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峨嵋山,东方未明向萧遥道:“兄弟,你我何日起程赶赴杭州?”他此次前来成都,便是想见过纪纹之后即赴江浙抗倭,如今纪纹之事业已妥贴,接着便该如此了。萧遥道:“下月初五,是青城派新任掌门继位大典,兄弟要代丐帮前往观礼,大哥不如随兄弟同去,待此事一了,兄弟便陪大哥同赴杭州如何?”东方未明从未见过掌门继位典礼,心想去见识一番也好,当下点头答应。众人回到成都,各自散去,东方未明和纪纹、曹萼华一起回到兽王庄,拜见万青山。万青山已知东方和纪纹二人情投意合,兼且前日已经有言在先,只要东方肯出手对抗天龙教,便答允他二人来往,此时更不便多说。东方未明见万青山不再出言为难,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和纪纹射箭去了。
二人来到兽王庄的射箭场,只见那射箭场占地数亩,空阔无比,场边挂满弓箭、兽皮等,不意兽王庄内竟有这般所在。纪纹道:“阿明,你要学射箭,可要先挑一张好弓。”说着引东方未明来到弓箭架下。东方未明见十余丈长的弓箭架上挂满了数不清的弓,各种弓式长短不一,形状颜色亦是不同,只觉眼花缭乱,无所适从。纪纹大是得意,从弓箭架上取下一把小巧雅致的弓来,道:“这是我专用的射月弓,其他的你慢慢挑吧,看中哪把就用哪把。”
东方未明取下一把,执弓拉弦,只觉那弓极是易开,摇了摇头,放了回去,心中一动,目光顺着弓箭架逡巡,不久便将目光停在一张漆黑修长的弓上,只见那弓长度远胜其他,颇为显眼,拿在手里,轻拉弓弦,那弓弦竟纹丝不动,猛一运劲,方才将那弓拉个半月,东方未明喜道:“就是它了!”纪纹面上惊讶,道:“你认得这把弓么?为何会选它?”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我自然不认得,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它好。”纪纹道:“这玄漆弓当然好,这弓箭架上要数它最好了。兽王庄有五把镇庄之弓,这玄漆弓排在第三。”东方未明“啊”了一声,见这玄漆弓如此尊贵,连忙放回,道:“既然如此,我另挑一把就是。”纪纹却是取了下来,道:“既然是你选中的,那就给你了。”东方未明连忙摇头摆手,道:“不可,这是你们的镇庄之宝,我怎么能要?”纪纹微嗔道:“你到现在,还分你的我的么?”东方未明心中一荡,道:“可是……”纪纹面上泛红,低声道:“你送我《神意诀》,我送你玄漆弓,正是……正是……”却是说不下去。
纪纹话中乃是互赠信物之意,东方未明却是浑然不觉,道:“那万庄主会答允么?”纪纹羞涩道:“伯父会的,而且伯父经常说,兽王庄五把弓,四把在三位哥哥和我手里,这把就留给……就留给……”东方未明知道万青山有三个儿子,认识的万凯排行第三,看来他们四兄妹是一人一把,好奇道:“还有一把留给谁?”纪纹轻咬嘴唇,声音低不可闻:“就留给我未来的……未来的……”东方未明就是再笨也已明白,哈哈一笑,接过玄漆弓,道:“怪不得我会选这把弓,原来它本就属于我的。”纪纹闻言大羞,一对小粉拳便向东方未明胸前擂来,口中连道:“你坏死了!”东方未明躲了开去,笑道:“那你的那把呢?是这射月弓么?”纪纹道:“才不是,我的那把叫影雁弓,五把弓中最是小巧,而你的这把,最是修伟,一般人力气不够,是拉不动的。我伯父说三位哥哥内力修为都不行,终究发挥不出这把弓的威力,因此就……就留了这把……”东方未明笑道:“可是我的内力也不如何啊!”纪纹道:“你以后运天功大成就好了,不过……不过如果你要学双箭同施之术,还是三哥的那把飞蝗弓最好。”东方未明道:“万凯的飞蝗弓?”纪纹点头道:“不错,其实三哥的弓术也不比我强,但他占了飞蝗弓的便宜,就可以六箭同施,而我就只能五箭。”东方未明暗暗咂舌,心想万凯武功平平,箭术倒是厉害至极。自此东方未明便留在兽王庄,向纪纹习练多箭同施之术。
倏忽便到六月初一,纪纹道:“今天是麻婆豆腐店开张的日子,我们也去尝尝吧。”成都人喜食麻辣,纪纹也不例外,自从在厨艺大赛上见识到麻婆豆腐之后,纪纹就一直念念不忘。东方未明亦是如此,连忙称好。二人赶至成都北郊,只见一处饭铺张灯结彩,热闹纷繁,匾额上“陈麻婆豆腐”五个金字闪闪发光,耀眼无比,陈氏夫妇站在门前,笑逐颜开,作揖迎客。那陈夫人也不再用面纱遮脸。
二人进了饭铺,只见里面早已坐满,原来“麻婆豆腐”在厨艺大赛上夺得状元,一举轰动,又深合成都人的脾胃,今日麻婆豆腐店开张免费供应,自然是客似云来,人满为患。东方未明四下张望,突然在最中间的一张桌上看到年老爷和曹萼华,连忙上来招呼。曹萼华笑道:“我本无资格坐在主桌,陈氏夫妇却一定要我如此,实在惭愧。”东方未明道:“他们这店名是拜你所赐,如此是理所当然。”年老爷点头道:“不错,后世说起这麻婆豆腐,自不会忘了曹姑娘命名之功。”旁边众人也自附和,其中还有两位身着官服之人。正在此时,只听一人道:“大哥,到这边来。”东方未明循声望去,原来是萧遥,他正和齐丽、沈湘芸坐在一处。东方未明和纪纹走了过去,共坐一桌。只见萧遥抓耳挠腮、连抹口水,东张西望、坐立不安,连道:“怎么还没上来?直等得躁人!”东方未明哈哈大笑,知道萧遥素来口馋,即使是在齐丽面前,也是掩饰不住。
过了片时,又有一大群人涌进,领头的却是荆棘、西门峰、夏侯非和年芙蓉,身后还跟着一群刀剑门弟子。东方未明知道他们是专为陈氏夫妇捧场而来,只见西门峰腰中跨刀,夏侯飞身后背剑,不由暗暗好奇,心道:“天剑绝刀已然合并,他二人为何不刀剑并用?”只见青一色的原天剑门弟子尽皆跨刀,黑一色的原绝刀门弟子尽皆背剑,好奇更甚。
荆棘看见东方未明,便领着众人走了过来。荆棘向身后弟子道:“你们去外面坐吧。”只留下西门峰、夏侯非和年芙蓉。东方未明见状笑道:“二师兄,你这排场倒威风的很哪。”荆棘笑道:“哪有什么排场?师弟取笑了。”夏侯非道:“东方兄还不知道么?无瑕子前辈业已同意,荆掌门已是我们刀剑门的正式掌门了!”东方未明稍感意外,连道恭喜。荆棘笑道:“你整天和小辣椒腻味在一起,我就没告诉你。”
纪纹闻言顿时怒道:“臭荆棘,你叫我什么?你成了刀剑门掌门了不起么?”眼睛一转,道:“你就算成了掌门,你喜欢的人也还是不喜欢你!”沈湘芸连忙拍手,插口道:“小蚊子这话说得对之极矣。”荆棘微微一笑,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叫你小辣椒。”纪纹面上不信,瞪大了眼睛,道:“你会向我认错?”西门峰笑道:“我们掌门自然不会和你一般见识。”荆棘伸手止住西门峰,向纪纹道:“这次我是顺口叫的,的确错了,以后不会这么叫了。”东方未明见二师兄当了掌门,性情居然不再孤傲,这几句话极是难得,不由暗暗纳罕。只听荆棘道:“我以后就叫你……嗯,就叫你弟妹吧!”说完哈哈大笑。东方未明和纪纹顿时面红耳赤,纪纹嗔道:“死荆棘,都当了掌门,说话还没半点正经。”突然觉得荆棘也不是那般可恶,便道:“我刚才也说错了,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你喜欢的人,虽然不喜欢你,却不再喜欢她喜欢的人了!”她这话说得有些绕口,东方未明等人都笑了出来。荆棘闻言大喜,道:“真的?”惊喜之下,声音中稍稍发颤。纪纹奇道:“你喜欢的人又不喜欢你,你干么这么开心?”沈湘芸接口道:“就是啊,某些人真是莫名其妙!”
东方未明却不由心道:“这你们就不懂了,二师兄素知华仔一直痴恋大师兄,此时得知华仔已然抛却此念,对二师兄而言,虽然华仔没有立即转向于他,却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只见荆棘果然充耳不闻,只向场中央的曹萼华望去,面上尽是喜色。东方未明突然心下空落落的,不知道究竟该为大师兄惋惜,还是该为二师兄开心。
年芙蓉突然开口笑道:“我们今日是来品尝麻婆豆腐,为陈大哥、陈大嫂捧场的,就不要说无关的事了。”西门峰笑道:“不错,我今日是来捧场的,不过不是捧他们的场,而是……”年芙蓉接口道:“而是什么?”西门峰道:“而是捧弟妹你的场,这麻婆豆腐不也有你的功劳么?”年芙蓉顿时羞红满面,嗔道:“你瞎说什么?谁是你弟妹了?”西门峰哈哈大笑道:“你是我夏侯师弟未过门的媳妇,我说错了么?是不是啊?夏侯师弟?”年芙蓉面上羞极,道:“我去找陈大嫂去!”所着跑了开去。夏侯非笑道:“蓉妹便是面嫩!”众人见他倒处之泰然,齐声笑了起来。
不久鞭炮声响起,陈氏夫妇宣布陈麻婆豆腐店正式开张,众人只闻麻辣之香传来,麻婆豆腐已然上到桌来。众人期盼已久,或是风卷残云,或是细嚼慢咽,百般之态,不容尽述。萧遥率先吃完,一边抹汗,一边咂嘴,一边大叫过瘾,不久众人也各用完,回味不止。萧遥拍着肚皮道:“吃饱之后,下午便可赶路了。”东方未明道:“兄弟下午就要起程赶往青城派么?为何这般着急?离初五还有几日呢?”萧遥道:“齐姑娘和沈姑娘已经逛腻了成都,想在青城山多呆几日,在下只好陪她们去,大哥,你是和我们一起还是?”东方未明尚未回答,纪纹已道:“你们先去吧,我们过两日再去,反正去青城山的路我熟得很。”东方未明知道她是不愿和齐丽同行,看向齐丽一眼,只见齐丽面上平静,似乎无动于衷,便道:“嗯,我们过两日再去,我的箭法还没习练纯熟。”荆棘开口道:“师弟可以和我们同去,我们后日起程。”纪纹道:“才不要,我们自己去!”荆棘微微一笑,道:“是,那不打扰了。”东方未明小声道:“二师兄,青城派观礼之后,你有何打算?”荆棘道:“刀剑门刚刚合并,我既然做了掌门,总要花些功夫,不然可对不起凌云道长了。最近我便让他们两两配对,相互传授功夫,总要过些日子,才能见到成效。”东方未明“噢”了一声,顿时明白为何天剑门弟子用刀、绝刀门弟子用剑,原来是相互传授刀法剑术,这一计策当真事半功倍,不由出口称赞。荆棘苦笑道:“等他们刀剑功夫都已熟习,就可以刀剑并用了。不过刀剑并用可就要看天赋了,你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左右手都很灵活的。”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刀剑门的功夫当真颇为奇特,荆棘是天赋奇缘,但西门峰、夏侯飞和刀剑门弟子就未必了,恐怕他们发挥不出刀剑门武学的精髓。荆棘沉吟道:“这个不说它了,天龙教这些日子居然销声匿迹了,倒是奇事,不知道任翱翔在打什么盘算……”
六月初三一早,东方未明和纪纹整点行装,向万青山告辞。万青山已知纪纹要跟随东方抗倭,也不阻拦,只嘱咐纪纹小心收敛,又叮嘱东方未明悉心照料。东方未明自然遵禀,二人共乘小红马而去。
青城山在成都西北一百五十余里,小红马虽然脚力无双,二人却并不急着赶路,一路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直到黄昏方才望见青城山。只见青城山山势四合,清幽翠秀,远远望去,当真便如城郭一般,他二人却不知这便是“青城山”得名之故。二人在山下镇上打尖,想休息一晚,第二日再行上山。
这夜三更方过,东方未明忽听窗外稍有异动,顿时醒来,只见窗外一道黑影一闪即没。东方未明无暇他想,顺势追出。只见那人径向青城山而去,身法颇为矫健。东方未明逍遥游步,不久便距那人愈来愈近。眼见到了山脚,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哈哈一笑,道:“看来武林中传言不虚,东方兄果然轻功了得,想来武功更非泛泛。”
东方未明见他年纪和自己相当,长相粗豪,神情潇洒,心中稍具好感,道:“不敢,尚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少年微笑道:“在下姓杨名云。”东方未明暗道:“杨云?此人是谁?怎么从未听说过?”只听杨云道:“听说东方兄曾经打败过罗蛇君,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东方未明道:“在下实是侥幸得胜,不足挂齿。”杨云道:“那听说东方兄加盟了天龙教,想来定是那任翱翔的得力助手了?”东方未明摇头道:“不是。”不愿多说此事,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杨云道:“见教是不敢,不过在下想知道,如今任翱翔大举入侵中原,东方兄是作何立场?”东方未明心下一动,暗忖:“此人究竟是谁?为何有此一问?”面色不动,道:“这与阁下有关么?”杨云缓缓道:“因为在下,也是天龙教弟子。”
他声音虽轻,但在东方未明耳里,却无疑如巨响一般,东方未明顿时吃了一惊,道:“你是天龙教弟子?那你为何直呼任教主的大名?”杨云面上冷笑不止。东方未明见他的神情,知道他决非任翱翔的手下,脑中连闪,突然喜道:“莫非你是紧那罗和乾达婆的弟子?”杨云摇了摇头,道:“在下尚未见过这两位前辈。”东方未明沉吟道:“那你就是修罗石无衣的弟子了?”他一直听玄冥子等人说起修罗石无衣,此时脱口而出,待觉不妥,已然说出。杨云正色道:“不错,在下正是石教主的属下弟子!”东方未明讶道:“石教主?”杨云“噢”了一声,道:“此事虽然武林中无人得知,但也不瞒东方兄,石教主早在十余年前,便在东北长白山创立了修罗教。”东方未明暗道:“那石无衣果然没死,不仅没死,还成立了自己的教派。”不由心下思忖,他早知任翱翔和石无衣因为争夺教主之位而引起天龙教的内讧,没想到任翱翔甫一降临中原,这石无衣竟也不甘寂寞,然则他们是要再行争斗不止?不知那石无衣石教主是否也到了中原,心想此人既然能和任翱翔分庭抗礼,武功也定然远超俗流,他们要是再行争斗起来,天龙教又将贻笑天下,心想师父既不喜欢任翱翔,恐怕对那石无衣亦无好感,当下对这杨云的来意颇为思量。
只听杨云道:“东方兄既然猜得到在下的师门,定是对天龙教的过往种种清清楚楚了,听说东方兄和令师玄冥子前辈一直和任翱翔不睦,不知此事是否属实?”东方未明道:“当日厉教主失踪,天龙教四分五裂,我师父对此心灰意冷,因此早就无意于此。”他此话乃是中立之意,对方自然能听得明白。
杨云却是面色不动,道:“这般说来,东方兄对当前即将发生的一件大事是无动于衷的了?”东方未明道:“杨兄有话不妨直说。”杨云道:“据在下探知,任翱翔已然同青城派的青霞子相互勾结,支持他出任青城派新任掌门。”东方未明顿时吃了一惊,道:“此事当真?”杨云道:“千真万确。”东方未明道:“杨兄可否详说一二。”杨云道:“青城派素来内忧颇重,赤风道人在时便已现端倪,此人一死,青城派内部必将为掌门之位争个你死我活,目今青城派已分为两派,一派便是以青霞道人为首,这一派的实力虽比另一派的紫阳道人强大,但青霞道人的武功,却不是紫阳道人的对手。”东方未明顿时想起前些日子在华山和武林大会上见过的年迈厚道的紫阳道人,连忙摇头道:“紫阳道人是不会和青霞道人相争的。”杨云笑道:“恐怕是迫于形势不得不然,这些日子以来,两派已经渐渐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难道东方兄没有听说,青城派掌门之位将在典礼上以武功高下决出,而对阵的双方便是紫阳道人和青霞道人。”东方未明吃了一惊,他这几日一直和纪纹呆在一起,竟未听闻青城派此事,沉吟道:“那定是紫阳道人不愿掌门之位落到青霞道人手里。”杨云道:“不错,紫阳道人这一派实力颇有不如,因此才想出在天下人面前正大光明决出掌门的计策。但那青霞道人自知武功不如,为何会答应此事?”东方未明道:“你的意思,是青霞道人已然投向天龙教?”杨云点了点头,道:“听说那任翱翔已经保证让青霞道人如愿以偿。”东方未明沉吟道:“这般说来,是任翱翔要出手除去紫阳道人了?”杨云微笑不语。
东方未明这才知道天龙教这段时日为何销声匿迹,原来是在图谋青城派之事,想起任翱翔利用天剑绝刀的世仇轻而易举废掉西门玄和夏侯远的武功,利用峨嵋派的地形打得峨嵋派措手不及、几乎倾覆,如今又要利用青城派的内讧将青城派握在手中,当真是斗智不斗力,谈笑之间成都武林已然不成气候,而天龙教实力却几乎无损,愈想愈是心惊,不由想到:“莫非任翱翔真地有了一举灭掉中原武林的全盘策划?”心中雅不愿任翱翔得逞。东方未明知道紫阳道人的武功远远不如任翱翔,要是任翱翔再暗施偷袭,紫阳道人定然大大不妙,他对那紫阳道人甚是尊敬喜爱,自然不愿紫阳道人身遭惨死,便道:“杨兄定然是知道任翱翔何时动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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