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这些正在演奏的女孩子们都是兰楼买来的女乐,平日里养在外面,只有节庆的时候才得进来献艺。毕竟在图阑家这个寸土寸金的山谷里,拨出一个园子来养这些游艺之人,实在是太浪费了。“那遗儿想怎么样呢?”
小人儿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什么怎么样?那个弹琵琶的姐姐弹错了一个音,就是这样啊。
只看遗儿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夜奴解释道,“那个姐姐的工作就是弹琵琶让人欣赏,如今她弹错了,就是在工作中犯错误了,就应该受到惩罚。就好像是那些照顾遗儿的哥哥姐姐,若是让遗儿受伤了,那么他们就要接受惩罚,对不对?道理是一样的。若是平时练习的时候弹错了回有人给她指出来改正,这没什么。但是若在表演得时候出错了就是犯错误了。既然犯了错误,就要接受处罚。现在遗儿说要怎么惩罚那个弹琵琶的姐姐呢?”
“可是,姐姐,如果遗儿没有听出来那个错音是不是就不用惩罚了?”真是的,都是遗儿不好,如果遗儿没听出来,那个弹琵琶的姐姐就不用受罚了。
小人儿的懊恼都写在脸上了,夜奴明了的笑笑。“就算遗儿没听出来,姐姐没听出来,总会有人听出来的。只要有人听出来了,就会受罚。避免受罚的最好方法是认真做事不出错,而不是寄希望于别人的失误。既然遗儿不想那个姐姐受罚,那今天就算了,我不罚她就是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一定不会受罚。”
为什么?
小人儿的疑惑更深了,姐姐都不罚她了,还会有人罚她吗?在他那小小的心里,姐姐就是全世界,姐姐都不罚了,应该就没有人会罚了啊。
明白小人儿的疑惑,夜奴继续解释:“至少,教导这些女孩子学习的先生会听出来她们的错误啊,回去难免会有一番责罚。就好像遗儿贪玩没有做好功课,夫子是会训斥遗儿的,对不对?”
小人儿低下头,扁扁嘴,小声地反驳,“才没有。遗儿都好乖,夫子都会夸遗儿乖。”那委屈的样子实在是好可爱,把夜奴都逗笑了。
席间,只见楼主、少爷说说笑笑,二夫人晾在一边,时不时恶狠狠的瞪那两个大小逗趣的人几眼,要多凄凉悲愤,就有多凄凉悲愤。
家宴过后,知道不受欢迎的二夫人随便找个由头就退下了。把遗儿交给下人带着去看园子里的花灯杂耍。一旁的侍女们训练有素的撤下了家宴用的红木大桌,换上了桃木根嵌螺钿的小几,摆上一套薄胎细瓷茶具,三五碟楼主平日里爱吃的茶点,就连家宴时的红木高脚大椅,亦在夜奴起身将遗儿交给下人那一刻无声无息的换上了藤条编得舒适小座,上面还放着墨绿色重锦作的垫子,以保障夜奴坐的舒适。对于这些,夜奴从小便是这般,并不觉得如何,看在别人眼里便是颇为奢华舒心的享受了。
坐在冬苑最高处的邀雪亭,命人将四面窗户打开,满园的热闹景象便印入眼帘。各地送来的宫灯连绵成海,赤橙红绿让人应接不暇,间或闪过一两个跳跃的光点,那是顽皮的小丫头在提着花灯四下追逐嬉戏。微风吹过,拂面而来的是阵阵引人垂涎的烟火香,时时飘荡的欢歌笑语将所有的喜悦都种入每个人的心田,恍若人间天堂。
眼看着圆月高照,夜奴下命让人将今夜的重头戏——一个将近二层楼高的巨大华丽宫灯点起。这个灯是赤海蓝国国王命人进贡的。整个大灯全部使用上好的檀香木精雕细琢而成,结构之精巧令人叹为观止,致使整个宫灯虽然巨大无比,却只需一个壮汉便可举起。要知道一般的灯即便只有一人高,也是需要两个壮汉合力才能移动,而这个灯有近二层楼高!这般奇巧工艺,就是见多识广的夜奴也是极为赞叹的。而且由于是由檀香木为主要结构,经过特殊香料处理过后的檀香木宫灯会在点燃之后徐徐散发沁人心脾的幽香。虽然只不过是元宵节上的玩物罢了,却也是足以让人大开眼界。
这个宫灯很讨夜奴喜欢,所以送来的时候赤海蓝国的使者得到了特别的优待。而那个还算是略有心计的使者抓紧时机,趁着兰楼楼主还算心情不错的时候替他们的国王争取到了一些小福利,比如说借助兰楼在赤海蓝国的势力压制一下那个随时可能发动政变的德亲王。因为夜奴心情好,于是便允了。可以料想,在国主得知王位可保之后,一高兴,那个小使者肯定官运亨通,少不了赏赐。而这些都不过是夜奴、兰楼楼主的一念之间罢了。
“禀楼主,陈伯在楼下求见。”
“快快有请。”说着,夜奴起身至楼梯口迎接。
“晚辈见过陈伯。”
“老奴不敢当此大礼,楼主快快请起。”小老头连忙退后一步以示谦卑,“陈伯见过兰楼楼主。”
“陈伯是前辈高人,晚辈生受不起。”略微颔首以示回礼,便引着陈伯落座。不知道为什么,上次在兰楼议事厅尚且当仁不让的高踞主位的陈伯,在区区一个花灯会上反倒讲究起了主仆尊卑,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占主位,只是在侧手落座。
夜奴心下暗笑,这一幕若是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大概就可以算得上是兰楼仗势欺人的铁证了吧?毕竟,曾经兰楼暗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待客的。即便这些都是陈伯自己的意思。因为今天就算是陈伯要坐这个主位,她也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只不过,现在的陈伯,怕是还不敢坐了吧。
“今夜乃是元宵佳节,正式与家人团聚的时候,晚辈因为俗务颇多,这几日给陈伯添了许多不便,更是难为您老人家在元宵佳节还在这里教导晚辈,晚辈实在过意不去,还请陈伯大人有大量,原谅晚辈的失礼之处。”
“哪里,是楼主过谦了。现如今兰楼上下全凭楼主的英明领导方能有今日之繁荣景象,其间诸多辛苦万不是我等小人物所能臆测。今日能够与楼主大人共度元宵佳节,乃是老奴几世修来的福气,何来委屈之说?”
看来这个小老头真生气了呢。从头到尾都客气地像是陌生人,这疏远的姿态摆得够高杆。
“虽说是一楼之主,但在见多识广的前辈面前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拿出来孝敬您老的,也就是这些小吃点心还算得上是兰楼的特色,还望前辈不要笑话,尽情品尝。”既然你要客气,那么大家就客气到底好了,不过是些糕点小吃,随意。
“楼主实在是太看得起老奴了。老奴不过一个下人身份,能够与楼主之尊共赏圆月已是万幸,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挑剔。更何况这般热闹盛大的花灯会就是在主屋也不是年年都有的,早就晃花了眼了。今日老奴也算是开了眼界,这般精美绝伦的花灯,老奴还是第一次见,就连主屋也是不曾有的。”
怎么,是说我兰楼不够尊重主屋的绝对地位、没有上贡么?“哦,是么?不过一个偏远小国送来的玩物,晚辈只是看它硕大无比便拿来挂着玩,竟不知还是个好东西。到底是前辈见多识广,要不然这好东西到了晚辈手里也给当作废物一般丢了,还是前辈慧眼识珠,晚辈自叹不如。以后还请前辈多多赐教,晚辈感激不尽。”
“楼主自谦了。您身为一楼之主日理万机,不像老奴这般小人物专门在这些奇技淫巧的玩物上面白花心思,倒是玩物丧志了。”
“若非有陈伯这样细心的人物在爷爷身边时时在意、处处留心,想来爷爷的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逸舒适。倒是我这晚辈不能时时在爷爷膝下尽孝,过错良多。”
“楼主多虑了。老爷曾对奴才说过,孙小姐惊才绝艳,诸多造诣非常人所能企及。如今更是独担重责、领导兰楼,此般作为足以笑傲当世。然,更难得孙小姐事业辉煌仍不忘祖恩,时时遣人问候尊长,孝顺非常。前些时日,夫人还赞叹孙小姐送去的绣品手工技艺当世罕见,喜欢非常。料想孙小姐不仅武艺高强,就连女红也是当世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