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过年了,路明远对江薇说,我就不陪你和儿子了,我要去趟北草地。
江薇倒也没有惊讶,这些年来她已习惯了。
“只是……”江薇的话说了半截就忙着给当家人准备出行的东西去了。
路明远望着妻子的背影,感到愧疚。过两天就是江薇的生日,他这样做太不尽情理了,但他的心在遥远的北草地,那儿有一群人难以和家人团聚,为早日发现大煤田,在寒风刺骨的冰天雪地忘我工作,他不能不去。
他能做的只有给爱妻一个强有力的拥抱,再疼爱地摸摸儿子的头,转身出了家门,一头扎进了隆冬的寒风里。
北草地的冬,圣洁、纯朴、素装,雪野之上,甚至没一个脚印。浑浊的宛川河被冻封,又被厚厚的雪覆盖,河流在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连往日的凝重都走远了,满眼萧索、单调、沉寂,令人心里发木、发颤。
蜿蜒的小路遁去了踪影,离河流几公里开外的钻场上,机声隆隆,震耳欲聋,身穿皮大衣的机长和刚刚担任了地质科长的薛嘉华正在泥浆池边捞岩粉,边测试酸碱度,大声地谈论着什么,由于机器声太嘈杂,听不清他们的话题。
在钻场不远处有一大摞岩心箱,鉴定员柳絮查看岩芯对照钻进记录,不时往硬皮本上写着各种数据和岩芯取样结果。在此之前,由于北草地开进的钻机很多,岩心鉴定员一下子短缺了起来,柳絮主动报名:让我去吧!地勘队长薛嘉华本想拒绝,他觉得一个女孩子理应在资料室管理资料或去描图才是,出野外常年经受风吹雨淋,加上野外高原紫外线的照射,脸变得红黑、粗糙,那还有一个姑娘家水灵灵的模样,看了都叫人心疼。可柳絮说,我要到北草地去,即使搞普查、测量都行。薛嘉华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是要去看望老师叶尔康的。他只好遂了她的心愿,让她跟随钻机做鉴定员,虽说都是野外工作,但鉴定员用不着每天翻山越岭,相比跑线路要轻松许多,生活也比较有规律。当然,他也征求了唐亦芎的意见,唐亦芎说,去吧,让她去吧,该是她去北草地的时候了。薛嘉华说,你不怨我?唐亦芎说,怎么会,她已经在我这儿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此时,柳絮已经做完了岩芯鉴定,向薛嘉华走来。
在翻开记录本后,她指指点点说道,按刚刚提取的岩层的观察,应该离顶板不远了。薛嘉华扭头告诉机长,这几日一定要刻意留心,千万不敢把煤层打丢了,这可是北草地第一钻,所有的数据、岩芯、煤芯都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机长点头回应,放心好了,我和副机长轮流顶班守候。
这时,远处扬起的土尘吸引了他们的目光,看见驶来的吉普车,不用猜想也知道是谁来了,薛嘉华、机长和柳絮赶忙迎了过去。
车子在钻场外停下来,薛嘉华主动拉开车门,路明远从里走出,和他们一一握手。钻场嘈杂,无法说话,言语全都在拱手抱拳中表达了。
机长掀开钻场的帆布门帘,路明远踏上木板钻台。
现场正在钻进中,这个时候是钻工最轻松的空荡,除了班长全神贯注坐在钻机后面盯视仪表外,其他的钻工检查水泵和柴油机运行情况,记录员拿木尺在立轴上测钻进尺寸,不像上下钻时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虽说有点清闲,但没有人刻意走过来和路局长讨好,这冰天雪地能看到局长迢迢几百公里专门来探望大家,满身泥浆的钻工们从一个眼神、一个点头已经表达了他们由衷的敬意。
出了钻场,路明远径直走向岩芯存放地,从木箱里拿起一块岩芯端详起来。柳絮尽管和路明远没有正面接触过,很紧张,但她还是勇敢地走过去给局长介绍起了北草地岩层构成情况。她说,“从目前的取得的岩芯以及周围看到的裸露,北草地区域经历了加里东期、燕山期和喜山期多次大的构造运动。从老叶他们以前提交的地质资料上看,北草地地质环境复杂,地面破碎,地裂缝、错落、凹陷十分发育,这将会对以后的开采带来极大困难。”
路明远频频点头,对她的介绍非常满意,想不到这姑娘脑袋里装了不少东西。他遂问道:“那北草地向斜和断裂带你清楚吗?”
柳絮有些犹豫地看着薛嘉华,不知道该咋好。
薛嘉华鼓励道:“说吧,那些你是知道的。”
柳絮涨红着脸,继续介绍了起来:“北草地区域内褶皱、断裂以北西西向为主,其次为北北东向。主要褶皱有三个向斜和三个大断裂。出露地层主要有三叠纪灰绿色砾岩、砂岩夹砂质页岩和线性煤层;侏罗系紫红色砂岩、页岩夹灰绿色细砂岩、薄层角砾岩和煤层;白垩系紫砂岩、泥岩层夹透镜状山岩;以及第四系地层冲积、洪积粉土、淤泥层和砂砾卵石构成。”
路明远听明白了,把柳絮的介绍简单归纳,北草地的地层实际就是由三大构造运动加上三叠系、侏罗系、白垩系和离现在最近的第四系构成了自远古以来发生在北草地的地质演变。难以想象得到,在我们的脚下,这颗赖以生存的星球经历了怎样漫长的山崩地裂,变成了眼下相对平静供人类休养生息的家园。
他转而问柳絮:“你那个地质院校毕业的?”
柳絮感到窘迫,有些为难情地低下头。
薛嘉华说:“她没上过专业院校,高中毕业后到了地质短训班,一直跟随叶尔康工程师从事地质工作,这几年又跟着唐亦芎搞地质测量。”
路明远彻底刮目相看了:“难怪,给叶尔康当了多年学生,外行也成半个专家了。”他看着薛嘉华又说到,“再加上你和唐亦芎两位老师指教,她可不得了啊。”
薛嘉华说:“我可没指教她多少,只能说她的悟性很高。”
当路明远知道她就是柳熙荫的女儿时,路明远多看了她几眼,说到:“难怪,不愧是老柳教育出来的女儿,能从事这样的工作,难得啊。”就在这会,路明远有了一个想法,等明年有机会了,一定要把这孩子送到地质院校进行深造,她会有大的前途,就凭她是叶尔康的弟子。路明远又问:“这里就你一个女同志,生活上方便吗?”
柳絮回应:“没问题,包括机长待我很好,就像关照自家妹妹一样关心我。”
路明远扭头问机长:“是这样吗?你们可不能欺负她,不然我不饶你们。”
机长嘿嘿一笑:“我们哪敢,她不欺负我们就不错了。”
大家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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