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五方阵出城。”

    姜尚垂首看了看银安殿中的众人，心下微叹之后，却是沉声下令。

    虽说王十二子叔乾战死之后，周营上下可说是尽皆见过了修士的手段。然而，自从有了那少年一战破商军的先例，周营上下对于今日之战，仿佛都有了些别样的信心。

    纵然之前几次议事时，都曾提到了那些异兽的威慑力，周营中依旧有不少将领，显然对此并未上心。今日见张桂芳坐名叫阵，便当即有人上前请战，扬言要将这些时日如硕鼠般东躲西藏的敌将，彻底打成“死鼠”。

    很显然，自从那“呼名落马的邪术”被破后，周营中的士气经过谷雨节的修整，已然提升了起来。对于跟随过历代周主、打下一方国土的军中老人们来说，更是如此。

    ——既然那所谓的“邪术”已被克制，历来在各大方国之战中建过功勋的老将们，又怎会自认不如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虽然隔着“道门仙师”这一层身份，可无论是资历还是战功，他们都自信不输与任何人。

    看着某种盲目乐观的风气渐渐蔓延开来，老者心底暗暗苦笑，却是并不点破，只示意那些拿到了符箓的人们，先行将符文激发。等那些激发了的符箓被暗中分发下去，城外的阵势，也已然摆好列开。

    西岐城头的战鼓于是迅速地擂起。老者迎着初阳，披挂上马，看着城外的野地上那一方飘着玄鸟王旗的军队。那双深若星夜的眼瞳中，隐晦的微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了数下，随之，归于平常。

    ……

    ……

    中军阵首，少年足踏风火，凝眸立于老者身侧。那一杆燃着紫焰的银枪在霞光里泛起寒芒，仿佛带了渴战的兴奋。

    无人注意到，少年的掌心已然画下了一道符文。赤红色的灵光在朝霞掩映下灼灼发亮，仿佛与藏匿于周围的那些木符，有着某种隐约的联系。

    翔舞苍穹的金乌照耀着彼方的戎马旌斾。兵刃上冰冷的光芒，自露水消逝处映入少年的眼底。无形的灵阵已在旌旗招展下默然张开，交锋未起，升腾的杀势便已然在野地上彼此相持。

    一百八十余枚符箓，激发之后，可临时护住关键位置的那些战车。至于外围的战马，此刻却是无暇顾及……

    少年沉默着垂眸，微微攥紧了枪杆。他闭目感应着那块制作粗糙的阵盘，四点若流萤般的微光，在旗幡掩映下隐隐闪烁。

    白袍主将的声音落入耳中。四头异兽，在各自主人的控制下蠢蠢欲动。双方呼喝之际，他分明听见商军的鼓手，在暗处敲响了第一声战鼓。

    ——少年呼吸微紧，却是瞬息触动了掌心的符文；急促的战鼓声中，旌斾在倏起的风里发出呼啦啦的鸣响：异兽的威压与修者身上刻意释放的凶戾之意，在少年的感应中化为一股狰狞的黑风……

    黑风扑面而至。战马惊恐地嘶鸣，欲要脱缰而去；一时间，有不少军士自战马之上跌落。烟尘飞扬中，却有杀势自周军的混乱了的战阵里升腾而起：某种玄奥而奇诡的力量，在无形之中与那黑风相抗——

    一颗。两颗。三颗……

    莫名的气机中，一百八十余颗血红色的星辰，在那些符箓的颤抖中勾连成阵。凡人无法看见那灵光，而在修者的眼中，那看去混乱的周军上方，此刻正盘旋着某道几不可见的血色虚影。

    ——那虚影很淡，几乎难以辨出形状，仿佛被风一吹便会消散无形；然而那对面的四头异兽，却仿佛看到了什么禁忌般，威压顿时一弱。

    骑在异兽上的修者本能地安抚起身下的坐骑，却是暂时给了周军缓冲之机。战车之前人马相踏，形貌狼狈的将军初刻惊忙，却是堪堪稳住了即将溃散的军阵，调集人手、收拢阵形，尽量减小着各自的损失……

    骤然减小的威压之前，周军依旧狼狈，却是意外地调度有序，进退合宜；本该因了人畜践踏而崩毁的五方阵下，没有一个人身死。

    ……

    ……

    姜尚自青鬃马侧起身，冠斜袍绽，神色却依旧镇定。那少年上交符箓时，他为大局考虑不曾留给自己，对今日情形却也早有准备。

    收到少年的传音，得知损失不大后，那老者不由神色略缓；随即借着整理衣冠的机会，传音相询——

    “师侄此刻真元如何。”

    清微修符，符文成阵虽说不难，但大批操控却是极耗真元。然而那少年却是满不在乎般，顺着阵盘的指引对那异兽射出了四道气息，随之露出了不羁的笑容。

    ——“无妨，尚可一战。”

    姜尚闻言颔首，眼神似带赞许，却是不再多作回应。没有再顾身边那些神色赧然的将领，他仰首看向对面的商军阵中的异兽，却见后者仿佛愈加狂躁。……

    老者面色不变地振衣，对向那四名修者，顾自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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