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诱惑:花花世界:第三十九章 九:决斗(2/2)
怎么,你还想着这件事。美蓉不以为然地说,美玉都上网查过了。那黑木耳素是骗人的假药。他们都跑到北京推销去了,让记者识破了骗局,在网上揭露了他们。
这个美玉,一张嘴喋喋不休的,总是坏我的大事!庾明嘟囔着。
“你这当姐夫的怎么这么说话?”美蓉生气了,“身强力壮的一个女人,谁愿意伺候你这半身不遂的老头子?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说三道四的?”
“我不是嫌她……”庾明辩解说,“她总自以为是地算小帐,坏了我的大事。”
“你说的什么呀,我听不明白。”美蓉还是不满意。
“哼,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庾明赌着气,打开了电脑,网页一展开,就是美玉找到了那则信息:
记者调查:戳穿黑木耳推销谎言
针对黑木耳素推销商声称**于教授将协助销售黑木耳素一事,记者询问了**保卫处人员。
“我们医院根本没有这个姓于的女教授,而且建功医院的大夫也不可能调到301来工作。”听完记者的陈述,解放军301医院保卫处负责人气愤地说。但为了核实,该负责人又请来了该院心血管科某位教授级专家。这位专家证实了保卫处负责人的说法,同时还告诉记者,冠状动脉血栓的形成与血液粘稠的关系并不大,动脉硬化斑块也只有在极个别的情况下,如在放置支架等外力作用下才可能脱落。所以记者看到的黑色斑块并非脱落的动脉硬化斑块。冠状动脉放入支架后的确需要大剂量服用抗血凝药物,但这些药物都是经过寻证医学大量试验证实确实有效的,价格也非常高。但不会有任何一位合格的医生告诉病人必须吃黑木耳。更不能用黑木耳素去代替药品。而且除非是静脉注射,否则任何口服药物都不可能20分钟就见效,更何况一种普通的食品。
记者又仔细翻阅了调查中获得的《健康时报》及宣传手册,上面介绍说,黑木耳素的技术支持为日本某药用真菌研究中心,联合研制名单上,美国华盛顿大学医学院、明尼苏达大学医学院等境外知名学府赫然在列,文中还有这些学府关于该产品的临床研究报告。但这些记者均无从考察,那么其是否在国内做过相关的试验呢?于是记者拨通了黑木耳素制造商—哈尔滨众生北药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的咨询电话。接电话的陈先生告诉记者,他是黑木耳素的研发者之一,除了在国外进行了研究,他们与安贞医院心肺血管研究所进行了多年的合作研究。但安贞医院心肺血管研究所动脉硬化研究室主任王绿娅告诉记者,该研究室多年前进行过黑木耳这种食品对降低血液粘稠度的作用的研究,但未对黑木耳素这种产品进行过专门的研究。前不久,哈尔滨众生北药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的陈先生的确与她电话联系过,称有意与该研究室开展合作,并提出过购买该研究室以前关于黑木耳的研究成果,但至今她也没见过这位陈先生本人。
那么对于这样一种产品,人民日报主管的《健康时报》为何能进行如此大篇幅的宣传呢?健康时报社办公室的王女士查阅该报后告诉记者,该报从未出版过这样一张增刊。
专家揭秘:检验花活是这样玩的
让记者迷惑不解,同时也让不少老人们纷纷解囊购药的那台美国MDI布氏仪所显示的血液细胞形态又是怎么回事呢。记者首先咨询了中日友好医院检验科,该科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该院没有这样一台仪器,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而解放军301医院检验科某教授级专家却详细地为记者揭示了黑木耳素推销者玩的花活。
专家告诉记者,这台所谓的美国MDI布氏仪其实就是通过摄像头把一台简单的显微镜中所看到的图像显示到电脑屏幕上,因为图像比例能够放大2000—4000倍,因此这种仪器对于细胞形态的观察很有帮助,但在医疗方面只等同一台普通的显微镜。而且通过观察细胞形态并不能判断人体是否存在内分泌失调、睡眠障碍、血液毒素等问题。记者看到的黑色雾状体或是斑块只是血浆血清干枯后形成的痕迹,而血液中的寄生虫是需要经过特殊染色才能检出,记者看到的那些斑点和蠕动的东西只不过是玻璃片上的细菌等污染物。
那么记者服用黑木耳素前后细胞形态的变化是怎么回事呢。专家解释说,造成这种改变可以有两种办法,第一是湿片法,即服用黑木耳素前,检验员取血后,可以涂成薄薄的一层,从而使血液很快干枯,自然就会看到红细胞形态改变,活动性、独立性差。第二次取血后,滴上一滴生理盐水,血液自然就稀了。记者回想了一下告诉专家,没有发现检验员有滴生理盐水的动作。专家便问记者检验员是否在大的玻璃片上又盖上了一片薄薄的小玻璃片,见记者点头,专家笑着说“那就是使用了第二种方法,即干片法。盖上这个小片,血液中的水分不易蒸发,其粘稠度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接下来,是另一则信息:
权威机构:虚假宣传属违规
调查时记者注意到,该产品的批准文号虽然是黑卫食准字(2004第539号),但其产品类别却又注明既是食品又是药品,适宜人群则为心脑血管疾病人群。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新闻处何处长说,国家对食品、药品、保健食品都有严格的界定,不同的产品有不同的批准文号,不存在既是食品又是药品这类产品,企业这样标注是一种违规行为。
中国保健协会副理事长吴大真告诉记者,黑木耳及其提取物对降低血液粘稠度的确有一定作用,但黑木耳素这种食品功效如何则需要经过严格的检验,在取得国家相关认证前不得宣传功效,更不能宣传疗效。
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有关部门负责人指出,所有食品的广告宣传均应遵守《食品广告发布暂行规定》,其中第三条规定,食品广告必须真实、合法、科学、准确,不得欺骗和误导消费者。第七条规定,食品广告不得出现与药品相混淆的用语,不得直接或间接地宣传治疗作用,也不得借助宣传某些成分的作用明示或暗示该食品的治疗作用。第九条规定,食品广告中不得使用医疗机构、医生的名义或者形象。(编辑:李旭波)
看了这两则信息,庾明不由地摇起了头。她们就知道防止自己上当受骗,哪里知道这其中包含了政治斗争的因素?如果自己今天花上一千元把那三瓶黑木耳素买下来,那个古丽娅一定会高兴。她一高兴,也许会把她大老板的底细交待出来。可是,现在,事情弄僵了,他怎么再找那个古丽娅?
根据他的直觉,这个大老板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昔日的政敌吕强。
只是,现在人家在暗处,自己不摸他的底细,就无法应对他的阴谋诡计。
这个吕强,不是进了大狱了吗?怎么还活得这么潇洒?这么惬意?一个月百万元的收入,还要买什么飞机上天玩儿?怪不得他敢屡屡向自己示威,原来是财大气粗,有了资本了啊!
可是,这个吕强,现在,他在哪里呢?下一步,他要怎么对付自己呢?哪怕是有一点点线索,也可心为他的分析、思考提供点依据。可是,现在的他,两眼一抹黑,对于吕强的现在一无所知,这就让他勉为其难了。
那等着吧!是狐狸,早晚要露出尾巴来……
古丽娅坐着通勤大客车回到蓟原。在站前下了车,她没有往家里走,却来到发廊街口的那家兰州抻面馆,想好好地吃上一大碗牛肉抻面。
由于古丽娅是这儿的常客,她一进门,老板就认出她来,与她打了个招呼。
你好,想吃什么?身材结实的面馆老板戴了一顶洗得洁白的圆帽站到了她的面前。
古丽娅坐在屋子中间的桌子旁,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双筷子。就一碗面。古丽娅说。多放一点儿牛肉她又补充。是的,面馆老板说,你来吃面,我肯定多放一点牛肉。
我还会多给你加一点儿佐料。老板说。
灯光意外黑暗,并且一晃一晃。老板走到炉子旁边,把火重新点燃,又再放了一些水在锅里。水在锅里,火在锅的下面,火把水烧得嘟嘟地响。没过多久,水就在锅里沸腾起来。一片上次没有挑走的菜叶子,在沸腾的锅里覆去翻来,一会儿在锅底,一会儿又在锅的面上。老板亲自为她抻好了面,将它丢在锅里,这片菜叶子才平平地飘浮在上面。发廊街上,此时吹来一阵不大不小的,为阴暗的天色,增加了些许凉凉的感觉。
古丽娅坐在桌子旁,看着外面的街道。老板站在炉子的那边,一个比她的位子更阴暗的地方,古丽娅没有看见他。她侧身看着外面,想着自己的心事。
真是怪了,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位庾省长两次请到活动现场,还配合摄像师偷偷为庾明录了像。可是,这个大老板不但不表扬她,反而是一肚子不满意。那个广告策划,是她耗费了半天时间的劳动成果。他看了之后一点儿也不满意,竟将它从楼上甩了下来。
真他妈的怪事!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按道理说,能把一人省级干部请到现场,为他们的药品做广告,已经上好大好大的面子了。这个大老板不但不感到荣幸,还责怪“录像中的庾省长太正派了。”人家本来就是正派形象吗,这样的形象忽悠老百姓才有说服力呢!难道你还要把人家搞臭?
“对,我就是要通过这个录像,把他搞臭,让他臭不可闻才好!”吕强说到这儿,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看来,这个吕强让她缠住庾省长,绝不是做个广告这么简单的事儿……
也许,他当市长时就与这位庾省长有什么“过节”,现在,他要借这个机会报自己的私仇了。要是这样,她古丽娅岂不是坑了庾省长?
更主她担心的是,吕强得到了这盘录像,爱不释手。既然嫌她做的广告不够味儿,那他一定会花大价钱请高人做出让他满意的效果来,要是那样,岂不更糟糕!
几辆警车闪着灯光从门前街上呼啸而过。不用说,他们一定又是去发廊街去抓小姐、嫖客了。看着、想着,古丽娅觉得这个世界好可怕、好丑恶、好恐怖。
面馆老板从点火、烧水、抻面、下面的整个时间里,都站在炉子的旁边。炉召的高度正好遮住她的下半身。他右手拿着一双比一般的筷子大许多的筷子,左手放在下面。煮面的热气,使他的形象非常模糊。但是,隐隐约约中,古丽娅还是能够看见他的左手的上半部分在抖动。特别是当古丽娅把自己两条光溜溜的膀子搂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抖动就更强烈。
面煮好了。面馆老板一边将面挑在碗里,脸上一边抽动着。他先是左边抽动,然后又是右边。当他把面快挑完的时候,他的抽动已经发展到整个脸上。左眼和右眼也轮换着睁开和闭上,鼻子一张一张,嘴里开始发出哼哼的声音。他把筷子扔在锅里,用右手端起碗,弯下身去。炉子的高度遮住了古丽娅的眼睛。她转过头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等她看见他,他正用勺往她的碗里添牛肉。
多给一点。古丽娅说。
知道。面馆老板回答。
面馆的电灯总是那么阴暗,特别是当风吹进来时,电灯还不停地摇晃,就使它的阴暗变的更加阴暗。偶尔进来吃面的人,一开始都无法适应它的光线,要等上好一阵子,眼睛才慢慢习惯过来。古丽娅现在已经习惯过来。她埋着头,一根一根地将面条挑进嘴里。她先把牛肉吃完,才开始吃面条。
她吃牛肉的样子很吓人,就像有好多日子没吃牛肉一样。她大张着嘴,和她平时闭着的嘴那么不像。她平时闭着嘴的时候,谁又能想到她的嘴张开后会有这么大呢?面馆老板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张大嘴吃牛肉,直喘粗气,看上去这么小的一张嘴,怎么又张得这么大呢?有什么样的东西可以把它填满呢?什么样的东西放进去不显得小?而让它满意,让它紧握。
其实就是一根面条。
面馆老板想。面馆老板坐在古丽娅的对面,看着古丽娅撮起小嘴,把一根一根的面条衔在嘴里,慢慢地吸进去,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眼角弯曲,黑黑的脸庞呈现出两朵红色,一朵在他的左边,另一朵在他的右边。两朵红色的距离,正好和眼睛与眼睛的距离一样。当然,如果他皱起眉头的时候,他的眼睛和眼睛之间,根本就看不见距离。只不过很多的人,都没有看见过他争眉头。
其中包括古丽娅。
多少钱?古丽娅问面馆老板。她把最后一口汤都喝完,就从桌子边上站起来。面馆老板还坐在那里。她问他多少钱,他就像没听见一样。所以,她又问了一句:多少钱?
她想他今天多加了牛肉,就不能按常规价钱付费了。她得问他到底应该给他多少钱?
可是,面馆老板扬了扬手,竟说了一声:算了。那意思是,不要钱了!
怎么能算了呢?她质问老板,你这么客气,我以后还来不来吃面了?
欢迎你天天光临!面馆老板看着她,像是有些激动。
你告诉我,今天为什么不收我的钱?古丽娅刨根问底了,她想,自己一个女人,不能随随便便地搭这份人情。
“因为……因为,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好。”老板吞吞吐吐,却看穿了她的心事。
“我是心情不好。可是,这关你什么事儿?无缘无故的,你总不能因为我的心情,就天天赔我一碗牛肉面吧!”
“只要你高兴,你白吃我都心甘情愿!”面馆老板的脸上抽动着,话说得有些露骨了。
“呵呵,我的心情不好。怕是你一碗面解决不了的呀!”她与他开起了玩笑。
“告诉我,谁欺负你了?”面馆老板说话中充满了关切,而且态度很认真。
“谁欺负我你管得了吗?嘻嘻……”
“有什么管不了的?”老板顺手抄起面板上那一把锋利的刀在她面前挥了挥,“谁要欺负你,我就让他尝尝这个!”
“呀,可别……人家是我的大老板,你要是砍了他,我就丢饭碗了!”她心里真的吓了一跳。
“大老板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耸了耸肩膀,“看,我还是老板呢!”
“你?”古丽娅一看他的样子,笑了,“老板和老板可不一样。我们这个大老板,是从监狱里出来的,又黑又狠。嗯,过去,他还当过市长呢!”
“市长,市长算个啥?我的同乡,还是省长呢!”面馆老板一直是那种不服不愤的样子。
“什么,省长?庾省长是你的同乡?”古丽娅大吃一惊。
“是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老板说到这儿显得自豪起来,“我刚来这儿开面馆,那些地痞无赖总来捣乱。后来,庾省长带着秘书、司机在我这儿吃了一顿饭,连派出所长都亲自来保卫。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来捣乱了。”
“庾省长真是个好人。”古丽娅顺口也了一句。
“当然了。在俺们老家,没有不夸他的。”
“可是,当年,他当市长时,却让吕强给整到农村去了。”古丽提起这段往事,倒不是故意揭庾省长的短,而是吕强当她的面再三吹嘘这件事儿。
“那是吕强发了坏心,暗地里整人;可是,后来怎么样?庾省长略使小计,就把他吕强干到监狱里去了。你说他们谁厉害?”
“当然是省长厉害,再说,邪不压正嘛!”
“呵呵,这次你知道我的来历了吧!别客气,以后有事,你吱一声,大哥我保证好使。”面馆老板为了显示自己狠,竟来了一句东北话。
“谢谢大哥关心,以后真可能会麻烦你。”古丽娅高兴地点点头,顺手将十元钱放在桌子上,“可是,你的面我不能白吃。你也不容易啊!”
古丽娅离开了面馆,觉得今天的面吃得非常舒服。
古丽娅本来就喜欢吃牛肉面,更喜欢吃灾一家的牛肉面,她喜欢那口铁锅;喜欢锅下熊熊燃烧的煤炭,觉得煤火铁锅煮出来的牛肉面特别有原生态的味道。平时,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来这儿吃上一碗牛肉面,再多加点牛肉,就没事了。特别是今天与这位老板的谈话,让她顿时增长了几分自信。觉出了自己的魅力、自己的实力。她想,即使大老板不能把她怎么样,以后认识了这位仗义的老板,自己在蓟原这块地面上也不至于受欺负。
她穿过了发廊街,急匆匆朝家里奔去。外面凉凉的风,吹在了她热热的身上。
晚上,庾明接到了开抻面馆同乡的电话:我认识一个长得像维吾尔的一个姑娘,她就在吕强手下做事。省长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呵呵,真的是他!庾明不由地犯了嘀咕。
从庾家庄来蓟原开面馆的这位老乡,可以算是庾明的草根朋友。不过,庾明出身农村,不大重视朋友交往的门第之说,所以,这位开面馆的老乡以往一旦有事儿找他,他就给予热情相助。没想到,就是这位朋友,竟在关键时刻,提供了他急于想要知道的信息。
现在要想知道吕强的情况,唯一的线索就是古丽娅。由于自己的身份,再加上买药的事儿与古丽娅弄得很僵,他不便再与她联系。看来,这件事儿只有靠这位老乡了。
其实,这位老乡,不过是古丽娅的暗恋者。平时,他们交往不多,一面之交,也谈不上深情厚意,要想从古丽娅嘴里得到吕强的详细情况,他还真得动些计谋。
今天的顾客真多,古丽娅和她的伙伴儿们刚刚送走了一拨,紧接着又来了一拨。这些顾客不是零散的病号,都是批发销售的网点小经理。自从利用庾明身份制作了那个假广告之后,她们这个批发站可谓是日进斗金,古丽娅她们数钱数的手都累了。
六点了,早就过了下班时间,看看客户越来越少,批发站和小老板终于下了令:女员工都下班,男的留下。
古丽娅向小老板交了今天的帐目,立刻拎起自己的兜子,走进了更衣室。她褪下那身乍眼的工作服,小心而熟练地把它折叠好,放进自己红色的小背兜里,脸未顾得洗,就匆匆走出了批发站。
她匆匆穿过批发站装点着霓虹灯的拱门,朝一个把手反在身后走来走去的保安礼貌地笑了一下。那保安也朝她漠然地看了一眼,又转过身去。走到门外,大街上意外的安静,居然零配件一辆出租车也看不到。
大概这时候活儿忙吧!她站在街口,心想一会儿就会出租车上萤火虫一样的红灯就会出现了。
可是,等了好半天,出租车没有出现,忽然间,她的背后倒是响一个又粗又低沉的声音:
“别动,你要是叫喊就要你的命!”她回过头来,看见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十来岁的男人,男人脸上手上都很脏,像是在城里打工的乡下民工。他手里拿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离她近在咫尺。
“把钱交出来,还有项链、戒指,快!都交出来!”
她站着不动,不是拒绝,也不是犹豫,而是根本不相信。在报纸和电影上看到的情节,居然活活地出现在眼前,她觉得简直是一场恶梦。
那人低沉地骂了一句外地口音的粗话,一把夺过她手里拎的红布兜,“快,还有钱包,还有项链、戒指,快,他妈的,快!”
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张皇失措,哑口无言。她的粉嫩的颈子像被刀子划了一下,是那人粗鲁地扯下了她的其实并不值多少钱的装饰性项链。接着,她胁下的一个鳄鱼皮的长形的钱包也被那人呼地扯走。她张开嘴巴,刚想叫喊,那个磨盘一样厚重的手掌打在了她的脸上,痛得她的眼泪一下子溅了出来。
“臭婊子,你敢叫?”那人把刀子顶在了她的下颏下,“你敢叫?”
她不能动,除了她的眸子。她的眸子是哀切、是乞求,是恐惧和无助。
她越是柔弱,越是可怜,他就越是大胆,越是兽性。看到那张香艳的脸,男人立刻血脉贲张,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就往身后的一个门洞里拖。
她浑身发抖,声音颤栗。她知道这个男人要干什么了。她对于贞操并不在乎,可是她不愿意让这么个脏兮兮的男人糟塌了自己。绝望之中,她突然想起了一个身材结实的那个男人,禁不住放声大喊:“庾刺儿哥!”
“揪她的男人听到这一声喊,立刻吓得浑身发抖,犹如瘫痪了一般,“怎么,你认识庾刺儿老板?”
“庾刺儿是我哥。”她慌忙回答。
男人立刻松开了手,忙不迭地逃窜了。
古丽娅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裙,逃跑似地迈开了惊颤的脚步。不过,这次她没朝家里走,而是迈向了那个兰州打抻面馆。
从此之后,每逢下班晚了,古丽娅就去那个抻面馆吃上一碗牛肉面,然后央求面馆老板庾刺儿送她回家。一直送到自己家的门口才话他走开。
大约过了半个月光景,庾明就从庾刺儿嘴里得知了吕强的全部秘密。可惜,这时候,吕强已经利用庾明为主角的广告录像,赚得盆满钵满了。
一天晚上,他与美玉从公园锻练回来,美蓉不知道怎么打开了东省的卫视频道,在这个频道的一则药品广告里,竟出现了庾明的身影:
在农家渡假村的销售活动现场,庾明接过古丽娅递过来的黑木耳颗粒,就着一杯水吃了下去。
接下来,是一双手交钱购买的镜头。他知道,这双手是古丽娅的。
接下来的画面就神奇了,庾明载了肢具在人代会主席台上潇洒走步的形象,出现在广告里。旁边的解说词立刻注释道:“看,这就是黑木耳素的神奇效果,一个半身不遂的脑血拴病人,服用了几个月的黑木耳素,竟然健步如飞了。这个受益的人,就是北省的省长庾明。”
解说词说到这儿,画面上立刻出现了竖大拇指的特写。这个大拇指肯定不是庾明的,但是,观众凭着视觉惯性,一定会把庾明和这根大拇指联系在一起。
“混蛋,他们这么无耻!”庾明看不下去了,气愤得站立起来。
“姐夫,你要控告他们,他们这是侵犯你的名誉权。”美玉提醒他。
“美玉,现在,我个人的名誉权还在其次,关键是他们利用我做托,蒙骗了广大消费者。那些购买黑木素的人,都是困难家庭的老病号,如果吃了这些毫无疗效的东西,这不是坑死人了吗?”
“我看,你就打电话告诉龚歆,把他的黑窝点儿一锅儿端了算了!”美丽建议他。
庾明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他疾步走到书房,抓起了电话,打通了那个号码。
“喂,谁呀?”对方一副懒洋洋的声调。
“吕强,我是庾明。”
“呵呵,原来是庾大省长。”对方好象并不奇怪这个久违的电话,“你好吗?怎么想起给我的打电话了?”
“吕强,我正告你,立刻撤销那个假药广告!”
“哈哈……什么假药广告?那是治好你病的灵丹妙药啊!呵呵,对不起,庾大省长,多应该付给你片酬才对。可是,既然你当了省长,就高姿态一点儿,另和我这个刑满释放分子计较这占儿钱了!”
“吕强,制假售假是违法的。我奉劝你,立刻到政府自首,接受法律制裁!”
“哈哈……自首?我凭什么自首?就凭你一句话?告诉你庾明。我承认在官场我斗不过你。可是,现在,我出狱了,自由了。你也下台了,咱们平起平坐,彼此彼此。你凭什么命令我?教训我?呵呵,咱们的过去都是过眼烟云了。以后,就相互扶持,挣点儿钱吧!哈哈……”
“吕强,你要是执迷不悟,我就告诉药检部门收拾你!”庾明知道对方是死不悔改的了,气愤地扔了电话。
他想,自己给药监局打个电话,让那些药品执法人员去一趟,不信收拾不了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
省药监局为了打击制造、销售假药的行为,曾经组织了一支执法队伍。这支队伍中不仅有懂医懂药的专业人员,还有工商、质量监督、公安部门的参与,他们一旦联合作战,对付个把制造假药的不法之徒是不成问题的。庾明给这个执法大队的人打了电话,就一心一意等待胜利的消息传来了。
可是,时间过了两天,那边毫无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你们忙,没时间?庾明又打了电话。这一次他没找执法队长,而是直接找了药监局发管执法的副局长。副局长答应马上照办。
这一下差不多了吧?庾明想。
可是,又等了两天,还是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儿呢?庾明有些生气了,索性找了分管医药工作的副省长。副省长也是痛快地答应了,立刻派人去收拾他们!
可是,等了三天,执法队依然没有行动。
反之,东省卫视台的广告依然广播着;吕强下面的销售网点依然日进斗金地火爆销售着。
“这……太不像话了。我说的话,你们怎么就当成了耳旁风了呢?”一气之下,庾明把电话拨到龚歆的办公室里。
“庾省长,你别生气,这件事儿,不怪他们,是我压下的……”龚歆说话很冷静。
“龚歆,这是货真价实的制假售假行为。你怎么……”他刚刚要批评龚歆几句,龚歆却接过了他的话,“庾省长,你听我说……”
“我觉得,这事儿确实应该严厉打击。可是,这个打击对象,不是别人,他是吕强啊!”
“吕强怎么了?”
“吕强,他是你昔日的政敌。现在,他制假售假,违犯了法律,自然应该受到惩罚。可是,这件事,如果是别的人举报,我们自然要立刻收拾他。可是,现在,由你亲自来出面,我觉得不大合适。”
“怎么不合适?”
“你想啊,你过去是一省之长。现在虽然改任党组书记,依然是正省级干部;你这么真刀实枪地和他正面冲突,不怕别人说你嫌狭报复吗?我觉得,你不值得和他这么样。你要是这样,倒是提升了他的人格了。”
“呵呵,老弟,我只是觉得这事儿很气愤。什么提升人格?这事儿我还真没想……呵呵,这事儿,反正我告诉你了。具体怎么办,你考虑吧!”说完,庾明放了电话,随后气愤地说道:政府不作为,还弄出一套歪理来,真是岂有此理!
“算了!你现在不是省长了。还以为你的话是最高指示?说了人家就执行啊。”美玉劝慰了他一句,“现在的人啊,现实得很。你就别指望他们了!”
可是,就眼看着吕强这么胡闹下去?
这时,庾明突然感到了一丝悲苦:他是个正省级干部不假,但是,他已经无权无势了。他已经没有资格呼风唤雨了。吕强之所以敢这么与他叫板,大概就是考虑到这一点。难道,他们就真的皆失去了过去的自己,现在又重新平起平坐了?
可是,又一想,就算是自己失去了权势,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那么,我有了事情,求助政府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就算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举报了吕强这种不法行为,你们政府也应该出手打击呀!何况我还是省政府党组书记呢?
就在他苦苦思索不得其解的时候,吕强倒把电话打来了:
“喂,庾大省长,怎么啦?我一直等待你的执法队来收拾我呢!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是不是看你大权旁落,这些个大盖帽不听你指挥了?唉唉,他们这么做可不对呀!”
“吕强,你别洋洋得意,你早晚要受到法律严惩的。”庾明当即回击他。
“呵呵,严惩,谁敢严惩我?”吕强挑衅地一笑,“我说庾大省长,你也就是说话发发狠吧!我制假售假这么多年,为什么没人敢管我?那些个狗官早让我的红包喂饱了。我劝你呀,识时务者为俊杰。咱哥儿俩就互通有无,彼此多挣点钱吧!呵呵,别看我是个刑满释放分子,可是我混得不比你这正省级干部差。嗯,你儿子开发了九龙岛;我儿子却开发了省城的农家渡假村。你现在是省政府的‘假头头’,我可是北省医药界的真老大。实不相瞒,最近我买了一架飞机,美莎号。就是过去的三叉戟改造后的新型产品。呵呵,哪天你有兴致,我们哥儿俩去天上转转?”
“恭喜你!可是,别忘了,当年的林副主席就是坐三叉戟摔死在温都尔汗的,你不要重蹈他的覆辙啊!”
“哈哈……他那是仓皇出逃,我这是自由自在遨游太空。我怎么会落到他的下场?庾明,你是不是忌妒了?哈哈哈……你小子有种,就站出来和我单‘掐’一把。敢不敢?”
“怎么,你想和我决斗?”
“我只问你敢不敢?”
“你定地方吧!”庾明勇敢地迎战了。
“好,是条汉子!”对方称赞了他一句,“嗯,后天,在我的渡假村南小柳树林边见。记住,你不准带警察,我也不带弟兄。咱们就单独‘掐’,看看鹿死谁手?”
“一言为定!”庾明敲了一下桌子。
“姐夫,你干什么答应他?你是个半身不遂,你与他决斗,不是自取其辱吗?你是不是糊涂了?”美玉听到庾明答应了对方,立刻急眼了。
是的,美玉说的有道理。自己身体这个样子去和吕强斗,凶多吉少。可是,他此时也并非糊涂。他清楚地感到,面对吕强这种坑害消费者的行为,政府采取了不作为的态度。他不能指望政府灾他做什么了。而吕强现在坑害消费者,打的是他庾省长的旗号,可以说,这等于是吕强骑到他头上拉屎了。此时,吕强向他叫板,自己当然不能示弱。现在,别人指望不上了。唯一指望的就是他自己,靠他自己的力量去挽回自己人格的尊严。
可是,对开打打斗斗这种事情,他确实又不在行。这时,他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虎子在部队当过兵,对这种事大概比自己内行多了。
于是,他给虎子打了电话,同时又给那个开面馆的庾刺儿打了电话。他想通过庾刺儿与古丽娅的关系了解一下吕强的动向。决斗之前,了解对方的意图和信息很重要。
虎子听说了这件事,非常着急,也很替父亲担心。一接到电话,就带着庾顺赶回了家中。
庾虎听爸爸讲了事情的始末,觉得吕强不过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即使是真的决斗,他不约不会亲自出面。按照这种事情的惯例,他肯定会雇上几个帮凶,让一个头目出面。因此,他请爸爸不用担心。到时候,他和庾顺两个人出面。凭着他们的武功,制服对方不成问题。同时,他还建议爸爸必须报警。正义在我们这一边,我们不怕上公堂。另外,有警察在场,以后诉诸法律时也有个见证。
庾明觉得虎子说得有道理,就让他和庾顺制定方案。
刚刚商量完,庾刺儿来了,他带来了吕强那边最新的信息。
据庾刺儿探到的消息,吕强并不想亲自出面,而是雇了十几个打手,由自己的儿子吕布带领他们出场。所以,他提议庾明不用出面,坐在轿车里观战就行。他甚至告诉庾虎也不用出面,由他和庾顺二人就可以把他们摆平。
这样计议了一番,庾健儿心里才有了数。同时,他又感慨了一番:政府不作为时,黑社会猖獗。自己一个省级干部尚要用这种打打杀杀的人们去解决麻烦事情,何况那些无助的老百姓了!
位于省城与蓟原之间农家渡假村,本来没什么奇异的景色,却因为远远地离开了两座城市,便将城市的拥挤喧嚷污秽统统排斥在外,有了几分清新洁净之气。山不高,林也浅,但是这几年经过人工栽种,还是有了一片初具规模的柳树林子。
庾明坐着虎子开的陆霸吉普车来到预定的地点,只见树林边上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吕强担心他不敢来,不时地给庾明打手机,问他到了什么位置。看到庾明的车到了,才让自己的儿子吕布走出车来。
庾虎没有出车,只是庾顺和庾刺儿二人大踏步地走向了吕强的黑色奔驰。他们还没走近奔驰车,就看见从树林里慢慢悠悠地出来十几个人,他们的手上都拿着很长的刀子。对方看见他们就两个人,也就放心地围了过来。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像是小头目,他走到庾顺面前,说,“你是谁?你们庾明为什么不出来?”
“你们的吕强都不敢出面,凭什么让我们庾省长出来?”
“你是他的什么人?”
“你是吕强的什么?”
“我是吕强的儿子,我叫吕布。”
“我是庾明的干儿子庾顺。儿子,你就来吧,老子今天代表我义父会会你。”
“庾顺,看你们孤零零的两个人,别斗了。干脆。留下一条腿或者上一条胳膊,就算为你们庾省长垫背了。”说完,他的眼睛一瞪,一道闪闪发光的刀疤显在了额头上。
“混蛋,我看你自己先把胳膊剁下来吧!”庾刺儿迎头冲上去,“你不就是吕布吗?老子叫曹操,专门杀你的。告诉你,今天这儿就是你的白门楼,快点儿剁下你的一支手来留下。免得耽误老子的工夫。”
“少给他啰嗦,先放他一只手,咱们较量较量看。”站在吕布后面的一个胖子说。接着他朝那些人招招手,十来人一齐围了上来。庾顺一出手,很快就有人哎哟着趴在了地上,后来有人从他的后面上来勒住了他的脖子,他只好把那个人的手指掰开,那个人的手指头从此再也抓不住东西了。还有几个人的腿上让庾刺儿踢得呲牙咧嘴乱叫。他们的腿站也站不起来,估计将来不会走路了。庾顺与庾刺儿原并不想下死手,但是,那些人的刀子带着寒风直往报务的身上扑,他们一边挡着刀尖,就一边嘟囔着“你们真想找死。”那些人里受伤的越来越多,吕布见自己十几个人还干不过对方的区区二人,立刻掏出了手里火药枪,放了一枪。枪砂打散开来,庾顺庾刺儿的身上挨了一两处枪砂,像很疼痛,动作有些走形。听到枪声的庾虎早有准备,他掏出手里的一支防暴枪,瞄准吕布的脑门打去,吕布的头正好一歪,橡胶子弹打穿了他的半只耳朵。这伙人听到枪声,像是来了斗志,攻势越来越猛,庾顺庾刺儿没有的办法,只好使用点穴术,把更多的人打趴在地上。枪声惊动了埋伏在后面山头的警察,他们闻讯赶来,看到现场的人都趴在地上,站着的只有庾顺、庾刺儿两个人了。警察队长一出来就冲着那辆黑色奔驰而去了。只是,那奔驰跑到太快,等他们刚刚赶到树林边,奔驰就一溜烟地没影儿了。后来,队长辩认出了吕布,逼着让他带路,找到了附近的制造假药的黑作坊,将那些制药器具捣毁了事。当警察把那些假药翻腾出来,堆积在院子里之后,干脆点燃了一把火,价值成千上万的药品变成了熊熊大火。这样,吕强本来是打算靠它们发财用来买飞机的钱,就变成了浓浓的黑烟窜上了天去。
“带走!”队长大喊一声,打斗的人一起被带到警车上。半天之后,庾顺与庾刺儿被放了出来,那一伙人却留在了里面。
晚上,省电视台播发了这条新闻:省公安厅在农家渡假村捣毁了一个制造假药的黑窝点儿。一伙歹徒试图反抗,被公安人员勇敢地击退,为首的歹徒吕布被依法逮捕归案。
省药监局长看到这条新闻,不由地怒上心头,药品食品打假是我们的职责范围,你们警察何必狗拿耗子,多此一举?他立刻报告了龚歆省长。
龚歆没有看到这一条新闻,晚上十点又看了重播。当他看到画面上出现了庾明,不由地一惊,随即觉得自己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优柔寡断,有些失误,太对不起庾明了。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先抓电话,找到了公安厅长,表扬了他们的这次行动。另外,又关心地追问起庾明险些被摩托车撞击的案件。公安厅长一张嘴,让他更加吃惊了。原来,在三平公安局的侦破中,发现了黑大个儿手机,其中,黑大个儿接到过一则短信:想方设法做掉庾明。而发出短信的手机号码,不是别人的,恰恰是吕强的。后来,他们还发现了原副省长吕娴与黑大个儿的一次通话内容,是关于“做”人价格的谈话。
龚歆听了这些信息,不由地深思起来,看来,与庾省长相比,他还是显得书生气十足。他不仅小看了吕强,也小看了吕娴。
吕娴两个月前就发现自己颔下肿大的淋巴结了。她摸到了它们,有两三颗吧,硬硬的,胀胀的。有时候,即使不摸它们,只要转动一下脖子,也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然而,吕娴对这些东西是一点儿都不陌生的。每次牙痛,她的淋巴结都会随之而肿起。只不过常常是一颗,而不是两三颗。吕娴一直搞不清楚,她的牙齿怎么会经常痛。她如果露齿一笑,人们就能看到她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吕娴还十分注意牙齿的卫生,她一天至少刷牙两次,细细地刷,姿势正确,用力得当。而且用的都是好牙膏。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呢?怎么会经常牙痛呢?牙一疼,颔下的淋巴就肿了起来。即使不去摸它,只要一转脸,也会感觉到它的存在。
可是这一次,出现了两三颗肿大的淋巴结,并且很快地增加到四五颗。吕娴用手指轻轻地摸着它们,觉得它们很像是埋在她皮肤下的黄豆。她忽然心里一沉,心咚咚地跳了起来。是啊,淋巴结肿大,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吕娴立即安慰自己,不会有什么吧?还是牙齿在作祟吧?自从被老杜从副省级岗位上赶下台,她就天天着急上火。现在,她口腔里有一半的火牙,动不动就浮肿起来!
很小的时候,吕娴就奇怪地觉着,自己也许哪一天会得白血病。当她缓步走在城市林荫道上的时候,当那些从树叶间透过来的风吹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她突然会看到自己摇晃几下,然后跌倒在地。于是,一些人向她围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但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她倒下的真正原因。她听着他们的议论,觉得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一丝重量。因为没有重量,她就无法使自己站起来,甚至坐着都不可能。她于是希望有人能过来扶起她,把她送到医院去——这样的幻觉,让吕娴觉得好玩。她常常是躲在一棵树下,远远地看着自己,看那个突然倒地的自己,如何像一滩水,慢慢地在艰险的视线中蒸发了,消失了。围观的人渐渐散尽。
在副省长的位置上,她分管的是医疗工作,有一次,她去一家大医院检查工作,突然很唐突地问一个专家,我会得白血病么?专家看着她,说,省长,你身体这么好,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没有理由回答,她不能把自己儿时的幻觉告诉专家。
一个人老是觉得自己会得某种病,确实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凡是看到电视或者报纸上有关白血病的报道,吕娴都会感到一阵恐惧。她这一天就会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她食欲不振,浑身软软软的。觉得自己正一刻刻虚脱下去,一步步接近衰竭。于是她就走进了医院。
现在已经确定,她得的不是白血病,而是淋巴癌。
在住院的几个病号中,吕娴年龄算是最大的了。你已经50岁了?小护士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说,真的看不出来。你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吕娴笑了,显然她很高兴。虽然这样的话她听得多了,但是能听到这样的话,她还是感到开心。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她告诉小护士。小护士的眼睛睁的很大,好也许觉得结婚还是很遥远的事,婚后生了两个孩子,又是什么概念呢?
你看,我丈夫来了。你就叫他老张吧!吕娴说着,她的丈夫真就走了进来。他提了一串香蕉,走进了病房。他的个子很高大,吕娴在他面前,显得很娇小。小护士对吕姘的丈夫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他看上去比吕娴年龄大的多,小护士觉得,叫人家老张,有点不像话。可不叫老张,又叫他什么呢?
老张对着窗户外头看了一下,说这儿环境还不错嘛,那棵枇杷树,多好!
小护士纠正说,那是言广主兰,不是枇杷树。
广玉兰,它怎么不开花呢?老张问。
小护士说,它现在不开花,春天开。
老张掰下一只他带来的香蕉递给小护士,说,你吃香蕉。
小护士说,谢谢,我不吃香蕉。
吕娴说,吃吧,别客气。吃了香蕉大便好。
小护士觉得很难为情,没说什么。吕娴解释说,我的大便一直不好,所以一直离不开香蕉。
老张走了之后,小护士对吕娴说,吕省长,你真漂亮!
吕娴笑了,说,你别夸奖我了,我都已经上老太婆了。要说漂亮,你才漂亮呢,你长得像日本人,你要是穿一身和服,就是一个东洋美人!
小护士说,你家老张真有福气,娶了你这么漂亮的老婆。一般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他的女儿呢。
吕娴说,你的意思是说,他长得很老,像我的爸爸,是不是?
小护士说,我的意思不是说他老,而是说你显得特别年轻。
吕娴说,那还不是一样!接着,又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他是倒霉的。刚刚结婚时,我当领导,一天到晚忙工作,家里的事儿全累他一人了。好容易退下来了,我又得了这种病,都是他在服侍我。我们夫妻一场,别说好好的过日子,就连正常的夫妻生活,都没有好好过过。
吕娴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小护士说,你不要难过,等你的病治好了,再补偿他嘛!你看上去这么年轻,要是骗别人说你没结婚,人家是一定会相信的。
吕娴对小护士说,你是护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病是看不好的。住理医院里来,只不过是拖拖日子罢了,按我的想法,我不想住院。但是,呆在家里好像更不好。我要把家里让给他,我不能最后死在家里的,他还要把日子过下去呢!
小护士抽了一张面巾纸递给吕娴,轻轻地说,明天就要化疗了,你这么善良的人,医学也许会出现奇迹。你是个伟大善良的女性,上帝会保佑你的。
吕娴接过面巾纸,好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又哭了起来。她哭出的声音你是猫叫。窗户外面的广玉兰叶动了起来,沙沙地响着,好像是被屋子里的哭声所吹动。天已经黑了。是下雨了么,小护士走到窗口。
第一个疗程的化疗还没有做完,吕娴的头发就开始掉了。吕娴从床上坐起来,一回头,就看到枕头上一些头发无力地散落着。她抿了一把头发,头发就纷纷扬扬地掉下来了。她甚至一摇头,也有头发脱落。她觉得头皮痒痒的,好像头发正在一根根自动地离开头皮,它们游动着,舞蹈着,杨花一样飞向空中。如果这时候犯地摇晃自己的脑袋,吕娴相信,头发就会一根不剩地落光,她的光头就会从这一堆杂乱的散发中显现出来。
小护士这一天拉着吕娴的手,说,你真了不起,你的体质太好了。一个疗程快结束了,你的白血球基本正常。
可是,你看我的头发。我的头都不敢动一动。
丈夫正在给她削苹果,他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着说,头发掉了有什么关系?你看我,“地方支援中央”这么多年了,人家还夸奖我风度好,像个大学教授呢!
小护士说,吕省长你不要担心,过了这段时间,头发又会长得很好的。
吕娴突然觉得恶心,五脏六腑都很不安分。她于是说,请你们离开一会儿,让我安静一会儿。
丈夫说,吕娴你躺一会儿吧!
吕娴说,你们快走。
小护士说,那我们都走吧,让她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几个人到了门口,老框框娴就哇哇地呕吐起来了。她把丈夫做的黑鱼汤,全都吐了出来。一股苦而腥的味道,呛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丈夫赶紧回来,在她后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在嘀咕着什么。吕娴伏在床沿上,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完了。她看到自己的头发正在不断地飘飘而下,地上很快就黑了一大片。
这一天,吕娴很烦闷,就坐在医院走廊的一张红塑料椅子上。椅子的红色非常鲜艳,让人联想起鲜血。她不知道医院为什么要在走廊放这种颜色的椅子。如果她不是病人,还是副省长的话,她一定要问院长的。
院长没有出现,浓重的睡意却向她袭来。不一会儿,她就在这张血红的椅子上睡着了。在梦里她看见自己的头发忽然全白了,白的像湖边的获花。风吹着她的白发,阳光的照射使它看上去更白,白的像银,白得耀眼。一阵很大的风吹过来,它的白发被吹走了,这时候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光头。她羞得无地自容,不得不闭上眼睛……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左侧坐着一个男人,一个胖胖的男人。她吃了一惊:是你!
来人是吕强,他说,吕省,我来看看你。说着,吕强将装在信封里慰问金放在她的膝盖上。
我不要。你走吧!看到这个男人,不知道怎么,她觉得非常事恶心,非常反感。
对不起,吕省,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是,我还是要来看看你。对方欠了欠身子,站了起来。
你的事儿办得很不俐索啊!
天不灭曹,我也没办法。吕强叹息了一声,唉,渡假村一仗,连我的儿子也搭进去了!我……说不定哪个时候就得被警察带走呢!
谢谢你,今后再不要来了。
好的,我马上走。不过,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你的老张,在外面已经有一个女人了。那个女人才二十几岁。说完,吕强喏喏地退走了。
什么,他现在就有了女人?这一消息,让吕娴感到了无限的绝望与悲苦。她不是不允许他有别的女人,但不是现在。于是,吕娴想到了自己应该痛快的死去。
但是,死也是不容易的。她积攒了一个多星期有十几颗安眠药片,一口吞进去之后,哇的一下就吐了出来。它们还没来得及溶化,就被吐到了痰盂里,痰盂里叮叮当当地撞出金属的声音,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她很气愤,现在,自己难道连死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夜里,小护士被一场小便憋醒,她发现吕娴在床上很不安静,悄悄走过去。她看到吕娴手里抓着一支袜子。你要干什么?护士轻声问。吕娴笑了笑,把手上的袜子递给护士说,我的好妹妹,你帮我一个忙,让我变成鬼来报答你。护士突然感到毛骨悚然,病房里气氛变得有些恐惧。你究竟要干什么?护士听出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着的。你把我勒死吧!护士吓得倒退一步,那,那怎么行?
吕娴的眼泪唰唰流了出来,好妹妹,你把我勒死吧,我再也活不下去了,我太苦了,你可怜可怜我,帮个忙,把我勒死吧!
护士从吕娴的手上拿过袜子,把它揉成一团,往窗外扔去。它像月光下的一尾鱼儿,向广玉兰树游去。月光之水波动起来了,那浸泡在水里的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第二天护士在楼下碰见了老张,老张正被守门的工友拦住。老张说,我是来看病人的。工友说,现在不准探病。老张抬了抬他手上的一个瓶子,说,你看,我送药给病人吃。工友说,什么病人?老张说,一个女的,我老婆。工友说,是什么病?老张说,反正是不好的病。工友说,你再等待半小时。老张这时发现了护士,他提着那瓶子,对她说,你帮我送给吕娴吧,这是茅草根熬的汤,一个偏方。我到乡下挖了一天才找到。我洗、熬,忙了一夜呢!
护士心想,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她接过那瓶子汤,又把它还给老张说,还是你自己送给她吧。你去看看她,她哭了一夜。护士又告诉工友,放他进去吧,病人的情况很不好。
上楼梯的时候,护士告诉老张,吕娴昨天哭发一夜,她好像很悲观。
老张说,我知道她是不想活了。我在家里发现了她写的遗书。
护士说,她真可怜。
楼梯走完了,他们停步在两条走廊之间的厅内。老张突然说,她知道了?老张像是并不需要护士回答,他接着说,她什么都知道了,她一定恨死我了。我想是那个吕强告诉她的。我不是故意瞒她,我担心她知道了受不了。她得了这个病,我一直照顾她,没有嫌弃她。虽然我有了一个女朋友,但我还是把她当我的老婆看待。她只要活着,就是我的老婆。我有一个女朋友,是我做错了吗?我这样做是没有良心吗?我这是花心吗?这个吕强,我一定要教训他!
护士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很无耻。他为什么要自言自语地说这些呢?她突然自己向病房走去,把这个自言自语的男人甩在了身后。
下午,吕娴的情绪格外安静。她来到住院部的花园里,绕着那些花儿散步。看到那些不该妖艳的花儿自顾妖艳着,满园里都是美丽的花儿,比如郁金香、美人蕉。吕娴看着这些花在天光渐渐收敛之时,不断地暗下去,颜色越来越深,轮廓越来越模糊。她觉得累了,坐在了紫藤架下的水泥条上,心想自己现在过的是什么生活呢?自己现在还是生活吗?她这时候深深体会到了病人的悲苦。病人已经从生活的缝隙中坠落,去的是另一个世界。如果说沸腾的生活是在地面上沸腾着,那么病人就是生活在阴暗地下的那么一些人。他们脆弱、苍白,时刻感受着生活的无情和遥远。自从住院之后,朋友们与她的关系,已经与往日不同了。她们经常到病房来,把问候和笑声带来。吕娴也跟她们一起笑,但是在笑的时候,明显感到自己脸部的不适。她想起了不久前庾明得病时,自己与龚歆去看望他的情景,庾明虽然也在床上笑着,但是那脸部肌肉却是僵僵的。自己现在是不是就像他那时一样?唉唉,人家现在病恢复得越来越好,自己却要倒下了。她突然觉得很怀念自己当副省长那些日子,庾明虽然与自己不睦,生活还是愉快的。他对于自己,虽然敌视,却有着男人的风度与礼貌,他们并没有撕破脸皮。直到今天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与共。如果自己逝去,他会来送她一程吗?都说人丧生的时候如果有善良的人来相送,就会升入天堂呢!但愿那个吕强不要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那会让她留下骂名的……她突然又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还有那个老杜,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他将她提拔到副省长位置上,但是他又彻底整垮了她。这是个什么人呢?亿与庾明一样,都是实力强大的人。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不应该介入到他们的争斗中去……唉唉,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后半夜下起了雨。雨像一只啄木鸟,在病房外面的花上、树上,啄出嗒嗒嗒的声响。小护士突然在雨声中醒来了,她看到黑暗东一声、西一块地贴在病房里,墙上、地上,以及天花板上。她侧过脸,看到了吕娴的病床上,也贴着一块块黑暗,斑驳的黑暗。
远处隐隐地传来了哭声。这哭声非常清晰,是从太平间那边传来的。又有什么人被哭声之风,吹到那儿去了。
雨打碎了哭声。这哭声又和雨渗透在一起,好像是雨在轻轻倾诉着什么似的。
蓦地,她发现了有一个更黑的人影在病房里移动。这黑影像是悄悄潜入病房的,让护士的呼吸顿时局促起来。谁?她应该大喊一声。但是她反而更紧缩了身子,连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她看到这黑影正站在吕娴的病床旁边……
护士的心脏咚咚地跳着。后来她看到,黑影到了门口,飘然而逝了。
当护士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里什么都没有。她只听到一串脚步声,走廊里越走越远。
雨是在第二天早晨停止的。一阵惊慌的嘈杂把她惊醒。她一睁开眼睛,就得到了吕娴已经停止呼吸的消息。医生说,吕娴的身体已经完全凉了,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两点左右。护士忆起那个黑影,心想那也许正是可怖的死神吧!
在吕娴即将被送进焚尸炉的时候,人们看到老张抚尸大号,许多人上前想把他拖开,都未奏效。仿佛老张是被吕娴紧紧抱住似的。吕娴像一个无敌大力士,谁都不能将老张从她的怀里抢走。这时候,一个叫吕强的人上前去了,他伸出自己的手,去拖老张,奇怪的是,他几乎没费力气,就人令与吕娴紧紧拥抱的老张直起了身子。但是人们很快就知道,这并非吕强力大无穷,而是因为,老张直起腰来,是要把吕强推开。老张这一推,真就把吕强推得摔了一跤。这时,哀乐开到了最响,震耳欲聋,掩盖了遗体告别室里所有的声音。
最后的时刻,人们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开来,车上走下了庾明,他没有走近吕娴的遗体,只是站在门口,凝视了一眼吕娴高悬的遗像。接着,就看到老张走上前去,向庾明深深鞠了一躬。
其实,这种礼节,老张应该跪下去,向庾省长磕头才对。一些人这样议论着。
就在老张向庾明恭恭敬敬鞠躬时,吕强坐在自己的奔驰车里,正悔恨自己刚才无聊的举动。
今天,自己冒险来到殡仪馆,为吕娴送行。本来想在众人面前表示一下自己对老张的安慰,没想到自讨没趣,让他推了个裂趄。差一点儿就倒在焚尸炉前,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
不过,想来也好笑,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老张有了情人,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是还没到张扬的时候啊,吕强看到他们两个人在公园、酒巴频频出入,常常让他遇上,老张支支吾吾地隐瞒不过,吐露了实情。这吕娴病重时,又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丈夫,自己就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了她,这是为了让他心安,消除内疚,无愧无悔地离开人世,有什么不好?吕娴是一位副省级干部,思想境界高得很呢!难道会为丈夫有了情人而痛苦?
这种倒霉的事儿固然让人不快,但是,吕强真正的心事是自己牵涉到庾明的案子。摩托车撞人的事情,说是转到东省三平市公安局侦破了,实际上就是不了了之。虽然性质恶劣,庾明一个下台的省长倒点儿霉,谁还会当回事儿?让人揪心的是前几天在渡假村柳树林边那一场恶斗,自己本来想借此机会教训一番庾明,出出自己心里的恶气,没想到庾明真就报了警,让警察尾随其后。结果,自己的儿子搭进去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场打架斗殴?庾明的人早就放了,这说明案情不重。警察留下他的儿子,可能是要调查制假药售假药的事儿。对于这一点,他心里早就有数了。在监狱里,那些个制假造假的犯人都是轻判的。最多也就是两年徒刑,一般关上几个月也就算了。所以,熟悉监牢生活的他对此不以为然。想来想去,此刻他最让他牵肠挂肚的还是前些日子黑大个儿骑摩托车撞庾明的事件。那是故意伤害罪,再加上他有前科,如果追究起来,数罪并罚。弄不好就是个死罪!虽然庾明下了台,但是听说他那个儿子好生厉害,如果他在商界动用起金钱手段,他爸爸的案子就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看到北省的警察他倒并不恐惧,可是,如果有一天,东省的警察出现在他面前,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
正想着,院子里一阵喧哗,人们纷纷向焚尸炉出口涌去,大概是吕娴的骨灰出来了吧!他掏出小望远镜,看到焚尸工人端出了盛着新烧骨灰的铁盘子,吕娴的大女儿跪在铁盘子面前,恭恭敬敬地往骨灰匣里拣着母亲刚刚被烧化的骨殖……唉唉唉,人呀,刚才还栩栩如生地躺在大厅里接受人们的瞻仰,这一会儿就变成了粉末了!人呀,这一生真是不经折腾啊!接下来,又是一阵骚动。他看到人们睁大了眼睛,惊疑地注视着殡仪馆的大门口。怎么了?吕强下意识地向大门望去,这才看到了几辆闪着警灯的车辆,再一打量警车前面的号码,清清楚楚地印刷了“东D”标识。
什么?东省三平的警车?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抬手揉了揉,清清楚楚地看到,东D,那正是东省三平市的车辆序号。
糟糕!吕强身体一振,立刻意识到这是有人报了警。今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显身,也太大意了。这不……
没容他多想,自己的手早就下意识地抓住了车钥匙一拧,车子发动了,他不等喇叭声响,警告车前的行人,就踩下油门,轰地一声,驾车冲门口冲去。三拐两拐,驶上了通向环城大道的殡仪路。
警察看到一辆奔驰车飞奔而去,大概早已料到这就是吕强的车,于是,不容分说,队长下达命令:追!
呜——警笛鸣叫起来,吕强顾不得往后视镜看一眼,一个劲儿地加油狂奔。先进的奔驰车采用的是无级变速,不用挂档就能控制速度。吕强疯了似地加油、加速、与警察来了一场飙车大赛。他知道,尽管后面是警车,但是那些国产的玩艺儿绝对赶不上他这辆奔驰的速度。只要他冲上环城大道,狂奔下去,一会儿就会把这些黑狗子们甩得远远的,然后自己再伺机找地方藏匿起来,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刹那间驶至环城大道与殡仪路的交会处,准备转向拐弯的时候,一辆大货车满载货物迎面驶来,妈的!他骂了一声,自觉晦气。他知道,如果自己这小奔驰与那辆大货车相撞,自己肯定会粉身碎骨的,于是,他将方向盘稍微往左一打,想避开这辆大货车,没想到,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他驾驶的这辆最先进的奔驰不知道怎么了,不再趴在路面上行驶,却意外地昂起了头,像飞机起飞前的动作一样,车体不上往前走,而是往上飞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吕强顿时慌张起来,他曾经驾驶过多少种进口车辆,什么情况都见过,却从未看见车能往天上飞。难道他这辆奔驰通了人性,看到他仓皇逃跑,一下子变成了飞机不成?!
其实原因并不神秘,吕强的车调头后,前面不是路面而是路边的护栏。因为前面就是波浪滚滚环城大河,为了防止行车意外,交通部门特意在这儿安装了铁护栏,即使吕强忙中出错,将车子撞在护栏上,顶多也就是车被撞坏,人受重伤。可是,偏偏事情凑巧,昨天,有一辆大货车经过此地,不小心掉下了一块钢板,这钢板厚厚的,掉下来之后,一头搭在护栏上,一头搭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30°的小斜坡。一般车辆如果正常行驶,撞到这斜坡上就会停住,或者被迫刹车。但是,吕强开的是飞车,百公里的速度就让斜坡成了一座小小的引桥,将吕强的奔驰车往空中引去,速度失了控,任凭吕强有高超的驾车技术,此时也显得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辆没有喷气装置、没有螺旋桨的车子离开地面,跨过护栏,向着前面蔚蓝的天空、汹涌的激流上空飞奔而去!
“这辆车,速度太快了,车子飞出护栏,在空中间竟飞了十几秒……”后来,目击了现场的警察描述说。
“要是算飞行时间,简直可以与当年柯楚良飞越壶口比美了。”有人惊叹。
“柯楚良那是摩托车,人家吕强可是奔驰汽车啊!”有的人评论。
吕强坐在飞奔的奔驰车上,自觉大限到了,不由地闪过一件20年前憾事,立刻大叫一声:“报应啊!”
这一声呼喊,是在后来车中的黑匣子中发现的。
当天,非主流的《北方晨报》发了两条社会新闻:
原副省长吕娴在省城殡仪馆火化,各界人士前往送行。
蓟原市原市长吕强驾车离开殡仪馆时坠河身亡。
当然,人们对这两件事儿的议论是五花八门的,大部分人都说,吕强作为带罪之人,不应该去殡仪馆参加葬礼,他纯粹是自讨没趣,是让吕娴给带走了。
对于后来黑匣里发现的“报应啊”一声喊,警察长时间也没能破解其中的疑团。后来,是一位交通警察提供了一个线索:
20年前,吕强刚刚担任副市长,办公厅为他配备了一辆“奥迪”,以为他配备了一个专职司机。当时,吕副市长不知道怎么喜欢上了玩儿车。有时间就让司机教练他驾车。这一天,他去县城检查工作,不知道怎么来了车瘾,非要亲自开车,结果,不慎撞在了路侧的山坡陡壁上,自己受了伤,司机不幸身亡。后来,就对外称,是司机驾车不慎,发生了车祸。然而,当时的交通警察赶到现场一看,不是那么回事。出事时,司机坐在副驾驶座上,驾驶座上从地的正是吕副市长自己。但是,由于吕强是副市长,他不敢多言,就违心地结论这司机不慎撞到了山壁上。吕强最后这一声喊,是在忏悔20年前的那件事情,这证明,当时出事时是吕强开车,他的驾驶失误导致了司机身亡。
然而,既然人都死了,此话说了也没用了。
人们的议论归议论,说法归说法,最后,警察们给下的结论是最权威的。他们认定,吕强是在被警察追捕中畏罪逃跑,自绝身亡。
就在九龙岛的别墅销售越来越火的时候,军红的肚子也结了硕果。
她在医院被确认为怀孕。庾虎几乎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干了。他们只是焦急盼着那一天早点儿到来。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对她越来越小心,深怕会碰伤她。每个晚上,她都会把衣服撩起来,看那日渐鼓起来的肚皮。庾虎也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的肚皮就像一面圆鼓。庾虎常常是看着肚皮上那细细的青黑色花纹,用嘴唇小心地碰一下,赶紧又闪开。
怀了孕的军红,在人们的眼里忽然变得更漂亮了。眼睛眉毛都那么诱人。有一段时间,庾虎特别想,那种冲动特别强烈。但是,每当他提出那种要求,军红就莞尔一笑,说:“你要想做,除非把那个女人赶走!”
她这样说的时候,脸会红一下。他在她红脸的刹那,就更加冲动。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不能答应她的要求,把新来的甄珠儿赶走。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从甄珠儿上了岛,军红与花儿亲近起来,却对这个甄珠儿的到来抱了极为敌视的态度。不过,她再怎么闹,庾虎也得好好对待甄珠儿。甄珠儿是九龙岛康复中心的设计者,也是筹建者。他和军红都不懂医,这种事儿只能靠甄珠儿去做。再说,当年批项目的时候,甄珠儿立了汗马功劳,他庾虎可不能干那种过河拆桥的事儿。
“你这是怎么了?”军红见他不吱声,就追根部问底。
“没什么,这些日子,我就是特别喜欢你。”庾虎实在想不出新鲜词来了。
“呵呵,我是你老婆,我们的日子长着呢!”军红说,“想那事,怎么也得等孩子出生了再说。这宝贝儿子可是我的命呢!”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呢?要是女儿呢?”庾虎笑着问。
“我感觉是个儿子。他就一定是儿子。不信,咱们赌一把。”
庾虎笑了,他不敢赌。他也希望军红能生个儿子,因为有了蕊蕊这个女儿,他就一门心思想儿子了。
他在峻工后的别墅中选择了环境最好的一栋,让她住了进去。她的卧室明亮又宽敞,落地窗外就是后院的草坪,草坪四周种了细枊和樱花树,草坪的边缘连着山坡——山坡上野花遍地,常常有野鸟和蝴蝶来拜访。每当她坐在窗前,会觉得自己恍如身置天堂。
对于这样的悠闲生活,这样爱她的丈夫,她没有任何挑剔之处。有了这个九龙岛,她对事业已经没有了野心,轻松地做贵夫人本来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可是,这种悠闲安静的日子,为什么要被人打搅呢?那个甄珠儿,来到岛上犹如一团烈火,将她的丈夫一下子烧得炽热起来,两个人天天在主楼工程那儿指指点点,真像是策划着什么千年大计似的。相比之下,她就觉得花儿可爱多了。花儿在她的面前,总有些低眉顺眼,大概是与各自的门户出身有关吧。她的父亲是将军,花儿的父亲是个小商人,而她的母亲却是个**分子,还有,她是合法妻子,她不过是个情人罢了。可是,她的优势,在甄珠儿那儿就算不的什么了。你爸爸是将军,我爸爸比你爸爸职务还高呢!你是女军人,我还是女英雄呢!她感到这个甄珠儿在她面前有些咄咄逼人!多亏自己怀孕了。如果生个儿子,庾虎怎么也不至于让这个自称“姑奶奶”的辣女人拐跑吧!
正是月光明媚的时候,星空隐退。水与天的界限是明晰的。海面像一块古朴的黑水晶,芦杆的细枝条在月光中凝固了。
军红与芦鹤赤着身体靠上了岸。月光下,芦鹤少女赤的身体洁白如玉。月光让这个世界变的纯洁。她站在岸边芦苇丛中,月光透过芦苇枝干斑驳的洒在她大理石一般的身体上,神秘而朦胧。在月光下,她审视着这位少女的身体,没有羞耻,也没有厌恶。仿佛那就是她少女时代的身体。她从来没有认真地研究过自己的身体。现在,在海岸的月光下,正是通过芦鹤的身体,她开始感受自己的身体。她飘浮在水面上,波浪柔和地抚摩她的身体,她能够感受到它所勾勒出的起伏的轮廓和曲线。旁边,芦鹤的神秘而朦胧的身体仿佛是她身体的投影。通过这位少女,她认识自己,体验自己,只是,她的身体已经因为怀孕而严重变形,她再也找不回那个苗条纤细的时代。
“军红嬸,你怎么想起带我来游泳?”芦鹤问。
“因为,在这个岛上。只有我们两个才配得上这么美丽的夜色。”她说。
“只有我们两个?”少女感到很诧异,“难道,花儿阿姨不够美吗?”
“花儿很美,可是,她太自卑了。女人,应该高傲。”
“可是,甄珠儿阿姨很高傲啊!”
“她那不是高傲,只是牛B罢了。”
芦鹤这才知道,这位军红嬸对甄珠儿竟有着如此深厚的成见。
“芦鹤,你看见过……她与你虎子叔叔亲热过吗?”军红压低了声音,询问着。
“没……没有。”芦鹤不得不撒了谎,实际上,她多次看到甄珠儿勾引虎子叔叔,主动亲吻他。但是,这是不能说的。如果说了,军红一定会找那个甄珠儿算帐的。
“虎子叔叔那么正派,怎么会与别人亲热?”芦鹤时刻不忘上维护虎子叔叔的形象。
“可是,再正派的男人也架不住狐狸精的勾引……”军红说着自己的观点,“芦鹤,你在他们身边工作,以后替婶婶盯着点儿。”
“是。”芦鹤一边答应,一边想,结了婚的女人,怎么会变得这个样子呢?最近,军红婶力主将自己派到康复中心去当甄珠儿的秘书,难道就是为了监视她?
芦仙正在自己的小房子前洗衣服。看到女儿和军红回来,冲她诡秘地笑着,“你们俩游泳不穿衣服就上岸,一些男人轮流趴在房顶上看,傻妹子,这回可吃亏了。”
“他们不过是看看,没占什么便宜。我和芦鹤也没吃亏。”军红说。
芦鹤游完了泳回到康复中心办公室里,甄珠儿还在与虎子叔叔商量事情。
“虎子,噪声问题必须解决了。”甄珠儿不客气地向虎子叔叔下达命令,“现在的康复患者越来越多了,直升飞机起降轰鸣声太大。影响大家休息,人家都提意见了。”
“好好好,直升飞机得换个地方升降了。”虎子叔叔连连点头。像是很怕她的样子。
其实,庾虎并不是怕甄珠儿才接受她的意见,而是直升飞机升降的地点确实离康复病房太近了,巨大的轰鸣声扰乱得患者睡不好觉。另外,今天,前来测试九龙岛环境的国家环保人员也提出了这个意见,九龙岛的环境指标,每一项都是合格的;空气、水、土壤,都没得说。唯一不理想的是噪音,控制得不好。这噪音,主要来自于直升飞机升降场地。为此,庾虎想把升降地点从康复大楼广场移开,移到岛的北部一个开阔地上。不过,那个地方附近正是爸爸住的别墅,自己把升降场移往那儿,老爷子会不会有意见?如果他硬是不同意,自己也没办法啊!
老爷子今年65岁,刚刚到中央组织部办理了退休手续,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惹他生气为好。
正想着,手机响了,一看,正是爸爸打来的。
“爸,有什么事儿?”庚虎连忙接了电话。
“虎子,爸爸今天看到一个明代的雕花椅子,很漂亮……”
呵呵,爸爸一定又看上什么值得收藏的文物了。这几年,老爷子闲来无事,对收藏产生了兴趣。
“那,就把它买下来。”庾虎毫不犹豫地说。只要爸爸看好的东西,他掏出钱来买下就是了,没得说啊!不过,此时他也在打着自己的算盘,如果哄老爷子高兴了,直升飞机升降场上的事儿就不会有阻力了。
“老爷子让你买什么?”甄珠儿听了电话,纳闷地问。
“一件明清家具。嗯,一把椅子。”
“明清家具?”甄珠儿像是很了解行情,提醒他,“那可不是拿钱就能买来的东西。那得经过拍卖、竞价。你呀,就准备好掏腰包吧!”
拍卖厅里已经离聚了一些人,参加出价的有十几人,手中擎着数字标牌,还有不少观摩者。女拍卖员走上拍卖台,大厅里安静下来。搬运工将几件古玩放置于台面之后,最后搬来了那把雕花太师椅。庾虎仔细望去,只见高高的椅背上嵌着圆形的大理石镜,灰白底子上显出了几道铅蓝赭红的色痕。
“你盯它盯得看久了,就会看出一幅笔意纵横的山水画来。”甄珠儿提醒他,“后面,还有几样附件呢!”
果然,搬运工又抬出了太师椅后面的四折屏风,屏风上,玲珑剔透地镂刻出弄簘、拈花、品茗和围棋的四个古装仕女,又用了螺钿镶嵌,在箫管、茶盅、棋盘和几枚棋子,还有女子手中那支花上画龙点睛。整套物件着色精细艳丽,就是乌木的底座也雕得玲珑剔透,文雅不俗。看来这个拍卖品很是讨好观众,不然,买家就不会争相报价了。这样的好东西,怪不得爸爸一眼就看中了。
“七万!”有了报了一件文物的底价。
“七万一次!”拍卖小姐重复喊着,“七万一次,谁出八万?”
拍卖厅里的气氛热烈而活跃,几件古玩趁热打铁很快出手了。最后只剩了那一张椅子。看来,今天的拍卖厅里不少人就是冲它而来的。
“看,这张椅子,多么美啊!”拍卖小姐开始介绍这件拍卖品了,“各位,这种明清家俱保存到今,它要经历多少兵火盗劫。可是它却安然无恙至今,这不是个奇迹吗?诸位,下面,我们将上完成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为这件无价之宝出一个价钱。请吧!”
厅里静默了几秒钟,立刻有人报价了:“十万!”
“十万一次。十万一次,还有人出高价吗?”
“二十万!”一个胖子躲在一个角落里举起了标牌。
“好。二十万。谁出四十万?”拍卖员心情愉快,没想到价格升得这么快,很快就冲到了二十万大关。场上气氛越来越紧张,喊价的她打破常规,翻番上涨。
“二十万。还有谁出四十万?”拍卖员喊的这个四十万,令场内气氛沉静下来。拍卖员大概觉得这价格很难继续往上推了。她扫瞄全场,竟看见了那个身材纤细的、神态高傲的女士,此刻,她擎了个标牌,正在东张西望。拍卖员瞪着她,嘴里机械地重复着:“谁出四十万?”
甄珠儿见拍卖员盯着她,便扬眉挤眼,洋洋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拍卖员不假思索,向甄珠儿点着头冲口而出,“四十万!谢谢!有人出四十万!”甄珠儿先是面露惊讶之色,接着也就认了,甚至觉得好玩起来。拍卖员继续喊:“四十万一次!四十万第二次!什么?五十万?!”拍卖员看到坐在前排的英国女士举起的标牌,大喜过望,“有人出五十万!”
甄珠儿受到挑战,激起了好胜心,即刻举牌高声喊道:“八十万,八十万!”拍卖员凯旋地击下手中高举的小木槌,拍卖结束。
“本来,我是想喊出一百万的。”英国女士不服气地告诉拍卖员。
“那,你为什么不喊?”
“因为,我看到那位女士身边的男人,觉得很面熟,就不与她争了。”
“哦,你认识那个男人?“
“不认识。不过,我很想认识他,你给我们能穿针引线吗?”
“当然可以。我和那个甄珠儿是好朋友。”说着,拍卖员反她拉到了庾虎和甄珠儿身边。
“请问,这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我叫庾虎。”
“你认识庾明吗?”
“我是他的儿子。你……认识我父亲?”
“呵呵,你的母亲,就是花美蓉吧?”
“阿姨,你也认识我母亲?”庾虎大吃一惊。
“庾虎先生,请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谢谢,阿姨,你是……”庾虎疑惑不解了,这个人,对自己的父母是了如指掌啊。
“我叫才瑛﹒史密斯。”
“啊,你就是才瑛阿姨?我爸爸常常提起你的。你什么时候到滨海的?”
“我是昨天到的。”
“哦,既然是不远万里回来,请到家里做客吧!”甄珠儿听清楚了,立刻热情地发出了邀请。
“好吧,听说你开发了一个绿色康复小岛,我真想去看看。”
“阿姨,请……”庾虎随即邀请她上了自己的陆霸吉普车。
听说才瑛前来做客,庾明派了一辆红色凯迪拉克来码头迎接,使她对庾明喜欢排场的印象又加深了一层。上了岛,她被迎进一间客厅,前门逼仄,凯迪拉克调头甚是艰难,这间客厅却是别有洞天,异常宽敞,加上四周惟有朴素无华的木柱撑持短栏围护,并无窗户墙壁隔断视线,眼前是青山起伏,远处是蔚蓝的中国北海,更让来客心旷神怡。客厅里陈设着一堂藤蔓编制的座椅茶几,又高高低低摆满了各种青葱欲滴的植物,藤蔓攀缘槎牙四出,一直延展到柱顶和屋外,便无外无内将客厅和四周青山融为一体。才瑛从繁华不堪的大都市一下子掉进这么个神仙洞府,阵阵清风拂面,不由地一阵惊喜,庾明还是那么有品味。
接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举动犹如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他睁开一双锐利的眼睛观察才瑛良久,然后柔声说道:“欢迎你,才瑛.史密斯小姐!”
才瑛.史密斯料到这就是她的前夫庾明,便也睁大了眼睛打量起了来者,看他的脸,肌肉已经松驰,与青年时相比,显然垂垂老矣。只是身材依然高大。他穿了一身黑色休闲服,显得整饬精悍,锐气不减。才瑛不由地赞叹,他还是那个样子!
“才瑛,多年不见,你和那个胡会先生,过得还好吗?”庾明眸来就是一句尴尬的问候。
“呵呵,我并没与胡会结婚。他是个靠不住的男人。”才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去了英国,我的丈夫是史密斯。他也是个画家。”
“嗯,史密斯先生好象是个富商。”庾明像是很了解对方的生活,“他经营着规模小不的珠宝连锁店。”
“是的。”才瑛点头称是,没想到庾明这么了解自己的底细,“庾明,你和美蓉,过得好吗?你这个岛,事业做得很大呀!”
“嗯,这个岛,是儿子开发的。我的事业,已经终止了。”庾明笑了笑,拿出了自己退休证给她看。
“嗯,当年,我父亲也是拿了这个证退休的。”才瑛回忆起家父,不由地感叹了一声。
正说着话,芦鹤推门而入,看见庾虎,便喜不自禁地报告:“虎子叔叔,刚才,国家环保局来了传真文件,我们的环境测试,通过了……”
“通过了,太好了!”庾虎禁不住欢呼起来。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才瑛问庾明。
“是这样,”庾明告诉她,“最近,世界G10峰会要在中国召开,国务院领导责成国家环保总局选择一处没有污染的岛屿作为开会地点,那个位环保总局的局长是我从德国引进的专家李英杰,他看到我们这九龙岛环境不错,就列入了会议候选地址。这不,环境测试搞了一个多月。如果通过了,那G10国领袖就要入住本岛了。”
“呵呵,奇迹奇迹。”才瑛连连称赞,“你们能把岛屿开发成一片净土,难能可贵。这么说,我得在这儿住上一天,好好享受这儿清洁的环境了。”
“嗯,如果不嫌弃,你就住我们楼上吧!”美蓉热情地邀请说,“自从搬这儿来,我们的客房还没住过人呢!你呀,就是我们的第一位贵客了。”
“爸,妈,你们聊,我去安排午饭。”庾虎听说才瑛真要住这儿,赶紧去安排饭了。庾明想,他听说了环保测试通过的事,一定是去找甄珠儿商量接待G10峰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