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歪著头望著他,双眸闪闪发光,嘴角笑著,带著祈求和撒娇的神色,让人无法拒绝。
迦罗遥望著他开怀明朗的模样,好像太阳照到心上一般,心里又酸又暖。不过听到他说「还能想起点什麽」的时候,心里却抖了一下,神色黯了黯。
他默默望了他一眼,终於点头道:「好。叫子墨陪著你,需要银子的话就去账房领。」
「哇!太好了!王爷你真好!」白清瞳忘情地扑上去抱了他一下,然後跳著跑出门外,「子墨,走啦,快带我去账房!」
迦罗遥被他那一抱弄得愣住,不由似喜非喜地望著他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子墨迟疑道:「王爷,白公子失忆後性子好像变了许多。」
迦罗遥回过神来,淡淡道:「他毕竟才十五岁,原是青春跳脱的时候。」
「可是王爷十五岁的时候已经独当一面,沈稳得很了。」
迦罗遥苦笑:「那也是被逼的。心里的苦谁知道。」接著似想起什麽,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他原该是这个模样。白家若不败落,现在他也是无忧无虑的将军之子,青春年少,傲气正盛。」
子墨没有说话。
迦罗遥道:「你还不快去跟著他?本王怕他不知道账房在什麽地方。还有,出去小心点,照顾周全了。若再出像上次一样的事,小心本王饶不了你!」最後一句话他说得甚是严厉,双眸如冰,冷箭一般扫过子墨。
子墨心下一抖,敬声道:「是。」
白清瞳换了衣衫,带著子墨一路雀跃地出了王府,上了街市。
他对外面,或者说对这个世界著实没什麽印象,因而看著什麽都新鲜。看到摊子就凑上去,问人家这是什麽,能不能吃?又或那是什麽玩意,做什麽用的?
子墨一路红著脸,低著头,使劲扯著白清瞳的袖子,好几次在他问出非常丢脸的问题前将他拉走。
他们在最热闹的朱雀大街逛了一个下午,子墨担心白清瞳大病初愈,不胜体力,道:「公子,前面有个酒楼,咱们去歇歇吧。」
「酒楼?是喝酒的地方?」白清瞳眼睛一亮,连忙道:「好!好!去。」
子墨带著他来到酒楼前。白清瞳抬头一看,见上面写著「一品堂」三个大字。
「一品堂……这名字倒雅致。」
白清瞳念了念,与子墨进去,见大门两旁有两位标致的迎宾小姐,齐声道:「欢迎光临。请问客人几位?」
白清瞳不用子墨开口,先道:「两位。要个靠窗的座位。」
其中一位迎宾小姐领著他们向窗口走去,子墨拦住:「我们要二楼的座位。」说著摸出一锭银子。
那小姐见他们衣著不凡,又有银子在手,也知是有身分的人,便微微一笑:「请上二楼雅间。」
白清瞳忽然莫名地觉得这环境有点熟悉,脱口笑道:「二楼雅间是不是有最低消费?」
那小姐抿嘴一笑:「是。最低消费五两银子。」
白清瞳对银子也没啥概念,便点了点头,与子墨上了二楼。
迎宾小姐将二人引进一间临窗的雅座,送上一份菜单,便施然告退。
子墨见白清瞳刚才的反应全不似在街上那般「白痴」,忍不住问道:「公子,您是不是想起些什麽了?」
「没啊。」白清瞳翻著菜单,漫不经心地道:「我就是觉得这的规矩挺熟悉,估计以前常来。」
子墨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白清瞳也看不懂菜单上都写著什麽。一来是菜名比较新颖陌生,二来实在是他大字不识几个,那些弯弯曲曲的字体十个有五个不认识,还有两个是瞎蒙的。
他也不嫌丢脸,干脆将菜单扔给子墨,道:「你来点吧。我不认识。」
子墨叹了口气,知道他连诗书都忘光了,字都认不全,便拿过菜单,摇了摇桌上的铃铛,唤来小二点了几个菜。
那小二郑重地记下菜名,又重复一遍确认後才退了下去。之後又有一小二端著盘子进来,送上免费的茶水和花生瓜子。
「这儿的服务还真不错。」白清瞳笑道。
子墨道:「皇家酒楼,又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服务自然周到。」
「皇家酒楼?呵呵,这词听著耳熟。」
白清瞳趴在宽敞明亮的窗栏上,高高兴兴地冲著街上张望。
他心情很好,俊美的面容明亮得好像在发光。秋风拂乱他的发丝,卷起垂在窗栏上的衣袖,整个人好似飘飘欲仙,随时便要被风吹去。
子墨不动声色地在旁看著他,心中暗自叹息。莫怪王爷如此心系於他,实是这个少年明亮动人,像火一般,有著莫名的魅力。
「喂!清瞳!清瞳!」
白清瞳正趴在栏子上张望,忽然听见楼下有人唤他,望了过去,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英姿挺拔,容貌端正,正笑呵呵地仰头冲他猛挥手。
白清瞳也不认得他,但见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又对自己这麽热情,便好似出游的帝王般,模仿那股神气,也很气派地冲他挥了挥手。
那少年咧嘴一乐,一头扎进一品堂,蹬蹬蹬地跑上楼来,冲进雅座,高声笑道:「哈哈,可真是你!这一个月来你跑哪里去了?还以为你从马背上摔下来一命呜呼了呢。」
白清瞳也哈哈笑道:「倒没一命呜呼,不过也差不多了,摔走了半条命。」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就你生龙活虎的模样,哪里像只剩半条命的样子。」少年乐得猛拍白清瞳的背。
白清瞳被他拍得後背隐隐生痛,也不客气,用力回拍回去,道:「我天赋异禀,身强体壮,大难不死,短短几日养了回来。若是你可不一定了!」
那少年哈哈大笑:「前几日我上靖王府去探望,还被轰了回来呢。早知你如此天才,我才不壮著胆子去靖王府吃那闭门羹呢。」
「靖王府又不能吃了你,你怕什麽?」
「靖王府吃不了人,靖王爷可是会吃人的!」
白清瞳奇怪,子墨却在旁边用力地咳了咳。
那少年好似刚看见他,没好气地道:「子墨你咳什麽!我又没说错。」
子墨苦笑:「小王爷,您好歹称呼我们王爷一声三叔,这个……尊老爱幼,还是客气点好。」
那少年悻悻然地挥挥手:「知道了。我也就是说说。」忽然虎目一转,瞪著他道:「今儿我们哥俩的话,子墨你回去可不要多嘴!」
说到底还是怕的。
子墨心里翻白眼,嘴上却恭敬道:「子墨不敢。」
那少年拉著白清瞳坐下,也不客气,好似自己是主人般,张罗道:「吃!吃!嗯……我看看你们点了什麽好菜。」
白清瞳摇铃,招来小二,吩咐再添一副碗筷。说话间,那少年已拿起他的筷子吃了起来。
他见这少年性格豪爽,和自己很投缘,而且见他与自己如此熟稔,连子墨也认识,想必从前也是好友,便笑道:「哎,你叫什麽名字?」
「噗──咳咳……」那少年没留神,一口喷了出来。
白清瞳趁机又大力在他後背猛拍,一副亲切体贴样,实际是把刚才那一通打回来。
「你你脑子没病吧?居然问我叫什麽名字?」那少年猛瞪他。
子墨在旁道:「小王爷,我家白公子因为前些日子大病,忘了许多事情。您别见怪。」
「真的假的?别是逗我的吧?」那少年怀疑的目光在这主仆二人间来回巡视。
白清瞳耸耸肩:「一条命摔去半条,总有些後遗症不是。」
子墨道:「小王爷,谁不知道您的忌讳啊,我家白公子真是忘了。」
「忌讳?你有什麽忌讳啊?」白清瞳好奇地道。
那少年脸孔微红。
子墨解释道:「公子,安小王爷……呵呵,最忌讳他的名字了。这个我可不好说,您还是让小王爷自己告诉您吧。」
「咳咳……还真忘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连我名字都忘了。」那少年瞪了子墨一眼,冲白清瞳干笑,
「你到底叫什麽?」
那少年视线来回乱转,打岔道:「唉唉,忘了就忘了,那也没什麽关系,以後总会想起来。吃!先吃饭吧!这里的红烧狮子头最有名。哎哟,可饿死我了。」
子墨道:「小王爷,您今儿个是一个人出来的?怎麽身边一个人也没带?」
「我就是出来溜溜。本来想去找楼二少,谁知半路遇见你,正好蹭上一顿。」那少年後半句对白清瞳说的。
白清瞳见他左躲右闪,就是不说自己的名字,心下越发好奇,冲子墨挤挤眼。
子墨趁那少年埋头吃菜,对白清瞳比了个唇型。
白清瞳听他唤那少年「安小王爷」,又说他该称迦罗遥为三叔,就知道他必是皇族,也该姓迦罗。此时见子墨对他比的口型,十分简单的三个字,不由呵呵一笑,脱口道:「迦罗宝?」
「咳咳……」少年再次大咳起来,怒目瞪著他道:「不是说了在外面不许唤我名字吗?你你……咦?你不是说不记得了嘛?果然是诓我的!」
「哈哈哈……原来你真叫迦罗宝!」白清瞳大笑。
眼前这少年虎背熊腰,身姿挺拔,容貌俊朗,哪里合个「宝」字?
迦罗宝脸孔大红,恼道:「有什麽好笑的!迦罗氏这一辈是宫字辈,我那早已入土的老爹当年告诉我好名字都被别人挑走了,所以才给我起这名字……就算我再不乐意,取名时我还是小娃娃,难道还能跳起来反对不成?」
白清瞳笑得直拍桌:「哈哈……不能!你当然不能反对!哈哈……好名字!真是好名字!」
「笑!笑!再笑小心我揍你!」迦罗宝示威似地冲他挥挥拳。
白清瞳好不容易收住笑,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泪水,道:「名字是父母给的,你有什麽好忌讳的。我觉得这名字真不错。」
「你是站著说话不腰疼。换你从小到大被人宝宝宝宝地叫看看。」
白清瞳又是一笑,却不说话。
迦罗宝想起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十岁那年失去父母。可自己好歹还有许多亲人,白家却满门抄斩,一个也没有了,不由呐呐地改了话题:「算了,不和你计较。这是什麽茶?一点也不好喝。子墨,去给你家公子拿壶酒来!」
「我家公子不喝酒。」
迦罗宝虎眼一瞪:「小爷我要喝!罗嗦什麽!」
白清瞳听到「酒」字,也是蠢蠢欲动:「子墨,这一品堂里有什麽好酒?你去取点来,难得出来,我陪陪大宝。」
大宝二字他唤得自然,又把迦罗宝吓了一跳:「好家夥!你到底有没有失忆?怎麽连平时唤我的小名都记得?」
白清瞳一愣,没想到自己以前也是唤他「大宝」的,嘻嘻一笑,没说话。
子墨不好违背他的意思,便出去取酒去了。
迦罗宝待他一走,便凑到白清瞳身边:「你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
「嗯。」
「不仅连自己,旁人的事情也不记得了?」
废话!
白清瞳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按捺不住地要说什麽隐秘事,因此不动声色地喝著茶,斜瞟著他,看他要说什麽。
却见迦罗宝反反复覆地打量他半晌,神色有些迟疑。
「你到底想说什麽啊?」白清瞳受不了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迦罗宝又想了想,终於道:「那你也不记得我三皇叔他……喜欢男人的事情了吧?」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