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苦笑着站起身，正想束手就擒。就在此时，一枝弓箭从林中疾射而出，久经沙场的克里斯在这须臾之间就反应过来，可想要推开大卫已经来不及了。那支箭从大卫的背后穿过，从他的左胸穿出，穿透力如此之强说明敌人就在左近。克里斯一声大吼向林中跃去，隐隐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他犹豫了一秒钟，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回身抱起大卫的身体往长老家赶。

    “长老！大卫……不，堂?罗姆被……被蛮族攻击……”克里斯边喊着边冲进长老的屋子，却见长老从外面缓缓回来。

    “长老，快，给我可以止血的东西……绷带，还有其他什么……”克里斯急得满头大汗，焦虑而内疚让他抓狂。

    “来不及了。”长老轻轻叹了口气。大卫胸口的鲜血已经将克里斯染成了一个血人，克里斯颤抖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已然没有了呼吸……

    此时，屋外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珠像是围城战中敌人投来的碎石，打在树林中、地上、屋着克里斯听不懂的语言，但显然他们一个个都非常兴奋。

    克里斯探出脑袋，看到空地上架着巨型篝火，那些未被开化的野蛮人无论男女此刻竟然真的大多一丝不挂地围着篝火又唱又跳。克里斯看到远处阴影中摆着几个席位，显然是让那些族里有身份的人入座的。他注视着外围一圈警戒着的武士大多手持长矛，应该不会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吧。到底该怎么才能辨别凶手？

    他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如今整个部落的人全都围在空地上狂欢，这正是他潜入那些空着的茅屋和帐篷的好时机。他可以在那些地方搜索弓箭，找到后便躲在那里守株待兔。

    他打定主意，正想回头，突然头顶被钝物狠狠砸了一下，眼前一花昏了过去。

    ……

    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克里斯感觉自己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他环顾四周，正是那群赤膊的野蛮人，他们围着自己欢歌快舞，仿佛没有人注意他。他想要扭动脖子，却不料自己的整个脑袋都被绳子固定在了柱子上，这让他看不清四周的情形。他双手努力使劲，却挣不开捆绑自己双手的绳子。

    战场上跌爬滚打了几年，从来没有叫人给捆在柱子上，让那么多人围着他跳舞，这样的羞辱让他感到愤怒。他用力扭动自己的身子，强壮的身子将整根柱子连人一起带倒在地。他摔倒在距离篝火不远的地方，他的头发突然被一串火苗点燃，烧了起来。那些野蛮人见状，更加兴奋地大声歌舞，仿佛看到了一件极其值得高兴的事情。

    克里斯用力滚动，但火越烧越旺，瞬间就烧到了他的头皮。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突然一盆水迎头浇下。一个神情冷酷，披风只盖过半边身子的男性野蛮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男人身材健壮，肌肉强壮得连克里斯都自愧不如，黝黑的皮肤上青经暴起，左臂刺着复杂的纹身。克里斯见他头顶带着孔雀羽毛，知道他必定是这个野蛮部落中的首领级别。

    “你们想要干什么？”

    那男人对着身旁一个随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便不再理睬克里斯。

    “你们到底想要对我做什么？你们的人为什么要杀死大卫？”没人理他。

    “回答我！！”这一声，克里斯卯足了所有的力气，像是要用最高的分贝将命运对他的不公全都宣泄出来，喊声将那些狂欢的野蛮人全都镇住了，飞鸟从林中纷纷飞起，一时间鸦雀无声。冷风从林间吹过，沙沙作响。

    ……

    “克里斯，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克里斯滚动身体，将自己的脸转向后面。他错愕地看到冷风谷的长老正随着首领的随从走过来。经过之处野蛮人纷纷恭敬地让开了道路。

    “长……长老，怎么回事？”

    “你不该来的。我一直担心你会回莫多亚瑟王国，所以派人守在了山谷的出口，却没有料到你竟然找到了这里。”

    “我当然要来这里了……你……你难道……”

    这时，长老向着几名蛮族武士竟然开口说了一句蛮语，随后那几名蛮族武士架着绑住克里斯的柱子，跟在长老后面离开了空地。身后的蛮族重新恢复了狂欢的状态。

    ……

    蛮族部落的一间帐篷中。

    武士们将捆绑着克里斯的柱子插在了门口的泥土之中，然后给克里斯解开了绑在柱子上的绳子。正当克里斯举起双手想要他们帮自己把手上的绳子也解开时，那几个武士毫不理会地离开了。

    “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亚里泰坦族，从我们住进了冷风谷的头一个夜晚，他们就找到了我。”

    “我不明白。”

    “虽然我的人民都不知道。但自从那一天开始，我们能够平安地生活在谷中那么长时间，就是因为受到了亚里泰坦族的保护。这个大山里面有太多这样的族群，有的族群手段毒辣残酷，有的族群掌握强大的上古秘术……如果我不和他们建立盟友关系，势单力薄的我们在谷中根本无法生存。”

    “可是！……长老，我敢肯定，杀死堂?罗姆……我的意思是……杀死大卫的人就是这个部落的人……”

    “那又如何？”

    “我必须将他找出来，血债血偿！”

    “不用找了，那个人就在你的面前。”

    “……”克里斯困惑地看着长老，“什……什么？这个帐篷里没有别人……”

    “就是我。是我让亚里泰坦族的人杀死那个大卫的。”

    克里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嘶哑地干笑几声：“哈……哈哈……我好像不是很明白……”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在说谎。我甚至知道他也是从莫多亚瑟王国北境要塞而来。大卫的存在不仅对你是一个威胁，对我们冷风谷也是一个威胁。一个从见面就开始说谎的人，我不能指望他离开这里后会将冷风谷的秘密深藏于心。”

    “可……可那时你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克里斯朝着长老大声吼道。

    “为了冷风谷里的人们能够生存下去……啊，我甚至都忘了，我们本来都来自莫多亚瑟王国的图得疆人……在王国抛弃我们之后，只有我能够带领这些人生存下去，我有这个责任……”

    “你忘了过去正是我和维斯特暗中帮助你们逃脱了屠杀，让你们定居到了冷风谷吗？可是你早先杀死的，正是维斯特的亲弟弟啊！你难道没有一点内疚吗？”

    “不，我无时无刻不在内疚。值得我内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当初莫多亚瑟王国抛弃我们图得疆人的时候，数以万计的百姓就这么被那个虚伪的先知残忍屠杀，而莫多亚瑟王国的统治者当时在哪里？他们为了一纸协议，就这么拱手让出了图得疆的老老少少万千人民……一切都在秘密当中进行的，是的，若不是你们两位知情的王国骑士出手援助，我们图得疆的人就要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们那时只能救出居住在河谷的那些远离战场的三十户人家……但是，我的人民，被救出的甚至不到百分之一……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为了让冷风谷这些人生存下去，牺牲再多我也不在乎，即使是自己的灵魂。这是我的职责。”

    长老没有在意克里斯那好似要喷血的盯视，继续说道，“为了能够和亚里泰坦族结盟，我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向他们进贡一个壮丁。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必须以大局为重。”

    克里斯想到几天前刚入谷时，长老对他说过谷中壮丁越来越少的事，他张开了嘴：“你……你……你……”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觉得我残忍是吗？可是同样都是为了自己部族的生存，你们一场战争下来死伤无数，却都觉得天经地义？”

    “那……那不一样……那是……战争……”

    “克里斯，我很感激你为我们图得疆人做的一切。但事关族人的生存，我只能这样了。最后我向您鞠个躬吧……请您原谅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克里斯隐隐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不敢相信。他想追上他，但门口突然钻进两个蛮族武士，两人一左一右夹住克里斯，向着蛮族部落中间那个空地而去。

    克里斯用尽力气挣扎。屋外的冷风吹到他被烫伤的头皮，痛得他撕心裂肺。

    “放开我！”他用腿去踢身边的蛮族武士，好不容易挣脱出半个身子。他一个打滚，将自己从另一个武士手中挣脱出来。他重获自由，立马向着长老离去的方向飞奔，那应该是冷风谷的方向吧？

    他向前跑了两步，突然感到身后弓弦拉紧的声音，立马向右边一闪。但那支箭像是上了魔法一样，如影随形，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他低头看去，自己的胸口穿出了一支雕满纹路的箭头。他感到喉头的血不受控制地涌出，眼前本就昏暗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他曾以为自己的人生充满了绝望，但直到如今，他才分辨出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后看去……那个应该是首领的男人手持着一柄弓箭，面无表情……原来就是他杀死了大卫……

    失败了。或许大卫临死时脑海中蹦出的是同一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