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全世界都静止下来的时候,从远处,一顶油纸伞儿,晃晃荡荡地从迷蒙的雨雾中靠近了过来。
走的近了,这才发现那顶充满了江南风韵的油纸伞下,是一个婉约如同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仕女一般的江南女子,这女子一身大红色的旗袍,开叉到膝盖处的旗袍底下是一双小巧的布鞋,她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容貌美得仿佛不该存在一般,她就这么走过来,雪白如莲藕一般的手臂撑着一把油纸伞,在这烟雨蒙蒙的杭城,竟让人一眼过去如同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惊为天人。
她是菲姐。
大雨虽大,但却好像连这大雨都重色一些,它们不忍心去亵渎菲姐的这一份美丽,飘摇着飘摇着,只是围绕着菲姐打转儿,却轻易不近身,甚至那一双在这样的天气最容易潮湿透水的小巧布鞋,竟也不沾丝毫水渍,仿佛她身上带着气场,任这个世界怎么雨打风吹,却影响不到她丁点儿。
拿着油纸伞,菲姐来到了李林木的面前,此时李林木依然蹲在地上在捡最后一张钞票,他浑身已经被打得湿透,雨水满面,让他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那一张钞票的后头,是菲姐踩着的一双绣着雲鹂的布鞋,精巧得好像完美的艺术品。
“为什么要作践自己呢?”菲姐轻声问着眼前蹲着身子弓着背的男人。
李林木抬起头来,风雨太大,烟雨蒙蒙,他眯着眼睛,眼睛里看到的菲姐不太真实,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出这个女人来,这个他日复一日地送了大半年外卖的女人,他笑了,说:“你爱吃酒酿莲藕和灌汤小笼,还有糯米松糕,这三样点心你只吃一品斋的,酒酿莲藕你要用桂花酒酿的,莲藕要是正值时节的时候采的莲藕,灌汤小笼你偏爱吃偏甜一些的虾仁味的,糯米松糕的话你只要本地产的糯米,松糕要手工做的,机器做的你一口就能尝出味来。”
菲姐没说话,看着李林木一直在流血的小腿和手掌,轻声说:“你受伤了。”
李林木好像没有听见,他低下头去,用自嘲的语气说:“你不知道的是一品斋的莲藕三个月前就已经没有库存了,而做糯米松糕的师傅也已经辞职了。”
菲姐目光一颤。
“所以我学会了很早的时候起来去菜场买最好的莲藕,去那从一品斋辞职的师傅家里学来了怎么做糯米松糕。”李林木用一种很复杂的语气说。
菲姐淡淡地说:“你不说的话,我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但是你现在告诉我,也不会改变什么。”
“我从不指望改变什么。”李林木站了起来,和菲姐隔着咫尺的距离,菲姐拿着油纸伞,完美得好像天上来的仙子,他浑身湿透,手掌的伤口和小腿处的破损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他的脸上到了此时依然没有任何悲伤,他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我是个兼职跑腿的,你是住在香园别墅里的,你美得让人难忘,我平凡得让人难以记住,我不觉得我是癞蛤蟆,但你肯定是天鹅,我们俩注定不可能有任何的故事,我也没有过那方面的心思。”
菲姐看着李林木,眼神里没有歉意也没有得意,她好像一个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而做错了一件事情的女孩,用诚恳的语气说:“如果我之前一些话和行为对你造成了什么误会,我向你道···”
“不用道歉。”李林木依然很平静,他直视着菲姐,说:“我庆幸的是我始终认得清我自己。”
菲姐叹息道:“李林木,你太稚嫩了。”
“这个社会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你现在这样的反应和作态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你歇斯底里地爆发一番,虽然幼稚,但至少你还有适应这个社会残酷规则的机会,因为那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轻狂岁月,觉得自己肯定不平凡,觉得自己必然会有出息,经历过了挫折,痛过摔倒过,就明白过来什么是社会了,但是现在的你···你和那些人不同,可你们又一样,不同是因为你比他们更早地明白在这个社会上活着需要的是钱而不是尊严,一样的是你们都还未曾成功过。”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