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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第八八章(1/2)

    第八章(本章免费)

    那星期过了一半,我的掌心被玻璃深深割伤了。因我没察觉唱片柜的 玻璃隔扳裂开。大量出血,巴哒巴哒地滴到脚畔,地板染红一片,连自己也 吓一大跳。店长拿了几条毛巾过来,当绷带替我用力里住,接看打电话查询 夜间也营业的急诊医院地点。这人没啥本事,这时候处置起来倒很明快。幸 好医院就在附近,但在到达以前,毛巾已染红了,溢出的血滴在柏油路上。 人们慌忙让路给我。看来他们以为我是跟人打架受的伤。我并不怎么觉得痛, 只是鲜血流值不停而已。

    医生无动于衷地拿掉血淋淋的毛巾,替我紧紧绑住手腕,止血消毒缝 合伤口之后,叫我明天再来。回到唱片行,店长说我可以回家了,他代我上 班。于是我搭巴士回宿舍。我先去永泽的房间。由于受伤的缘故,情绪兴奋, 很想找人说话,况且我觉得已很久没见过他。

    他在房里看电视的西班牙语讲座,边看边喝罐装啤酒。见我绑著绷带, 问我怎么啦。我说受了轻伤,并不碍事。他问要不要喝啤酒,我说不要。

    “马上就结束了,等一等。”永泽说,然后练习西班牙语发音。我自己煮 开水,用茶色泡红茶喝。西班牙女人在电视上朗读例文:“这种豪雨史自岂 是例。在巴塞隆纳有好几座桥被冲走了。”永泽自己也念了一遍,然后说: 的例文全是这样,真是的。”

    西班牙语讲座结束后,永泽关掉电视,又从冰箱拿出另一罐啤酒来喝。

    “我会打搅你吗?”我问。

    “打搅我?完全不会。我正觉得无聊哪。真的不要啤酒?”我说不要。

    “对对对。上次的考试公布啦。我合格了。”永泽说。

    “外务省的考试?”

    “对,正式地说,那是外务省鲍务员录用考试,是不是很笨的名称?”

    “恭喜。”说看,我伸出左手与他相握。

    “谢谢。”

    “你当然会考上。”

    “当然是当然了。”永泽笑说。“不过,肯定被录用也是好事就是了。”

    “进了外务省就要去外国吗?”

    “不,第一年要在国内进修,然后才会派去外国。”

    我辍看红茶,他津津有味哒喝啤酒。

    “这个冰箱,如果你要,我搬出去之前送你。”永泽说。“你想要吧:有 了冰箱,就有冷啤酒喝了。”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要了。但你不也需要硬?终归你也是要出去住鲍 寓的。”

    “别说傻话了。如果离开这个地方,我会真个更大的冰箱过豪华生活。 在这么简陋不堪的地方忍了四年,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些用过的东西了。电视、 热水壶、收音机,你喜欢什么都送你好了。”

    “我无所谓。”我说。然后拿起桌上的西班牙语课本来看。“你开始学西 班牙语了 P.”

    “嗯。语言多多益善,懂得愈多愈有用处,况且我生来就有语言天分。 即使是法语,我靠自修就学得相当好了。就跟游戏一样,只要懂得其中规则, 其他就得心应手了。跟交女友一样。”

    “相当具反省的生存之道。”我调侃地说。

    “对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永泽说。

    “又去渔猎女色?”

    “非也。纯吃饭哦。我、初美和你三个,到正正式式的餐听聚餐去,庆 祝我就业嘛。尽量到最贵的餐厅去好了,反正付钱的是老爸。”

    “这种庆祝,不是应该由初美和你两个去更好吗?”

    “有你在比较开心呀。我和初美都希望你在。”永泽说。

    呜呼。那不是跟木片、直子和我在一起时的情形一模一样么?

    “吃完饭,我会去初美那里过夜。我们三个一起吃餐饭吧!

    “你们两个认为那样子方便,那就去吧。”我说。“不过,你打算怎么处 置初美的事?进修之后出国服务,大概好几年都不回来了吧。初美怎办?”

    “那是初美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他把脚搁在桌上喝啤酒,然后打哈欠。

    “总之,我不想跟任何人结婚,这件事我也对初美说清楚了。所以嘛, 如果初美想跟别人结婚,我不阻止。如果她不结婚,要等我也可以。就是这 个意思。”

    “嗯哼。”我不由钦佩。

    “你觉得我恨过分,对不?”

    “对,你很过分。”

    ”这个世界,根本上就是不公平的。不是我造成的。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我从来没有欺骗过初美。在某种意义上,我是很过分的人,我已事先告诉她, 若是她不喜欢我那样就分手。”

    永泽喝完啤酒后,点了一根烟。

    “你对人生从不感觉恐惧?”我问。

    “吱,我可不是傻瓜哦。”永泽说。“当然我对人生也有感到恐惧的时候。 那还用说。

    不过,我不把那个当前提条件。我会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百分之百的 地步。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不想要的就不争取。我是这样生存下去的。万一 不行。到了不行的地步再想过。我说这是个不公平的社会,反过来想:这也 是个能够发挥个人能力的社会。”

    “好像挺自私的理论。”我说。

    “不过,我并不是个守株待兔的人。我依照自己的方式一直在努力,比 你努力十倍。”

    “说的也是。”我承认。

    “有时看遍这个世界后,真的令人厌烦。为何那些家伙不努力呢?没有 努力又怎能光是抱怨这个世界不公平?”

    我惊诧地注视永泽的脸。“在我看来,世人都在辛辛苦苦地努力工作 啊。难道我的看法错了?”

    “那不叫努力,只是劳动而已。”永泽简扼地说。“我所说的努力不是这 样。所谓的努力,应该要有主题,更要有目标。”

    “你的意思是,像你决定就业了,在其他人还在发呆时,你已开始学西 班牙语之类?”

    “正是如此。到了春天,我就可以完全掌握西班牙语了。英语、德语、 法语我都懂了,意大利语也差不多通了。你想这些苦不努力可以达到吗?”

    他在抽烟,我在想阿绿父亲的事。阿绿父亲大概做梦也没想过要看电 视学西班牙语吧:他也从未想过努力和劳动的不同在哪儿吧!的工作太忙, 还必须跑到福岛去把离家出走的女儿带回来。

    “吃饭的事,轨决定这个星期六,怎么样?”永泽说。

    我说好。

    永泽选了一间位于麻布后街的宁静高级法国餐厅。永泽说出自己的名 字后,我们被引到里头的贵宾室。小房间的墙上,挂看十五幅版画。初美还 没来之前,我和水泽一边谈论康拉德的一边享用美味的葡萄酒。永泽穿 的是看来挺贵的灰色西装,我穿的是极普通的海蓝色运动外套。

    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初美来了。她很用心地化了妆,戴金耳环,穿深 蓝色的漂亮洋装以及形状高雅的红色包头鞋。当我称赞它的裙子颜色好看 时,她告诉我那叫

    “午夜蓝”。

    “很不错的地方。”初美说。

    “老爸每次来东京都在这里吃饭。我以前陪他来过一次。我不太喜欢这 种装模作样的菜式。”永泽说。

    “偶尔吃吃有啥关系嘛。你说是不是?渡边。”初美说。

    “我老爸通常都带女人一起来。”永泽说。“因他在东京有女人。”

    “真的?”初美说。

    我装作没听见,喝葡萄酒。

    终于侍应来了,我们点了菜。我们都选了小菜和汤,永泽的主菜是鸭, 我和初美则叫驴鱼。菜上得很慢,我们边喝酒边聊。起初永泽谈起外交部考 试的话题。他说几乎所有的考生都是可以丢进很深的沼泽的垃圾,其中只有 几个像样的。我问他,那个比例跟一般社会的比例比起来,孰高孰低?

    “当然同样了。”永泽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那个比例在那里都一样, 固定不变。”

    喝完葡萄酒,永泽再叫一瓶,又为自己另外叫了双份的苏格兰威士忌。

    然后初美又开始为我介绍女朋友的话题。这是初美和我之间的永恒话 题。地想介绍一个“非常可爱的同社团低班女生”给我,而我总是躲来躲去。

    “她真的是好女孩,人又漂亮,下次我会带她来,你们聊一聊吧。你一 定喜欢的。”

    “不行。”我说。“我太穷了,配不上你们大学的女生。我没钱,话又谈 不投机。”

    “哎呀,没有的事。她是个性情豪爽的好女孩,一点也不会装腔作态。”

    “渡边,见一次有啥关系?”永泽说。“不一定要干那回事的。”

    “那当然了。若是干了就不得了啦。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哪:”初美说。

    “就跟从前的你一样。”永泽说。

    “对,就像从前的我。”初美嫣然一笑。“不过,渡边,这跟穷不穷没啥 相干呀。除了班上几个非常摆架子的女孩以外,我们都很普通。中午在学校 食堂吃二百五十圆的午餐”

    “喂,初美。”我打岔。“我的学校食堂,午餐有 A、B、c 三种。A 是一 百一一十圆,B 是一百圆,c 是八十圆。我有时吃吃 A 餐,大家都瞪我白眼 哪。有些人连 c 餐也吃不起,吃六十圆一碗的拉面。我是这种等级的学校。 你想我们会谈得来吗?”

    初美哈哈大笑起来。“好便宜的午餐,我想吃吃看。不过,渡边,你的 人好,一定跟她谈得来的。说不定她也喜欢一百二十圆的午餐呀。”

    “怎会呢?”我笑看说。“谁也不会喜欢那种午餐的,不得已才吃它的。”

    “但你不能一竹窝打翻一船人呀,渡边。虽然那是相当有铜臭味的贵族 学校,但也有不少女孩很认真地思考人生问题,活得很正经哦。不是每个都 想跟坐跑车的男生交朋友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说。

    “渡边另外有意中人了。”永泽说。“关于她的事,这人绝口不提,守口 如瓶,完全是个谜。”

    “真的:”初美问我。

    “真的。不过并非是谜。只是情形非常错综复杂,很难说明。”

    “是否不道德之恋?吱,跟我商量看看嘛。”我喝酒敷衍过去。

    “瞧,是不是守口如瓶?”永泽喝看第三杯威士忌说。“这人一日一决定 不讲就绝对不讲的。”

    “好遗憾。”初美把肉片切成小块,用叉送进嘴里。“如果那女孩和你发 展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双双约会了。”

    “喝醉时也可以交换伴侣了。”永泽说。

    “别乱讲话嘛。”

    “没有乱讲。渡边也喜欢你的。”

    “那是另外一回事吧:”初美平静地说。“他不是那种人。他是个非常珍 惜属于自己东西的人。我知道的。所以我才想介绍女孩子给他。”

    “可是,我和渡边以前有过一次交换女伴的经历哦。喂,你说是不是?” 永泽说看,若无其事地喝光杯里的威士忌,再叫一杯。

    初美放下刀又,用餐巾抹抹嘴。然后看看我的脸。“渡边。你真的做过 那种事?”

    我不晓得应该怎么回答,只好沈默不语。

    “照实说嘛,不要紧的。”永泽说。我知道情形不妙了。永泽有时喝了酒 就必会""得坏心眼。然而我知道,今晚他的坏心眼不是针对我,而是初美。 于是更加坐立不安。

    “我想知道那个故事。不是很有趣么?”初美对我说。

    “当时我喝醉了。”我说。

    “没关系嘛,我又不是责怪你。只是想知道事情经过而已。”

    “我和水泽在涩谷的酒吧喝酒,认识了两个结伴而来的女孩。好像是短 期大学的女生。

    她们也醉得相当厉害,于是嘛,我们就到附近的酒店睡觉去了。我和 水泽拿了两个相连的房间。到了半夜.永泽来敌我的房门,说要交换女伴, 于是我到他那房去,他到我这房来。”

    “那两个女孩没生气?”

    “她们都醉了,对她们而言,跟谁上床都无所谓。”

    “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理由。”永泽说。

    “怎样的理由?”

    “那两个女孩的外表相差太远了。一个美,一个丑,我觉得不公平嘛。 因我要了那个漂亮的,岂非对不起渡边?所以跟他交换了。是不是这样?渡 边。”

    “应该是吧。”我说。不过,说句真心话,我相当欣赏那个不美的女孩。 她的谈话风趣,性格善良。完事之后,我们在床上聊得很开心,永泽却跑来 说要交换伴侣。我问她好不好,她说:“好,假如你们想那样做的话。”大概 地以为我想跟那个漂亮的上床。

    “愉快吗?”初美问我。

    “你指交换伴侣的事?”

    “我指交换后的滋味。”

    “没什么愉快可言。”我说。“只是干那回事罢了。那种方式跟女孩睡觉, 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愉快。”

    “那你为什么那样做?”

    “是我邀他去的。”永泽说。

    “我问的是渡边。”初美坚决地说。“你为什么那样做?”

    “有时我很想和女孩子上床。”我说。

    “你若是有了意中人,怎么不去找她做你要做的事?”初美想了一下才 说。

    “有许多复杂的内情。”

    初美叹息。

    就当这时,门开了,送菜来了。烤鸭送到永泽面前,驴鱼摆在我和初 美面前。盘子里装看蔬菜,浇上了调味酱料"招待员退下后,房里叉只有我 们三个人。永泽切开鸭肉。津津有味地吃吃肉,喝喝酒。我吃看菠菜。初美 没有碰面前的菜。

    “渡边,我不晓得你有什么内情,但我觉得那种事不适合你,与你人格 不相称,你认为怎样?”初美说。她的手搁在桌面,一直凝视我。

    “是的。”我说。“我有时也这么想。”

    “那你为何还要做?”

    “我有时需要温暖。”我坦白地说。“若是没有那种肌肤的温暖感觉,我 会觉得寂寞难堪。”

    “归纳来说就是这样。”永泽打岔。“虽然渡边心中已有所受,但有苦衷 不能和她上床。于是在别的地方处理**。这有什么关系?理论上是正常的。 你总不能叫他一直关在房里**吧。”

    “可是,假如你真的爱她,不是可以忍耐吗?渡边。”

    “也许是吧:”我说,把浇上奶汁酱料的驴鱼肉送到嘴里。

    “你无法理解男人的**是怎么回事。”永泽对初美说。“就如我和你交 往了三年,这段期间我和无数的女孩睡过,可是我对她们毫无印象,连长相 名字都记不得了。每个都只睡一次。相遇、**、分手。仅此而已。这又有 什么不对?”

    “我受不了的就是件这种傲慢。”初美平静地说。“问题不在你和别的女 人睡不睡觉的事。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有为你玩女人的事认真生过气,对 不?”

    “那个不叫玩女人,纯粹是逢场作戏而已。谁也不会受伤害。”永泽说。

    “我受伤害了。”初美说。“难道只有我,你就不能满足?”

    永泽一时沈默地摇幌看威士忌酒杯。“并非不能满足。那是完全不同层 次的问题。在我里面有某种东西渴求那样做。若是那样子伤害到你的话,我 恨抱歉。然而绝不是因为只有你一个而不满足的缘故。但我只能活在那种饥 渴感之中。那就是我,有什么法子?”

    初美终于拿起刀叉来,开始吃驴鱼。“但你起码不应该把渡边也拖下去 呀。”

    “我和渡边有相似之处。”永泽说。“渡边和我一样,基本上只对自己的 事感兴趣。至于傲不傲慢,分别在此。我们只对自己的所思、所感以及如何 行动感兴趣。因而能够把自己和别人分开来考虑事情。我欣赏渡边的就是这 点。但他本身对这点还不能完全识别,所以还会觉得彷徨和受伤。”

    “哪里有人不觉得彷徨和受伤?”初美说。“抑或你认为自己从来不彷徨 也不受伤?”

    “当然我也彷徨也受伤。不过,这些可藉看训练而减轻。甚至老鼠也是, 受过电击就懂得选择受伤机会较少的路来走。”

    “可是,老鼠不会谈恋爱呀。”

    “老鼠不会谈恋爱。”永泽重复一遍,然后看我。“了不起。希望来点配 乐,交响乐团还加两部竖琴”

    “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现在是吃饭时间。”永泽说。“而且渡边也在。你想认真说话,不如找 别的机会再说,比较合乎礼节。”

    “我需要回避一下吗?”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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