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儿，你难道没有想过我被发配到边疆之后发生的事情么？”洛云轩神情忧伤的问道。

    是啊，就算是一个普通朋友，就算是一个曾经很关心自己的人，自己也应该对他有最基本的担心，但是，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让她更没有丝毫的空隙去考虑这些问题。

    “对不起，云轩，在我离开之后，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那些事，有开心的，还有痛苦的，只是，又能怎样？在现在看来，那一切的事实，都已经变成了曾经。

    一想到那些，落衣便会有种感怀的情感，当即，脸上的神色也微变了。

    看来这段时间，真的发生了太多事，在自己身上，又何尝不是呢？

    “这段时间，你过的好么？”落衣慢慢的问出口来。

    洛云轩淡然一笑，这样的男子，是隐忍的，就算再大的风浪，过了之后，只会变得愈加的沉稳。

    这也算是一个悠长的故事了吧，确实，这一段时间不算久，却发生了足以让他铭记一辈子的事情。

    很多个在边疆的夜晚，洛云轩都会想很多，比如将落衣带来自己的身边却又无法保护她，但是想的最多的，还是那些童年与自己的父亲一起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只是，时间再也回不了从前。

    边疆的夜，是凄凉的，也许有一天，他也会马革裹尸，抑或死在战场上，未知的未来，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在那里，洛云轩喜欢上了喝酒。边疆战士们饮的酒并不像他以前饮得那般清冽，而是烈的很。

    最先他很是不习惯，但是，几次之后，倒也习惯了。入口，便有那般辛辣的感觉。经历了多少次，他才知道，借酒浇愁愁更愁这句话果然一点也不假，只是他不知道，除了饮酒，还能怎样度过这样孤独的夜晚。

    还是会想她，自己竟然照顾不了她了。不管怎样，对她，总有一份亏欠，一份愧疚。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完全的超出了他的意料。先是父皇的驾崩，来的这般的突然，他又怎么可能不怀疑自己的亲弟弟，但是，又能怎样呢？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与自己流着同样的血脉。

    父皇曾经说过，是他对不起云翼的母妃，所以，他能理解他的仇恨，但是，他不会以牙还牙，他毕竟是他的亲哥哥，况且，他似乎比他更适合做皇上，既然他喜欢，那么他又何尝不乐意？

    一切，似乎是顺理成章，他忽略了一点。洛云翼并没有如他一般宽广的胸襟，所以，他才一登基，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他发配到了边疆，而他，虽是有一万个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只因为他是皇上，而他，只是臣子。

    所谓君叫臣死成不得不死，让他走，他纵是有不得半点犹豫。

    时间过去了许久，西边的蛮族终是按耐不住，进攻来了。

    而他手下所有的，却只是些老弱病残，精壮的将士并不多，也许这是洛云翼特意为他安排的这一切吧，他不懂，既是手足兄弟，又为何要这般的赶尽杀绝。

    他此生并未打过仗，更是没有杀过一个人，温润如他，又怎么会草菅人命呢？但是他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若他不杀别人，便会被杀，所以，只要上了战场，他便无法选择。

    虽是没有打过一场仗，但是他依旧知道如何用兵，即使是一群老弱病残，他也能利用他们化险为夷。

    经历过了几次的胜利，蛮族自是不敢再来犯了。而他也在此时接到了洛云翼召他入宫的命令。

    这一道命令来的突然，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已经坐在了回去的马车上。

    在离开那里之前的最后一晚，他一个人独坐在明亮的月光之下，品尝着那烈酒。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恐怕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情了。

    进宫，不知为何，洛云翼的态度竟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他在京城里好好的做他的王爷，从今，他便再也不用继续他的戎马生涯了。

    当他兴冲冲的一下朝便走向她住的地方，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没有人，迎接他的，只有那沉默的不能再沉默的一切了。

    “她走了，南临的国君亲自接她走的。”正在洛云轩木然的愣在门前的时候，生后不知何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洛云轩回头，是他，自己的弟弟，当今的皇上——洛云翼。

    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会一下朝便来这里你？

    “臣参见皇上。”不管怎样，君臣之礼却是少不了的。

    没想到，洛云翼只是摆摆手，走过来说道：“皇兄，这些日子，你过的好么？”

    疑是自己听错了，抑或只是一句客套的话，洛云轩依旧恭敬的说道：“回皇上，臣过的很好。”

    “皇兄，今天只有我们两兄弟，不要拘礼了好么？”洛云翼淡淡的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却是很难以置信，他竟然说“我们两兄弟”，若是洛云轩没有记错的话，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叫过自己一句“皇兄”。

    “好。”洛云轩回答的倒也干脆。

    “你怪我么？”洛云翼继续说道。

    洛云轩看着他的样子，就在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父皇。果然，他还是适合当皇上的，他身上比他更有着与生俱来的君王本色。

    “皇上指的是将我发配到边疆这件事？”洛云轩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洛云翼点了点头。

    “有什么责怪不责怪？”洛云轩浅笑道，这一次，他也学到了很多，虽然没有抛头颅洒热血，但是也是不虚此行。

    “那父皇去世那件事呢？”洛云翼虽然知道他一直以来对他的宽容，但是这件事，毕竟他还是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可以说是不可原谅的。

    “父皇，真的是你杀害的？”一提起自己的父皇，洛云轩的脸上便充满了悲伤的神色。果然，他之前的担心还是一一的应验了，真的是自己的亲弟弟杀了自己的父亲。

    “就算他是一个好皇上，可是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洛云翼没有回答，反而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心中的想法。

    “哎……”洛云翼轻叹一口气，往事不堪回首，却又历历在目。

    “哥，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么？”洛云翼回忆着，却又有着平淡的感觉。

    “小时候？”让洛云轩惊讶的不仅是他竟然叫自己哥，而且还有他们的小时候。

    “恩，你知道么？小时候，父皇宠爱的永远都只有你，眼中却从来都没有我。”此时回忆起来，却再也没有当年的那般仇恨和不甘。

    洛云轩回想着，事实确实如他所说，一直以来，父皇宠爱的都只有自己。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爱你的母后，而我的母妃，只不过是当年偶然被他所宠幸的宫女而已。”想到这些，小时候所见的那些场面又历历在目了。

    那是在洛云翼还很小的时候，虽然是个皇子，却从来没有受到过父皇的重视，而他的母妃，尽管生下了他，却丝毫改变不了他们母子二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这一切，只因为皇上有了最爱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也为了生了一个孩子。

    从小，洛云翼生活的地方便是如冷宫般的冰冷的。终日，除了那些进出的宫女，便只有他和母妃二人。

    终日，他能看到自己的母妃流泪哭泣，不开心，而这一切，都是拜他的生身父亲所赐，他是这天底下最博爱的男人，有着世上最多的女人，但是，他真正爱的，为什么却只有那一个？

    其他的女人又算些什么？只因为这宫中的规矩，就要在红墙中虚度自己的一生，赔上自己的一切么？

    为什么，他的母妃就是这样一个不幸的女人？

    “母妃，你不开心么？”这是洛云翼从小问的最多的一句话。

    他的母妃总是会轻轻的把他搂进怀里，她的身上有着一种母亲的味道，淡淡的香味，即使是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依然能够让他想起。

    “翼儿乖，答应母妃，以后不管怎样，都不要做皇上好么？”母妃的声音永远是那样的温柔，却又有着淡淡的落寞。

    “为什么？”年幼的洛云翼扬起小脸问道。

    “翼儿还小，以后会明白的。”母妃却从来没有解释过，也许对于年幼的洛云翼来说，他也不一定会明白吧。

    知道那一年，在孤独中，他的母妃终于离开他了。他没有流一滴眼泪，不是因为不伤心，是因为心已经麻木了。

    这宫中自己最亲的人离去了，还有什么比这样让一个还未成熟的孩子更加觉得痛苦的呢？

    当亲人离去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怨恨。是因为他的父皇，才让自己没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在他父皇的眼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洛云轩。

    从那一天，他发誓，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皇位，还有他们两个，他是不会放过的。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但是，她的出现，绝对的是一个意外。她让一切都改变了，也许，直到他爱上她之后，他才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也懂得了，自己的父皇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一切却已经晚了。父皇已经被自己下的药毒死了，他不害怕别人会查到，因为那药本就是无色无味，就算是检查，也什么都查不出。

    而他的哥哥，却已经被发配到边疆，九死一生。

    知道最后，甚至连落衣，也离他而去。她不爱他，她心中爱的，是另一个男人。

    直到那时他懂得了，也许他的父皇比他更幸福，至少能与自己爱的人惺惺相惜，而他，却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世上的事，一直都是这么悲哀的吧。

    往事匆匆而过，像是一场早已落幕的戏剧。只是，剧中人却再也不在了。

    “哥，你会原谅我么？”洛云翼说完一切，双眼竟有些朦胧了。

    一切都是他，执迷不悔，终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翼，你知道么？父皇其实早在仙逝之前便已经患病了，你的药，只不过是加速了他的病情。”早就知道了他的病情，但是突然的驾崩，却早已让洛云轩起了疑心。

    洛云翼一愣，这么说，他早就知道了父皇的死有蹊跷，但是，为何，他在自己伪造圣旨抢了他的皇位之后，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呢？

    也仿佛是在这一刻，洛云翼明白了洛云轩这么多年来的包容和谅解，原来，果真，错的只是他，是他的偏执和仇恨，才会令自己迷蒙了双眼，看不到这一切。

    “对不起……”洛云翼深吸一口气，心中很不是滋味，再怎么说，他下毒的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抢得皇位，毕竟是自己的哥哥的。

    “既然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吧。”洛云轩闭上眼睛，淡淡的说道。事情过去这么久，该释怀了。死者长已矣，生者，却是还要好好的活下去，而他，倒是不觉的他的醒悟来迟了，只是，若是活着，他不想他有什么心理负担。

    “父皇的死，不是你的错。”洛云轩继续解释道：“其实你知道么，父皇对你和你的母妃，一直很是愧疚，他在生前也很希望你能原谅他。”

    听了这番话，洛云翼心中更是愧疚，若是当初，他知道了这些的话，也许就不会再犯下那样的错误了。

    就算洛云轩这么说，可是他心中的愧疚真的能救这么简单的就被抹掉么？恐怕很难。

    “你会原谅我么？”洛云翼看着他，问道。

    洛云轩转过身来，认真的点头，说道：“兄弟，永远都是血浓于水的。”

    听了这话，洛云翼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了，他的想法，他也知道了，家人，是如此的可贵。

    “落儿，离开了么？”忽然想起那空荡荡的院子，洛云轩心中不禁的很是失落。

    他不知道，洛云翼又何尝不是，当他听到这个名字再一次的被提起的时候，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触动到了似的。

    “恩，她终究是离开了。”洛云翼的话中，却有些许的苦涩。难道说自己的兄长也喜欢她么？但是，他们二人的情义，终究是没有结果的。

    “她去了哪里？”洛云轩问道。

    “南临。南临的国君还是接走了她。”对于陌子谦，洛云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攻下凌霄的大片国土，但是却又退兵了。

    他知道，是因为落衣，是因为她，他的目的就是从自己的身边带走她，他做到了，所以，其他的一切于他，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南临，自己带她回来，她终究却还是走了。

    洛云轩思索着，同时暗暗的下定决心，不管怎样，他都将会去往南临，他要找到她，他想要陪在她的身边，一直……

    那一晚，洛云轩就住在落衣曾经住过的房子里，些许惆怅，些许忧伤，又有着些许的希望。

    翌日，洛云轩一早便被洛云翼找去了。

    洛云轩并不知道他的目的。知道洛云翼让人宣读了自己的圣旨之后，洛云轩才真正的明了了。

    这是一道退位的圣旨，看来洛云翼已经下定决心，将自己的皇位还给洛云轩，毕竟这才是先皇的意思。而自己，只是个弑父夺位的人罢了。

    “皇上，你这是何苦？”洛云轩在听完了圣旨之后，很是惊讶。他未曾想过他竟会将皇位还给自己。

    “皇兄，这皇位本就是你的，我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将它物归原主了。”洛云翼经过了这么多，倒是显得很淡然，此刻，皇位在他眼中，也只不过是浮云，它永远都比不上内心的宁静来的重要。

    “翼，我本就无心皇位，你又何苦为难我呢？”洛云轩解释道，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想做这个皇上，而实际上，他觉得洛云翼比他更有当皇上的潜质。

    “可是，这毕竟是父皇的遗愿。”洛云翼说道。

    “你错了。你真的以为你为凌霄所做的一切，父皇都没有看到么？其实，父皇的心中知道，你比我更加的适合做皇上。”洛云轩笑道。

    “可是……”时隔这么久，当洛云翼第一次听到他的父亲对自己的评价的时候，他却早就已经不在了，瞬间，心中的悔恨竟有再一次的涌上来。

    “更何况，自你登基以来，把凌霄治理的井井有条，而我，只不过是个无心天下的人。若是让我做了皇上，怕天下都不服呢。”洛云轩开着玩笑的说道。

    洛云翼的心中一暖，他又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兄长是在安慰着自己呢？

    “这道圣旨的意思，我心领了，只是，凌霄的百姓还需要你。”洛云轩收起圣旨，继续说道：“而我，也已经决定离开了。”

    “离开？皇兄要去哪里？”洛云翼听到他要离开，竟很想挽留。

    “南临。无论如何，我要去找她。更或者，是四海为家吧。”如今，在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什么眷恋了，他很开心，在他离开的时候，还能与自己的弟弟重归于好。这样，他就已经和很满足了。

    洛云翼沉默了半晌，他知道，他已经没有束缚了，若不是天下所系，他倒是也很想抛开这个皇位，浪迹天涯。只是，他恐怕永远都无法做到这样了。

    “既然皇兄心意已决，那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洛云翼笑着说道：“只是，皇兄若是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似是平淡的一句叮嘱，却无不表露出兄弟之间的情义，就算四海为家，就算浪迹天涯，只要你愿意，作为家人的我依旧在等着你。

    “恩，你也要好好的治理国家。”洛云轩握着他的手，淡淡的笑道，他感谢上天，在他失去父亲之后，还给他一个弟弟。

    经过了这么久，在路途中花费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些疲惫，这些辛苦，都在见到她的一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切的快乐，只为见到了你。

    回忆如流水般，缓缓的流通着。流经过人的心田，引起了丝丝的触动。

    缓缓的向落衣道明了一切，洛云轩嘴角不由得浮现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似是结束，却又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听完洛云轩的故事，落衣的心中，也颇有感触，再看向他，心中依旧是愧疚。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承受他的爱意。

    “对不起，云轩，我……”话要出口了，却又被硬硬的咽了下去。

    “落儿，告诉我这段时间你过得好么？又为何会一个人南行？”洛云轩对她的关心，即使是过了这么久，也依旧没有改变什么。

    “哎……”落衣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这一切的不幸和悲伤，竟有再次的被提起了一遍。

    言毕，洛云轩早已模糊了双眼，他心疼她，为何，竟然会受了这么多的苦。

    他更难受的是，她是根本就不会爱上自己的，而自己的爱，是无法得到回应的。

    “云轩，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落衣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洛云轩笑笑，道：“落儿，你不必愧疚，这样的事，本就是无法强求的。只是你，真的不准备再回去了么？”

    落衣笑笑，心中是早已坚定的信念。不能回去，她无法再回去，即使是要与自己最爱的人天各一方，永远都无法再相见，她也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