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闽中郡,闽中县。
这里南靠闽江,东临山丘,再往东八十里便是大海。
第一批南楚移民和五万驻军,花了两年的时间开辟山林,就地取材,凿山伐木,一座新型的南楚城邑已经有了雏形。
除了基础的官府处所,现有的其他房屋可以供一千户居民约五千口居住,目前大部分都是跟随顾氏迁移过来的农户、商户,还有当地驻军。
往西南一百里的地方,是当地原住民骏部的聚居地。
他们不再深居林寨,而是逐步与后来的南楚人融合,来到闵中县和他们以物易物。
在南楚人的帮助下,他们建成了自己的城邑,住进了砖石垒砌的房屋,还开垦农田,引水挖渠,穿上夏人的衣服,两族逐渐融合,通商通婚。
南楚顾氏大部分的生意还是在南岭以北,只有顾啸柏这支,携家带口来此定居,还带来了大量的柘杆苗种,至今已经发展出超过一千亩的成熟柘田。
这里气候湿润,终年温暖,是绝好的柘杆种植地,只是每年夏季都会刮来不小的台风,给幼苗造成很大的损失,在这种极端天气下生活,还需要更长期的适应和磨合。
今年好像摸索出了方法,错开台风期种苗,这种一年两至三熟的作物就可以得到更充足的生长时间。
两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带着两个戴着斗笠的男孩儿在田里巡视。
“父亲,顾叔,喝点水吧。”
十二岁的姜克端来两杯水,将离和顾啸柏笑了笑,道谢接过。
啸柏畅饮一杯,朗声道:“前几日海上来信,顾氏在九原市集的红糖商肆开了,这是天秦的第三家,开市当天,存货就被抢购一空,都来不及从南楚调运的,北方寒冷,看这势头,只要能跟上供应,没几年的销量就能超过南楚。”
将离点点头:“稳步来,今年柘田长势不错,如果能保持住,以后就可以通到西域去了。”
“诶,我听说天秦出兵帮月氏复了国,他们就在那个什么三城的地方建了一座更大城,以那里作为立足点去对抗匈奴人?”
“没错,是当年我给小狼的建议,没想到这么快就建城了。”
“父亲,”姜克轻声问道,“小狼是谁?是狼吗?”
这孩子已经开始变声,公鸭嗓子。
将离笑了笑:“小狼是一个外号,他是月氏人的王,在九原的时候,与为父和母亲发生了一些故事,还有老先生呢,克儿其实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不过应该没有印象了。”
“嗯……没有,那您说说那些故事呗。”
“好,回去说。”
将离忽然余光一扫,瞄见不安分的大儿子在掰扯柘杆,皱眉喊道:“淇儿,做什么?”
姜淇已经咔嚓一声撇断杆子,嘿嘿一笑:“这根长坏了,就给泽妹妹当马骑。”
“你就是太宠你妹了,她要什么你都给啊?”
“看她要什么咯,我要是能取来,就会去取来。”
“你这孩子,恁皮,居然和汉儿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嗨,”姜淇把柘杆往肩上一扛,大步走来,“您是不知道,汉儿简直就是个闷筒子,小小年纪那么老成,整天跟着阿娘学诗经数术。
“我反正是坐不住,我可是铁打的剑客,诶,话说回来,爹爹您什么时候给我弄把真剑啊?我都快十岁了,还在用木剑……”
将离摸摸他脑袋:“这得听你金风大师父的,他说什么时候换真剑我再去给你弄。”
姜淇脑袋一垂,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别提他,大师父太严了……唉……还是木云师父好,但他打不过大师父啊……不行不行,我得去找师祖和秋师母说说……”
小孩子一路叨叨叨,竟有说不完的烦心事。
两大两小顺着田垄出了地,与顾啸柏作别后,将离带着两个儿子乘车驶向三十里外,那里是姜家的海边豪宅。
藏在葱葱郁郁的丛林间,大屋背山,开门见海,春暖花开的日子悠闲自在。
但不是每天都这样。
门口站着一队佩了长刀的女战士,一个个神情冷峻,看见将离后稍稍打了个招呼。
他叹了口气:吁夏又来了。
刚作此想,挺着大肚子的吁夏就边拖边拽地把子旦从门里拉了出来。
她扯开嗓门:“快!跟我回家!你都嫁给我了怎么还总往这里跑?”
子旦扒了下门框没扒住,有点想哭:“你、你别拽,我自己会走,呃,姜哥救我!”
将离无奈地笑笑,这两人成婚之后总闹别扭,子旦弱弱的,其实挺喜欢被她骂。
但有时吁夏骂得狠了,他受不了就跑回来躲两天,很快又被骏部来的人捉走。
他可是闽王的男人,将离也无能为力啊,只能朝着被扛上马背的子旦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目送他们走远。
黄昏将至,夕阳壮阔,天空洒满绚丽的红色晚霞。
父子三人先后进门,准备洗手吃饭。
姜家的这座大宅,规模不下南郢的那座,还能看海,有一处很大的观海平台。
家仆都是从南郢跟来的,闽地四季温暖,大家很快就适应,冬天过得很舒服,但春夏的潮湿总是很讨厌。
院子里种了许多艾蒿、苍耳、蒲公英这样的祛湿植物,没事就摘一丛下来泡茶喝,常人习惯就好,却苦了一对肩骨受过伤的师徒。
魏秋子搀着步履蹒跚的老甲一步一步来到平台上面海坐下。
秋子帮师父揉揉肩缓解酸痛,老东西又老了,眼皮重重地耷拉下来,越发无神,苍白枯燥的头发随风飘动,
他望着海面上归航的渔船,拍了拍秋子:“丫头啊,你看,船回来了,咱们晚上能吃上鱼了,唉,秋子那孩子嘴刁,她在九原吃羊肉长大的,也不知吃不吃得惯海鱼。”
魏秋子点点头:“师父,秋子爱吃的。”
“你怎么知道?”老甲斜斜地瞄来一眼,“你又不是她,诶对了,你叫什么的?怎么喊我师父?我何是有你这个俏徒儿?”
秋子笑着叹了口气:“师父,别问了,看海吧……”
“师祖师祖!”姜淇一路跑来,扑通一声坐在两人身边,笑嘻嘻地歪着脑袋。
老甲眉头一皱:“谁家的孩子?这么闹腾。”
姜淇知道师祖记性不好,便总来开他的玩笑,被云娘责备好多回了,这会儿却又要来说。
“师祖,淇儿给您讲个故事吧,若是觉得好,就让大师父允许我使真剑,好嘛?”
魏秋子稍一皱眉:“淇儿,这事找你大师父去,别来麻烦师祖。”
老甲捻着胡子摆摆手:“让他说,看能说些什么。”
姜淇当即从身后抽出一把小木剑,当着师祖和师母的面舞了起来。
舞一招,说一句:“左伦此人,身长九尺——”
“瞎说!”老甲忽然打断他,“哪有身长九尺的人?”
“左伦啊,县里的人都这么说。”
姜淇眨眨眼睛,又转身舞了起来:“据说此人腰阔十围,熊肩鹰目,燕颔虎须,生得那叫一个威风凛凛,使的一把赤金却邪剑,亮剑退妖邪,人称‘九尺杀神’。
“他还喜好云游,凡有试图与之比剑者,皆未战而自认下风,也不知是何等厉害的角色,总之神龙见首不见尾……”
老甲默默听着,面带笑意,还拍着手帮他打拍子,小小的三角眼中隐隐泛着微光……
……
……
屋子另一头,将离在饭厅的院中刚洗完手,卫桑儿就端着一盏小碗过来,充满爱意地望着他:“主君回来了,这是妾身刚做的清火梨汤,夏季暑气太重,别热坏了身子。”
他刚要接过,旁边一道清冷的女声传了过来:“热坏了身子,不也还有你给他泄///火么?用得着梨汤?”
夕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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