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走到半路,狐妖仍然没有清醒过来。
姜糖已经靠近,狐妖依旧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起。
姜糖明明知道可能有被袭击的风险,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分明已经察觉到周围的妖气在隐隐流动着,很缓慢,但确实是存在着变化。
“狐狸妹妹,锁妖塔成功解放了——”姜糖一开口,就是恶心人的路数,他不相信之前都忍不住生气的狐妖能坚持住多久。
一会姥姥一会妹妹的,姜糖心里其实是拒绝的,但形势比人强。
“我们该回去复命了,你知道我们应该去往哪里回去么?”
“去……去——”将醒未醒的狐妖大概是仍然有些迷,所以毫无防备地似乎要开口说点什么。
姜糖身后,几位狱卒们都绷紧了身体,忍不住往前探出来。
老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徐宏紧扣牙齿,连姜糖本人都感觉有些急了。
“是谁!倒是说啊!!”毫无征兆地,徐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催促,声音大到似乎能惊醒一切梦中之人。
姜糖都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牢头扭头看着徐宏,眼神里全是警告的意思。
“你要做什么?你今天的表现有点奇怪,从开始就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老齐,你不也很紧张吗,我们所有人谁不想知道这样关键的事情?”徐宏没有退让,直接反驳牢头的质问。
姜糖盯着他们看了一小会,表情若有所思。
“继续问。”牢头催促。
“醒醒,快醒醒,我们已经逃离道院危险范围外了……我们,究竟是要去找哪位大人述职呀?”姜汤压低了嗓音温柔地询问,他分明感觉周围的妖气前所未有地浓郁,像是隐藏的扭曲狰狞的怪物。
狐妖依旧是没有醒来迹象的样子,她开始缓慢开口,但越说声音越小。
“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们要去……”
“去哪里,去找谁?”姜糖嘴上依旧温声细语,身体和精神却崩得很紧。
“去——”狐妖拖长了话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她的言辞之上,然后似乎毫无预兆地,“都给我睡死在梦里吧!!”
姜糖时刻警惕的妖气迷雾突然滚动炸开了,像是席卷的风浪般淹没了每个人的精神意识,所有的呼吸,都在不断地主动接受这种妖法的入侵。
仅一瞬间,蓄谋已久的妖法将所有人都拖进了混沌的迷雾中,狱卒们才从一场幻境里醒来,又开始了第二次受罪。
狐妖凭空一指点在徐宏眉心处,将他从这场迷梦里唤醒。
姜糖也认真表演,保持了完全一致的队形,他维持着清醒时的动作木然垂下脑袋,假装自己也是这场游戏的参与者。
“该死的小鬼,我要吃掉你的心脏,吸干你的血液,撕下你的皮,拥有你的容貌!不——我要成为你!!”
狐妖面色贪婪、嫉妒而憎恶地打量了一眼姜糖,然后将他一把推倒,指尖利爪爆炸般疯涨,然后对着姜糖的心脏位置就剁下去。
毫无犹豫,毫不留情。
若是击中的话,姜糖不知道自己的骨骼硬度能否抵御住这次攻击。
“不可杀他!”清醒过来的徐宏差点焦急到魂飞魄散。
他在心里骂“妖怪就是妖怪,做事情完全不用脑子的”,表面上还要努力装作客客气气。他不情愿也没有办法。
一旦有狱卒在这里死了,所有人都会接受更加严格的盘查。
在这种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他不想横生枝节。
在他们对话的瞬间,倒下的姜糖给自己加了一把劲,朝着侧面滚出去了好些距离。
攻击就落在他肩膀旁边,通过地面传来的波动撕裂感很是恐怖,声音从头骨直接传递到听觉系统,破碎声和碎屑飞溅声都颗粒般清晰。
姜糖甚至都觉得那是自己的脑壳被划刀子了。
狐妖的利爪毫无保留地在地面留下一道道深沟,最后因为没入地面太多而卡住,试了好几次都拔不出来。
“区区人类,你敢指挥我做事?”狐妖回应徐宏,却发现自己收不回手,只能以变回人手的方式解决问题。
躺在地上的姜糖看着她那血淋淋的指甲,差点没忍住嘲笑。
“就这?攻击的时候你不是很霸气么。丢人,活该!”姜糖在心中自得其乐。
“算这小子走运,留住了一条小命,我以后一定亲自来收。”狐妖看着惊险躲过的姜糖,表情更加厌恶了。
“这么冒险,是有什么事情吗?”徐宏询问。
“我记得他们要给我吃那没有用的丹药,后面的事情就是现在的情况,在这之中我怎么了?”
“你漏了部分秘密……有人偷偷进入锁妖塔的事情被知道了。但你没有说到最重要的替换人员的事情。”
躺在地上的姜糖心想“那你现在就泄密了,虽然我已经知道”。
玉面狐狸用她的方法替换掉一些下层的狱卒,自然就需要一些本不该存在的人来顶替。
这其中有些人是正轨途径进来的,有钻防守漏洞进来的,也有藏在各种各样运输物资里混进来的。为了维持人员数量上的合理性,他们花费了很大力气。
“居然是迷涣神思丹对我产生了作用,上次明明是没有用处的。”妖狐疑惑。
“神火峰改进了丹药的配方。”
“算了,你把记录上有影响的主要内容抹除吧,稍微留一点就行了,我会迷惑他们的心智,让他们相信真相就是如此。”
“忘记你们听见的、发现的一切……”因为不用担心暴露的问题,妖气肆无忌惮地爆发,狐妖飘忽不定的靡靡之音在妖法与迷雾中响起,惑人心魄。
徐宏从老齐粗暴地拿起玉简,根据狐妖的意思开始篡改其中的记录。
如果五百年来大多数情况都是如此,姜糖毫不奇怪为什么关于狐妖的审讯没有进展。
“终究是锁妖塔对这只狡猾的狐狸没有足够的重视。因为她太弱了,所以派来的狱卒哪怕是下层的,力量也有限,大概无一例外地遭到了瞒天过海的暗算……”姜糖叹息。
“处理好了,说正事吧。”徐宏催促,躺尸的姜糖在心里对着徐大善人比划大拇指表示高度赞同。
“‘下边的一切都已经按计划准备完成了,其他准备也基本齐全,人数应该是够了的。’,这是最新要带出来的话。”
“我会如实转达,我要传达的内容是,‘准备如何了?外面一切就绪,可以直接发起最后的信号,无需回应消息,时间紧急,可立即实施。’”徐宏回应。
两个工具人相互传递着他们自己也不了解内在含义的话语,姜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秘密接头”居然会是这样云遮雾绕的谜语。
“这谁能听明白?相互打谜语是吧。”
“好像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难道他们要进攻锁妖塔?”姜糖只能这么推断。
他对整个事情的轮廓已经有所了解了,唯独不明白的就只有下方的妖冢,他不知道那里对于妖怪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用脊椎想也知道,要是妖族有什么针对锁妖塔的阴谋,最终只能是冲着下方妖冢去的。
说完最重要的“传递信息”,狐妖和徐宏开始详细地讨论一些行动上的细节,他们说一句,姜糖就听一句。
“我们首先得……”徐宏开头。
“嗯嗯,我会在那里捣乱。”姜糖在心里应答。
“在这里,有一个隐蔽的……”徐宏又说。
“好的,我知道了,四层拐角处的妖怪非常需要注意。”姜糖又答。
“你都记清楚了吗?”说完一切,徐宏还问狐妖。
狐妖的回答几乎和姜糖心里的回答同时响起。
“感谢你们对于我毫无保留的信任,但我却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会是这些行动上一颗隐蔽又害人的钉子。”姜糖认真听着敌方的作战计划,觉得头头是道,就差要点头表示大力赞叹。
当然,这些细致周密的盘算也让姜糖觉得心惊肉跳。
在他们的计划里,锁妖塔几乎就像是个筛子,左边有个妖怪会关键时刻跳出来给出致命一击,右边有个牢头会在重要节点上不经意掉链子……
审讯结束后,所有狱卒都是身体被掏空的感觉。牢头拿着仅仅能算是略有进展的玉简走出了牢房,他的表情宁静,只是稍微多看了一眼徐宏。
他挥散了门口的巡逻队,对着身后的下属们开口:“都回去休息吧,这次审讯,一如既往地非常累。”
老齐掩盖不住疲惫神情,双眼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姜糖心想你么这怎么搞审讯,能不累才怪。在狐狸的妖惑之法结束的最后,所有人都让她给当成大药采补了一通。
姜糖本来想着要不要反抗,但实际体会下来,并不算是太大的负担,就暂时将这笔账记下来了,没有当场暴露自己偷听完了全部密会的过程。
虽然不情愿,但姜糖觉得这笔交易还是很划算的,接下来他需要重点盯着妖狐牢房的异动,因为这里是上下一切沟通几乎都绕不开的环节。
姜糖在自己房间里正想着如何举报给锁妖塔和绝峰的时候,甚至都已经开始写真假参半的匿名举报信了,结果他的令牌传来了消息。
“在吗?”徐宏问。
姜糖懒得回应这样的消息,就那么放着,继续写自己的举报信,把所有他觉得有必要的细节再加上他自己的猜测都写在里面。
“第七层不安分因素在于……”
“第六层的危机在于……”
“第五层的锁妖塔漏洞在于……”
“嘿嘿嘿,我都写到这么详细合理的程度了,就算全是编的你们也不敢忽视。我就不信这还引起不了注意。”
“我是不知道妖冢的秘密,可总有锁妖塔的大人物知道……”
“我有一半的故事拼图,难道我就非要把它凑齐不成?不,蠢货才会这么想,大家都是一条命,凭什么就只有我默默努力。”
“拯救未知的锁妖塔危机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义务,我又不领工资,天要塌,那至少也得是一起扛着。”
“我该扛的都扛住了,剩下的我区区一个炼气圆满的小虾可无能为力。我可不管了,真要出大事那我之后直接乱来——”
姜糖一边写一边说狠话,也没注意到自己话语里又怂又莽,根本自相矛盾。
当然他也有这种乱来的资格。
姜糖看着代表了无数支线无数选择的树上,有分支直接指向了门口,又看了一眼再度产生波动的道院令牌。
不是锁妖塔的每个人都能和树扯上关系,狐妖、徐宏、老齐这些人有,而杨超等其他狱卒就没有箭头指着。
这是姜糖对待这些人重视程度不同的最重要依据。
“选做支线,‘徐宏的来访和蛊惑’。”姜糖顺着命理之树的细小分支读出了上面的内容,又在令牌里确认到了徐宏的第二次消息。
“在吗?”他又问了一次一样的事情。
“一看你就没上过班挨过骂……换成漂亮妖精来还能考虑给个机会,你对自己的定位难道就没有一点数吗?”
“有事。”姜糖走到门口,几乎已经能预知对方下一句会说什么。
“我想和你商量点重要的事情,我就在你房间门口,你开门吧。”
“我开你大爷……”姜糖在心里不爽,但还是开门了。
这可是个重要的鱼饵,顺着他也不知道能揪出什么东西来。
若是没机会纠缠上就算了,刻意靠近反而容易引发怀疑。但反过来像这种小菜送上门的事情,姜糖从来都不会放走。
“居然站在别人房间门口,真恶心……你有事情?”姜糖明知故问。
“有点事情,我进去说比较方便。”徐宏往房间里挤。
“进来了,说吧。”
“你觉得……老齐如何?”徐宏一本正经地问,似乎真是煞有介事的样子。
问完之后,他还死盯着姜糖看。
“就那样呗。都是狱卒,还能如何。他是牢头,我是他手下的狱卒。”
“你有没有觉得,我是说如果,总觉得他今天的表现有点不太对劲。”徐宏说这话,还要故意犹犹豫豫的样子,像是想要说,但是又有所顾忌。
“我觉得很正常的。我反而觉得你不正常。”姜糖直来直往,这话让心中有鬼的徐宏咯噔一下。
姜糖自然是故意给他点小惊喜的。
“你——不信任我吗?我们可是共事了这么久的好兄弟!”
“你之前总想抢我的功劳,你觉得这种情况下,在你和老齐之中我会站在你这边?”
额头隐隐冒汗的徐宏一听是这种理由,心中突然就安心了下来。
他最开始来找姜糖,就是觉得这个家伙看着精明,其实很蠢的样子。
现在看来比起老齐,姜糖明显更加好糊弄。
徐宏可不知道,在姜糖看来,充满人和人之间的信任的徐善人也是个容易摆布的冤大头。
加下来的行动计划,可不就是从徐宏这里听来的么。
“哎!这叫什么事情!姜兄弟啊——”徐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姜兄弟,我们才是真正的好兄弟真朋友。”
他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和姜糖在短时间内变成塑料兄弟。
“老哥在这里不妨对你交个底,我觉得,我感觉,老齐、他可能……有问题。”
“他有问题!?这不可能!”姜糖反应夸张,一蹦三尺高,声音大到似乎能穿破房间门。
那种程度,似乎是巴不得老齐本人正好就在门口,然后姜糖揪着他的耳朵说“你可不能凭空怀疑老齐是坏人”。
徐宏有点无语,但更加觉得姜糖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了。
“嘘……你安静点,听我把话说完。”他皱了皱眉头,又一次舒展气息,这次是气得。
“你当然得说清楚。”
“其实我很早就开始关注老齐了,我们很早就认识,那还是我在道院的时候……”徐宏吧啦吧啦说了好久时间的坏话,足够日上三竿。
姜糖就静静地看着徐宏长篇大论,认真一听,居然还发现好像是那么回事。
说是相信肯定不至于,以姜糖的方式来看,老齐的身份判定当前还处在未明状态。
姜糖整理了徐宏的表述,坏心思又油然升起,假装一本正经地稍微认同了徐宏的说法。
这让徐宏有些小得意,但很快就又是过山车一般颠簸的坏心情。
“你说的我稍微也明白了一些,但是光凭你一个人说,我也不相信啊……要不然我们去找老齐对质一下,如果他心中有鬼,肯定是会漏出马脚的!”姜糖说完就要往外冲,又一次吓得徐宏背后冷汗狂冒。
他没想到,笨蛋也有笨蛋的威力,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戳到人的痛处。
如果就这么去对质,他怕对答案对出异常情况的是他徐宏本人。
“当然不可以这样!”徐宏一时间不知应该用什么理由来阻止。
“为什么?”姜糖发问,他发现徐宏慌了,所以很乐于这样乘胜追击,然后面无表情地观察对方慌不择路的无奈表情。
“因为……因为我们需要用正确的方法来处理这种事情,毕竟我们并不能用这种几乎是证据的猜测来作为确凿的证据,所以需要走正、正规的流程!”
徐宏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比之前打算更好的方法。因为紧张和急迫,他话都有点说不好。
他稍微转了转身体,假装活动活动,在姜糖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了阴险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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