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寒雪铺天盖地,世间万物一片肃杀凄清。
雕梁画栋的屋宇掩在冬雪之下,遮住了棱角,连绵起伏。
“让阿康把给二夫人的礼物送过去。”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狐裘里,兰楼楼主的声音,冷如冰雪。
“是。”随侍的小厮答应一声赶忙去了。
“小姐,”接过手炉,为楼主整装的青叶看夜奴身上配的帕子与大氅材质光泽不配,便吩咐着小丫头们再去取来换过,并且抓紧一切时间汇报工作,“怜欲公子听说小姐病了十分关心,几次想要过来,青叶都推掉了。听说海清小姐回来了,是替她母亲回来省亲的。妃翎嫂子的二儿子前儿病了,我让几个丫头带了些粥品点心过去探望……小姐,这几日的首饰装扮可都满意,若是不好,我再换人伺候。”
“不过就那两件衣服,有什么好不好的。”对于这些,她从不在意。“明日去主屋一趟,看看屋主夫人,再看看海清,送两匹绸缎过去,是个意思。对了,适当的可以说说我的身体情况,比如饭菜忌荤腥,不食酒水,经常神倦体乏,不堪劳累。”
“小姐?”
“没什么,只是现在不是逞强好胜的时候。”让青叶整理好兜帽,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槛,“最近遗儿怎么样?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少爷很担心小姐的身体情况,但又怕给小姐添麻烦,一直忍着没来。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整日里魂不守舍的,问了却不说,想来是为了小姐了。”
“不曾荒废武功?”
“自从上次小姐薄惩之后,遗少爷都很乖,即便有些心不在焉,却也都按时按量完成了,读书写字练琴练武都不曾耽误。”
“练琴?”她并不记得曾给遗儿安排过乐理方面的课程。
“是遗少爷自己要学的。您忘了?是过年的时候,遗少爷听您说你去弹了一整个早上的琴,就吵着要学,您又说只要是遗少爷想学的就请师傅来教,于是最近一直学着琵琶、古筝。”
亮银色的雪地衬得夜奴的雪狐裘耀眼夺目,仿若寒星坠地,让人不敢正视。
“小孩子别太累了,多些时间玩耍才是。要不就让他挑两个家生孩子当伴读好了,也好有个玩伴儿。”
跟在耀眼明星之后的是个暗青色的身影,更加纤长些,是青叶,“小姐可曾记得您和遗少爷从元宵节集市上带回来的那个少年?我看他还老实些,便让他照顾遗少爷,可那孩子笨手笨脚的,比卧虎还蠢,只是遗少爷似乎十分喜欢他,便没有调到前院交给那些粗人带着干活儿。”
“不过多了张嘴,既然遗儿喜欢就留着吧。不过粗手粗脚的,没教好之前别让他在身边伺候。还有,院子里女孩子多,那少年也不小了,要多多注意,别的不说,先教规矩吧。”
“是,小姐。”
“小姐,二夫人的院子到了。”说着,到了院门口,跟着的小婢上前叩门。
朱红色的大门,金漆的门环,很是大气端庄。这是夜奴当上楼主之后第一个让人扩建装潢的地方,比她自己的绣楼都早。其实,她一直对他们母子很好,至少,物质上从不苛乏。
应门的仆妇开了一条缝,问清楚了来人是谁,慌忙让到偏厅里,急急的掩上门就去通禀了。不一会儿,大队人马迎了出来,为首的就是二夫人。
看到眼前这个颓丧蜡黄的女人,夜奴有些感慨。她嫁过来十几年了,却头一次让夜奴觉得她竟也是会老的。不过一两个月,仿佛已经老了几十岁。女人,费尽心思维持的青春容貌,竟这么脆弱的不堪一击。女人,居然为了那么脆弱的东西费尽心机。夜奴还记得当初就是这个女人因为梳妆台上少了一盒南海珍珠粉到她那里大吵大闹的情景。如果,她把这万分之一的精力放在教育她儿子身上,或许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她,也不会老的这么快。还可以继续她醉生梦死的糜烂生活。可惜,她从来都不是个聪明的女人。
涂了厚粉的脸上带着笑,眼里是刻骨的仇恨。这个蠢女人,即便是强颜欢笑也作得如此拙劣。“你来啦,这大冷的天该在屋子里暖着,反正我这里你一两个月不见你来请安也是正常。”
淡淡的笑挂在夜奴脸上,“夜奴给小妈请安。”
女人缩了缩肩,紧紧身上的火狐皮披肩,看也不看矮身行礼的夜奴,径自转身领头去了待客用的正厅。
夜奴什么也不说,并不等人来扶,自己直起身子,跟在了女人身后。脸上依然带着笑,看不出什么恼怒的样子。
看到这些,青叶心里是恼的,只是不便发作。小姐,你跟一个死人客气什么!?
还没进正厅,就有乖觉的小婢远远的迎出来,伏着身子,脸上是恭谨灿烂的笑。开玩笑,要是让楼主看上调到绣楼里去,那才是真正发达了。
看到这些,二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昂首走过,看也不看那跪在雪地里的小婢。夜奴依旧礼貌的微笑,点头示意那女婢起身,却没有更多的表示,进了正厅,在侧首安然落座。
冬天了,座椅上都铺着毛皮垫子,柔软舒适。随行的婢女接过青叶解下的雪狐裘大氅,再把青叶自己的深青色大氅收好,这才退下了。
二夫人花蕊居的奴才婢女不等二夫人吩咐,便捧出最好的茶,摆上最香的糕,让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旺旺的,保证楼主坐的舒适称心。不管二夫人再怎么厉害,楼主毕竟是楼主,不是他们这些人得罪得起的。二夫人生气了,最多不过打骂,可若是楼主生气了,那就绝对没命了。
那个被夜奴称作小妈的女人恨得牙根痒痒,却又不知如何发作,一张脸黑的跟炭似的。
两人谁也不说话,直到两个婢女抬了脚炉进来给楼主暖身子。
“楼主是习武之人,哪有那么弱不禁风,你们这些没眼色的东西,还在这儿站着等着楼主看你们的脑袋吗!”
两个婢女吓得一哆嗦,慌忙要把脚炉抬下去。夜奴依旧笑着,“放着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小婢唯唯退下。
“是谁惹小妈不高兴了?这么大的火气。”将茶碗捧在手心,入冬之后,她的手始终是冰的。
“不——敢!”拐着弯拿捏的腔调听着着实刺耳。青叶站在一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这个二夫人,太不知好歹了。
“这就好,”放下依旧飘着白雾的茶碗,只是,没有人注意到,此时的白雾是因为碗里的茶冰,而非沸水。
夜奴依旧笑着,“这几日孩儿身上有些不大好,想来是入冬受了寒气,再加上前些日子落下的病根,着实难受了好几日。如今看到小妈如此康健,孩儿很是欢欣。”
一个有些年纪的仆妇匆匆进来,附在二夫人耳边叽咕了很久。只见二夫人的眼光由疑惑到大怒,继而转成凶狠,几欲择人而食!
“楼主好计策!这内园里是不让男人进的,姑娘自己不检点也就罢了,如今还要祸害人么?!当然,你杀了我儿子,现在再来害我也没什么。你来啊,你来啊!”二夫人把胸脯拍得空空作响,看样子竟似疯了。只是,不检点?从包养了无数男人的二夫人口里说出这几个字来,当真别有滋味。
“小妈少安毋躁。”夜奴依旧平静,“只是让他送些东西来,别人不方便。”
“哼!不方便?当然不方便,一个走投无路跟了你的叛徒,你杀他跟碾死只蚂蚁没两样,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家伙,用来陷害我这个夫人当然是最好不过!别人当然不方便!”
“小妈您想太多了。”夜奴相信,即便是在院外,凭阿康的功力,听清楚小妈的这一番高谈阔论并不是什么难事。阿康,别让我失望。
夜奴示意仆从带阿康进来,一旁的青叶悄悄把冻成冰的茶水换掉了。
“阿康拜见楼主,拜见二夫人。”
“起来吧。”说话的是夜奴,此刻,是不能指望仍在气头上的二夫人做出什么符合礼数的优雅言行。“把礼物都带上来给二夫人看看。”
“是,楼主。”
几个肌肉纠结的壮汉押着一队不成人形的囚犯进来,熏香的屋子里瞬间充满了腥臭的味道。年纪小一些的婢女已经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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