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咆哮声回响着。
金龙在耸立于海中的巨大三柱鸟居中发狂,睥睨着正在修建于崖边的祭坛里祈祷的玉依姬。
巨龙盘旋着,不停的用爪子抓挠,想冲破三柱的包围。
龙的双目中闪耀着令人畏惧的憎恨之光。锁住自己的三柱,一直祈祷维持着三柱的玉依姬。这两者,被它用血红的眼睛凶狠的盯着。
红莲屏住呼吸,看着无数次想冲出三柱之围的巨龙。
这条龙,就是出现在都城的地脉化身。
“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轻声说出这句话的红莲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
“因为在三柱鸟居之下有地御柱。”
红莲循声望去,看到的是神情严肃的看着巨龙的斋的侧脸。
“地御柱?”
少女惊讶的看了眉根紧锁的红莲一眼,随后说道。
“那是支撑这个国家、支撑大地的巨大柱子,也是超越人们想象的神之姿。”
“神?”
看到红莲想继续问下去,益荒无声的走了过来。
几乎高度相同的两人目光相接,迸射出火花。
红莲的全身窜起斗气,益荒也毫不隐藏自己的敌意。
两者的杀气与大地的巨响、波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周围弥漫着极其恐怖的气氛。
斋制止了一触即发的两人,
“益荒,退下。”
“斋大人,请您退后。”
“益荒。”
斋冷静的叫着益荒的名字,并拉住他的袖子。
“退下……这会让内亲王害怕的。”
益荒一瞥,发现年幼的公主面色发白。在这两名非人青年的强烈斗气下,她的身体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看到修子的神情,红莲愤恨的嘟哝着。本来,他的神气无比强烈,如果再在激烈的情绪波动下释放神气的话,修子一定会怕得不得了吧。
千万不能把她吓哭。
红莲抑制住激烈的情绪,不过,他没有变回小怪的样子。
在三柱鸟居中发狂的金龙仿佛任何时候都可能冲破包围似的。
红莲和益荒各自退后一步,保持着一定距离。可是,即使抑制着神力,两人之间的敌意依然未减退。
红莲看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昌浩一眼,随后又把目光移向金龙,说道。
“回答我。气脉为什么会实体变为金龙?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
“这是因为……”
斋刚要回答,就被益荒制止了。
“斋大人没有必要回答。”
接着,他像要保护斋不被红莲和巨龙伤害一般,继续说道。
“这里存在着支撑这个国家的地御柱。它是在这鸟居之下,延伸至人无法到达的深处的巨大支柱。”
那是遥远的神世时代的造物。在高天原出现之前、世界诞生之时,为了支撑八大洲,由一柱之神变化而成的。
益荒与阿云曾无数次的尝试到地御柱那里去。可是,每一次龙都会疯狂的阻止他们前行。为了抑制神之力,玉依姬的生命力不断的消逝。两人明白,继续尝试的话,将危及玉依姬的生命,但除此之外,他们也想不出别的方法。
红莲望着三柱鸟居。
“天御中主神在做什么啊?玉依姬不是将其力量凭依到自己身上了吗?既然有了神力,让气脉复原应该不是难事吧。”
神也有神的阶层。比如,在天照大御神诞生之后出生的神,就没有那样的力量。不过,支撑国家的神,其神的席位凌驾于多数神之上。而玉依姬是身为一切之根源的天御中主神的巫女。巫女在接受神的意志的同时,也能够和神对话。
那么向神求助不就可以了吗?
听到红莲的疑问,斋平静的摇了摇头。
“——姬并不希望那样。”
“为什么?”
“……”
红莲闪着光辉的双眼盯着沉默中的斋。尽管益荒露出充满敌意的神情,但他毫不在意。
“为什么玉依姬不那样做?
听到红莲更严厉的质问,斋咬紧了嘴唇。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开口道。
“……如果向我们的主君天御中主神祈愿,愿望就会传到污染的地御住之人那里。姬担心的正是这个。姬希望拯救所有人。”
即使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斋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昌浩。
“昌浩也被姬救了。如果没有姬的力量相助,他已经被黑暗吞没,坠入鬼道了。”
红莲也朝昌浩看去。
尽管昌浩看起来身心俱疲,但他心中的阴影正在逐渐消失。
玉依姬确实拯救了昌浩的心。
“无尽的雨,也是由于神之力失控所致。大地之气若能正确流动,天象也会恢复正常.”
天照大御神身为太阳神和天御中主神的巫女神,她的神之力被失控的气脉所阻,无法降临到地面上。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在都城发生的地震也是一样。”
“……!”
红莲不禁捂住额头。
那个封住同胞气息的的钢球,只不过是暂时抑制了流动于都内地下的气脉而已。如果不修正根本,一旦封在球中的神气用尽,地震还会发生。
红莲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扫了修子一眼。
站着的少女看到他的表情,倒吸了一口气。
“……把修子带到这里的原因呢?”
斋看了红莲一眼,说道。
“这和你没关系。”
“事到如今,就别吞吞吐吐的了,小丫头。”
红莲以更加严厉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把昌浩卷进来,为了把修子带到这里而操纵他,还说和我没关系?别惹我发笑了!”
斋默默的听着他那冷酷又严厉的话语。
益荒一直盯着红莲,而红莲对此不以为然。
这时,一个带有颤抖的声音传入了红莲的耳中。
“……我并没有操纵他。”
斋低着头,双手紧握。
“我没有操纵他。是昌浩接受了我的委托。”
可是,把自己逼得身心俱疲的昌浩的心,需要休息。
因此,斋暂时把与感情连接的记忆从昌浩心中分离。这也是在昌浩的同意之下做出的举动。
“醒来之后,一切就会复原。我们没有逼迫他做自己不情愿的事。”
少女的语气很坚定。
红莲皱起了眉头。
他所了解的昌浩——
在受伤之后的昌浩,一定会这么做吧。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而这也是昌浩的心之伤正逐渐被抚平的证据。
尽管红莲并没有完全接受斋的说法,但她的话并非谎言。
红莲那金色的双眸中的严厉神情稍微有所缓和。
斋抬头看到他的神情,目光摇曳。
咆哮声再次响起。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三柱鸟居上。
耸立在海中的三柱鸟居。在其包围之中,即将出现新的龙,其巨大的龙身散发着火炎一般的金色之光,正疯狂的扭动着。
益荒的神情严峻的看着咆哮的巨龙。
“……这样下去的话,鸟居的结界就维持不住了。斋大人,我暂时离开一会儿。”
益荒对娇小的少女说完,严肃的看着红莲威胁道。
“倘若你敢对她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我绝饶不了你。”
听到这句话,红脸的双眸在一瞬间闪现出深红之光,随后,他笑道。
“哦……这么看来,值得一试啊。”
“你这家伙……!”
被挑衅的益荒听到龙的咆哮声,克制住心中的怒气。
他看了看三柱鸟居,随后纵身跃起。
穿过玉依姬的身边,跳下悬崖。
妄图冲破隐形之壁的龙被反冲力冲击的烟消云散。
波涛翻滚着,从鸟居中释放出的神圣波动极速增强。
尽管看不到益荒,但随着飞溅的泡沫卷起的神力,昭示着他的存在。
望着在这种状况下依然一动不动的玉依姬的背影,红莲小声说道。
“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把目光转向斋,以金色的双眸望着她,说道。
“和我们一样,他不是人类。”
“——他是从遥远的神话时代起,我们的主军为玉依姬安排的随从。”
红莲有些吃惊。原来如此,是神之眷属啊,这样就明白了。
脚下,大地的鸣动如潮水般涌来。这,也许是国之常立神诉说痛苦的原因吧。
斋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转身朝修子望去。
幼小的公主面色发青,身体僵硬。金色的巨龙、可怕的地鸣、以及不知道真实身份的鬼一般的青年,她都会害怕。
“……阿云。”
斋轻声呼唤这个名字,一个身影无声的从黑暗中出现。
修子吓得浑身发抖。
不过,阿云并不介意修子的反应,走到斋身边单膝跪下。
“您叫我吗,斋大人。”
阿云默然行礼,随后看着站着的修子。修子不禁想往后退,不过,阿云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她的肩膀。
修子害怕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这时,斋对她说道。
“请不要害怕,没有我的命令,她是不会伤害你的。”
修子看看斋,又看看阿云,随后,又向躺在地上的昌浩望去。似乎在向他求助,希望他赶快醒来,可是,昌浩依然毫无动静。
目送被阿云带着走上台阶的修子,红莲听着龙的咆哮和地鸣,再次向斋问道。
“为什么要把修子带到这里?”
斋眨了眨眼,望着玉依姬的背影和三柱鸟居,说道。
“……为了让她成为下一代玉依姬。”
“什么……?”
斋平静的看着深吸了一口气的红莲,回答道。
“在这个神宫,向三柱鸟居祈祷是玉依姬的职责。作为天御中主神的巫女神——天照大御神的代行者,玉依姬是必要的。”
红莲的耳中,回想起刚才斋说的话。
——希望玉依姬能安详的死去。
这是为什么啊,完全不明白。
她、益荒、还有阿云,不都是侍奉玉依姬的吗?如果相信度会他们说的话,那么,斋应该是代替巫女承担举行实质性的祭祀活动的斋戒一职。即使被度会他们嘲笑为无用之人,他也应该不会对玉依姬抱有叛意。
大概是从红莲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心思,斋轻轻笑道。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啊。不过,你也没必要明白。我说过许多次了,这和你没有关系。”
随后,她向玉依姬望去。
“内亲王是天照大御神的后裔。比任何人都合适做巫女神的代行者,而且,在我看来,他正是天照大御神御灵的分身。伊势的神官和度会他们想要得到内亲王,正是因为内亲王具有成为巫女的资质。”
少女稍微停一下,用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大人般的语气说道。
“在那里祈祷的玉依姬的力量,已经快用尽了。在那之前,希望公主能够代替她,那样的话,我才能让她得到永远的安宁。”
望着一动不动的玉依姬,斋的脸上出现了某种难以形容的神情。
红莲意识到了某种不对劲。斋的眼神平静,可是,红莲总觉得她的心中产生了某种感情的漩涡。
金龙的咆哮声逐渐变小,不知道是因为益荒的努力,还是因为玉依姬的祈祷。
“……你是负责斋戒一职的吧。”
听到红莲的话,斋大吃一惊,朝他望去。
“那个玉依姬的生命耗尽的话,不用修子,而是你去担任下一代的玉依姬不就可以了吗?”
斋吃惊的睁大眼睛,随后,她自嘲般的笑道。
“……我并没有那样的力量。”
斋把目光从红莲身上移开,说道。
“……我的生命就是罪孽。那样的事,是我无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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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完]
第二章
第二章【录入:悲铃空幻】
垂水别宫中一片寂静。自从内亲王被带走后,已经过了一整天。安倍晴明听着雨声,坐在床上不禁发出叹息。马上就到酉时了。由于没有阳光,一切都只能依靠感觉来判断,厚重的云使光线如黄昏般昏暗,也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我说,**。”随着他的呼唤,十二神将**现身了。这位沉默的神将将黄褐色的目光投向主人。清明头也不回的继续说道。“太阴把矶部的人平安的送到伊势了吗?”
“有太阴的风,很快就会到了吧。”老人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坐上不习惯的风也许会很辛苦吧……不过,总比徒步行走在山路上要快得多。只要进入伊势,就不会有生命危险,现在我总算有些放心了。”**依然不说话。只是表示肯定的意思吧。矶部的神职们最慢也应该在昨天晚上到达伊势了。平安宁静的一晚,对身心都已疲惫不堪的他们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复原药。太阴也应该但回了都城。本该在都城的昌浩,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要和本应是敌人的益荒与阿云一起行动。太阴正是为了调查此原因而返回都城
【录入:悲铃空幻】【录入:月夜泛滥】
**发现晴明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心.
“……彰子小姐和守直大人怎么样了。”
为了修子的伊势之行,而接受斋宫寮派遣的矶部的神职们乘坐太阴的风提前返回伊势。本来,矶部守直也应该和他们一起回去的,但在前几天的袭击中,他受了很重的伤。晴明认为他现在活动的话会有生命危险,因此把他留在别宫。
神将眨了眨眼,平静地回答道。
“矶部守直从昨天起就没苏醒过。也许是因为出血,状态非常危险。至于彰子小姐……”
**欲言又止,晴明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再让她休息一下吧。”
望着雨水不断飘落的天空,晴明眯起眼睛。
“我真是没用,现在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在昌浩挣扎的是,也正是因为自己在他身边,才一句话也无法对他说出口。因为稍有不慎,会刺痛他的伤口。当对方已经站在岌岌可危的悬崖边时,当然不能做这种愚蠢之事。
现在对彰子也是一样。
“……”
突然,晴明想到了一个人。
在那个时候,自己如果是他,会怎么做。
在晴明烦恼得几乎失去信心的时候,他却总是很有魄力,一面露出沉思的表情,一面轻易地打破目前的局面。
即使自己人生中积累了各种经验,具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在这一点上也远不如他。
哪怕一次也好,希望能在梦里见到他,晴明甚至这样想道。
不过,在过去了五十年的现在,这个梦还是无法实现。
这一点,是在他的漫长人生中留下的少数遗憾之一吧。
“……晴明,你还好吧。”
由于担心着陷入沉默的主人,神将用缺乏变化的语调问道。晴明毕竟在雨中步行走过一段决不轻松的山路。老人的身体应该是最吃不消的,而且,还与虚空众战斗过。现在的晴明,身体和心灵都处于最疲倦的状态之下吧。尽管面无表情,**的双眸中却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坚定。他那黄褐色的瞳孔中,隐藏着担心晴明的光辉。有如此关心自己的人在身边,实在是一件幸事,晴明这样想道。昨天,为送矶部的神职们回去的太阴,在出发之前,一直担心着彰子。彰子对任何人的呼唤都没有反应,甚至连稍微睡一会儿都无法做到吧。在雨中日夜兼程之后,她把自己关在几乎完全毁坏的别宫中的一个还算完好的房间里。这个为了内亲王侑子而紧急建造的别宫,对于三名人类和一名随从的神将而言,实在过于宽阔了。看着被厚云覆盖的天空,晴明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不用担心我。我没有那么脆弱。而且,虚空众那些家伙也不可能来袭。毕竟,他们的目标是侑子殿下。”“矶部守直不是说过吗,知道虚空众存在的人会被杀掉。”“……至少让我从乐观的方面考虑一下啊。”听了晴明这句带有抱怨色彩的话,**淡然回答道。“有了这种思考倾向,正是你比想象中还要疲劳的证明。”晴明不禁笑了。“**,你说话的方式简直就像宵蓝啊。”“既然青龙不在,在你身边的人就必须指出这一点。”“……”
晴明发出很大一声的叹息。
尽管平时沉默寡言,但在必要的时候,**却会变得很罗嗦。虽然很少提出自己的主张,但这并不表示**不明事理。有时候,晴明对此深有感触。
或者应该说,与青龙比起来,**才更为难缠。尽管他的少言寡语和平静的预期让人很头痛,但**在表达自己的想法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步。
突然,**眨了眨眼。
向四处扫视了一遍,随后,他无声地站了起来。
他刚走出几乎完全被毁坏的休息室,就看到风音那湿漉漉的身影从树林中出现。她身穿短袖的衣服,水滴不断地从高高盘起头发上滴落。
“风音小姐。”
还没等晴明站起来,雨中的**就把自己身穿的灵布披到了风音的身上。
“谢谢你,不过,我没事。”
风音苦笑着向**道谢之后,走进了别宫。她以灵力将水汽吹干,如释重负般地呼了口气。
“需要为你拿件新衣服来吗?”
晴明关怀地问道,风音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您的关心,晴明大人。”
风音是道反大神与道反巫女的女儿。半人半神的她,体力与灵力都与人类不同。
风音昨天乘坐送矶部众人返回的太阴的风,去了伊势的斋宫寮。
风音披着夜色的灵布,在晴明身边坐下。由于刚才在雨中奔跑,她的身体冰冷。尽管现在是--&网--然地看着天花板。
在他附近卷缩成一团的小怪,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了?”
眨了眨眼睛,昌浩轻声回答:“我在想很多事。”
小怪摇了摇尾巴。昌浩压低了声音。
“我,想起了很多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东西,重要的东西。”
一直以来,光是自己的事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所以昌浩以前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人和他们的想法。
但相反的,无论是小怪还是祖父,所以了解之前发生的事的人都小心翼翼地顾虑着昌浩的心情,怕他崩溃。
叹了口气,昌浩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今后还会无数次受伤,无数次绝望。”
他屏住呼吸,眼里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个人的身影。
“但即使如此,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不放弃的话,就能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
他微微地笑了。梦中的那人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小怪一脸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看着昌浩
“谁告诉你的?玉依姬吗?”
昌浩摇了摇头。
“不。……是阴阳师。”
“啊?!”
看着满脸疑惑的小怪,昌浩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是的啦。伟大的阴阳师是那个人的自称啦……”
但也许,这个自称没有任何人能有异议吧
毕竟,他是唯一能操纵胜过祖父的术的阴阳师。
虽然已经是黎明了,但天色还是有些昏暗。
一直没有睡着,就这样无聊地躺着的昌浩终于被允许起床了。
不知道为何身体关节有些酸痛,似乎在动弹不得时,吸收了什么不自然的力量。
环顾了房间后,昌浩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公主……殿下……?”
小怪懒懒地瞥了一眼瞠目结舌的昌浩。“喂喂,你在惊讶什么啊?”
“公主为什么会在这里?”
“什么为什么……啊!”
小怪灵巧地用前足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啊。虽然是昌浩把修子带到这里的,但他本人似乎完全忘记了。
那该怎么对他说明才好呢。
瞥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小怪,昌浩疑惑地看着修子。
裹在被子里发出沉稳的鼻息声的年幼少女,正是当今天皇之女。
天照大神借伊势神宫的声音传达了神教。而内亲王修子正是遵从该神敕前往伊势。
昌浩和修子之间也算有着深厚的因缘。昌浩救了修子,也由于修子而拯救了自己。
沉睡的修子缓缓张开了眼睛,慢慢坐起身来。不过还是一脸迷茫,睡眼朦胧的样子。
“公主殿下……”
昌浩一出声,修子便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看着昌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修子睡着前,昌浩还不在这里。
昌浩眨着眼睛,摸了摸后脑勺。他醒来就发觉自己在这里了。所以很遗憾,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瞥了一眼小怪,昌浩回答道:“那个……半夜吧……是吧……”
但一旁的小怪不知道在看哪里,耸拉着耳朵,没有答腔,也许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昌浩的话吧。
但修子并不在意。“是吗?”
小怪看了修子一眼。虽然至今为止一路上发生了许多冲击性的事件,但她似乎并没有太过惊慌。是因为知道同伴就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吗?
仔细想来,修子虽然才5岁,但因为身为皇帝的长女,却过着如此波澜万丈的人生。她原本应该有更平稳的生活啊。这样一想的话不禁觉得她有点可怜。
将她带到这个宫中的人是昌浩。然后在前往昏暗的地下室时遇到了斋一行。昌浩随后陷入了昏睡,修子和阿云一起来到了现在的房间。
修子环顾四周,昌亲在附近的墙角合眼睡着了。
看到这个拥有酷似父亲的温柔眼眸的青年时,修子舒了一口气。
青年似乎察觉到了房间里的动静,翻了个身,随即缓缓张开了眼睛,在昏暗中看到弟弟的脸时,他眯起了眼睛。
“……昌浩。”
确认他在就够了。
而昌浩在哥哥醒来时就在考虑该说些什么才好,但在与昌亲目光相交的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昌浩拼命压抑着冲上心头的话。“……”
他的兄长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人,虽然这么说有点抱歉,但这一点实在让昌浩感激不已。
他一直支持着自己。
在深吸一口气后,昌浩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伸直脊背道:“哥哥,这里是哪?”
“就是这里啊。”
这个声音是小怪发出的。闻言,昌浩顿时皱起了脸。
“什么意思啊小怪!”
“在这种情况下,你对似乎了解不少情况的昌亲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居然这么没营养。这里是哪,有那么重要吗?”
“这倒是,总之这里应该是地御柱所在的地方了。”
昌亲和小怪的脸瞬间绷紧了。
敏感地察觉到空气变化的修子,身体无声地僵硬起来。
昌亲伸出手去,似乎想安慰五岁的内亲王似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小小肩膀上传来的微弱颤抖暴露ile年幼修子的恐惧。
“我在梦里遇到了玉依姬,斋,还有那个伟大的阴阳师。”
昌浩拍了拍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衣,调整了坐姿。
小怪轻轻摇着尾巴。
“那个'伟大的阴阳师'是谁?”
“就是伟大的阴阳师啊。他非常了解冥官的事,还能操纵一个甚至超越祖父的术呢。”
能操纵一个超越安倍晴明的术的阴阳师?
晚霞般的眼睛凝视着昌浩,眼眸深处透出惊讶。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小怪摇了摇他的耳朵。
“……是吗……梦之殿……”
闭上眼睛,他低喃着。“那家伙帮了你吗……”
昌浩点了点头,伸手抚摸着小怪的背部。小怪一动也不动。
“怎么说呢……就好像茅塞顿开的感觉。如果是那个人的话,祖父也应该另眼相看吧……”
那个男人从没有说过祖父的名字。因为名字是短小的咒语。也许是正因为知道无法再与祖父相见,所以才尽量避免自己的声音从梦中传进祖父的耳里吧
陷入了短暂思索的昌浩忽然回过神来,抬起头道:
“对不起,哥哥。我说的话哥哥听不懂吧……”
看着弟弟,昌亲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不,有些话想说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昌浩点了点头。兄长的温柔一直包围着他,但正因为太自然了,所以以前觉得理所当然,从没有在意过。
“哥哥,小怪,斋拜托了我一件事。”
少女的神情和她的话在脑海里苏醒。
“给玉依姬安宁——死的安宁。她这么拜托我……”
两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在仰望着地御柱,梦境与现实的夹缝里,斋面不改色地如此说道。
拥有光与影的阴阳师,当然也拥有让人死亡的术。
昌浩凝视着自己的手心。
玉依姬曾经救过受伤而被黑暗吞噬的自己。益荒和阿云也是遵从她的命令才将自己带到这里。至于斋,她究竟是在传达玉依姬的真意还是另有想法呢?
可以说,玉依姬其实并没有和昌浩有现实语言上的交流。那句话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如果答应斋的请求,就要终结玉依姬的生命。她有这种觉悟吗?还有神允许斋的这种请求吗?
小怪想起了昨天的事。在昌浩带修子到这里来的时候,斋也说过同样的话。
给玉依姬死的安宁?
从看起来不满十岁的少女口中竟然会吐出如此悲壮之词,死亡就等于安宁吗?那么现在的玉依姬究竟是活在怎样巨大的压力下?
在来到这里后,醒来时第一次见到的玉依姬,只和她在梦中交谈过。但看起来并不像很痛苦的样子。
斋的话的真正含义究竟是什么呢?
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
叹了口气,昌浩站了起来。
微弱的地鸣声一直未曾断绝。而雨也一直在下。
必须切断缠绕在地御柱上的黑绳了。为了守护国之基础。
“昌浩?”
小怪惊讶地回过头来。
“我想去见玉依姬和斋。小怪,你觉得怎么去比较好?”
“你啊……算了,这样也好。你跟我来吧。”
虽然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但小怪还是欲言又止地转过身去。
“哥哥,我离开一会儿,公主殿下就……”
“没问题,你自己小心点。”
昌浩深深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黎明,却仍然很昏暗。
斋和益荒一起来到了岛东侧的某个悬崖。
虽然斋本打算独自前来,但一出别宫就被益荒发现了。
益荒和阿云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此时,益荒用衣服挡住了雨滴,斋抬头仰望着高大的随从。
男人对自己被淋湿一事毫不在意,还自然而然地帮斋挡雨,自从天地异变,大雨不止以来,他经常这样做。
在还没有下雨的很久以前,斋每天都要来这里。对,已经快五年了吧。
这里是岛之东。能看到海面上太阳升起的地方。
太阳就是天照大神。只要沐浴着日光,也许就能听到天照大神的声音吧。
但其实她心里清楚,这时不可能的。自己并没有行使斋戒的资格和能力。
自出生起就是罪恶之躯。就连这生命也是罪恶。为什么,憎恨污秽的神会接受自己呢?
斋端正的面孔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斋大人……”
注意到她神情的益荒有些踌躇地喊道。少女缓缓地回过头去。
“益荒,我有件事拜托你。”
“什么?”
青年立刻回答道。少女看着远方,静静地道:“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忽然听到预想之外的命令,益荒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抱歉,恕我难以遵命。”
“我刚才说了是拜托而不是命令吧。”
“非常抱歉,有些事我不能听从,不能让斋大人单独一人。”
斋抬头看去,青年面色严峻。
“而且如果我一个人回去,阿云也一定会责备我的。斋大人,您想让我陷入这样的为难中吗?”
斋不禁微微张大了眼睛,她倒是完全没想到益荒会这样回答。
“这……是啊,的确呢。”
斋的目光柔和起来。阿云会怎样斥责益荒,实在很容易想象呢。
她一定会揪住比自己高大得多的益荒高声逼问吧。而益荒这个不善于言辞的男人多半只会默默地承受。
似乎可以亲眼看到那副场景似的,斋抖着肩膀低笑起来。
低头看着少女的样子,益荒的目光也变得温暖。
“……好久没有见到斋大人这样的表情了呢。”
斋瞬间屏住了呼吸。
平常的她总是保持着冷然的模样,行为举止无懈可击。这一切,都是为了在度会一族的敌意中保护自己。
但只要一笑就完全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样子了。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益荒和阿云都希望斋能恢复她本来的模样。即使明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每当看到斋这样就为她心痛不已。
“斋大人,您能听我一言吗?”
少女说,自己选择了犯罪之路。生命本身就是罪,活下去也是罪。所以,哪怕现在再多几个罪孽也无所谓,所以,她说让她来承担新的罪孽吧。
但如果真让她背负这个罪孽的话,恐怕连神也无法饶恕她吧。
所以她一开始就根本没想得到宽恕。
少女静静地看着青年。
那是一双已经觉悟的眼眸。益荒和阿云都很清楚,那眼底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对不起。”
少女安然回答。眼眸中是不容动摇的决心。无论益荒说再多,也无法动摇的决心。
益荒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悔恨,咬紧了下唇,无论他们再怎么为少女着想,也无法治愈她心中的伤痕。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先回去吧,我不会让阿云责怪你的,我随后就回去。”
“但是……”
“益荒——拜托你。”
少女再三的乞求让益荒闭上了眼睛。
“……别被淋湿了,披上吧。”
他将无袖外衣脱下,给斋披上。斋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谢谢。”
益荒行了一礼后,退到了远处,但似乎不想离开似的,一再回过头来。
从神宫到这处悬崖,并没有太远的距离。一旦少女回来得太迟的话,应该马上就可以发现。
益荒勉强让自己安下心来。
而斋目送着益荒远去的背影,直到看到那高大的身影隐没在树丛中后,微微叹了口气。
她明白他们有多担心和在乎自己,同时也知道他们有多担心和在乎玉依姬……
她并不知道玉依姬来到这个世上已经有多久了,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从遥远的从前起,益荒他们就一直侍奉着玉依姬,直到现在。
度会他们也一样吧。虽然代代更替,容颜转换,但岛上的度会一族一直衷心地守护着玉依姬。
但她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所以他们应该非常憎恨自己吧。一直憎恨着,最后一定会杀了自己。
——本以为她最终能这样幸福地迎来死亡。
但谁也没有动手。就连那个最憎恨她的祯壬也没有出手。
明明,只要斋在身边,玉依姬就会逐渐崩溃。
少女将脸深深地埋进益荒留给她的外衣里。
好累。如果能从这里彻底消失的话就好了。这样的想法让她几乎难以抵抗。
斋用力摇了摇头。不可以,现在还不到结束的时候。
她毅然地抬起头来,眺望着大海。
玉依姬是怎么活下去的呢?斋一直在想。那无数个祈祷的日夜,都已经铭刻在这不为人知的巫女的生命里了吧
这不停的雨,是要阻止天照大御神的力量,让天地狂乱,最终毁灭这个国家。
天御中主神的力量如果真能降临到斋身上的话,一定能阻止这一切吧?因为他是所有神之根源,是天,是地,是人,也是光。
“……我的主君啊,如果您能听到我的声音……”
但自己并没有这种力量。
如果自己真有能代玉依姬行斋戒之祭事的力量的话,如果自己能听到神之音的话,至少不会让玉依姬的生命和力量像现在这样逐渐消失吧。
玉依姬在很久以前,选择了放弃人身,成为神之器。而神之器一旦失去力量就会崩坏。一旦崩坏,将不能再变为人。
不过应该还有时间。只奥现在她还活着,就有可能再次变回人,以人的身份活下去。
让玉依姬恢复人的身份,让她重入轮回,再也不要担负如此悲哀的命运。
只要能变回人,只要她的魂魄能穿过遥远的时空,再次——
“再一次……”
海浪声玉雨声交织在一起,将少女的低喃吞没。
纤细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毫无防备。
正凝视着雨中大海另一端的斋,忽然听到树丛里传来不自然的声音。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
“你这家伙……”
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度会潮弥。
斋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不允许度会氏进入。”
如果不通过她所住的东侧宫殿的话是不可能到达这个悬崖的。而益荒他们也曾说过,度会人不允许踏足海津见宫东侧。
潮弥冷冷地盯着斋。
“究竟是谁决定的?”
“什么?”
男人的语气有种奇妙的违和感。斋无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潮弥的双眼闪烁着不稳的光芒。
斋经常从憎恨她存在的度会年轻人中看到类似的目光,而面前这个将要成为下代度会长老的青年对她的憎恨尤其激烈。
第一次在祭殿见面时,他就对斋投去了刀一般冰冷的视线。
男人的目光让斋背脊发冷,下意识地想逃离此地。
发现了这一点的潮弥先发制人,阴沉地走了过来。
看着男人逐渐靠近,在未知恐惧的压力下,斋揪紧了披在身上的衣服。
她开始想是不是应该叫益荒回来。但也已经太迟了。
“度会下代长老,请问有何贵干?”
她努力保持着平静。潮弥斜睨着她,开口道:
“不错,我是为玉依姬而生的度会人。所以,我不能对威胁玉依姬存在的东西置之不理。”
男人淡漠的语气让斋瞪大了眼睛。随即,自嘲般地勾起了嘴角。
原来如此。因为只要自己存在,玉依姬就会……
“……”
少女自嘲的表情明显激怒了潮弥。
他一把揪住斋。
男人的手掐着她的脖子,手指几乎要陷进肉里。虽然斋下意识地想挥开那双手,但却因为力量的差距而无能为力。
“我要让你这家伙彻底消失……”
在男人诅咒般的喊声中,斋的眼眸凝固了。随后,男人的手向空中一挥,那小小的身体就这样被抛向悬崖。
披在身上的衣服随风飞舞,少女和坠落的雨一起跌落。
没有悲鸣。
衣物落地的声音让潮弥一下子回过神来。
“……我……”
两手颤抖着,连膝盖也抖个不停的男人大笑起来。掉落的衣服正是益荒经常穿的那件。
他仔细向悬崖下看去,波浪间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哈……”
颤抖着双手的潮弥发出了疯狂的笑声。
哗啦。哗啦。
哗啦。哗啦。
雨声和海浪声。
远处雷声轰鸣,闪电在云间一闪而过。
第七章
哗——哗。
哗——哗。
耳边似乎传来少女的声音,益荒不禁回头看去。
“……斋大人?”
他以为,是斋相通了回来时,发现正慢吞吞走在前面的自己,因此出声呼唤他。
但是,披着外衣的少女却迟迟没有现身。
大概只是自己放心不下,所以才产生了幻听吧。益荒做出了这个结论,尔后又叹了口气。
玉依姬和斋。她们俩同样非常重要,是无从比较的。
然而,每当斋说出,为了玉依姬甘愿犯下罪行时,他总会感到一阵心痛。玉依姬明明不希望如此,益荒他们却还是没能阻止斋。
就算费尽口舌,也无法拯救斋的心灵,自从五年前的那一天起。
突然,益荒停住了脚步。
地底深处涌出了一股地鸣,比以往激烈严重许多。
益荒脸色骤变,开始向前飞奔。
借着火把微弱的光线,度会祯壬行走在通向地底深处的石阶上。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虚空众。按理说,虚空众不会来到这祭殿大厅,但此人坚称自己无论如何有事想向神使们问个清楚,并最终说服了祯壬。
益荒与阿云总是跟在玉依姬和斋的身边,几乎只有在东侧宫殿或祭殿大厅才能见到他们。而在玉依姬与斋不离开那里的前提下,也很难让神使们出来。
终于来到了最下层。此时,伫立在篝火旁的阿云转过身来。
“度会……”
听到阿云这句不安的低语,虚空众取下了面罩,向她走进。原来此人是度会重则。
装扮成虚空众的重则,腰上佩戴着太刀。阿云开口盘问道。
“此乃主司神事之地,腰间之物不可带入!”
面对以厉声责问自己的神使,重则却毫不退缩,开始向她质问。
“我有事要问你们。关于十年前的那件事。”
阿云脸色一沉。
“矶部守直还没死。但我的的确确亲手杀了他,扔进了海中。”
重则的眼光直射向阿云。
“凭人类之力,不可能救他。除了你们神使,还有谁能做得到这种事……”
阿云闭口不答。这更激起了重则的怒火。
正当重则想伸手去拉阿云的胸口时,一阵剧烈的地鸣爆发了。
祭殿大厅摇晃得很厉害。令人无法站稳的剧烈振动,一下子弄倒了篝火。
木柴四散,火苗飞溅。结界倒塌,发出一声巨响。
由于摇晃而难以行动的阿云拼命调整姿势站起来。
“姬,玉依姬……!”
三柱鸟居也在摇晃。一股金色的波动正从内侧汹涌而出,企图冲破耸立于肆虐波浪之间的鸟居。
巨大扭曲的金色光芒,瞬间聚成无数条龙影。
“大地的气脉……”
激烈的摇晃中,阿云努力想站起身。她必须赶快到玉依姬的身边去。
“姬……!”
眼看阿云就要失去平衡而摔倒之际,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
转身一看,身旁站着的是一脸阴沉的益荒。他身上并没有穿平时那件无袖外衣。
“益荒……”
阿云刚想松口气,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益荒,斋大人身在何处?你不是跟着她的吗?”
“斋大人在东边的悬崖、她希望一个人静一下。”
在持续的摇晃中,阿云柳眉倒竖。
“什么!斋大人现在这样,你怎能留下她一个人?!”
益荒平静地制止阿云向自己挥来的手。
“她执意如此,再三恳求我,……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我不得不答应。”
阿云紧紧咬住嘴唇,回头看了看玉依姬。
玉依姬还在坚持祈祷,但身体也已经站不稳了。狂暴的金色巨龙凝视着摇摇欲坠的玉依姬。
阿云的脑中开始响起了警钟。地御柱在颤抖。三柱鸟居之间,失控的气脉正向外喷涌。
“我去接斋大人。益荒,玉依姬就交给你了。”
“好的。”
益荒话音刚落,一波更激烈的摇晃从地底涌了上来。
“哇!”
强烈的地震让正在下石阶的昌浩差点摔倒,他急忙扶住墙壁。然后就势坐了下去,打算等摇晃平息下来再走。
“昌浩,你没事吧?”
昌浩肩上的小怪被甩了下来,它勉强着地。昌浩抓紧石壁,点了点头。
“还、还好……”
但在这摇晃之中,他也动弹不得。
昌浩回头看了看。
“哥哥和公主殿下没事吧……”
年幼的修子一定很害怕。
昌浩幼时经常受到昌亲的照顾。比起大哥,倒是这个二哥更擅长照顾孩子。而且昌亲原本就性格温和,待人和蔼,想必会好好安慰被地震吓到的修子吧。
“必须赶快把地御柱……”
那根柱子是支撑整个国家的神明,国之常立神的化身。
小怪告诉过昌浩,他进入治愈之眠之前所看到的三柱鸟居,是造化三神的象征。这座宫殿的主祭神是天御中主神,三柱鸟居的下方有地御柱。
小怪还说,这些是从斋和益荒那里听来的。他并未与玉依姬直接叫谈过,仅仅看到她不断祈祷的背影。
听到这些,昌浩心中感到一阵寒意。
“我不会再说话了。”玉依姬说这句话时的朦胧面庞从他眼前闪过。
昌浩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将全身力量注入双腿,努力占了起来,沿着墙壁继续走下石阶。小怪跟在他身后。
正当他们缓慢而谨慎地前行时,忽然响起了一阵与刚才的地鸣完全不同的声音。是波浪的声音。
“波浪……”
其中还夹杂着雨声。
昌浩想起了记忆中的三柱鸟居,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玉依姬,还有斋的地方。
“三柱鸟居耸立在海里。虽然不知道离海底有多少距离,但我想应该相当深吧。”
似乎是猜到了昌浩的想法,小怪告诉他。
“小怪,你有仔细查过鸟居有多大吗?”
“没有,斋在悬崖那边,所以益荒他们就是不愿让我过去。不过,看上去相当大。我想应该不是人造的东西。”
在海中建造如此巨大的鸟居,想来确实不是人类所为吧。
“那么,是神造的吗?”
“也许吧。究竟是需要这个作为象征,抑或是其他原因就不清楚了。不过鸟居本身拥有一定程度的神气。估计有神力寄宿于上面吧。”
“这样啊……”
昌浩当时立刻失去了意识,因此对于鸟居没能详细观察。既然小怪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地鸣越来越大。地震也随之愈加严重。昌浩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地震只发生在这座岛上吗?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昌浩脑中又出现了都成发生的那场地震,倾盆大雨之下,一次又一次的地震,每个人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他想起,当时由于自己压力太大,完全没有心思关心其他事。
眼前这场地震虽不至于影响到都城,但应该会影响到那座山下吧。
他下意识将手放在胸口附近,隔着衣服紧紧按住香囊,心想这是怎么了。
即使没有修子,去往伊势的一行人也会照样赶往伊势吧,还是会停留在某处呢?
不知彰子现在如何了。
其实,他很想放下所有一切,立刻赶去她的身边。自己给她平添了多少烦恼,让她操了多少次心。一看到她的脸,昌浩就觉得很痛苦,很难受连和她对视也做不到。他越是强装出笑脸与她说话,心就仿佛被揪得越紧。
昌浩握住香囊,咬紧了嘴唇。
看着一脸后悔不已的昌浩,小怪灵活地在晃动中跳跃,窜到他的肩上,用尾巴“嘭嘭”地拍了拍昌浩的头。
“小怪?”
“你不记得了吧,绳子的结松了,香囊掉了哦。”
“啊?!”
昌浩急忙翻看身上的狩衣。系有绳子的香囊就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在……你搞什么嘛,小怪,不要吓我啊!”
“是我帮你捡回来的。重新系上绳子的是昌亲。趁你熟睡时,把它戴回你脖子上的也是他。记得事后去谢谢人家。”
昌浩眨了眨眼睛。
小怪看着黑暗的前方。阳光射不进位于石阶最下方的祭殿大厅。虽然篝火的光亮勉强能照亮那里,但并不足以照亮所有角落。
然而,小怪的眼力远远胜于人类。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对它来说也如同白昼一般,看得一清二楚。
因此尽管昌浩看不到,小怪却能看到通道的出口。并且凭它非凡的听觉,也能捕捉到昌浩所听不到的声响。
“……似乎有人在争吵啊。”
“嗯?”
惊讶的昌浩也竖起了耳朵,但他无法听到小怪所听到的声音、
小怪白色的长耳朵微微颤动着,鲜红的眼眸闪着光亮。
“……没听过这个声音。啊,阿云在。”
看着半眯着眼睛的小怪,昌浩用开玩笑的语气感叹道。
“真厉害哦,不愧是妖怪。”
“别叫我妖怪,晴明的孙子!”
“别叫我孙子!”
听到这句反射性的反驳,鲜红的双眼瞥了一眼昌浩。
“嗯?”
昌浩不解地望着小怪。而小怪则用它雪白的尾巴拍拍昌浩的头,一遍又一遍。
“……”
昌浩感到某种非语言的东西流进了自己的心里。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怪的背。好温暖。白色的绒毛摸起来很舒服。说起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像这样抚摸过它。
过了一会儿,地震减弱了一些。
昌浩站起身来,迅速走下石阶。到了出口附近时,他停下来,确认大厅里有哪些人。
玉依姬面朝大海,正在祈祷。稍远一些,一堆篝火倒在地上。
散落一地的木柴忽明忽暗地燃烧着。前面站着一位老人,一个中年人以及益荒和阿云。
“那些人是?”
看面容有点陌生,究竟是谁呢?
“是度会那群家伙啊。侍奉这座宫殿的神官一族。那边的老人叫祯壬,另一个不知道。”
小怪只寥寥说明了几句,不过这就够了。
只需看着他们的表情和态度,就能感觉到关系不怎么样。
昌浩眨眨眼睛,环顾祭殿大厅、
“……斋不在。”
小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真少见,明明这两个家伙都在。”
小怪口中所指的两个家伙应该是益荒和阿云吧。
无法想象他们会离开斋的身边。
“昌浩,躲起来!”
“咦,为什么?”
“那边两个家伙很厌恶斋。他们在争夺修子。你出去的话,搞不好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昌浩和小怪藏身于篝火的光亮照不到的位置。
希望对方能尽快离开。
正窥探眼前情况的小怪,此时听到了脚步声,它动了一下耳朵,转头皱了一下眉。
能感觉到有人正从石阶上走下来。耳边传来他被地震摇得晃来晃去,喘着粗气的声音。
没过多久,黑暗中出现了度会潮弥。他并没有发现潜伏在暗处的昌浩和小怪,蹒跚着向前走去。
益荒和阿云看到了潮弥,表情更加严肃,一看就知道他们并不欢迎此人。
然后潮弥却掩不住满脸喜色。篝火下,他的脸上莫名地泛着红潮。
晃动渐渐减弱。但三柱鸟居产生的数条金色巨龙并未消失,它们蜿蜒着身体,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玉依姬。
而玉依姬则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继续祈祷着。
看到走近的青年,祯壬以怀疑的眼神瞥了对方一眼。
“潮弥,怎么了?”
若非有相当要紧的大事,是不允许任何人在玉依姬祈祷时踏入这座祭殿大厅的。尽管长老并不受这项规矩的制约,但没有特别的事时,祯壬也同样留意让自己尽量避免接近这里。
虽说潮弥是下一代长老的候补人,但目前为止说到底他只是一介神官而已。原本不经过祯壬的许可就来这里,是不可原谅的。
“祯壬大人,我有好消息。”
“什么?”
潮弥的两眼因为喜悦而闪闪发光。
“我铲除了灾难,为了玉依姬。”
祯壬和重则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看起来一脸困惑。
“你在说什么啊,潮弥……”
祯壬对自己年轻的侄子投以怀疑的眼神。重则也是同样的表情,只是没有说话。
而另一方面,益荒和阿云却表现得十分激烈。
“你这家伙……做了什么?!”
益荒迅速逼近潮弥,阿云则以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匆匆奔上石阶的阿云也没有发现潜伏的昌浩和小怪。
益荒抓过潮弥的胸口的衣服。
“你做了什么,对斋大人做了什么……!”
潮弥一边用力想挣脱益荒健壮的手,一边露出无畏的笑容。
“我将玉依姬失去力量的元凶,将那条罪孽的生命奉还给了神明……”
益荒愕然,一时忘记了呼吸。潮弥的叫喊深深刺痛了他的耳膜。
“这场雨、地鸣,一切都是因为她。倘若将她送回神明身边能帮她赎罪,那她也会求之不得吧!”
“混蛋!”
益荒发出一声怒吼,用充斥着愤怒的眼神死死盯着潮弥。
“一无所知的毛头小鬼,你竟敢……”
青年的全身喷发出战斗的气息。面对盛怒之下的益荒,人类毫无招架之力。
被他四周包围的神气所压倒,祯壬与重则甚至无法靠近。这时,一道白影从他们身边窜过。
受到冲击,益荒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潮弥则因为反作用力被弹至半空。
突然闯入的小怪轻盈地翻了一个筋斗落地,斜身眯起眼睛。
“杀了那家伙有什么用。神的使者怎能对人类出手?”
益荒惨然一笑。
“让那位小姐长生是神的旨意。违反神意者,一律予以裁决。仅此而已。”
鲜红的双眸闪过一抹脸色,瞬间,火焰斗气包围了小怪,接着出现的是一个修长的身影。红莲与益荒的身高近似,几乎能看到两人对视的眼神中火花四溅。
昌浩忍不住冲了出来。
“红莲!”
“别过来昌浩!我跟这家伙必须作个了断。”
到底是要了断什么啊。昌浩急得直跺脚。正当此时,激烈的地鸣再次从地底轰鸣而来。
宛如悲鸣的巨响,在祭殿大厅中激起阵阵回声。
在三柱鸟居之间扭动的金色巨龙也爆发出震天怒吼,骚动起来。
气脉被阻挡了前进的道路,从地御柱中不断涌出,欲冲破三柱鸟居。在外等待的巨龙们欢喜地不住颤抖。
益荒将注意力转向金龙。现在的确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
另一边,红莲也正确理解了事态的危险性,因此并未做出挑衅益荒的行为。
事情总算得到了控制,昌浩不由松了一口气。耳边传来潮弥兴奋的声音。
“得带新的斋戒来这里。赶快把天皇的女儿……”
之前一直呆然看着事情发展的重则,听到这句话突然回过神来。
“天皇的女儿……哦!原来是你这小子!”
听到这句话,昌浩转过身。
然而,他本人却毫无自觉,疑惑地皱起眉。
“咦……?我?我怎么了?”
“装什么蒜!内亲王在哪里!”
面对步步逼近,打算威胁自己的重则,昌浩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想把公主殿下怎么样?”
“代替斋,代替那个无能的的斋戒,让她辅佐玉依姬。玉依姬的力量之所以会减弱,也全都怪斋不好……!”
重则的双眼闪烁着光芒,是他那染上憎恨的瞳孔深处燃气的火焰。
昌浩眼前浮现出一张尚未满十岁的少女的面庞,为何她会遭受到如此深刻的憎恨?昌浩所认识的那位少女,虽然说话不留情面,但内心并非如此。
因为对出于痛苦中的昌浩说不要再自责了,对他伸出援助之手的正是这位少女。
潮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没错……将内亲王推上斋戒之位,辅助玉依姬。让我们的玉依姬取回昔日的力量。”
一切的元凶——斋,已经送回了神的身边。
“大海……连接着根之国的镇国之宝素盏鸣。她应该正在那里赎罪吧。”
“海?莫非你把斋推进大海……?”
昌浩脸色大变。连日豪雨使大海变得汹涌狂暴。
瞠目结舌的益荒顿时失去了一切表情。
赶到东岸的阿云,伸手捡起地上的外衣。
“这是益荒的……”
斋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看日出。即使因为下雨而看不见太阳,这个习惯也从未改变。
每次益荒都陪她一起来。为了避雨,他会让斋躲在这件外衣下,直到她说要回去,才会离开这里。
对于斋来说,比起待在宫里,比起在祭殿大厅守护玉依姬时,她在这座岛上能最早看到日出的这里所度过的时间,或许是她最轻松的一瞬间。
“斋大人……你在哪里?斋大人!”
阿云脸色惨白地大声呼唤。
低沉的地鸣连这里也可以听到。必须尽快找到斋,保护她回去。
“斋大人、斋大人……!”
从很久以前开始,从十年前,斋出生时开始,益荒和阿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按照神的指令,不让度会一族得知她的存在,平静地过着日子。
而那份小小的和平,却在五年前被度会一族无情地打破了。
阿云抓着外衣的手在颤抖。她拼命寻找着斋,同时不停低语道。
“度会潮弥……要是没有那个男人……”
至今为止,她不知多少次说过这句话。每次都是被益荒提醒,阿云才就此闭口不提。
但是,她不该沉默的。她一直在暗暗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度会一族对于斋的怨念日益加深,最后发展到了当面的冲突。他们煞有介事地谩骂她是“无能的斋戒”、“废物”,总是挑她的刺。
即使阿云他们极力否认,挺身保护她,斋本人却肯定这些说辞,认为自己的存在就是罪孽,本就不该留在这里。
给玉依姬死亡的安宁,让玉依姬恢为人类,为此自己不惜背负一切罪孽,斋说出这番话时,真是大雨开始下降之时。
“斋大人……!”
这场大雨,会将天照神气从这片土地上冲走吧。无论玉依姬祈祷多久,神的力量也不会降临到这里。
正因为人心被黑暗所吞噬,神威才不会降临。
斋曾经仰天长呼,召来黑暗的是自己。
“斋大人!请您回答我……!”
手上抓着外衣到处寻找的阿云,忽然感觉到了某种气息。
拨开重重叠叠的树丛,走进其中的阿云睁大了双眼。
“啊……!”
第八章
金色的巨龙,在三柱鸟居中伺机而动。
它们以炽热的眼神,凝视着始终在祈祷的玉依姬。任何人都不可能不注意到它们的视线,然而玉依姬只是专心致志地持续着祈祷。
她丝毫没有在意背后发生的骚动。
仿佛将五感从这个世界抽离一般,玉依姬的背纹丝不动。
祯壬看着此时的玉依姬,逐渐陷入思考。
他的侄子潮弥,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疯狂,叫嚷着将斋送回神明身边了。益荒走近他。
“你对斋大人做了什么?”
声音异常平静,听上去甚至可以说是平和,但这声音却冲击着潮弥的鼓膜,令他感到一种平生从未经历过的恐怖感觉。
益荒和阿云是神的使者。即使曾经有过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也从未有过如此露骨的敌意。不,这早已不是什么敌意,而是明确的杀意。
潮弥缩着身子开口。
“我把她交给了大海的神明,让海神送她回天御中主神那里。”
益荒默默地将手伸向潮弥,潮弥动弹不得。
此时,响起了一个沉重的声音。
“真是愚蠢……”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一点。
只见度会祯壬仰头看着上空,看起来极度憔悴。
“祯壬大人?”
正与昌浩对峙的重则惊讶地皱起眉。
祯壬瞥了一眼玉依姬,无力地继续说道。
“就算杀了斋,玉依姬的力量也不会复原。”
玉依姬的背影前方,逆转的海浪掀起高高的飞沫。受到气脉失控的影响,大海在咆哮。
“姬是出于自愿,才放弃作为神之容器的。”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祯壬的话语在每个人耳边回响。
老人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是的……玉依姬践踏、背叛了我们度会一族的忠诚。”
从神世时代开始,玉依姬就在这里开始祈祷。她早已放弃了人的身份,成为了神的容器,一个不老不死的巫女。
但如今玉依姬主动放弃了这个地位。
“她狠狠地背叛了我们。度会一族可是将所有一切都献给了姬啊。而姬自己却放弃了下达神谕和施展神力的圣职,打算抛弃玉依姬这一身份。”
因此,玉依姬才会失去力量,渐渐变得很难听到神的声音。仅仅是下达一些小小的神谕也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无论守护国基的神多么痛苦,她也难以听到,同样也无法向天神询问止雨之法。
如今的玉依姬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停祈祷,让神不要抛弃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物。
听完祯壬的这番坦白,潮弥茫然地呆立着。
“姬是……自愿放弃自己的身份……?”
“没错。就算把斋还给神明,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听着长老的话,潮弥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他就是用这双手将那名幼小的斋戒推下了大海。少女的脖子出乎意料地纤细,他轻而易举就完成了这件事,简单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正因为有那个小女孩,玉依姬的力量才会消失。聆听神谕的力量减弱,地脉失控,所以才会导致连日暴雨。
度会的人们一直是如此认定的。而这难道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吗?
“……我、我是……为了姬、为了神……”
为了让一切复原,才对斋这个元凶出手的。因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潮弥的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大吼。
“你错了!”
度会一族的两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去。
只见昌浩对他们怒目而视。
“你错了……!你根本不是为了姬,也不是为了神。都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你自己!”
“你……胡说什么!”
潮弥跳起来揪住昌浩,昌浩反抓住他的手继续说道。
“如果你真是为了玉依姬,为什么不问问玉依姬她的愿望?为什么你连问都不问就能对斋出手!?只因为你觉得斋是个麻烦,只因为斋妨碍到你了,所以你以神作为借口除掉她,对不对!?”
潮弥无法反驳。被对方说中自己的真正心声,他无言以对。
没错,并非为了玉依姬。觉得斋碍事,想抹杀她的存在,这一切都是潮弥他们自身心中的想法。
既不是神的意愿,也不是玉依姬的心意。
他们所供奉的神,将那名只会带来灾祸的少女,交给自己的使者们守护,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这才是神的意愿。
既然无法下达神谕,益荒和阿云的意愿也清楚地表现出了这一点。
红莲将昌浩和潮弥拉开,被那双金色的瞳孔瞪视,潮弥不由后退了几步。
“昌浩,你没事吧?”
“嗯,没事。”
昌浩忍住怒气点了点头。虽然有些痛苦,但没什么大不了的。
地鸣轰隆,从地底传来。宛如支撑着这个国家的地御柱,正在哭诉痛苦一般。
“那么,这地鸣、暴雨又是怎么回事?姬的力量为什么会消失?为什么……!”
潮弥抱头惨叫。无论他们再怎么祈祷,也无法帮助玉依姬。
明明身为斋戒却毫无力量的那个少女,正因为有了她,一切都开始不对劲。这么想到底有什么错?
“斋是罪孽……她的存在就是个罪孽,这是祯壬大人所说的啊。”
昌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回头看向老人。
度会祯壬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疲惫,他看着昌浩。
潮弥、重则,还有祯壬,三人的眼中流露出同样的神色。意志坚强的瞳孔,闪烁的是为了信仰甚至不惜牺牲生命的纯粹的忠诚心。而在它们的更深处,燃烧着暗色的火焰。
昌浩的脑中,想起了纠缠在地御柱上的黑绳。
那沙沙蠕动的粗绳,使地御柱发出痛苦的呻吟。
地御柱代表的是国基——国之常立神。而将神保卫起来,牢牢捆缚的那条绳则是——
昌浩心跳得很厉害。从度会一族的内心深处,有某种东西不断向他传来。
——怨恨
——怨恨
——怨恨
怨恨着玉依姬。
她背叛了,背叛了度会。
恨。恨斋。
没用的斋戒。明明毫无力量,却能受到神的庇佑,得以长生。
昌浩的脑海了中,响起了某句话。
“有很多。很多人的心都腐坏了。他们的心中背负着深深的伤口,邪念便趁机从伤口溜进去,引诱他们。友人多人就这样,毫无自觉地沦落成了魔鬼。”
玉依姬的选择,对度会一族来说,是彻底的背叛。数百年来他们全心侍奉着她,只为了她而存在。这些人的心被无情地践踏了。
不难想象,这种背叛是何等的打击,又让他们何等失望。
“人类的心灵很脆弱,很渺小,缺乏防备,一点点就足够引诱他们。要小心,黑暗的声音一不留神就会潜入心中,在尚未察觉时藏进深处,不断堕落下去。”
昌浩的心又跳了一下。
纠缠在地御柱上的,正是人心邪念的具现。
崇拜。供奉玉依姬的心灵。最深处潜伏的是——
被背叛的绝望、愤怒、悲伤。
这些都是心灵的伤口,成了邪念趁虚而入的空隙。
但他们无法将矛头指向玉依姬。因为对于度会一族来说,玉依姬相当于自己的存在意义,是在这座岛、这座宫殿中,至今为止、从今以后也应该代代守护的巫女。
那么,这股仇恨要向谁发泄?
每个人眼中都需要明确的理由。最为弱小,即使被当作元凶也无法反抗的人。被烙上罪孽之印的人。
错的是谁?应该怪谁?
五年前突然出现的那个女孩。以斋戒的身份出现,名叫斋的那个女孩。
斋。这个代表着“无罪之人”的名字,或许正是由于背负了罪孽的人,用来消除罪孽的咒语。
那么,一切都是斋带来的。斋就是一切的元凶。
吧一切堆到斋的头上,大家的心就能维持平和,这样就没有人会被自己心中的恶意和邪念压垮。因为有了斋这个实实在在的罪人,度会一族的感情才可称得上是合理的。
潮弥、重则、祯壬都是如此。如果说,一直以来他们都是靠这种手段来使自己正当化……
想到度会一族,想到人心的自私,红莲只觉得恶心得想吐。
通过牺牲某个人,践踏她的心,打击她来保护自己的心安理得。如此才能崇拜神明,供奉玉依姬,清廉地完成神职。
只要怪斋就可以了。因为她的存在就是罪孽。而罪孽就应该被抨击、被斥责。他们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
度会他们为了使自己的感情合理。让斋背负了所有一切。
这根本是恶魔的行为。这世上存在着无数像这样披着人类的恶魔。
只有恶魔才会将最弱的一个当作祭品,践踏着对方的心来寻在。
祭品背负着沉重和痛苦,心灵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却连大声**都不被容许。
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当成了祭品。
即使有益荒和阿云,也没能完全阻止。
孩子的心很敏感。透过皮肤、透过空气,她一定感到了那些指向自己的怨念。所以才会变得那么顽固。
红莲也记得。身为凶将,最强悍的他从一出生起就受到了这种待遇。这是如此理所当然,他甚至从来不曾对自己孤身一人抱有过任何疑问。
直到成为安倍晴明的式神,开始跟随他,这种情况逐渐发生了变化。
想到这里,红莲忽然感到不太对劲。
如果自从以斋戒的身份出现在度会一族面前时,就一直被他们的偏见对待,斋应该也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仅仅因为如此,她会扼杀自己到这种地步吗?
反观自己。
之所以会斥责自己,之所以背负着巨大的伤口,以至于希望别人杀了自己,是有理由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红莲才会苛责自己,渴望将自己从世上抹去。直到今天,它依然化作无法磨灭的伤痕,深藏在他的心中。
难道斋也和红莲有相同的理由吗?否则,她不至于把自己逼到那种地步。
想到这里,红莲忽然感到不太对劲。
如果自从以斋戒的身份出现在度会一族面前时,就一直被他们的偏见对待,斋应该也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仅仅因为如此,她会扼杀自己到这种地步吗?
反观自己。
之所以会斥责自己,之所以背负着巨大的伤口,以至于希望别人杀了自己,是有理由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红莲才会苛责自己,渴望将自己从世上抹去。直到今天,它依然化作无法磨灭的伤痕,深藏在他的心中。
难道斋也和红莲有相同的理由吗?否则,她不至于把自己逼到那种地步。
她的身边有益荒和阿云。他们多么重视斋,一眼就能看出来。假如斋心中的伤口连他们也无法治愈……
“——红莲!”
听到自己的名字,红莲向一旁看去。
昌浩正注视着三柱鸟居中蠢蠢欲动的金龙。
他的眼神中闪耀着决心。
“神在梦中嘱咐我,希望我能斩断捆绑地御柱的绳索。”
神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有人心,被黑暗所污染。希望你能将那个人从黑暗中救出。正是这个人造出了捆缚这根柱子的那条黑暗。
然而,昌浩却被玉依姬阻止了。
——斩不断的。即使斩断了绳索,不斩断其源头,它变回再次捆缚柱子。
为何玉依姬要阻止昌浩呢?
昌浩看了看度会那两人。造出那条绳索的,正是侍奉玉依姬和神明的这些人。
啊,原来如此,昌浩突然醒悟了。
倘若不顾一切地砍断那条绳索,诞生出它的邪念就会悉数返回到释放出邪念的人身上。而返回的邪念又会膨胀数倍,再次纠缠于柱子上。
除非度会一族的人从魔鬼恢复到人类,否则就不可能完全解放柱子。
潮弥他们心中的黑暗。如何才能让光明射入其中呢?如果是他们心中的伤口导致了这一切,就必须让伤口不再流血,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就像榎岦斋将自己从那个噩梦中拯救出来一样。
金色的巨龙在咆哮。被牢牢捆绑的地御柱,堵住了气脉。本该围绕大地的气脉朝上方喷涌而出,想从内侧打破三柱鸟居。
那些龙正在等待束缚被打破的那一刻。
地鸣愈加强烈了。透明的金龙开始渐渐有了实体。
巨大的龙身挣扎着想从鸟居中逃出来。每当龙撞击柱子,就会传来嘎吱嘎吱的危险声音。
此时保护着鸟居的,是玉依姬祈祷的力量。天御中主神将力量借给了一心祈祷的玉依姬。
然而,这也撑不了多久了。因为玉依姬的生命中,身为神之容器的力量已接近枯竭。
斋希望在玉依姬失去力量之前,给予她人类的死亡方式,以便让她在投胎转世之后,能够恢复成一个平凡的人类。
但是,她的愿望无人知晓。她的心意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被沉到了海底。
斋的愿望,昌浩无法替她实现。他无法带给玉依姬死亡的安宁。
昌浩想起了那双坚毅的眼神。对于心灵不断遭受摧残的她来说,玉依姬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要砍断缚于地御柱上的绳索。”
听到昌浩这句决然的话,红莲扬起眉毛。
“怎么做?”
“只要……”
昌浩用手指向三柱鸟居。金龙盘踞的鸟居之下,应该就是地御柱耸立之处。
“从三柱鸟居的中间下去……”
“金龙怎么办?”
“嗯,所以红莲,帮我。”
红莲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已经有所预感,没想到果然如此。
漂亮的眼中带着一丝严肃。
“最近你总是乱来。”
“啊,抱歉。”
但昌浩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心。
正当他们准备冲上前去,潮弥与重则挡在两人前方。
“你们要做什么?不许接近玉依姬!”
重则的手伸向腰间佩戴的太刀。
红莲啧了一声,打算与重则对峙。
另一边的潮弥正极力阻止昌浩。
“快让开。不解放地御柱,就无法制止失控的龙脉。”
但潮弥却两眼放光,瞪视着昌浩。
“你想做什么?就凭你这来历不明的小鬼,能做什么……!”
昌浩狠狠瞪了潮弥一眼。
“玉依姬想救你们。所以我要助她一臂之力。”
昌浩向前奔去,挥开潮弥企图阻止他的手,冲向玉依姬祈祷的祭坛。
正与重则对峙的红莲,看到鲁莽奔跑的昌浩,暗自打定主意,事后要好好教育他。
没有三思而后行可是要吃大亏的,再不让他学会这一点,将来很让人担忧。
“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红莲用严厉的口气加以威胁,但重则却并不退缩。毕竟是背负着度会一族的阴暗,统领虚空众的人物,威胁对他没有作用。
红莲啧了一下,他不能攻击人类。
突然,重则的手被益荒从背后擒住。
看到愣住的红莲,青年翘了翘下巴向他示意。
“快走!”
益荒这意想不到的举动,让红莲不由感到疑惑。
“你想干什么?”
“……这是斋大人的意思。”
帮助昌浩和红莲。
突然间,红莲明白了。这个男人打算放弃自己的性命。
由于自己一时疏忽,让斋落入了潮弥的手中,此时他的手中充满了深深的绝望,以及对自己的愤怒。
红莲谨慎地眯起眼睛,抓住了益荒的手。
“那么,你也来吧。”
“什么?”
红莲推开重则,拖着益荒向前走。
“人手不够。那个笨蛋打算从三柱鸟居下到地御柱去。你也来帮忙阻止金龙。”
益荒看了一眼度会的两个人。地鸣更加剧烈了,拥有了实体的金龙们,似乎正打算极力冲破鸟居。
如果它们被放出来,地御柱就会开始崩毁。
益荒不由屏住呼吸,甩开红莲的手,向柱子奔去。
越过结界,就到了玉依姬的祭坛。
昌浩轻轻叫了一声正在祈祷的玉依姬。
“玉依姬……”
但是,玉依姬全然没有反应。她曾说过不会再说话。莫非是认真的吗?
昌浩还清楚地记得她对自己所说的话。
人心很脆弱。每个人都有黑暗的一面。不能放它们出来。一旦放出它们,人就会变成魔鬼。
他站在崖边俯视海面。从悬崖到三柱鸟居有五丈之远。汹涌的波涛深不见底,也完全不清楚鸟居的支柱有多长,地御柱则更是在那之下。
该如何去那根柱子那里呢?
随后赶来的益荒告诉困惑的昌浩。
“如果要进入柱子,只能让困住金龙的那个圈解开一次,为了以防有龙逃出,必须在一瞬间进入其中。”
海水不会进入圈中。那三角形的鸟居不断接收到神力。
益荒抬起头,看着鸟居上空。
“吾主,天御中主神啊。”
昌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
他看了看红莲,对方似乎并不吃惊,看起来早已有所预料。
在昌浩失去意识的期间,红莲和昌亲到底看到,听到了什么。事后要问问他们。
“若您尚能听到,请赐予力量。”
男人的愿望淹没在地鸣之中,但他的话似乎勉强传达到了上天。
三柱鸟居一下子发出光芒,奔腾的海面一瞬间变得风平浪静。
昌浩意识到他们的身体也和鸟居一样,被相同的光芒所包围。
十分轻柔、温暖的光芒。昌浩觉得自己曾经也有过这种感觉。
是什么呢,昌浩仔细回想。想起来了,是从天空洒下的和煦阳光。
“走吧。”
益荒催促道。昌浩与红莲纵身跳下悬崖。
金龙狂躁地飞舞着,对接近自己的人们爆发出示威的吼声,敌意扑面而来。
昌浩飞在空中,同时调整自己的呼吸。虽然在都城也曾经与它们对峙,但眼前这些龙已经拥有了实体。
“——嗡!”
在他结印的瞬间,只觉得身旁涌来一股灼热的斗气。
昌浩朝旁边一看,红莲的全身包裹着绯色的斗气。
然而,对方是龙脉的化身。不可能被区区火焰燃尽。红莲到底打算怎么做呢?
察觉到昌浩的视线,红莲瞪视着金龙开口道。
“那些家伙由我们俩对付,你快去地御柱那里!”
“可是……”
“别担心。”
红莲瞥了一眼益荒,露出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
“我一个人也许对付不了,但现在还有那家伙。”
昌浩吃了一惊。
至今为止,他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红莲指着某个人,作出这种认同对方的力量与自己同等的发言。十二神将中最强也是最凶的称号是名副其实的,没有人比得上他的神力。
身为神的使者,益荒也一样名如其人,是一位豪杰吧。
直奔三柱鸟居而去的益荒,眼中燃气了熊熊怒火。
一旦解放了地御柱,阻止了龙脉的失控,他就要了度会潮弥的命,让他赎罪。无知不能减少一丁点他的罪行。
包围着柱子的力量一瞬间消失了。被神威所困的金龙发出了咆哮。
益荒与红莲、昌浩三人穿过三柱鸟居进入圈中。
尽管无数的龙企图逃出鸟居,但又被一瞬间恢复的神威阻止了。
然而,还是有一条逃出了鸟居。
“糟了……!”
益荒叫道。但发现得太迟了。要从圈中出去,必须再次完全消除神力。
这样一来,被困于其中的龙恐怕又会被放出去。
金龙凝视着一直以来困住自己的玉依姬。
龙身上落下火焰般的光芒。这是从地御柱喷出的气脉碎片。
巨大的金龙张开龙颚。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天际。
玉依姬缓缓地张开眼睛,抬起头。
她看了看逼近眼前的金龙巨龙,但还是丝毫不为所动。
“姬……!”
益荒大叫。同时一股灼热的火焰冲上天空。
感到有热风袭来,益荒朝身旁一看,只见无数条龙向这里冲来。
红莲向前跨出一步,准备迎击巨龙们。他的手中握着某样武器。
察觉到那是什么,昌浩不禁叫出了声。
“勾阵的笔架叉!?”
刚想问怎么回事,昌浩忽然恍然大悟。
火土相生,红莲越以火攻击,就会越使属土的金龙们活性化。但若是同样以土气攻击,便反而会互相抵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勾阵的武器会在红莲手上,但想来他是打算像在出云那时一样,借由土将的笔架叉改变自身的神气吧。
“昌浩,快去!”
“嗯!”
听到红莲的催促,昌浩急忙向三柱鸟居飞奔而去。
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包围着他,保护他不受喷涌而出的大地波动的影响。昌浩被一种朦胧的光芒所包围,被引导着直朝地御柱而去。
红莲不由仰头望向天空。
“……神?”
也不知道是哪位神明,是天照大御神,还是天御中主神。或许是使尽最后一点力量的国之常立神自身。
为了解放地御柱,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为了保护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世间万物,将仅存的一点点力量全部倾注到了昌浩身上。
红莲用神气击向咆哮着冲过来的金龙,这条龙被切成两段化为尘土。剩下的龙似乎胆怯了,动作变得有些迟钝。但受到涌出的大地波动的影响,可以感到它们的力量越来越强。
益荒回头看了看玉依姬。
与金龙对峙的玉依姬,面无表情地伫立着。
益荒吃了一惊,并不是神明附身,他没有感到神的气息。
玉依姬的心灵完全消失了。
“姬……”
勉强残留下的一丝玉依姬的意志,也正在逐渐消失。即使没有遭到龙的攻击,不久姬也会消失。
金龙的巨龙爆发出咆哮。仿佛化身人偶一般毫无反应的玉依姬,缓缓地转过身体,背对着龙踏出一步。
“玉依姬!”
益荒大吼一声,正当此时,突如其来的一阵龙卷风弹开了金龙。
第九章
“玉依姬!”
悲鸣般的声音回荡在祭殿之间。
阿云走下石阶,朝缓缓前行的玉依姬赶去。
是阿云的力量弹开了金龙。
金龙被障壁阻挡弹开。怒火中烧的双眸直瞪着半路杀出的阿云。
咆哮轰鸣。阿云与龙正面交锋。
另一方面,度会的人们看到随阿云走下石阶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手扶着墙壁出现的身影,是本应消失在海中的斋。
潮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你……为什么……!”
潮弥正要上前诘问,却因为察觉到其他人而停住脚步。
潮弥和祯壬都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唯一知情的重则抬起头说。
“内亲王,你们是……”
和修子一起出现的是风音和太阴。
其后,被昌亲搀扶着的矶部守直正步履蹒跚地走下石阶。
止血符也无法完全止住伤口的出血,他的衣服被浸湿了。即使如此,守直还是靠自己的双腿站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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