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第二二十三章 姑侄斗法(2/2)
“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这个君子,我不相信。”
“那立下字据如何?”
“算了算了,你凭良心就是。明天,我就进宫去说。”
“殿下,我还有个好友陆象先也望公主代为引荐。”
“就是你,还不知说不说得好呢,怎么又多一个?”
“陆象先言高行洁,如能入朝,必孚众望。他是我的好友,必是您的心腹。”
太平公主点头表示同意。
次日,太平公主入宫。她很久没进宫了,睿宗见了分外亲切,兄妹间在笑谈中,太平公主便把推荐崔湜、陆象先为相的事讲了。
睿宗说:“陆象先人品高洁,素有声望,可以入相;只是那崔湜行为太龌龊,任妻淫佚,纵女私奔,恐难孚人望。”
太平公主说:“妻女之事与他何干?只不过管教不严而已。再说,这类小节,圣贤皇帝都难避免。对他,又何必如此苛刻?”
睿宗仍面有难色,沉默不语。
太平公主便带着哭泣的声音说道:“妹妹这几个月来,从未有什么事相求,没想到这点小事皇兄都不给面子,叫我今后在朝廷上怎么见人?”
睿宗心最软,一见眼泪便六神无主,忙点头答应。
太平公主这才破涕为笑,向皇兄一再表示感谢。
这时,朝廷设宰相七人,由太平公主举荐的就有窦怀贞、崔湜等五人。虽然,第一、二把手由李隆基的人宋璟、姚崇担任,但人多势众,太平公主的势力又重新张扬起来。
这还不算,过了两天,太平公主又在朝堂上设了座位,隔着一张紫纱,与大臣们共议朝政。
这又招致了李隆基的不满,姑侄二人常常在朝堂上唇枪舌剑,争论不休,闹得睿宗的头都大了。
这天,又演了一场使睿宗十分难堪的戏。
太阳刚刚露头,含元殿已是一派紧张,一队队盔甲整齐、手执戈矛的殿前卫士在值日金吾的带领下,从两侧走向含元殿两廊,只听一片铁器撞击声有节奏地传过来,又荡开去。长长的两列卫队,把庄严肃穆的朝堂气氛渲染得浓浓的。
接着,响过三通鼓,一位手执拂尘,身着朱衣的太监从一侧走出,向立于丹风门外的文武百官大声宣道:“时辰已到,文武百官上殿喽!”
一声喊后,文武官员从左右两廊按品级进入大殿,齐齐整整排列在殿堂两旁。
五通鼓响,由远及近传来一派悦耳的笙萧鼓乐之声,宫娥彩女拥着睿宗、太平公主、李隆基进了大殿。睿宗居中,太平公主、李隆基分左右坐在朝堂之上,只是太平公主座前有一道紫色的屏幕遮着,惟其如此,更显出其神秘和特殊。
接着,由太监内给事中高力士查点朝班官员名单,向睿宗跪奏:“应到官员已到齐。”
朝仪开始了。
今天的议题有两个:一个是羽林军在清除韦党中立有大功,因而一些兵将居功自傲,发生多起如葛福顺大闹醉仙楼,毁楼殴民的严重事件,大臣奏请将羽林军调出京城,赴外地驻扎;第二个议题是罢斜封官以正纲纪,清除官场弊病。
这两个议题都是倾向于李隆基的宋璟、姚崇两位宰相提出的,当然出自李隆基的意思。
照说,像这样用意很好的议题是应该顺利通过并立即付诸实施的,然而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首先是睿宗不表态。他知道太平公主与李隆基之间矛盾根深,特别是太平公主难侍候。只要听说是李隆基赞成的事,再好,她也能说得一无是处;凡是李隆基反对的事,再孬,她也有本事把它说得一抹溜光。睿宗想先让她发表意见,免得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他问:“御妹对这两个议题有何见解?”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更不开腔。
连问两三次都这样。
后来,当姚崇出班把这两桩事的重要性详细奏明,希望立即颁诏执行时,太平公主便说了:“羽林军是护卫京师的长城,随便调出去,京畿要地交给谁来保卫?斜封官本是前中宗皇上御批的,也有它可取之处。中宗皇兄驾崩以后,难道他以前制定的制度都该取消吗?”
太平公主说得振振有辞,实际上全有另外的打算:羽林军是李隆基的心腹部队,近来军纪不好,京城百姓颇有怨言,对李隆基的威信造成影响,他要调羽林军出京城加以整顿,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信,加强部队素质建设,这当然不能同意;斜封官之事因太平公主自始至终参与,从中捞到不少好处,又培植了个人势力,取消了于她不利,当然要反对。
是非不辨的睿宗觉得太平公主说得也有理,正准备表示同意时,宋璟立即出班跪奏道:“启奏陛下……”
“慢!”宋璟还没说完一句,太平公主就制止了他:“宋丞相,你为当朝宰相向皇上奏事,应该衣冠整齐,你看你,帽子也不戴正……”
她这一说,满堂文武嗤嗤发笑,宋璟羞得满面通红,慌忙去整冠。
李隆基气得直咬牙,忽地站起来,走下殿堂亲自向皇上陈述,举出十个理由应该把羽林军外调,将斜封官制度废除,“以稳定社会,健全官职任用制度。”
太平公主在紫纱帐后,对李隆基一一反驳,举出二十个理由,说明羽林军不能外调,斜封官制不宜取消,“只有这样京城安全才有保障,祖宗制度才能继续。”
睿宗也不知该怎么说好,有时明知太平公主胡搅蛮缠,也只有随她。
最后草草宣布:“下次再议。”
“散朝!”
下朝以后,李隆基精疲力尽,睡了半天闷觉后叫书僮磨墨备纸,他提起笔来,写好一张“辞让表章。”请求改立长兄成器为太子。写好后,斟酌再三,觉得文字、语气都无破绽了,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好像肩上卸下了千斤重负,身子顿时轻松了许多。
李隆基办事干脆,写好辞呈,便换了衣帽去见父皇,当面呈交。
他快步走出东宫,回头看看,无可奈何地说了句:“当初我就不该搬进来。”
他手拿辞呈急匆匆向父皇的寝宫走去,走到宫门,内给事中高力士接住他问:
“殿下有事要见皇上?”
“是,向皇上递一份辞呈。”
“什么辞呈?”
“这太子当得艰难,心力交瘁,力不胜任,不如干脆辞了的好。”
“啊……皇上刚刚才睡着,可否将辞呈交奴才代交?”
“当然可以,那就麻烦公公了。”李隆基说罢,回头便走。好像他已经不再是太子,无官一身轻了。
第二天,他借故有病,没有上朝。
下午,宰相宋璟派人送来一张请帖,请他去赴晚宴。
李隆基正想散散心,便准时赴约,骑马来到宋璟府上。因为发了请帖,他以为是个大规模的宴会,结果一看,连他总共才四个人:主人宋璟,还有姚崇、高力士和他。
见了高力士,他就问:“我那辞呈你交了吗?”
宋璟岔开话头说:“别谈这个,拣些高兴的说。”
“那我先说个高兴的。”姚崇说:“我今天从太平公主门前经过,看她府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一打听,原来说是祝贺成器立为太子。还说,太平公主原先想方设法、费尽心机要立成器为太子都未成功,却立了李隆基,谁知道李隆基胆小无能,自己让出来了……”
李隆基听了也不生气,反而笑道:“说我胆小无能便胆小无能,又有什么?好在皇上批准了,就是我的幸运。”
宋璟说:“看来此事并不使殿下高兴,再换个题目。”说罢,从抽屉里取出一纸奏章双手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一看,原来是前天宋璟、姚崇写的奏章,但见在醒目处御批了四个大字:“照准施行。”
李隆基高兴得站了起来,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感激万分地说:“父皇呀,父皇,请受儿一拜!”
说罢,向父皇居住的皇宫方向跪拜再三,忍不住泪流满面。
“只是……”李隆基情绪稍平静后说道:“只是我的辞呈已交,姚丞相刚才说皇上已改立长兄成器了……”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后,高力士从怀中取出那张辞呈,双手捧还给李隆基。他们三人几乎同时说:“请殿下宽恕,是我们骗了您。”
李隆基也不冒火,他从高力士手中接过辞呈,凑近烛火,顷刻间,便化成一股青烟飘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