚金星和羌王杨普在手,可说已大功告成。当下哪还顾得上与其二人计较,也无心思查究欧阳华敏和楼无恙是否真的已死,次日即率师携上万子夏、甄二娘两位行侠浩浩荡荡返京,凯旋奏功领赏。
剑牍先生和杜青山夤夜回到彤霄宫后山远远雪峰上章成子和痴诺头陀所在的悬崖,将田宏之众在彤霄宫外斩尽杀绝不留任何活口的暴虐行径如实相告,愤慨不已。痴诺头陀恍如什么都没听见,仍旧端坐颂念佛门经偈。章成子却心绪难平,怆然凝望夜色下苍茫群山,久久才道:“王氏刚刚独揽朝权,根基不稳,惶恐自危,就刻毒挟奸,计诱江湖中人聚而清剿,狼子野心,不可度量。若因当今圣上昔日遭人谋刺而欲肃治江湖,当不至善恶不分,放滥杀伐,荼毒无辜。其阴使爪牙非罪尽诛,足见本**量狭小,贪婪凶残。今日既瞒天过海,藉兵革之利以威天下,焉知他日不凌驾朝廷之上,专横跋扈,剽窃大汉江山为己有!刘氏血统,将岌岌可危矣!”话毕,神情郁郁,不复言语。
剑牍先生和杜青山在崖上陪侍章成子和痴诺头陀数日,依时往返彤霄宫送来饮食,悉心照料。痴诺头陀却一直拒用餐膳,饿了仅取干净积雪充饥。章成子几次虚心向他请教学问,皆未获回应;规劝其移步回彤霄宫避一避霜雪寒苦,对方更是无动于衷。章成子眼见痴诺头陀始终无心搭理,难免失意落寞,才领剑牍先生怏怏辞别,返回远隔千里的南山太壹峰而去。杜青山坚持留下陪伴痴诺头陀,有如师徒与之不离不弃。
剑牍先生随师父章成子回到南山太壹峰,已是秋尽冬来。心里想着爱徒欧阳华敏的不幸,总觉得还有一事未了。不日别过恩师,形单影只赶往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