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还是请你不要放弃。请不要……”

    请不要这样就对人类丧失信心。

    少女空出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少年听了那一番话后微微有些颤抖的左手，柔声道：“不要认为这就是现实的全部而轻易放弃他们。因为对人类死心是很简单的事情，要憎恨人类就更简单了，但是要坚持热爱人类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能把不可能化为可能。

    “我们要相信的，也正是那份每个人心底里最纯粹的善意。将步入歧途的人类从歪曲的恶意中拯救出来，持续守护下去——”

    人，是有这样的价值的。

    所以。

    我承认邪恶的存在，也不否认人类会因单纯的恶意而演变成比魔兽更加可怕的「怪物」。

    “但是，我却不会因此而放弃他们。”

    面带微笑，少女末语这句满怀自豪的话语，几乎在最后关头挡住了缇珥斯伊始生出的所有混乱和厌恶感。他低下头讪笑了一声，像是妥协般地轻声呢喃。

    “是啊……”

    到底在犯烦恼什么呢，自己远远还未看清楚世界的本质，要下结论也还是为时过早了。

    我，是魔戒骑士，是斩断一切黑暗守护人类的战士。

    “阿绮拉，我果然——啊，危险！”

    少年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则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了轻微的石屑滚落地面的声响。

    察觉到那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猛然动身护在少女前方，炙热的火舌弹雨紧接着就从远处小范围塌陷的废墟喷射而来。早有防备的少年手起剑落，袭来的子弹无一例外被统统劈碎。

    可是，两人此时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倒下的那个雇佣兵，忽然从防护服里摸出了一支外形如同秧苗的尖刺。

    没有丝毫的声息，就在少年抵挡弹雨的那一瞬间，那个原本卧地不起的雇佣兵猛然举起手中尖刺疯狂地扑向了他的背后！

    惊觉身后传来异样，可当少年作出反应，身边的伙伴已经撞到他的背后，用身躯替他挡下了敌人挥下的尖刺。

    而刚才远处那个扣动了扳机的雇佣兵，这时也像是耗去身体最后的力气般，双腿一软，再度昏倒在地。

    身体被贯穿令人惊悚的死亡之音伴随而来，不论是黑发少年亦或作出攻击的那个雇佣兵，都在刹那间愣神，似难以读懂这样的状况。但当目睹少女的胸口被那根尖刺贯穿，并且一股隂我与鲜血随之从伤口扩散开来，少年才惊然醒悟过来。

    “阿绮拉，喂阿绮拉？！骗人的，这一定是骗人的！振作点，喂！别开这种玩笑了好吗？！”

    “咳咳咳…………”

    抱住了少女无力后仰的身躯，用手试图堵住伤口不断流逝的生命力，然而鲜红的液体却依然不停顺着指间的缝隙流走，将地面侵染成赤色。

    “混蛋……混蛋！！你、你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啊！这可是我花费如此多年才唯一成功一例的秧苗啊？！”

    只见眼前的雇佣兵摘下面罩扔到一边，近乎咆哮地对着两人疯狂嘶吼，露出真容，对方赫然是之前那个主导所有人的青年男子。

    “狼怒……我的忠实仆人！这下岂不是得不到了！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你这个臭.婊——”

    “——闭嘴！！！！”

    欺身一记直拳，黑发的少年放声怒喝，动了真怒的他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对普通人使出全力。

    足以崩裂山石的铁拳狠狠印在了青年男子的脸部，对方在倒飞出去的同时，整个下巴几乎被碾的粉碎，只留下血肉模糊的上颚。

    揍飞对方后，少年便急忙将地上的少女搭到自己的背上，只是不料少女却轻轻拂开他的手臂，全身痉挛抽搐不止，痛苦地捂着胸口不断咳血。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能够治好的！我知道很痛苦，但请你忍一忍好吗？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呐？”

    少年伸出的双手僵在半空，拼命忍住要发出呜咽，声音几乎要打颤，用哀求的语气不断说道。只是少女见此，却缓缓地摇了摇头，痛苦的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

    “这是魔导秧苗……咳……咳咳咳……侵蚀蔓延的速度可比一般的毒性强多了……而且我能感觉到……咳咳……被贯穿的右肺应该已经完全废掉了……恐怕再有些许时间……我就要变为那些怪物的一员了吧……”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能把你带回去，元老院一定有方法可以医好你的！所以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好吗，现在就……跟我回去！”

    视线交错，少女呼出的气息微微颤抖，艰难地抬起手臂拭去少年眼眶溢出的泪水。

    “成为骑士……我就预料过终有这一天会到来……咳咳……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与其死在魔兽的手下……如今能守护伙伴而死……其实……我一点都不难过哦……”

    少女的声音越渐虚弱，断断续续，一双眸子也没有了一点往日的光泽。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啊！”

    “缇珥……和你成为伙伴的日子真的很开心……你是大家都公认的天才啊……未来的道路也一定会走得比我们都远……所以只希望在将来……你可以不要忘记我和贝鲁……这两个曾经的队友……我们就很满足了……”

    “笨蛋、笨蛋笨蛋！那种事怎么可能啊！！不要走，不要再像老师那样留下我一个啊！”

    “最后的最后……还有一个任性的要求……至少……让我保持人的样子死去吧……好吗……所以……请杀了我……”

    “不要……不要这样……”

    身体的痛苦已经逐渐被魂钢般的毅力所压下，已经濒临回光返照的少女面露微笑，抬起双手用力握住少年持剑的手腕，随后安然地将其送入自己怀中——

    你肯定了我的存在，我不想让你死去。所以我努力了。

    虽然很辛苦，但我能认识你，并且到最后也守护你，真是太好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这到底为什么？！

    不惜牺牲自己所珍视的人，也要保护的价值。

    真的该这么相信吗。

    不知在何时被乌云所覆盖的夜空在此刻响起阵阵低沉雷鸣，骤然降下的沛雨，宛如在嘲笑着这个世界的丑陋。

    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短短数息间，独立于街道中央的黑发少年，已然被人群所包围。

    原谅我，贝鲁，阿绮拉。

    像他们这样的渣滓……

    “——根本没有任何守护的价值！”

    幽暗的城镇之中，不断传出歇斯里地的惨叫声，在那前方有的人类如稻草般被点燃，有的几乎一瞬间就被四分五裂，而后相同的结局则是皆化为了灰烬。

    最终，全身燃烧着翠炎的紫堇色骑士，沐浴在雷鸣电闪的雨夜之中，立于同伴逝去的位置，久久没有离去……

    —————————————————————————————————————————————

    有些疲惫地睁开双眼，天色不知在何时已经暗了下来。

    缇珥斯从一直躺着的空旷天台上撑起身子，下意识地摸了摸有点湿润的眼角，喃喃自语道：“……又梦到那个时候了吗。”

    失神了片刻后，他很快便一扫心中的情绪，强行把那段不愿多回想的记忆重新封存到脑海最深处。

    眼睛开始重新适应黑夜的环境，缓缓举起手掌挡住城市下方照耀的霓虹光彩。

    低下视线遥望建筑下方的巨大石英壁钟确认时间，他露出了微笑，还有些烦躁的心也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搭乘列车的时刻，终于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