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和素言抱怨抱怨。但明知道素言帮不上什么忙,她只是内院的一个女人家,还是费耀宗的嫂子,叔嫂之间不可能太过亲近,就算是素言有心也无力。
素言只好劝:“叔叔年纪还轻呢,总有云开日出的时候,这天底下就没有谁是一辈子倒霉的。”
老夫人倒笑出来,道:“是啊,没谁一辈子倒霉,也没谁一辈子风光,我这些日子夜夜睡不安生,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不是当年我太过宠溺耀宗了……”
说起往事,素言倒不好置喙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谦虚的接受批评的,老夫人当年自有她的理由,现在许她自我批评,却未必能接受别人的。况且她是长辈,也累不到她这个晚辈来评论。
老夫人想起当年往事,眼睛也沉了些:“当年他体弱多病,难免就多疼了些,又嘴甜懂事,哄的人不由得不心疼。耀谦这孩子,就是个早熟的,平时不爱说话,就是心里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也绝对不开口。甚至是我提出来要给他,他都要先看看耀宗。但凡兄弟眼里有一点的想望,他便推辞说不喜欢。”
素言轻声道:“他是兄长,理当谦让。就是叔叔,如今也还是那般懂事会说话。”
老夫人道:“可是我如今瞧着你带瑜哥,倒不像别的母亲那般言听计从。孩子小,不懂事,可不就得大人教么?耀谦长年在外不在家,这家里也就只剩下你和瑾瑜最亲近,他也就最听你的。我当年……唉,你们的父亲去的早,我总觉得有所亏欠,别的孩子有的,我的孩子就绝不能输一点半点,甚至是成倍的要补偿他们。现在想来倒是错的……”
素言替老夫人捶着腿,道:“凡事也不是那么绝对,大爷和二爷两个,虽然都吃了不少苦头,可如今也算得是成才了,二爷不过是少年心性,稚气未褪,又遇到了些挫折,故此才一厥不振,依我想,他总会有自己想明白的那一天。”
老夫人不以为然,悻悻的道:“我瞧着是难了。那年夏天,你和耀谦都不在,家里一片愁云惨雾,他忽然归来,跟我说他要和耀谦一起承担起这个家的责任……我当初不知道多喜欢多感激老天……可这才几年?他就变的还不如从前了……我不明白他到底哪里不满足,想要什么说出来,我替他解决。”
刚才还说年少时太过溺爱,如今都这么大了,还想着事事替他解决。可怜母亲心,是无论如何,情愿舍得一切也要顾全儿子的。
老夫人皱着眉头,有些倦了,素言瞧她阖着眼,竟似睡着了的模样,便轻轻的替她盖上被子,退了出去。看看时辰也该用午饭了,便对任妈妈道:“妈妈看顾些老夫人,我去瞧瞧瑾瑜。”
任妈妈道:“少夫人只管回去,这里有奴婢呢。”
素言这才回了歌华院。
瑾瑜玩的高兴,忘了睡觉,也不愿意睡,一身汗一身土,犹不尽兴。素言微微板了脸,道:“先去洗澡,马上要吃午饭了。”
乳娘抱了瑾瑜下去,素言叫住要走的费耀宗:“二爷若是不忙,就留下来一道用个便饭如何?”
费耀宗原本就不是个拘泥于世俗的人,又实在懒得回自己的院子看那两张厌烦的脸。一个只会冷漠空洞,一个只会撒娇使性子,谁也顾及不到他的感受。
若是素言不留他,他便要自己出府去喝酒了。
因此也就没犹豫,径自坐在了外间。
素言吩咐人上了饭菜,却独独没有酒,道:“我有话想对你说,怕喝了酒你更听不进去,借故使性子,索性就不许你喝,你若是实在想喝,就等你大哥回来,由得你们兄弟喝多少都成。”
费耀宗自嘲的一笑,道:“我只能说是了?”
素言抱了瑾瑜,一边用勺子喂他吃饭,一边收拾他自己用勺子划拉的残局,一边让着费耀宗吃菜。
费耀宗一点都吃不下去。眼前这场景,是他梦寐以求,也几乎就要实现了的,曾经离的那么近,却还是渐行渐远,他与这种温馨再也无缘。
素言看他有些异常,便凝眉望过去。正遇上他那沉痛又心伤的眼神,心下就是怦一声跳。
费耀宗看着眉目如画的素言,脑中想到的只是很多年前那****的醉酒。就是那****,改变了他的人生。
如今回想起来,倒说不出是懊悔还是遗憾亦或是愤怒了。
耀宗忽然道:“素言,当年,你为什么,要邀我过府?”
瑾瑜吃完饭,倦意上来,有些昏昏欲睡,素言叫乳娘把他抱下去安置,这才对费耀宗道:“我想对你说的只有一句,人生有时候,不是你想遇对谁就能遇上的。如我,如你大哥,如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也不过是遇上谁是谁。”
费耀宗苦笑,道:“你真是,说的轻松,凭什么你们遇上了就是对的,我却一直错一直错呢?”
“遇上谁,不由我们控制,是否一直是个错误,却由我们自己决定。费耀宗,如果你觉得是个错误,你可有勇气中止这个错误会是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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