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顿饭功夫,杨长安、沈利文、沈大作、田文虎走了进来,问道:“沈主席!群众都聚齐了,找伟(啥时)开欢送会呀?”沈利司稳如泰山,微笑道:“你们先进行节目,俺一会就到。”杨长安、沈利文、沈大作、田文虎去了。须臾,就听到外面锣鼓喧天,歌声嘹亮,好不热闹。张海新走到沈利司跟前,挤眼弄鼻,得意道:“快到时候了吧?”沈利司抬头一看,只见成玉梅、张海贵等人一个个苦眉愁脸,抱着肚子,拚命忍受着什么。沈利司微笑着敲敲桌子,问道:“大伙甄每(考虑、琢磨)得差不多了吧?甄每(考虑、琢磨)好就站起来说几句。玉梅大嫂!你先说说吧!”
成玉梅炒豆子吃得最多,水也喝得最多,这时肚胀得难受,只想到茅厕里放水!哪还顾得上“说说”?只是怕沈利司等人抓住把柄,才拚命忍着,不敢站起来。张海新得意地望着成玉梅,打趣道:“大嫂!最近没听说你碰啥伤心事呀?咋苦眉愁脸的?不吃蝎子抓了?不够吃我再端去。还想喝茶不?锅屋里还有一大桶呢!专门给你们预备的。”成玉梅捂着肚子,紧蹙眉头,痛苦难当,怨恨道:“钻进你们几个捣蛋猴的圈套了!”杨长岭忍不住嘻笑道:“大婶子!你这是说得啥话呀!俺敢捣你的鬼呀?将(刚)才还夸我孝顺呢,这会咋又说我捣鬼了?”成玉梅嘟囔道:“娘里个歪屄!你也不是啥好熊……。”沈利司、张海新、杨长岭得意地笑出声来。
成玉梅实在忍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来,拔腿就往外跑。她屁股刚离板凳,沈利司一使眼色,鼓掌道:“玉梅大嫂就是风格高,同意张二伟入伍参军!你们俩快点。”张海新、杨长岭二话没说,冲上前去,一人抱着成玉梅一条胳膊,架着就往会场跑去。成玉梅打着坠儿,拚命挣扎:“两个熊东西!想干啥呀?快放开我!”张海新、杨长岭哪里理她?脚不沾地地把她架到会场!一路吆喝:“让开,快让开。”大家不知发生了啥事,赶紧让开路径。张海新、杨长岭把痛苦万状的成玉梅架到主席台上坐下,并给她佩戴上一朵大红花,高声宣布道:“成玉梅支持张二伟参军,决不当落后分子!大家来鼓掌,欢迎她讲几句。”带头鼓起掌来。维持秩序的杨长安、阎良平、王进宝、胡占礼等人慌忙喊道:“摆(别)瞎吵吵了,大家快鼓掌,欢迎成玉梅同志讲话!”台下顿时掌声雷动。
成玉梅这时最当紧的是上茅厕放水,不是讲话。她站起身来,抱着肚子就往台下跳。谁知屁股刚离座位,就被张海新、杨长岭劈头揪住。张海新笑问:“大嫂!你干啥去?”成玉梅苦瓜着脸,恨恨道:“不要脸的东西!明知故问。你说干啥去?给你倒茶去。”张海新开怀一乐,逼问道:“大嫂!同意二伟参军不?”成玉梅刚一犹豫,杨长岭威胁道:“大婶子!只要不同意,吉没(今天)就得尿一裤子!”成玉梅顿时吓了一跳,点头如鸡啄碎米,赶紧表态:“我同意!同意!我同意还不中吗?”张海新不依不饶,又追问道:“大嫂!咱说话可得算数,板上钉钉的事,过后可不兴后悔。”成玉梅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连声道:“不后悔!决不后悔!我的好兄弟!大嫂求求你了,憋死我了,快放我走吧!这一回我说话绝对算数,决不后悔。”杨长岭忍不住笑出声来,得意道:“那不中!声音忒小了,你得大声喊,得叫台下的人全都听见。”成玉梅拚命夹紧两腿,憋得实在受不了啦,眼泪忍不住喷涌而出。
张海新一脸关切,劝道:“大嫂!你哭啥呀?最近有啥想不开的?摆(别)再哭了,哭坏了身子,还得吃药打针,还得花钱,对不?”成玉梅痛苦地蹙眉抱腹,声泪俱下,苦苦哀求道:“你俩就饶了我吧?我同意张二伟去参军还不中吗?”杨长岭道:“大婶子!你得大声说,得叫台下大伙都能听见才中。”成玉梅见他俩不放她走,看来不“说”是脱不了身的,只好苦瓜着脸,冲台下大声喊道:“老少爷们!你们都听着:我成玉梅举双手赞同张二伟去参军打仗!这一回说话绝对算数,决不后悔!我要是后悔,就叫我头发梢上淌脓,指甲盖上长疮,出门掉进进知了猴窟窿里淹个半死。”张海新、杨长岭见她憋得头脸通红,泪流满面,而且拚命夹紧两腿,强忍着痛苦,知道再胡闹下去,她可要真尿裤子了。两人对视一笑,这才闪开身子,放她去茅厕里解手。
成玉梅如遇皇上大赦,“嗖”地一下跳下台去,一边提着裤子朝茅厕飞奔,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该死的张海新、杨长岭!可叫您俩把我气死了。您俩等着,这事不能算完。”张海新脸色一寒,突然跺脚大喝道:“你摆(别)慌走,还得再说上几句。”成玉梅一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嗷”得惊叫一声,抱头撒腿而逃,钻入茅厕里,半天不敢出来。身后传来一阵阵快乐的哄笑声。
几个落后群众无一例外,最后都被揪到台上表态,同意儿子去参军后,方才准许到茅厕里放水。等敲锣打鼓把张二伟和几个有志青年送上征途后,沈利司端坐在主席台上,清清嗓子,对台下道:“解放军已到长江北岸,麻展(马上)就要渡江作战,全国胜利已经不远。还是那句话,为了支援解放全中国,咱们尽其所有,有钱的捐钱,有物的捐物。”顿了一下,又道:“鼓掌欢迎进步人士邵盼头先生捐款!”台下顿时一阵骚动,四下张望,寻觅邵盼头。
邵盼头抱着那盒烈性炸药早已等候在台下,水泡眼冷冷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八百来号人!至少能炸死五百口,我够本呀!邵盼头仿佛看到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血腥场面,令他兴奋异常。听到沈利司叫他,邵盼头喉结急速地上下滚动着,霍地站起身来,抱着那盒沉甸甸的美国产高爆炸药,右手紧攥保险绳,狞笑着一步步地走上主席台。
沈利司微笑着望着走上台来的邵盼头,正领头拚命鼓掌。突然他惊呆了,他从邵盼头的脸上看到了一股杀气,看到那双水泡眼里射出的两道阴毒寒光!令他心惊肉跳。沈利司心中一凛,大惊失色。他指着邵盼头!吃惊道:“你……你……”杨长安、张海新、杨长岭等人也看出气氛不对,大喝道:“邵盼头!你想干啥呀?”但已晚了——台下的群众也看出不妙,八百多号人的会场霎时死一般寂静。邵盼头扑上台去,把那盒高爆炸药的保险绳猛得一拉,然后冲天狂笑。沈利司、杨长岭、张海新等人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僵立在台上,茫然不知所措。时间一秒、两秒过去了,一分、两分钟又过去了,那盒高爆炸药并没有爆炸。
直到这时,沈利司方才醒过神来。他猛一拍桌子,断喝道:“把邵盼头拿下!”说时迟、那时快,杨长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挥拳把邵盼头击倒。张海新、杨长岭也扑上前来,争夺他怀里的炸药。邵盼头见炸药未爆,也很惊异,他做梦也没想到,美国产高爆炸药也会失效,难道埋在地下时间太长?进潮气了?邵盼头虽被杨长安打倒,却死死抱着木盒不放。他见张海新、杨长岭扑来,垂死挣扎,抡起那盒炸药朝张海新狠狠砸去。张海新大惊,忙止步躲闪。杨长安喝道:“快闪开!”伸手去接木盒,不料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霎时,只听“哗啦”一声,木盒砸在台上,顿时四分五裂,白花花的银元和黄灿灿的金条散落一地,到处乱滚。沈利司、杨长安、张海新、杨长岭等人见满地滚动银元,足有二百块之多,而且还有十根黄灿灿的金条,不由惊讶万分。邵盼头看着地上的银元和金条,脸上的狞笑凝固了。须臾,他颤微微地爬起身来,冲天狂笑,喃喃尖叫道:“好儿子!邵镰刀!我的孝顺儿子!”突然口中鲜血狂喷,一头栽倒在地,手脚痉挛、抽搐,脸色腊黄,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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