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房子里弥漫着凝重的气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就像通神的五指山将我狠狠压在黑暗尽头永世不得翻身一样的错觉让我惊恐不已。

    是的，我怕了。

    站在我面前这个曾经婉约似水，温柔融钢的菜子已经不是当初有着娇嫩顺从性格的那位长发及腰少女了，在被岁月刀削过后，她学会了决绝，学会了自我保护，拒绝来自外界一切可能再伤害到她的事物，将她自己封锁在那个只有她和小光的山洞里面。

    就像一头受伤的雌狮。

    “你是时候离开了，我要去准备晚饭了。”

    及肩的利索秀发，青丝如旧，平静的菜子语气中却有着让我恐惧的暴风雨，那不是面向我的威胁，她就像拿着一把刀搁在自己脖子上和我说话一样，她的双眼里映出的无丝毫波澜起伏，彷如刚才的诉说都像是最后的话语一样。

    这是最后的逐客令。

    如果我一旦从这里离开了，我肯定没有信心再重新回到这个人面前，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孩，没有办法去面对小鸟，没有办法去面对我自己。

    身体止不住开始颤抖，深藏于我骨髓深处的恐惧再次浮上来，曾几何时我被这份梦魇般的畏惧所支配，在商场上未曾受挫败的天才，被人称为‘商业机器’的我，成功运营着庞大集团的我，只有这一个弱点。

    最深最深最深的两个女人。

    脚跟钉在木板上，我一动不动，双眼只是真真切切地和眼前这个少女对视着，说她少女并没有错，她今年才21岁，双十年华正是豆蔻年华过后的最美展现，是享受与落地窗另一端的少年之间的青涩爱情的时刻，是和朋友嬉戏玩耍的时刻，是去扩展自己生活圈的时刻。

    而不是呆在这种老屋子里面负担着一头家，而不是负担着母亲的身份，而不是被街坊邻里指点的时候，而不是每天没天没夜地工作的时候。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如星的双眸里似乎映出一潭过往的辛酸。

    这个要求的少女究竟因为我而被剥夺了多少的美好年华。

    是我，都是我，为什么我要这么快放弃寻找她的信息，为什么我是这么别扭偏执的一个白痴，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要在她最年轻最迷茫的时候入侵了她，让这个为情成痴的女孩做到了这种地步。

    “菜子…”

    我的声音很轻，生怕一开口会忍不住让眼泪一涌而出，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哭过了，自从和小鸟一起之后，我认为一切都是美好的，我自以为一切都是美好的，只要我做出选择，一切都会变好，然而围绕着我的一切都是假象，都是我自己营造出来给我自己看的假象，我是一个伪君子，我只是一个混账人渣，曾经的我还认为菜子故意不让我联系到是因为她已经找到了新的生活，新的心上人，开始了属于她的新篇章，我连这种该死的想法居然会出现，而且无法遏制。

    一旦想到这一点，今时今日再看到她，我感觉现实的一切都在撕裂着我的身躯。

    我的力量似乎在逐渐流逝，我逐渐失去思考能力，仿佛回到以前只有她陪在我身边的时候，被小鸟那样子对待，陷入自我困惑的时候，是菜子，是这个如水的女孩用身体包围了我，是她唤醒了我，然而我却…

    原来停留在原地的只有我，她们全部都为了我让我奋斗在生活了。

    “为什么…”

    哽咽声不受控制地发出。

    “这样，”她扭过身，背对着我，“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

    “可是我要的不是这样的！”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这只是我一意孤行，在第一次的晚上，我已经做好了觉悟。”

    我哑口无言，我是一个那么不负责任的男人，物质永远都弥补不了她们的精神损失，她们要的并不是我成功之后的名利，她们要的是我对她们的好，只要我在她们身边，就会变得开心起来，相夫教子，也许对菜子而言，这才是她要的最好的平淡生活。

    然而我们两个现在生活着的世界却是平民房与市中心别墅那样的差距。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我不断重复着刚才已经说过的话，还引起了争吵，明明平时可以随口拈来大篇幅的企业发展规划，但是此时的我却一筹莫展，词穷了。

    “这样才是对的。”

    她的声音很轻，背影明明在咫尺，却有一种随时都能随风而去的薄弱。

    菜子会痛苦，菜子很痛苦，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切关于我的记忆肯定如同气球充气一样迅速鼓胀起来，这一切记忆并不能折戟在流沙中，我很清楚，因为我也一样。

    年华18的她，一笑一颦都仿佛历历在目，她的轻语萦绕在我耳畔，覆盖了离别三年的跨度，一切恍如昨日。

    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低头视触菜子有些发粗的双手，岁月在她身上终归还是留下了痕迹，3年前在做我保姆的时候明明都不会这样，这几年她在安定下来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一个孕妇，带着一个小孩的女人，究竟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在产儿的那一天她...

    我咬紧牙龈，压抑着狠狠想给自己来一拳的冲动，我还不能晕过去，我不能再逃避了，我，我…

    呼吸变得困难。

    “菜子…”

    “已经够了，浅一你还是走吧。”

    她的声音真的很轻很轻，她局促地往前走了一小步，就像要逃离一样，就是这一小步刺激到了我的神经，行动先于思想，我猛地抓住她的皓腕。

    触碰的瞬间，入手的是熟悉而陌生的触感，颤动感传来，我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我的。

    “…放开。”

    她的心在颤抖。

    “菜子，对不起。”

    她的颤抖止住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每天都能活得像童话里的牧羊女一样开心，而不是像我一样被这种繁冗的生活所缠扰着，我每天都会想起你，然后祝福你能做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我…”

    我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狠狠地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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