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憨憨地用袖子擦擦嘴角残余的水渍,心虚地瞄瞄他,他脸色如常,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看了眼自己腿上的灾难现场,最后将目光调到我脸上。
那深沉难测的目光竟比凤九天的目光还让人难以招架,仿佛那清潭再也看不见底,变得深深深深,深潭中更潜藏着一股变幻莫测的暗流漩涡,正打算把他盯住的猎物吸进那黑沉的潭底!
终于,从来不认输的我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呃,对不起,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帮他抹茶渍,捡掉腿上的茶叶,头几乎已经低到他的腹部。
我只顾着处理善后,却全然忘了这样的动作,在这样的朝代,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有多么暧昧不清,多么……
“行了,”对面的凤九天还没有开口,他已经捉住我跳跃在他腿上的手指,“别紧张,水不烫,没事!”
我心中其实正酝酿着一股委屈的情绪,翻滚激荡,不知道是不是转生到才十六岁的云绮罗的身上的缘故,我的情商也跟着年龄退化了,已经十四年没哭的我此时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就等着谁再浇上一瓢油!
凤清歌温柔的声音响起,就是一个我正在等待的信号,蓄势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不敢抬头,头埋得更低了,凤清歌温暖的手掌在桌下捧住了我的脸,我所有的泪水都流进了他的手里。
谁都没有出声,凤清歌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光滑的脸,不放过任何一颗滚落的泪珠,将我那满腹说不出来的辛酸都收集进了他的心里。
凤清歌的目光激起了在我心底埋藏至深前世今生点点累积成山的——自艾自怜的情绪!
从我穿越来到这里后,我一直积极努力地去适应生活,创造生活,可是我的心呢?
我的心也能像表面那样意气风发,也能快速地从这个残酷的现实中挣扎起来吗?
抛却生活了二十八年的生活环境,抛却早已适应的生活方式,更抛弃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十四年来唯一爱着的人,我努力忘记,努力重头开始,可是心却常常不由自主。
人,永远情不自禁!
我穿越重新开始我的生命,痛,是我为此而要付出的——唯一的永远的代价!我不知道该怎么抬头,眼眶可能通红,脸上泪痕未干,这副样子准会让凤九天和南若风嘲笑。
可是我不能永远躲在凤清歌的怀里吧,那不是更丢人?
鼓足勇气,我缓缓直起身体,眼光不敢看向任何一人,直直地垂在桌面上,也希望他们能漠视我不自然的举止!
可是那个小鬼南若风偏不让我如愿,他惊呼一声,“姐姐的眼睛怎么像兔子一样?”
臭小鬼!我气得差点想动手开扁!今天若不是他,我会丢这场大脸吗?以后禁止他区找我了!哼!
“嘘,”凤清歌轻轻将中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若风又犯糊涂了,姐姐做错了事,正在羞愧呢,你这一打断,姐姐恼羞成怒,不是会把气都撒在你身上吗?到时候,你就别想再去找姐姐玩了。”
一听这番似是而非的话,我忍不住破涕为笑,原来这凤清歌还是个冷面笑匠嘛,竟然用恼羞成怒这么似通不通的话教育小孩,也不怕教坏了,他姐姐找他算帐。
不过也没见他怎么观察我,就能轻轻淡淡把我的心思猜中,他的智慧还真不可小瞧!
“若风,过来,我说过的话你这么快就当耳边风了?”凤九天阴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从刚才到现在,他几乎一言未发,而我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根本就没注意他。
他漠然看了我一眼,转头对南若风,“以后不许叫姐姐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那种表情代表什么,不过对自己才十一岁的外甥用那种口气,这人真是霸道得可以!
“绮罗,”他面对我,口气很轻,似乎有意收敛了所有的霸气。
这两兄弟怎么都不征得本人的同意就直呼其名?这就是皇室人的礼貌啊!
不过,这凤九天的口气虽轻,却让我隐隐产生即将电闪雷鸣的错觉,他开始收网了吗?
“梦池跟我说的话是真的吗?”
果然!
“不知二哥跟您说了什么话?”我连忙陪笑,小心应付。刚刚低落的情绪早已飞到爪哇国区了,现在还自艾自怜的话,保证错眼不见就得被啃个尸骨无存!
“那就多了,你想知道哪方面的?”他见我一副死不承认的态度,不怒反笑。
想套我啊,没门!
“二哥跟阁下禀报的多半是国家大事,这种事小女子向来是不懂的,阁下恐怕问错人了。”不承认就是不承认,你能奈我何?
“哦,”他一副了解的神气,突然转了个话题,“澜城那家碧云珠宝行现在的生意还好吗?”
我的心猛然一跳,这太子到底是太子,才两天功夫,连珠宝行都查出来了,我想从他这里浑水摸鱼恐怕是不可能了。
“这个我还不清楚,我打算过段时间去看看。”既然不必隐瞒了,我口气当然傲然大方起来,态度也不像刚才那样谨慎了。
“南方市场刚刚平息了一场混乱,这你知道吗?”太子问,神色稍稍凝重起来,连凤清歌也严肃起来。
“稍有耳闻。”我淡淡微笑。
“你知道粮食的波动引起了一个什么隐忧吗?”太子又问。
我怔了一下,不会的,我在开始时就算好了结尾,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没有人有损失啊!
“你知道南若风的母亲在哪里吗?”太子的问越来越紧,而我,竟然开始额头冒汗。
“他母亲,我的二皇妹,是天日第一女将,此刻正驻守在北疆!”太子清清楚楚地说出答案。
我霍然明白这两兄弟为什么着急了,“军队粮草!”
凤九天目光闪动地看着我,“粮草断了五天!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不,聪明得有些不符合你的年龄了——”
“粮草虽急,但以您的身份想要筹措应该不是难题吧?”我打断他那令人心虚的猜测。
我承认这一着是我没想到的,但我起码能想到,如果太子没有想办法筹措到充足的粮草并且已经运去北疆,他哪有时间在这里和我闲扯淡?
“难的确不难,可是你不觉得你也该负上点责任吗?”凤九天的表情闲适下来,他往椅子上一靠,口气中带了些戏谑。
我咬牙,“我以为我已经补偿过了!”他在朝野的声名鹊起,这对于他而言,不是最好的补偿吗?
“你只是小小地补偿了我,可是战场上那些将士可是在我们吃香喝辣的时候差点饿死!”小小的补偿?亏这个厚脸皮太子说的出口!说来说去不就是要让我出血吗?
这当官的,无论是现代的还是古代的,最会喝得,就是商人的血!
“十万两!”我心疼肉疼啊,还没开始,就被挖去这么多,我怎么给找补回来呢?
不料凤九天蹙起了眉,“你是在打发乞丐啊!”
大胃王!太过分了!我气得发抖!
“二十万两!”我大喊。极限,这绝对是我能容忍的极限了!
“可是……”凤九天笑了起来,阴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阳光。
“没有可是了,”我不怕死地打断他的话,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如果阁下想彻底毁掉我正在进行的,那就干脆将它一把充公,用不着这么辛苦地找借口!”
“哦,那你正在进行什么?”凤九天一脸得逞的笑。
是啊,这才是他的目的——逼我亲口说出我这么煞费苦心地布局的原因!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