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衣把刀藏进怀里,望着那两只燕子,想,怀里的是她唯一的东西……母亲说“姐姐”会把一切都抢走,只有这个,只有这个绝对不可以被抢走。
这是父亲唯一给过她的东西。
风铃声悦耳。
有脚步声接近。
楚衣幼小的身体一个激灵,几乎是瞬间就捞起了白布条,熟练的将它缠在了眼睛上。
霎时间。
温暖的阳光,明媚的风景都消失了,她像是偷窥过世间美景后的旅人,在一眼的满足后,又狠狠的跌回了属于她的黑暗深渊。
……不可以被发现黑色的眼睛。
就算其他人的眼睛是黑色的,就算大家都一样……也不行。
会被人背地里说……
——“真是可惜了。”
——“平庸。”
——“……”
母亲也说过她平庸……
平庸是错吗。
楚衣并不懂。
但是在母亲眼里,似乎是错的。
而且,她要在母亲面前努力的笑才行。
笑起来才可爱,笑起来……才能被人喜欢。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到近前,“小姐。”
无视她的笑容,那声音生疏礼貌,不卑不亢,甚至有些生硬。
“夫人唤你。”
楚衣站起来,跟着侍女的脚步声,慢慢往前走。
第一次蒙上眼睛走的时候,摔了很多次,身上青青紫紫,磕磕碰碰。
但是什么事情做久了,都会习惯的。
习惯了,就不会再走弯路,也不会再磕碰了。
因为那些疼痛留在了心里,受过一次,就会死死的记住。
已经不会摔了。
侍女把她带到了堂内。
云夫人轻轻刮着茶,望着底下穿着浅粉色纱衣,蒙着眼睛,唇角却带着甜甜笑的小姑娘。
……那个笑容。
和那时年岁的少年,真的很像啊。
她的声音突然轻柔下来,“蒙着眼睛作甚,摘下来。”
楚衣顿了顿,将白布条摘了下来,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随后慢慢睁开。
她看到了母亲。
云夫人端坐在高位上,衣衫华丽,看了她一眼,轻轻抿了口茶。
旁边是低着头,抬着一个白色托盘的侍女,托盘上放着一个小瓶子。
楚衣想。
母亲在外人面前,永远是这样的高高在上,高贵典雅,不可侵犯。
只有她知道她疯起来的时候有多么可怕。
见楚衣一直盯着她。
云夫人把茶放在一边,“怎么?当了那么久的瞎子,连礼数都不懂了吗?”
被那双黑色的眼睛盯着看,云夫人心里就突兀的涌出一股烦躁。
楚衣立刻低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母亲。”
云夫人轻哼了一声,随后让侍女把东西放到一边,“你们都退下。”
人都走了。
堂门被关上,一瞬间,阴暗侵袭而来。
楚衣背脊升起了一种细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种感觉。
就像是在做一场不会醒过来的噩梦。
没有尽头。
永远……她紧紧抱着怀里的陨星刃。
刀背隔着柔软的布料贴在腹部,给了她一丝丝的安全感。
即使是恐惧,她也不忘着努力笑着。
……求求你。
“孩子。”
云夫人的声音轻柔下来,“来,喝茶。”
楚衣慢慢的走过去,接了母亲手里的茶,轻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一下溢满。
楚衣忍耐着,将苦茶吞了下去。
“苦么?”云夫人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拿起了白色托盘上精致的小瓶子。
“……苦。”楚衣低着头,让自己的眼睛错开母亲的视线。
“乖孩子。”云夫人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细细的笑,眼里却没有什么感情,“这点苦算什么。你可知……俗世八苦?”
楚衣慢慢摇头,声音细细的,柔柔的,“衣衣,不知道。”
“那我便教教你。”
“俗世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云夫人念着,念着,又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求不得。”
求不得?
见楚衣低着头,云夫人的表情忽然厉起来,“抬起头来!!给我笑!”
楚衣立刻抬起头,嘴角勾起了笑容。
有些苍白。
“对……就是这样。”云夫人慢慢的笑,“就是这样笑……这样笑着,才会让人对你放下戒心,才会有人喜欢你……”
……
所以,喜欢是什么?
只要笑就会被人喜欢?
好……廉价。
楚衣想。
“我此生……求不得夫君,也求不得他的回心转意。”云夫人微微垂下了眼睫毛。
楚衣默然的望着她。
她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嘴巴里的茶好苦,一路苦到了心里。
苦到快要笑不出来了。
楚衣觉得弧度有些僵硬。
“不过没关系。”云夫人抬起眼睛,看着她,唇角露出了细细的笑弧,“很快,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了。”
她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楚衣的发丝,望着她乌黑的眼睛,眼神迷离,“很快……你就能拥有你失去的一切了。”
鸡皮疙瘩。
楚衣一动也没有动,笑容依然甜甜的,“……母亲。”
求求你。
“你再也不会有求不得……我也不会有遗憾。”云夫人对于她的呼唤充耳不闻,只是慢慢站起来,捏着她的下巴,俯视着这个孩子,嘴角的弧度有些疯狂,“再也不会了——”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求求你——
楚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睛突然一阵剧痛!
那种疼无法言语。
疼到骨髓里,好像再也睁不开的痛苦。
楚衣捂住了眼睛,“啊……”
眼前是一片黑暗。
耳边是云夫人疯狂的像是着了魔的笑声,“求仁得仁,求仁得仁——复无怨怼!!”
……
母亲说,俗世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求不得。
温热的血洒在身上的时候。
眼睛还在痛。
楚衣不知道自己的下手有多狠毒。
只是麻木的,一刀,又一刀。
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眼是瞎的。
心也是盲的。
小姑娘睁着眼眸,原本乌黑的眼睛在药力的作用下变成了玻璃珠一般的灰色。雾蒙蒙的玻璃珠,像是在下着一场永不停歇的雨。
她抽了刀。
那个女人像是一块破布一样摔在了地上。
沉沉的一声闷响。
猩红的血洒在唇边,舔一舔,细细的甜腻。
化解了苦楚。
“……呀。”楚衣歪了歪头,嘴角还有着细细的,惯性一样的笑,“……甜。”
是的。
血是甜的。
活着,是苦的。
锋利的刀,可以保护躯体。
麻木的心,可以保护灵魂。
真是简单的道理呀。
小姑娘抱染着血的刀,将堂门打开。
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
很温暖。
楚衣勾着唇角,“暖呢。”
满心,都是黑暗的快意。
阳光再暖。
却再也看不到眼里,也落不到心中。
我以笑对世人。
然这俗世,无人以善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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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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