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的火光渐趋暗淡,窗外隐隐有曙色透入。坐在书桌前,顾迩然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手中的腰牌,整合了方方面面信息的头脑高速运转,无数种可能产生又被推翻,他感觉自己正行走在悬崖边上,却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就失足落入万丈深渊!
“小弟请大哥恕罪。何某心怀叵测,兼有党羽通传消息。小弟先前所为事机不密,彼已侦知。以之要挟,小弟迫不得已,乃虚与委蛇。因事之勤谨,彼既不疑,幸而天父眷顾,自其从人处偶窥机密,彼进谗言于东王,称大哥不遵天条,戏侮东殿女官,且每每出入均有记载。或云殿下闻之颇为意动……”
对于郜云官的说法,顾迩然只相信了一半:何震川是金田从龙的老弟兄,虽然目下地位不如,论人脉资历、党羽心术都绝非自己可比。他陷害自己,并非头一遭。上次若非傅善祥阴差阳错换回了《夷情会纂》,顾迩然可能已经狠狠吃了个哑巴亏。但选择这样的方式,真的就只是为了争权夺利这么简单吗?毕竟,所谓触犯天条一说并无实际依据,而暗示九千岁头顶有发绿的可能?哼!东王也许会恨上顾迩然,也同样会迁怒何震川自己——没有人会乐意让私房事成为别人关注的话题,上位者更是如此。何震川这样做,就算能得志一时,但在杨秀清心里留下阴影,却与政治自杀没多大区别!
何况,这还都只是郜云官的一面之词:此子心机颇深,又兼智巧,正是顾迩然挑他做耳目的原因。但何震川也如此看重这个小密探就很不合理了。以其恩赏丞相的级别,要整治一个窥探自己**的童子军卒长,跟捏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可结果确实何某不计前嫌地大加拉拢,甚至赏给他东殿通行的令牌……
对于此次郜云官通风报讯的功劳,顾迩然不无感激,但对他的动机,却不能消去本能的怀疑:这个少年,掌握了太多不该他知道的事情,真的只是因为他有能力或运气好吗?他告诉自己这些,等于又站到了何震川的反面。如果顾迩然此次不能逆转形势,郜云官将跟着一起倒霉,甚至还要更惨……
论起亲疏,顾迩然更相信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陈玉成和李世贤,便是沉默寡言的范汝增比起来,也要可靠的多。但这些人却不能告诉他此时此刻有用的信息——在天京这个巨大的名利场中,他们还只是孩子,有太多看不见听不到的东西。
而郜云官,已经过早显露出阴谋家的潜质了。但演出这幕“无间道”,他凭什么有这个自信?
……
****************************************************************************************************************************
“刘丽川者,沪上英杰也,聚十万兵众,讨无道胡清!向妖惶恐,群氓束手,而我江南形势,亦为之一新。彼既为一方之雄,而能欣然慕义,欲自效于圣朝,此乃天父庇佑,亦且殿下洪福所致!”口不应心地歌功颂德,顾迩然的双眼只盯着高踞在龙椅上的杨秀清一个人,“彼泰西诸夷,骇然震怖,莫不交口誉我天国威仪无远弗届。有英吉利夷使讳文翰者,以先前失仪之故,深恐圣朝降罪,情愿报效新式开花大炮二十,西洋火枪一千,现已运抵天京!”
昨日运输军火的船只进港时已是傍晚,虽然东殿大小臣工多少听说了一些消息,可是洋枪洋炮数量竟然如此之多,却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二十门开花大炮是什么概念?西征军哪怕只有三分之一,南昌城也早就打下了。至于洋枪,除去试验性质的童子军不提,整个天京城也找不出一百枝吧?
先还是只一两个人窃窃私语,但激动的情绪很快交叉传染开去,众人再也顾不得朝纲礼仪,或感慨、或建言,大家争相发表意见,东殿大堂几乎乱成了沸腾的粥锅。
没错!这正是顾迩然要的效果:高调、尽量的高调!此刻,他坦然直面东王的目光,仿佛问心无愧四个大字就写在脸上一样!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