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么样。他回答。
刚才,你问我为什么必须死吗?她说,因为我和你不一样,在我们的那个世界,杀人是重罪呀。
生活本来说不上完美,但是从前也不是太糟糕,她接着说,直到他生了病,沙鲁啊,他可不像你这么凶,他喜欢读书养花,喜欢带着我出去钓鱼,但他现在已经病的起不来了,那是一种慢性的,折磨人的病,最终他就会痛苦的死掉,能治愈那种病的药很稀少,虽然这是世界范围的传染病。
她的嘴唇哆嗦起来。
原来杀人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杀掉第一个人会让你良心不安,但第二个第三个就成了无意义的数字。这种暴力事件每天都有发生,人们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才争夺那些药,他们是为了各自的爱情呀。但是人又是多么自私的生命,这情感又是多么自私的东西,很久以前,我一直鄙视那些人,因为我生在那个世界,从小就被教导必须要遵守那个世界的法,但是无论人们怎么否定自私的情感,逃避它,掩饰它,弃绝它,最终还是会回归于它,在某个时刻,所有的道德与法则都会在它面前俯首称臣,化为泡沫。
我们是这么的脆弱和可悲,她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一场世界性的传染病差点让我们的种族灭绝,而剩下的人却仍然在想着如何使人数变得更少,好让自己更有机会得到那药——我们爱自己的小孩,摧残起其他人的孩子,却毫不手软。我没有见过如此狡猾的人类,我没有见过如此愚蠢的人类,我没有见过如此善良的人类,我没有见过如此卑鄙的人类。
我不管这些,沙鲁说,背着她穿梭过一道道不知来自何处的冲击波。有人告诉我你是我最后的希望。只要在这十天里你不会死去,我就也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小世界。他们骗了你呀,璐说,我救不了你。我说了,你只是活在我的梦里。当我从这个梦境里醒来,你就不存在了,不过,你也许会在另一个选择这个故事的人的梦中复活。我不明白那么多。人造人喘着粗气,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在这十天里,我必须保护你。保护我?是的,但你不要误会,这是为了我自己。你能说的别这么直接吗?我向来都实话实说,他说,你们都假装为别人而活着,我从来都只为我自己活着。是啊,她笑着说,真羡慕你。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虚假的时间。这让她产生出一种错觉,她以为自己会在他的背上,一直这么依靠下去。
这种施舍般的暂时的解脱。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胸膛。他讶异的睁大了眼睛,浑身僵直,紧接着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急速向地面坠去,而在距离地面很近很近的地方,她被他甩了出去。一声巨响,他摔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挣扎着爬起身,慢慢地走过去,扶起他。他喘着气,血像喷泉一样从他的眼睛里,嘴里,胸膛里冒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响,眼前人的脸模糊起来,那些紫色的血变成了鲜红,它们喷薄而出就像是开在他病床边的花朵,但是很快就会衰败,如同他的生命一样。
救救我,璐。他喘息着说。
但是她只能握住他的手,就像他从前喜欢做的那样,她看着他灿烂的生命在她面前迅速枯萎,他的脑袋慢慢耸拉下去,终于不再抬起。
而她却只能看着他,握住他的手。在这宇宙间,这娑婆中,她又孤身一人了。
该死,一定是我刚才受伤的缘故,人造人咬着牙说,我怎么会被这种程度的袭击击中呢?
他看着她,你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一天,她轻声说。原来你没有忘。他说,真是倒霉,你自己能撑一天吗?
也许吧,她说,但是你已经撑不下去了。
哼……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叹息着,咳着血,那么我宁愿去你说的那个天堂。
是的,沙鲁,我们每个人都愿意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虽然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可是我们还是喜欢自我欺骗。我救不了你了,沙鲁,我谁也救不了。我知道你之所以保护我,是为了能从这里出去,你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而我也是为了我自己而去杀人,因为我希望他能再一次回到我眷恋的那个样子,我怕的是他抛弃我而去,我更怕的是我自己陷入孤独。可是越是这样渴求,人们往往就会失去更多,这就是那些未知的法对我们的惩罚与警告。沙鲁,你比我更诚实的面对自己。人们总是认为爱是真正利他的东西,实际上它仍旧是自我的幻象。
本来她可以再过一天才醒来,虽然这可能只是现实中的几分钟,几秒,甚至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但在这个梦境里它有一天那样漫长,可她厌倦了。
她再一次想起他。
那个喜欢读书,喜欢养花,喜欢钓鱼,喜欢温柔的握着她的手的他。
往事静谧美好,她也曾是幸福的。
她笑起来。
啊呀呀,这些梦幻。
她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把枪,将它对准了自己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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