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梧直!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叫你一声师哥,不过是给师父面子,你还真拿自己这跟鸡毛当令箭了!”
“你!”赵梧直红了眼,叫嚣道:“老子今天就剐了你,替师父清理门户!”
“大师哥!四师弟!你们别闹了!”另一身形纤瘦的男人跳到二人中间道:“今日是林灏归家的日子,宾客盈门,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不可胡来!”
“路方鸣,你在这里什么装好人!”赵梧直冷言冷语道:“依我看,最不希望林灏回来的人就是你吧!”
“大师哥!你在说什么狗屁胡话!”路方鸣闻言激动道:“你怎么能信口雌黄,含血喷人,污蔑于我!”
“三师哥,你别理他,他现在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怕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担心二师哥的魂魄半夜找他报仇。”
“封老四!你奶奶的!老子今天非撕烂你这张臭嘴不可!”
原来,这互殴的哥仨竟是林擎挚的三名徒弟。算上林桓这个亲生儿子,林擎挚暂有四弟子可继其武学,承其衣钵。大弟子赵梧直人如其形,是一个草莽练家子。按照年岁,排行老二的便是林桓。三弟子路方鸣是管家路伯的儿子,性格温厚,行事稳妥,颇有乃父之风,平素也是最得林擎挚信任的。四弟子封梓翼入门最晚,启蒙也最迟,却最为聪明伶俐,悟性极高。赵梧直与封梓翼虽名有姓名,但皆是无亲无靠的孤苦儿。路方鸣则可以算是林桓的玩伴了,两个人从小一同长大,因着路伯得林家重用,林家爱屋及乌,对路方鸣也视如己出。在林桓横死的噩耗传来之前,这仨徒弟可以说是在林桓出走的这段时日里,林家不可或缺的支撑。
然而,这哥仨早已面和心不和多时了,矛盾也随着林桓死讯的传来,彻底爆发,尤其以赵梧直与封梓翼之间的争斗最为激烈尖锐。赵梧直嫉妒封梓翼天资聪颖,自然看不惯他仗着天资高便目中无人。封梓翼瞧不惯赵梧直成日摆出一副大师哥的派头,处处拿身份压人。路方鸣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林桓在家时倒还好,他便跟着林桓混,可林桓一走了之,他便为赵封二人眼中的墙头草,两头皆念不到好。
眼见着赵封二人越闹越厉害,路方鸣劝道:“你们先别争了,若叫小师妹知道,岂非颜面无存了!”
“小师妹……三师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封梓翼冷笑道。
便是赵梧直也冷静了,沉着脸色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那叶大当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长安镖局的女镖头,钱塘钟氏的少夫人,林灏的救命恩人,云尽晖的红颜知己,人家的来头可大着呢。”封梓翼话里话外都透着股尖酸刻薄的味儿,“听说师父亲自求人家拜师,人家一开始还不答应呢,好大的派头。过几日,师父还要大摆宴席,在师母的寿宴上,当众宣布收那叶棠音为弟子,关门弟子啊,可见她的面子有多大了。师父对她寄予厚望,某些人是嫉妒不来的。”
“你!”赵梧直气得直瞪眼,呵道:“封老四,你说风凉话,唧唧歪歪有什么用。听闻叶棠音武功了的,前阵子她在英雄大会上,以一己之力克制了魔道的两大高手,还助官府捣毁了窝在东都毒瘤。师父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了这么一出,但凡长了眼睛的谁还看不明白,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呀。”封梓翼笑了笑,“我可不想某些人那般嫉贤妒能,多一个厉害的小师妹,乐得便宜。”
“只怕是便宜没捞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赵梧直啐了一口唾沫,放话道:“人在做,天在看,老子就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下场……谁的下场能有你的好?人在做,天在看,这话大师哥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这小身板受不起。”
……
躲在楼上看热闹的当事人叶某音眉头一紧,被人“寄予厚望”的滋味,可着实叫人难以消受。不虞幸灾乐祸道:“瞧瞧,你还没入师门呢,他们就已经方寸大乱,竟窝里斗起来了。”
叶棠音却有些不认同道:“兄长真的觉得,他们乱了方寸么。焉知,不是在做戏,不是在演给外人看。”
不虞眉心一紧,又问道:“那你说说他们三个人之中,谁的心最黑?”
“说不好,也不好说啊。”叶棠音虚目道:“赵梧直表面看着强势,其实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怂包,心存嫉妒,难免生恨,可若要说害人的胆子,他还真就未必见得有,可是人心这种东西呢,最是难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一条多年郁郁不得志的疯狗。封梓翼看着不像好人,但有道是人不可貌相,他自从入了林家的门,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按道理不应该有不满,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没准他真就不是善类。而老实巴交的路方鸣,看着敦厚,性情温顺,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只披着羊皮的白眼狼呢。”
“照你说,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
“也未必,他们中有貌善心毒的,自然会有貌狠心慈的。要想看清谁是狼崽子,必得先知道肉在哪里,谁又会分到最多的肉。”
“狼崽子,这不就有一只现成的。”不虞扫量着叶棠音,“你是可我所见过的,最会吃肉的狼崽子了。”
“我的肉,不在江宁林氏。”叶棠音回怼道:“倒是兄长一直惦记着林家老小,细算起来,兄长应该与林桓同岁。偏巧的是,昔年与林桓同为青曜双珏之一的木黎,也与林桓一般大。木黎原本是幽州木家的长子嫡孙,八年前却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叶棠音似笑非笑,“不知,兄长可曾见过他?”
不虞竟眸色一震,饶是再极力地掩饰着情绪,也难逃叶棠音的火眼金睛。她笑意更浓,“兄长,莫慌,接着看啊,又来人了。”
那厢边,陈瑾瑜跨过头一道拱门,便瞧见林家三位有分量的弟子站在园子里,一个个的皆是面色青白,气急败坏的难看模样。她原本是送客回来,打算抄近路穿过花园回自己的院子,不想半路遇上这几位牛鬼蛇神,索性顿住了脚步,转身便欲往回走,宁可绕路,也不愿与他们多费唇舌。
偏偏天不遂她意。
“这不是瑾瑜姐姐嘛,这么晚了,姐姐怎的还在外面晃?”封梓翼眼睛可尖,远远便瞄见了陈瑾瑜的衣角,自然不能无视这位师母面前的大红人。
陈瑾瑜只得转过身,面不改色地反问:“更深露重,几位公子又在这里作甚?”
路方鸣温和地笑道:“瑾瑜姑娘,我们兄弟在切磋武艺,若扰了姑娘的兴致,还请见谅。”
路方鸣与陈瑾瑜同岁,说起话来自然也更从容亲切一些。陈瑾瑜掩面笑回应道:“路公子,哪里的话。我不过是送宾客出门,回来后凑巧经过罢了,哪里有什么兴致,更谈不上打扰的话了。倒是这花园紧挨春江暖阁,公子们深夜切磋,难免会搅扰叶大当家休息。日后大家便是同门了,你们当师哥的理应宠让着唯一的小师妹。”
陈瑾瑜明面上是提醒三个人,不要搅扰叶棠音休息,不过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警告他们收敛些。这花园毗邻叶棠音的住所,习武之人谁还不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他们此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没准早已被人瞧了个通透。
路方鸣与封梓翼闻言,果然都微微变了脸色。就连瞧着是大老粗的赵梧直,也一改之前气急败坏的脸色,和颜悦色地打趣道:“这事都传到瑾瑜妹子耳朵里了,看来师父还真是心疼,我们那个没见过面的小师妹啊!”
“夜深了,几位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过几日便是义母六十大寿,几位贺礼可备好了?我厚着脸皮打个赌,这次一定还是我的贺礼最讨义母欢心。你们谁若是能赢了我,我便将我陈家的百鸟玉屏赠与他。反之几位若是输了,可要各自送我件新奇玩意。”
“姐姐,您这不是明摆着伸手要,我们哪里比得过姐姐。”
“就是,瑾瑜姑娘可难为我们了。”
“瞧你们一个个的怂样,赌就赌!妹子说好了,要是我赢了,你那玉屏就归我,到时候别耍赖不认账。”赵梧直胸有成竹道。
“一言为定。”陈瑾瑜微微失礼,道了句告辞,便径直朝着前方第二道拱门走去,大步离开是非之地。
叶棠音眼巴巴望着,道:“瑾瑜姐姐倒是个有慧心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兄长,我瞧着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滚蛋。”未等叶棠音将话说完,不虞便拎起酒葫芦,板着面孔拂袖而去了。
叶棠音如获胜一般,洋洋自得地转过身,继续观望着那明亮的灯火,观望着那驻足灯下,各怀心思的人影们,身上披风微微潮湿,凉意已不知不觉漫过心头,沉沉夜色越发引人遐思了。
然而,就在不虞离开凭栏的同时,那边才越过第二道拱门的陈瑾瑜忽然顿住脚步,而后竟硬生生地拐了个弯,鬼使神差地走到春江暖阁的楼下。陈瑾瑜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那感觉竟缓缓地牵引着她,甚至是迫使着她一眨不眨地朝楼上望去。
凭栏处,叶棠音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
陈瑾瑜见状便屈身一礼,算是遥遥回应。
二人均未言语,却也各有各的恰到好处,各有各的小心思。
然而,就在对视的瞬间,陈瑾瑜的眼神竟下意识变得失落。她眸中盼而不得的沮丧,没能逃过叶棠音的眼睛。
不多时,陈瑾瑜身边的丫鬟便跟了过来,两个人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琐碎事,待陈瑾瑜再望向暖阁,却发现叶棠音已不见踪影。陈瑾瑜怔怔地望着阁楼,心头涌起股难言的滋味,她不知为何凝眸,却已然不舍移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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