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自信地笑道:“两国互市的利弊权衡,想必韩老将军远比京中官员知道得清楚。”
岑吟也微笑道:“此事由北境守军方面出面,阐明利害关系,想来定能服众。”
信王仍有些担心,说道:“朝中反对激烈,宁儿如何保证韩老将军会赞成互市?”
听了他的话,楚宁也不答,低头微微一笑。
韩唐将信呈给她看过,笃定地告诉她,韩氏所求不过边境安宁,两国秋毫无犯。
一旦两国互市,旌朔汗国以富足的骏马牛羊来交换粮食物资,必然胜过损兵折将的劫掠。
况且,旌朔汗国也无力负担长线作战的补给。
楚宁跟韩唐谈起此事,说到朝中有人反对。
“那人说本宫在养虎为患,他认为将后昭的粮食物资给了北蛮子,北蛮子必然会扩充兵力攻打后昭。”
说着,楚宁勾唇一笑,问道:“韩小公子,你以为呢?”
韩唐哼了一声,嗤笑道:“若是不换,他们便来抢,又有何分别?”
“还有,”他的神情一肃,眉宇间英气勃发,“换来漠北骏马,我后昭骑兵才不至在坐骑上吃亏。”
楚宁狡黠一笑,眨眼望着他。
韩唐的双眼亮如星辰,笑道:“到时候,谁打得谁跪地求饶还不一定呢。”
楚宁点头道:“后昭和旌朔汗国从未有过长久的和平,但本宫要在再度开战前引进名马。”
而且,此时并非和漠北开战的良机。
楚宁将韩唐引到地图前,问他说:“你觉得,南境的仗该怎么打?”
“南境边线皆是崇山峻岭,树林茂密,极易隐匿,不易发动大规模战役。”
韩唐回想着南境的情况,继续说道:“是故,南境战争双方往往采取散兵游走作战的方式。”
他说的和她前世记得的相差无几。
楚宁的眼波一转,顾盼生辉,回眸看向韩唐,“还记得本宫问你,想不想领兵打仗么?”
“自然记得。”韩唐的心下一紧,竟有几分难抑的兴奋。
她低头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
“那就好,”楚宁盯着那个“陈”字,“南境的战事快要来了。”
果然,陈卫两国很快又递来文书。
他们在文书中提及楚择思乡心切,陈卫君主见之不忍,想命人护送楚择回京。
楚宁看了只觉得好笑,耐着性子接着看下去。
文书末尾,陈卫改为要求后昭奉上黄金千两,还要允许护送楚择的军队穿过南境防线。
文武百官得知此事后,有人痛斥陈卫厚颜无耻,也有人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黄金千两与我后昭而言尚且支付得起,但若不赎,势必让列国以为后昭势弱,欺凌于我。”
说话的官员是施以怀的门生。
楚宁笑眯眯地反驳道:“陈卫要多少就给多少,列国才会以为后昭是人人皆可欺的弱国。”
姚星原也气得跳脚,斥道:“黄金千两不是什么大数目么?你说得倒是轻巧。”
又一位官员说道:“但若放弃这个机会,将皇长子留在陈国,那才是后患无穷。”
“是,”楚宁笑得更艳丽了,“不如请大人举荐个杀手,我们下手斩草除根如何?”
施以怀阴沉着脸,冷冷道:“国家大事岂是儿戏?殿下莫要信口雌黄。”
楚宁也不恼,笑着问道:“那施大人以为,令南境门户大开,也能视作小儿玩闹之事么?”
“殿下大可和陈卫商议后,派遣大军前往南境边界迎回皇长子,何必说得耸人听闻?”
施以怀的神情阴森,语气冰冷得可怕。
他毫不避讳地直视楚宁,冷笑道:“殿下怕的岂是丢了南境门户?”
“哦?本宫要是连引贼入室都不怕,那本宫还有什么可怕的?”
当着一众官员的面,施以怀厉色道:“你怕皇长子回京,你便坐不上这把龙椅。”
此言一出,众议哗然。
楚宁面不改色,微笑道:“他不配。”
“你!”施以怀的面色青紫,怒视楚宁,正要反驳,却被殿外的声音打断。
“对,老臣亦觉如此。”
众人回头看去,汪麒堂出现在殿外,步履蹒跚地走进来。
“汪大人,”施以怀的神色一冷,“臣记得大人说,公主摄政一日,大人不入朝堂半步。”
汪麒堂也不惧,坦言道:“正是如此,但公主已是储君,即将择日登基。”
“既是女帝亲政,老臣如何来不得?”
楚宁点头微笑道:“本宫不欲答允陈卫任何条件,丞相大人以为如何?”
他在朝中经营数十年,门生故旧皆身居要职,派系盘根错节。
如今,汪麒堂公开支持楚宁,他那派的官员自然都倒向楚宁这边。
姚星原虽然诧异,但姚家那一派的官员也纷纷支持楚宁。
施以怀气得大骂群臣势利,见风使舵。
楚宁也不在意,命何春宜拟了文书,驳回陈卫的条件,警告陈卫不得犯边。
末了,汪麒堂故意留下来,单独面见楚宁。
“汪大人放心,本宫登基后便封信王为摄政王。”
楚宁顿了顿,认真地说道:“其实,本宫早已允诺,要赐他一世荣华,永不猜忌。”
汪麒堂摇头叹道:“殿下好意,但坐上那张龙椅,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例子。”
楚宁知道,汪麒堂想让信王摄政,是希望他手中有实权,多少能够自保。
他又说道:“老臣今日来,并非只是为了此事,还有一事相求,还望殿下应允。”
“汪大人请讲。”
汪麒堂猛地抬起头,望着那张和先帝有三四分相像的面容,不禁老泪纵横。
他无比郑重地说道:“此事关乎天下苍生,请殿下务必时刻谨记。”
楚宁点点头,老人苍老的面容因真挚而焕发光彩。
他只留下四个字,“勤政,爱民。”
楚宁的登基大典将近。
柳亭川和礼部的官员商议,由他亲自来主持登基大典,告慰上苍。
礼部自然乐意万分,当即派人找他敲定仪式流程。
柳亭川时常花上大半日的时间,和礼部派来的官员仔细商量每一处细节。
礼部上下都觉得奇怪,但又乐享其成。
登基大典前一日,柳亭川仍在独自推演流程。
“少国师,老国师的药煎好了。”
童子推门而入,将一碗乌黑的汤药端了进来。
柳亭川看了他一眼,“嗯,放下吧。”
宫变前夕,枯荣上师装病以来,他每天都在汤药里掺些许慢性毒药。
枯荣上师不倒,后昭各地的秘密情报机构还在,朝政就依然会被国师暗中干涉。
柳亭川算了算时日,只要再服上四五日,枯荣上师体内的毒素应该就会发作出来。
到时候,他除掉这个毒瘤,便能为楚宁解决后顾之忧。
这般想着,他打发走童子后,像平时那样,在药里下了毒端去给枯荣上师。
他服侍枯荣上师喝完药,收拾好药碗转身离开时,却被师父叫住了。
“徒儿。”
那个声音中气十足,完全不似平日那般虚弱。
柳亭川心中一惊,缓缓转过身去,只见枯荣上师站在地上,神采奕奕地看着他。
“啪!”药碗落地,一声脆响。
枯荣上师似以往那般,仙风道骨,面带慈悲。
他微笑着,对柳亭川说道:“看来吾徒尚未出师,若你学会了师父教你的一切……”
说到这里,那张慈祥的脸上浮起狠意。
“你就该早早喂为师服下剧毒。”
次日清晨,楚宁一大早便起身梳妆更衣,准备参加登基大典。
小佑子服侍她用了早膳,笑道:“过了今日,奴才就得改口叫您陛下了。”
楚宁也笑了笑,说:“平日皆是自称本宫,怕连我自己都改不了口。”
宫女扶她站起身,为她打理朝服。
小佑子在旁边笑道:“听说,这次少国师主动提出要主持殿下的登基大典。”
“老国师不是卧病在床么?也合该是他来主持。”
楚宁不以为意,小佑子解释道:“少国师很少露面参加庆典,以往礼部怎么请都请不动。”
“奴才听说,礼部官员都准备推举礼部尚书主持,少国师却一言不发地将这活揽过来。”
楚宁想起他清清冷冷的样子,不禁笑道:“想必礼部官员也乐得清闲。”
“何止啊!简直是受宠若惊。”
两人正说笑着,韩唐在门外扬声道:“殿下,时辰到了。”
楚宁携他一同出去,问他说:“本宫穿这身可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呢?
楚宁身着红黑相间的朝服,又飒爽又明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但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是“略显宽大”。
楚宁微微笑了笑,也不再问他。
等她到了大殿前才发现,候在那里的并不是柳亭川。
“吾皇万年。”枯荣上师朝楚宁行了一礼。
楚宁望着那张陌生的面孔,隐去心中的忧虑,问道:“老国师身上可是大好了?”
“今日乃登基大典,老臣得陛下福泽庇佑,倒也康健起来了。”
楚宁微微颔首道:“如此甚好,为何不见少国师?”
枯荣上师抑下眼皮,眼中闪过一缕阴鸷,开口答道:“徒儿忽得神谕,昨夜已闭关修行。”
“是么?那他何时出关?”
“老臣代徒儿谢过陛下惦念,”他的眼底一片狠厉,“短则数月,长则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